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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知青回家[第1页]

作者:ty_娃哈哈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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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青回家】
    【百年过客2016】
    1
    一九六九年二月底,我们过完了革命化的春节,由于六八年十一月份下放,巳经三个多月没见爹和娘、弟弟、妹妹和奶奶。青黄不接的时候快来到,青菜巳经快吃完。
    走,回家去,父母不会不管我们,我们住在妙溪大队妙溪生产队,只要走三里路就到皇神站,这里离老家三十五公里,买汽车票要七角钱。因为我们生产队十工分三角钱,知青只能拿九工分,也就是二角七分钱。买汽车票要两天多工分,我要省下这汽车钱,我决定走路回家,省下这七角钱,也就是我赚了两天多的工分。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想起了伟大指示,用双脚丈量土地,从早晨六点钟到下午三点钟,边走边玩回到亲人身边,我省下七角钱,花了一角七分钱,吃了一碗三两海带猪肺面,这一天我"挣”了五角三分钱。
    身体强壮的男知青一天九工分,身体一般的八工分,身体差的男知青六到七工分,按钱算一天二角一分钱到二角七分钱。女知青一般六到五工分。按钱算、一天一角五分钱到一角八分钱。请注意,如果遇上灾年,十工分可能就一角钱了,这时一天就不到一角钱了。
    一张汽车票七角钱,我一天辛辛苦苦才挣二角七分钱,我当然舍不得买汽车票了,从农村走路回家,又看风景,又省了五角三分钱,还挣了一碗三两面钱,三两粮票是要交的,要不然象农民一样称三两米给饮食店。
    我说的事,你说是就是,不是也是。你说不是,他还是真事。
    讲就讲,先讲一下我们那时的政冶老师,说我们国家还有三大差别,第一个差别是工农差别,工人生活比农民好,工人有工资拿,学徒工有十八元钱,一级工有三十一元钱,二级工有三十七元钱,二级工要买三转一响,也就是单车、手錶、缝纫机、收音机,必须靠打汇,三十七元钱每个月要扣十元钱打汇钱,你喊了十二个朋友,每个人湊十元钱,你必须打一年的汇,才买到一块一百二十元钱的上海全钢手表。打汇时,摸纸团,你运气好,拿到第一名,你当月就可以戴上手表,你好不神气,你戴上了手表,去找女朋友,去外面神气。你如果拿到一十二号,你要十二个月后才能戴上手表,此时你会说:"我倒楣,十二个月后才能戴上手表。″
    买手表靠打汇,买永久二八单车要一百五十八元,如果配上保险叉,又要多花十多元钱,这一百七十元钱也要靠打汇,打汇的方法同上,你自己算一下,买单车要多长时间。
    买缝纫机要一百六十元钱,打汇方法同上,你自己算一下又要多长时间。
    买红灯牌六灯交流收音机,要百元左右。你也可打汇,你自己算一下,这又要多长时向?
    你会说打二十元的汇,三转一响买到手可以快一些,可是你省不出二十元钱,你到食堂吃白饭,两角钱一斤,你总要吃点菜吧,我的伙食费一个月起码要花十六元钱,我抽火炬烟,一天一包二角钱,一个月要六元二角钱,要理发,要交女朋友,要招待朋友,要看电影,要送礼,好在我不喝酒,就这样三十七元钱所剩无几。再顺便说一句话,我六八年到七八年,这二十年一直是二级工。
    第二个是城乡差别,那个时候的人都想进城市,成为吃国家粮的人,乡里妹子进城来,哪怕伢子有缺陷。
    第三个是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的差别。
    哎,你无形中考了那个时候的政治问题,我国有哪三大差别?
    有人会说:"你找女朋友不要花钱,你买家具不要花钱,你交房租不要花钱?"
    我天生的不会喝酒,只要我喝一滴酒,我就会头晕目弦,倒下来了。所以七十多年,从不沾酒。可能不喝酒吧,记忆力特别清楚,一九五七年反右、一九五八年大跃进、一九五九年反右倾、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一年三年困难日子、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十年动乱,这期间当过知青,当过工人,搭帮邓小平,我一九七八年高考,读了大学,学习工业自动化专业,当了工程师,后來又当上高级工程师,我这一辈子喝尽了辛酸苦辣甜的酒。
    我当知青的时侯,命好,分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这个地方由于处于山顶,出门爬坡,各人管自己家门口的地,自然形成家庭承包制,队长也不搞阶级斗争,也不浮夸,所以农民的生活是当地最好的,十分工价值三毛多钱。而绝大部分农民,十分工只有一、二毛钱,他们的生活是艰难的。
    我认为我们现在生活在新时代,吃穿用比以前好百倍、千倍,我们要新征程上改革不停步,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更美好。
    一九七零年二月二十六日,我在父母家过完春节,父母家很溫暖,但我巳经沒有这个家庭的户口,我必须回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依依不舍告别亲人,回到下放知青点。我的其他知青战友还没有回来,我只能自己搞饭菜吃。我到菜地上一看,菜地上的菜都被人砍走,没有菜了。
    我煮好红色的糙米饭,煮好盐水汤,拿出家里带来的辣椒豆豉,就这样将就着吃完饭。
    我吃完饭,洗好碗筷,收拾好碗筷。看着天色变晚,我心里一阵惆怅,我想起我最近学习的一首歌,那就是《知青之歌》。这首歌在知青中传唱,她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我也学会了唱这首歌。这首歌唱出了知青的心声,唱出了知青的辛酸,唱出了知青的苦辣,唱出了知青的无奈。
    下面是《知青之歌》:
    ……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转入了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生活的脚印深浅在偏僻的异乡。

    2
    中共中央1981年《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文革″作出彻体否定的权威定性,从那时起,几代中共领导人都坚定维持了《决议》的结论,党的所有正式文献也未出现任何异议。彻底否定"文革″,不仅是全党上下的认识,而且应当说是中国社会整体上相当稳定的共识。历史既不能复制,也不会重演。反正我们已经走过了这段艰难的路程。
    我们记得六六年开始,全国刮起红色风暴,我们同学六人从湖南衡阳出发,目睹湖南x江风雷与造反兵团武斗,广西桂林、柳州武斗,四川重庆、成都武斗,陕西西安武斗,河南洛阳、开封武斗,北京武斗……全国武斗,到处是刀光血影,动枪动炮,文革十年,死伤者有多少?
    十年动乱死伤多少人?现在还是有不少当事人健在,有博士、硕士、有学者、有专家、有研究历史的专业人员在研究,我希望有权威机构作出权威结论。有人说以史为鉴,也有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应该知道真相。
    文革终于失败了,四人帮被打倒了。文革一度摧毁的旧制度,在文革后期已完全恢复。中国人为文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叶剑英在十二届一中全会后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曾披露文革遭受迫害及死亡人数:(1)规模性武斗事件,4,300多件,死亡123,700多人;(2)250万干部被批斗,302,700多名干部被非法关押,115,500多名干部非正常死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等合编的《建国以来历次政治运动事实》载:1984年5月,中央经过两年零七个月的全面调查、核实,重新统计的“文革”有关数字是:420万余人被关押审查;172万8千余人非正常死亡;13万5千余人被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处死刑;武斗中死亡23万7千余人,703万余人伤残;7万多个家庭整个被毁。
    原来有当事者、学者、专家、中央领导亲自调查。死、伤亡者人数有清楚的记录,并非一笔糊塗帐。死者在天之灵应该安息,伤者有了安慰,中国人民应该感谢调查者。
    忍看旧朋变新鬼,怒向刀丛寻小诗,六月飞雪人蒙寃,和尚打伞成历史。
    "文革"中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是“文革"的一部分。
    为纪念上山下乡五十周年而发表的诗歌《什么是知青》
    诗歌 什么叫知青
    原创:沙鸣
    朗诵改编:陈志学

    什么是知青?
    一个貌似简单的命题,
    你要问一百个当年的知青,
    就会有一百个不同的回声。
    我想,谁都难用一个定义把它说清!
    什么是知青?
    好想能说清却永远说不清!
    那是用青春换来的记忆,
    那是用热血与命运的抗争。
    那是用生命铸造的战歌。
    那是共和国的同龄人的总称。
    有人说,知青是无知,无能、无奈的代名词。
    也有人说,知青是有情有义有担当的时代英雄。
    我们是那个特殊的年代造就的特殊的一代人,
    我们用千万个豆蔻年华换来祖 亲的康宁。

    什么是知青?
    知青就是一帮涉世未深的毛孩子,
    开创了共和国第一次人口的大迁徙,
    知青就是一群羽翼未丰的小燕子,
    无奈地闯进了命运的漩涡和风雨中。
    知青就是扒车逃票,忍饥挨饿的难民,
    挣扎着与贫穷,与磨难苦苦抗争。
    知青就是知识的种子,文明的使者。
    给穷乡僻壤的山乡带去了一抹黎明。

    成也知青,败也知青。
    酸甜苦辣酿的一壶酒啊,一言难衷。
    喂肥了牛羊的是知青,
    喂死了牛羊的也是知青。
    盖起了房屋的是知青,
    整塌了房屋的也是知青。
    敢爱敢恨的是知青,
    好心办了坏事的也是知青。
    有情有义的是知青,
    欠下了孽债的也是知青。
    知青这杯陈年的酒,越放味儿越浓……

    什么是知青?我也说不清!
    众说纷纭起,结论大不同。
    身居高位的知青说:
    那是一段人生难得的宝贵练历。
    名声显赫的知青说:
    那是一场耐人回味的人生体验。”
    腰缠万贯的知青说:
    那是一次人生拼搏的热身训练。
    出国留洋的知青说:
    那是一种对生命价值的浪费。”
    企业下岗的知青说:
    那是一辈子坎坷经历的开始。
    各有各的境遇,
    各有各的理解,
    各有各的诠释。
    各有各的纷争。

    什么是“知青”?
    如果是学术课题,就让社会学家去研究吧。
    如果是政治命题,就让政治家们去考虑吧。
    历史既不能复制,也不会重演。
    反正我们已经走过了这段艰难的路程。
    我们亲吻过祖国的江河、大地,
    我们享受过战友的友谊、亲情,
    我们亲历过乡亲的无私和大爱。
    我们分享过丰收的喜悦和欢腾。
    这些就足够啦
    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把多少奢求留给自己。
    奉献,
    永远是“知青”这面旗帜上永不退色的风采。
    忠诚,
    就是舞动这面旗帜的劲风!
    3雷击
    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四点钟,勾娄峰生产队几个社员和知青正在抢收稻子,生产队唐队长左手一端握住稻子下端,右手一端手握镰刀收割稻子,他对大家说:"我看了一下天空,现在天气顶好。天老爷保佑我们收割好稻子,不要变天。"
    知青曹锋说:"现在晴空万里,不会变天。"
    但是天老爷与人们唱对台戏,过了一段时间,万里无云的蓝天里突然响起几声闷雷,再过了一下,天变黑了,风也变大了。
    整个天空,传来闷雷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锯齿形的电光,接踵而至,不时地冲撞天空,击打山峰……
    ”轰隆隆。“”轰隆隆。“我向远处望去,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一起了,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乌云笼罩着天空,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在闪电时划出一线亮光,扫去昏暗带来的沉闷。闪电过后便是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然后重重地一响,"啪"!“啪"!炸了开来。
    我惊呆了,蓝天突然变成黑夜。一道闪电从天上划破黑夜,进入大地。天刷的一下变的惨白,我看见几个人站在一颗大树下,他们脸上出现惊谎失措的表情,不久天又变黑了。雷一个接一个,雷的声音变尖了,变脆了,"叭","叭"!雷击中大树,大树下几个人应声倒下,有人喊道:"王丽被雷击了!""曹锋被雷击了!"
    人们看见带电的云层与大树下某一点之间发生迅猛的放电,后来人们知道了这种雷叫做“直击雷”。带电云层由于静电感应作用,使地面某一范围带上异种电荷。当直击雷发生以后,云层带电迅速消失,而地面某些范围由于散流电阻大,以致出现局部高电压,或者由于直击雷放电过程中,强大的脉冲电流对周围的导线或金属物产生电磁感应,发生高电压以致发生闪击的现象,人们后来也知道了这种雷叫做“二次雷”或称“感应雷”。这些雷产生时,人们先看到的是闪电,然后听到响亮的雷声。
    我看见和听见雷声和闪电互不甘示弱,轰隆隆的雷声使人震耳欲聋,亮闪闪的闪电在眼中一闪便没有了踪影。一道道闪电令人们眼花缭乱。有些闪电从天上一直“挂”到地上,像是要把天地从中间劈开,让它们一刀两断!
    轰隆隆!轰隆隆!打雷了。天空忽然漆黑一片,我感觉天和地都相连了。紧接着天空忽亮忽响的,闪电象皮鞭抽打着天空,抽打大地,抽打群峰……
    我向远处望去,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一起了,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乌云笼罩着天空,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在闪电时划出一线亮光,扫去昏暗带来的沉闷。闪电过后便是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然后重重地一响,炸了开来。
    好大的雨啊,外面一片黑蒙蒙的,狂风呼啸,犹如地狱一般。突然,一个霹雳照亮了天幕,打断了我的视线,一条长长的闪电划过天边,随带着的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和一阵狂风。啊,太可怕啦!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大的雨。
    在电闪雷鸣的过程中,我始终蹲在地上,我记得物理书上有一种说法,尖端放电。我的蹲式救了我。
    雷声变小了,闪电慢慢消失了,雨停了。我再次仰望天空,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散开去了,蔚蓝的天空又给大家展现了出来,朵朵白云随着微风飘了过来……
    人们朝大树底下走去,王丽和曹锋两位知青倒在大树底下,眼睛张开,眼泪未干。……
    人们看见两位知青皮肤被烧焦,经过捡查,两人的鼓膜、内脏被震裂,心脏停止跳动。
    人们哭了,有人喊道,老天爷啊!你怎么突然变脸了,蓝天变成黑夜,晴空变成电闪雷鸣,你反复无常,你一下子夺去了两位年青人的生命,他们没有得罪您老人家啊!
    人们把两位知青收殓了,把他们安放在棺材里。
    雷击过后,生产队社员迅速通知两位不幸者亲属,给死者办理后事。
    第二天,两位知青的父母来了。他们的父亲没有流泪。他们的母亲给她们的小孩整理遗容,换上新衣裤,流下悲伤的眼泪。
    两位知青成分不好,亲属没有提什么要求,知青办给两家各留一个名额,让死者的家人成了街道办工厂工人。
    人们把两位知青葬在大树下,立下两块木碑,一块木碑刻下王丽之墓,生于一九五三年十月三日,殁于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七日。一块木碑刻下曹锋之墓。生于一九五三年七月二日,殁于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七日。从此,他们永远扎根于勾娄峰,永远扎根在大树下。
    ……
    我们在野外如果遇到这种电闪雷鸣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切记,如果在野外,千万不要靠近空旷地带或山顶上的孤树,这里最易受到雷击;不要呆在开阔的水域和小船上;高树林子的边缘,电线、旗杆的周围和干草堆、帐篷等无避雷设备的高大物体附近,铁轨、长金属栏杆和其它庞大的金属物体近旁,山顶、制高点等场所也不能停留。另外,在野外的人群,无论是运动的,还是静止的,都应拉开几米的距离,不要挤在一起,也可躲在较大的山洞里。
    雷电期间,最好不要骑马、骑自行车和摩托车;不要携带金属物体在露天行走;不要靠近避雷设备的任何部分;不要打手机。
    注意,当您头发竖起或皮肤发生颤动时,可能要发生雷击了,要立即倒在地上。受到雷击的人可能被烧伤或严重休克,但身上并不带电,可以安全地加以处理。
    如有强雷鸣闪电时您正巧在家里,建议无特殊需要,不要冒险外出;将门窗关闭;尽量不要使用设有外接天线的收音机和电视机,不要接打电话。
    人死后被雷电击中会怎么样?
    点击可以让肌肉瞬间收缩并伸展,包括心脏的肌肉,所以如果雷电度不太厉害的话如有可能会因为点击而使心脏恢复供血功能,进而可能复活。
    绝大部分被雷击过后的人心脏停止跳动!血液倒流。
    人被雷劈到,皮肤被烧焦,鼓膜或内脏被震裂,心室颤动,心跳停止,呼吸肌麻痹。
    我们现在巳有雷电基本知识,我们必须防止雷劈电击。
    4
    知青轶事
    作者:李薇薇
    人们忆旧时总爱感叹“往事如烟”。实际上,每个人脑海中都会保留着某些过往,无法化灰化烟,随风飘散。对我而言,有关知青的记忆就是如此。

    那一年零八个月,多数时间过得不咸不淡,庸常懒散。但在风雨如磐的大背景下,“岁月静好”终是梦幻,时代大潮中仍不时有浊浪翻卷,正如这里记下的几桩轶事。

    独腿知青

    某天上班,见一个男青年拄着双拐连蹦带跳地进了办公室,吓我一跳。仔细一看,原来他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不见了。后来才得知,他是本地知青,插队时曾作为“民工”参加修建焦枝铁路。工程结束不久得了脉管炎,病情发展很快,最终导致截肢。

    我看小伙子体格健硕,想当年干活一定是把好手。可现在失去了一条腿,别说劳动,生存都成了问题。他每次来知青办,都会不厌其烦地诉说自己的困难,特别强调是因为修铁路时,跳到冰冷的泥水中浸泡时间太长,才导致得病截肢。希望知青办能按工伤对待,给他困难补助。

    看他一次次往返知青办,拄着双拐艰难地悒悒独行的背影,以及费尽口舌,最后却失望离开的眼神,让我对他的困境深感同情和忧虑。我问严秘书:“他来一次那么不容易,都跑好几趟了,为啥还不给他补助。”

    严秘书说:“知青的困难补助要先给民政局打报告,批准后每人每次最多能领二十块钱。他前段已经领过一次,有困难的知青那么多,总不能把钱都花在他一个人身上吧。”

    “如果算工伤,能不能找找铁路方面,让他们帮忙解决他的困难”。我突发奇想。

    “铁路一修完,民工就各自散了,施工方也都走了。再说谁也说不准他这病和修路是否有关系,没法确定能否算工伤。”

    “那就不能跟民政局商量商量,就说有困难的知青多,多给咱拨点儿钱。”我仍不死心。

    严秘书叹口气:“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民政局的救济款也不宽裕。咱县穷,哪儿哪儿都需要钱。万一遇上个天灾人祸,胡椒面都撒不过来。不可能光照顾知青。”

    一个“穷”字,道出了多少无奈与辛酸。

    后来我离开了知青办,但每当看到拄着双拐的残疾人,眼前就会浮现出这位知青的身影。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大潮消退,知青办也已成为历史。而当年的知青,年龄最小的如今也已过花甲。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衰老的他们拖着残缺的躯体,又该去哪儿申领困难补助,怎样生活呢?

    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我们上山下乡的那些年,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在我短暂的知青生涯中,就曾经历了两起死亡。

    下乡没多久,农场的一位女知青就因病去世。那时同学们刚到陌生的农场没几个月,适应城乡生活的转变,已经把我们累得精疲力竭。大家想到过苦,想到过累,但唯一没想到会有人把命丢在这儿。

    虽然那时人人都把《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知道“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虽然我们懂得死亡是每个生命的最终归宿,但大家都才十七八岁,总觉得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挥霍,死神离我们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谁也没料到它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听闻此信,让我们无不深感生命的脆弱,心中充满了世事无常的痛感和悲哀。

    在汹涌澎湃的上山下乡大潮中,这位女知青的死,不过是一朵悲戚的浪花。随着我们这批知青陆续回城,只遗下一座孤坟,在农场独自守望着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四十多年过去了,但在至爱亲朋心中留下的挫骨扬灰般的苦痛,恐怕将伴随他们终生。

    到知青办工作后,我又经历了另一起意外死亡。

    那哥们死得实在窝囊。他并不是知青,父亲是个老红军,据说已给他办好了参军手续。他趁着还未穿上军装,到乡下找自己当知青的同学玩儿。

    这位预备军人和他的知青朋友按照那时的惯常,截了辆拖拉机出行。拖拉机满载着小石子儿,年轻人坐在上面无聊加手痒,没来由地抓起石头子儿,往路两边撒着玩儿。

    道路两侧是正在兴修大寨田的农民,被这从天而降的石子儿砸恼了,举起铁锹,一拥而上截住了那辆车,双方打了起来。

    知青没几个人,又都赤手空拳。而农民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可充作“冷兵器”的劳动工具,双方显然力量悬殊。短兵相接的混乱中,不知哪位老乡用铁锹把打中了男孩儿的头,见势不妙,知青们拉着小伙伴落荒而逃。

    没跑出多远,被打的小伙子就开始剧烈头痛,只好到附近的公社卫生院就医。医生怀疑是由于击打造成的脑血管破裂,病情危急,但基层卫生院又没条件救治,建议他们赶快转院。可当年落后的交通和医疗条件,湮没了他最后的生存希望。当一众人等赶到县医院时,已是无力回天。

    曾经憧憬军营生活的小伙子,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厄运会在异乡以这种形式突然降临。他最终没能像父辈那样穿上戎装“保家卫国”,却殒命于一场恶作剧引发的械斗。他的知青朋友也无论如何不愿相信,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就阴阳两隔。

    这种混乱中的群殴,虽说人人都参与其中,却无法确定是谁打了那致命的一棒。所以即使出了人命,也很难找到元凶。

    荒唐年代中发生过无数这样的悲剧:一句话,一次无意的恶作剧,就会改变人生的走向,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不能不让人无限感慨:生于盛世,我幸,生于乱世,我命!

    5
    小饭桌开张

    打小我就是个见了陌生人就“打怵”的孩子,可到了知青办,工作性质迫使我不得不学会和生人打交道。虽是“赶鸭子上架”,日积月累倒也结识了不少知青,有些还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这些知青好友们但凡进城,通常都会到我那儿坐坐。

    那时,知青似乎都秉承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默契。无论你来自什么地方,哪个学校,只要报上“知青”的名头,到了饭点儿,管顿饭那是天经地义。虽说县机关食堂没什么美味佳肴,不过是“两掺杂面馍”,红薯面汤,大锅菜里偶尔可见一两片儿肉。但填饱肚子还不成问题。

    所以,我那儿经常会有知青一起用餐,最多一次竟来了六条汉子。总去食堂借餐具让我颇感不便。

    某天逛商店,见到一种大口带把儿的搪瓷缸,大喜,便连同两个掉了瓷的一起收入囊中。营业员大概从未见过有人竟把茶缸买断了货,在递给我八个缸子的同时,好奇心露头:“你买这么多茶缸干啥?”

    我半开玩笑地回了句:“向雷锋叔叔学习,开张共产主义小饭桌。”那营业员迷瞪着小眼儿,终究也没反应过来。

    出了商店,我又去杂货店买了一把筷子,随后就到食堂把当月的生活费都换成了饭菜票。

    谁知神通广大的上帝,许是知道我口袋里人民币已消耗殆尽,立马就把我送上了良心的油锅煎熬。

    断顿的老知青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站在那儿。我以为她认错了门,连忙指给她民政局的位置。谁知她说,我就找知青办。

    我想是那位同事的农村亲戚,连忙开门让她入座。正要倒水,却听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怀里的婴儿也跟着哭。她敞开衣襟把乳房塞给孩子,然后说:“我是知青,想申请困难补助。”

    我拿着暖水瓶楞在哪儿,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因为这位大姐的脸上刻满沧桑,穿戴打扮、言谈举止、甚至说话口音,都和当地农妇一模一样。和我们农场那些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同学相比,根本就是两代人。看她半裸着上身,旁若无人地在办公室奶孩子,虽为同性,我也不好意思直视。

    大姐边抽泣边说:“我是1964年从商丘下乡的,已在农村安家,有了三个孩子。然后指着吃奶的婴儿,这个最小,还不到半岁。离麦收还有二十多天,家里已经断粮了。能借的亲友都借遍了,大人还可以吃点野菜麸皮勉强度日,可我就是不忍心看着孩子们受罪。听说知青办有困难补助,我不多要,给二十块钱就行。先买点儿高价粮,掺着野菜差不多能将就到夏收。”

    那小婴儿刚看到自己的“食粮”,手舞足蹈地开始吸吮。可食不果腹的母亲显然不可能有充裕的奶水,很快,他就丢开干瘪的乳头干嚎起来。看着这一对母子,我喉头一阵发紧,竟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在农村“扎根”的知青会过得这么苦。如果不是山穷水尽,求告无门,一个母亲绝不会天不亮就起床,带着吃奶的孩子,搭着队里的拖拉机奔波几十里,只为申请二十元救命钱。

    虽然我不信奉任何宗教,但那一刻,却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偏巧昨天“造”光了银两,囊中羞涩,只好到食堂买了一兜早饭剩下的馒头塞给大姐,聊补无米之炊。

    可就这点儿微薄的帮助,却换来大姐一连串的感谢。我忍了几忍,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留下了大姐的地址并告诉她,知青的困难补助经费有限,她的申请能否批准,要等主任来了才能决定。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为她争取。

    整整一个上午,知青大姐和孩子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心神恍惚,什么事也干不进去。同为知青,又同为女性,在为这对母子的命运唏嘘长叹时,我不能不联想到自己的未来和命运,生出物伤其类的悲哀。

    我们这代人初谙世事,接受的就是“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的教育。进入青春期后,又整天张罗着要把世界上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可这位老知青的泣泪诉说让我看到,原来就在自己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连下一顿的“嚼谷”都没着落,我们最该拯救的也许正是自己的同胞,是嗷嗷待哺的知青下一代。
    6
    “乐极生悲”观影路

    在我们上山下乡的那个年代,文化生活极度闭塞和贫乏。那些从小陪伴我们的书籍、歌曲、戏剧和电影,几乎都成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的大毒草。所以那年头能看一场电影,对知青来说,就像是一场精神盛宴和娱乐狂欢,会让他们甘之若饴。

    在知青办,我就亲历了一场因为看电影导致的事故,有位郑州知青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天,某林场的知青兴高采烈地坐着拖拉机来县城看电影。谁知拖拉机和拖斗间连接的销子突然断裂,车头依然前行,后面挂的拖斗却失去了动力。在惯性作用下,这拖斗一溜歪斜地颠簸着,把坐在车帮上的一位男知青甩了下来,车轮从他的腹部碾过。

    受伤的知青被紧急送到了县医院。林场的团支书是我的好友,连忙到知青办通报了情况,我也赶到了医院。

    那是20世纪70年代,县医院的落后远不是今天可以想象的。医生通过一台A超看到伤员腹中充满了液体,用针管穿刺出来全是鲜血,怀疑是“肝破裂”。但又告诉我们,这只是“瞎子摸象”的初步诊断,到底还有没有其他脏器受损,伤到什么程度,要动手术剖腹探查才能最后确定。由于出血量大,目前除了止血,手术还需要大量备血。

    听说伤员需要输血,同来的知青全都撸起了袖子,争先恐后地排起了长队。关键时刻,知青战友间这份鲜血凝结的真诚大爱,惊天地、泣鬼神。

    我们找到了县医院外科的“一把刀”,催促他们尽快实施手术。可这位医生却面露难色,一直推说手术难度大,县里条件差,建议转到地区医院。

    我急忙赶回知青办联系地区医院。那时,办公室只有一部摇把子电话,平时,通知各公社开个会,都要摇得手脖发酸,呼叫得嗓子发干,打长途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边摇电话边呼叫,不知过了多久,谢天谢地,终于接通了地区医院。

    可对方一听说伤员是知青,就立刻拒绝接收。还反复强调转院路途远,加上颠簸会更危险,应该就近在县医院做手术。

    我告知县医院大夫的难处,并恳求他们尽早做准备,争取早点手术。可无论我怎么哀求,他们都不愿接收。我只得把情况告诉主任。他叹了口气说,如果受伤的是个农民,这手术咱县的大夫早就做了。可一听是知青,都怕万一手术失败承担不了责任,所以才推来挡去。

    也是这位知青命不该绝。碰巧他母亲在郑州某医院当护士长。最后,搞不清是哪位牛人联系上了她。救子心切的母亲向医院申请了救护车,载着本院的医生和护士,昼夜疾驰,把儿子接回省会动了手术。

    等待救护车的那个夜晚特别漫长!林场几十个知青都没休息,我们一起挤在知青办熬了一个通宵。

    在没有高速公路的年代,从郑州到本县开车通常需要近十个小时。但那辆载着生命希望的救护车六个多小时就到了!最终,伟大的母爱感动了上帝,也迫使死神做出了让步。
    今天又是一年教师节,在教师节里我们感谢老师的培养和教育,是你们让我们学习了知识,把我们从懵懂少年培养成有用的人。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几十年过去,现在再见到你们时,你们已是两鬓斑白,脸上刻下岁月深深的皱纹!老师您们辛苦了!如今您们已经退休,颐养天年,享受温馨生活,我们祝愿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8
    “扎根”的灵魂拷问

    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有几位女知青来到知青办,听她们说话的口音就知道不是北方人。询问后才得知,她们是在安徽插队的上海知青,来我们县游玩儿。因被大雨阻隔,无奈之下到知青办求助。

    我帮她们联系了住宿的招待所。晚饭后,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她们说,过几天就要回上海了,一回就是半年。

    我的个天!想起在农场时,老天爷下个大雨,同学们都会欢呼雀跃,因为终于能偷得半日闲,不用再下地干活了!我们可从未奢望能休那么长的假。

    可我又好奇:“回上海住那么长时间,没户口、没口粮、没收入,咋过啊?”

    她们苦笑:“没钱没粮就从父母和兄弟姐妹牙缝里挤呗,反正他们不会看着我们饿肚子。”

    “那你们走那么长时间不下地,村里也不管?”

    “怎么管,没饭吃在村里等死?”

    我大吃一惊:“不至于吧?你们都那么年轻,在村里应该算壮劳力。就说干活比不上农民熟练,但工分也应该是较高的,难道干一年还养活不了自己?”

    她们叹了口气:“你以为呢!我们干一年活,分的粮食只够吃半年,吃完了只能回家。哎!这种日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我去过他们插队的安徽亳县,那可是号称“小上海”的鱼米之乡啊!比起我们这个只有两条主干道的小县城不知要繁华多少倍。我暗自庆幸自己的同学们下到了农场,虽然劳动艰苦,但每月45斤粮食和15块钱的生活费,起码不至于没饭吃。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们对未来的麻木和绝望。那一刻,任何语言都觉得矫情和苍白。下乡之初,我们都把农村想的过于浪漫,满怀“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期许。但接触了现实才发现,几千年来农村根深蒂固的封闭和落后,并不会因为一群城里娃的到来而有根本性的改观!在经历了几年漫长的劳作后,当年的万丈豪情很快就会被艰苦的生活和沉重的劳动消磨掉。大家共同的心愿是想尽快回城。

    自然而然地,我们的话题就转到了“扎根”。那时我虽然被借调到知青办工作,但身份还是知青。这令人尴尬的双重身份,让我经常要言不由衷地说着广播里和报纸上的标准话语。也使我经常要面对良心的拷问和道德的鞭笞:你自己脱离了农场的艰苦劳作,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打不湿,却大言不惭地号召别人“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咋看都像个口是心非的两面派,不光惹人讨厌,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抬起头,看着知青办墙上贴着的知青模范宣传画:邢燕子、候隽、柴春泽、朱克家、金训华、孙立哲......心里翻江倒海、眼前却一片迷茫。

    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们。但我这人从小胸无大志,不想像他们那样,成为众人效仿的楷模,更怕被挂在墙上在陌生人眼里风光。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困在这个荒唐世界中的“井底之蛙”,很难窥破真相。可现在,我亲眼看到了这些已下乡几年,仍要靠父母养活的上海姑娘;还遇到过扎根十年,在青黄不接时依然断顿的老知青。虽然我有足够的理由对这一切保持缄默,虽然我知道觉醒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首先要质疑并否定自己已成型的世界观,对大脑来一个除旧布新,刮骨疗毒。但我再也不能违心地欺骗自己,欺骗他人。

    最终,良心驱使我向这些陌生的知青大姐敞开了心扉: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会干啥,但在农村待一辈子,我确实做不到。所以我不是“扎根派”。

    在摘下面具,坦诚说出大实话的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也许,这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好的状态吧。
    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暨非虚构题材征文活动于去年举行,获奖名单已新鲜出炉。
    这次活动举办方
    天津市群众艺术馆
    天涯社区
    北京日报出版社
    百年过客2016的征文《金光闪闪的中国名片》拿到了入围奖,得到奖金和证书,百年过客2016很高兴。
    本来上面的事与《知青回家》无关,但有人提出征文出版了没有,百年过客回答如上。
    9
    彩云飞
    ——记一桩悲惨孽情

    作者:何如超

    一
    1979年6月的一天拂晓,天还没亮,群山苍茫。昨夜下了场雨,雾气很大。坐落在山脚平坡地上的生产队静悄悄的,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队里百十号人,知青走后剩下的大多是湖南籍支边老职工,少部分滇西支边农民。四排平房,坐北朝南,背山而居。一条小溪在坡脚下流过,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四周山岭上绿树如盖,浓密的树冠连成一片,被晨雾洇染,有些迷离。树干上趴着白色条纹的橡胶树,棵棵笔管条直,整整齐齐,挺立在带状梯田式的台地上,一圈圈盘旋而上,直达山顶。

    天光微曦,胶林上空露出了一抹鱼肚白,鱼肚中包裹一点红晕。辛勤的割胶工背着竹篓、刀具陆续上山了。刚下过雨,天气凉爽湿润,刚割出的胶乳不易凝固,能多收一些。而大多数人还在熟睡。忽然,宿舍区第二排东头第一间的房门“砰”地打开了,谭彩云出门了。她刚刚20岁,还没过生日,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她圆圆的脸大眼睛,齐耳的短发。一袭白色的装束,白的确良上衣,白裙子,白色轻便胶底鞋。这是她平时最爱的装扮。

    彩云径直向胶林走去。那是一条上山的土路,雨后泥泞,一溜一滑。她有孕在身,腹部高高隆起,白裙被撑得前襟翘起。队里婆娘们背后嚼舌头,“看那样子得有七八个月了。”还凭经验推测,“看肚子的形状八成是女孩儿。”彩云步履蹒跚,小心翼翼,右手提着一个小包,包里放着一筒黄色炸药。

    炸药筒呈圆柱形,高40公分,直径8公分。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用来开荒时炸大树兜的,平时都有专人保管。也不知她啥时弄到身边的。前边是两道土坎,她没有迟疑,艰难地跨过去。土坎那边是曾经与卞益新共同劳动过的胶林。他们曾一块割胶,一块挑着胶桶奔向加工厂的路。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是原样,眼前的一切似乎变了模样。胶林深处漆黑漆黑,像无底的深渊;林间的飞机草影影绰绰,像阴间的小鬼儿。她似乎怕了,她似乎也没怕。又经过一夜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去意已决,要离开这个世界,寻求灵魂的解脱。

    在最后的时刻,她想了啥,她说了啥?她痛惜腹中的胎儿了吗?没人知道,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爱美,在最后一刻,她或许还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双手抱紧炸药筒,果断地拉响引信。“轰”地一声巨响,惊得草丛中的野鸡扑棱棱飞起,惊得宿舍区家犬汪汪狂吠。一个美丽的年轻的灵魂飞天了。

    “怎么了,怎么了?”朦胧中的老职工纷纷披衣开门,大声探问。山上清早进山割胶的一名职工听到巨响,循声跑过去,一眼望见血肉狼藉的一大片,吓得半死,飞快地跑回队里,大声呼喊,“啊!有人炸死了!有人炸死了!”“哪里,哪里?快去!”保卫干事头脑清醒,一边喊人去现场,一边催人“赶快打电话,通知场部保卫科。”众人呼啦啦往胶林跑,天光渐亮,还未到出事地点跟前,就见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内血迹斑斑,碎肉、肠肚遍地都是,周围橡胶树干上也星星点点沾着碎肉,惨不忍睹。一年轻职工脚下一滑,低头一看,踩了一块烂肉,“妈呀”一声,摊坐在地上。众人远远地立在现场外,不敢靠前。很快,保卫科长抵达现场。布置维护好现场,立即勘察。结果马上出来了,死者谭彩云。

    谭彩云,早就“大名”远扬。在这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全坝的边疆小坝子里,谭彩云的大名几乎家喻户晓。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知道谭彩云谈了个男朋友,是四川知青。这知青叫卞益新,去年底回城了,把彩云甩了。而彩云怀上了他的种,都七八个月了。有幸灾乐祸的人正等着看生下什么野种呢!

    此时此刻,谭彩云抱着炸药筒殉情了。无论是谁,无论曾经对彩云持什么态度,人死了,死得这么惨,现场一片悲哀。

    二
    谭彩云殉情时我已回京城。我的学生打来电话,告之这个噩耗,我十分难过。在我心目中,彩云是个有个性有追求漂漂亮亮的女学生,怎么就寻死了呢?她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向往外部世界,落得这么个结局,我万万不敢想。

    彩云是我教的农场中学校首届高中生,1975年9月入学,1977年7月毕业,时间并不长。因为她的特立独行,我通过班委介绍和家访,对她有了较多的了解。

    彩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农民家庭,祖祖辈辈都在湖南省祁东县务农。父亲不识几个字,母亲是文盲。父母都老实巴交,勤劳能干,诚实待人,思想封建保守。因家乡很苦,1960年随支边队伍来到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农场每月有大米吃,还能挣钱,很知足。次年生下女儿,生下时就很好看,没几天就挣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圆脸庞,红红的脸蛋像两朵云彩。庄稼人没文化,就给这小妮子取名叫彩云了。

    彩云从小爱美。还是小丫头时,妈妈给紮个羊角辫都要摇过来晃过去显摆一番。再大点,小嘴很会说话,活泼可爱。有大人宠,性格渐渐任性好强。上小学时就是个爱美又很伶俐的小姑娘。上初中时恰逢知青上山下乡,队里来了一群上海知青,又来了一群四川知青。犹如一道又一道亮丽的风景,知青们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会引来好奇的目光。彩云甚至发现知青姐姐的衣领是活的,能拆下清洗。拆下脏的,换上干净的,穿在身上的总那么整洁干净。知青姐姐下班后或星期天的穿着打扮,总能深深地吸引彩云的眼球。她琢磨该怎么向知青姐姐看齐。办法有了,她偷偷地把身上穿的肥裤子从里面缝了一道,收窄了裤腿。再一试,腿型显出来了,立马显得利索精神。她高兴极了!学着知青姐姐走路的样子,挺胸抬头,进了教室,引来同学们惊诧的目光。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尽管被妈妈说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1976年7月彩云初中毕业。恰逢农场中学首次面向全农场和橄榄坝勐罕地区招收高中生,彩云考取了。她成为有史以来农场老职工子女的第一代高中生,成为老谭家的骄傲。
    学校选址十分理想,位于坝子中心勐罕镇西北一公里处的台地上,方圆接近一平方公里。西北两面是山丘,橡胶树遮天蔽日。东面台地下是傣族百姓的稻田。南面是坡地,长满灌木。环境优美,相对封闭安静,确是读书的好地方。学校初创,校舍简陋,砖瓦房教室,茅草房宿舍,条件十分艰苦。学生来自方圆百里的坝子及山区,最远的距离学校七、八十里。为方便学生就读便于管理,一律住校。

    九月一日学校准时开学,学生们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前来报到。那时农场职工都很困难,学校没有统一校服。可学生们的穿着大同小异,长衣长裤,宽宽大大,兰色青色,男女统一几无例外。个别女生穿件素面小花褂子就很扎眼了。男生个个小平头,女生梳长发。忽然来了个特例。一女生齐耳的短发圆脸蛋,身着白衬衣兰裤子前来报到了,白衬衣裁剪可体,兰裤子肥瘦合适。这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身材匀称,高矮适中,略带一点傲劲儿,但目光仍很少年,清纯明亮。在橄榄坝只有知青才有这打扮,才有这派头。这是哪来的靓女?这就是谭彩云。彩云一报到就与众不同,名声远播。有坏小子背后叫她“妖花。”“校花”、“妖花”是谐音,“妖花”是贬义,也有嫉妒的味道。

    我很喜欢彩云。彩云举止大方,热情爽朗。上朗读课,我教学生们朗诵贺敬之的《回延安》。轮到学生练习了,个个放不开,死死板板。彩云举手,“我念。”嗓音一出,全班愕然,朗诵得大气,情感饱满。“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至今这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彩云喜欢唱歌,专爱唱“靡靡之音”。什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婚誓”、“蝶恋花”等等,都是从队里知青姐姐那学来的,学的有腔有音儿。中秋联欢晚会,同学们唱的都是革命歌曲,什么“南泥湾”、“北风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她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柔情、缠绵、爱恋的音符荡漾在中秋之夜,听迷了好多人。好多同学还是第一次听呢!

    彩云挺好,可总有小部分同学背后说她的坏话,有男生也有女生。有的说她臭美,有的说她妖。还有的说她,猪鼻子栽大葱----装像。那意思是说,你老农民子女裝什么城里人呀!

    对于同学们的闲言碎语,彩云不理不睬,依然我行我素。

    终于,矛盾爆发了。那是在国庆节之后返校日的早上。晨光洒在操场上亮亮的,天空上一丝云也没有,蓝蓝的,难得的无风无雨的好日子。同学们很早就到校了,大都先到宿舍,放下带来的自家腌制的酸菜,就饭吃。还有的带来酸角当零食。然后到教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时彩云进校门了,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运动式的短发精神抖擞。白衬衣大翻领,收腰不遮胯。下身着一条绿裤子,瘦腿,上提,露着脚踝,走路的姿势前挺后撅,曲线凹凸,流光溢彩。就为这身打扮,在家和妈妈闹了好几次。妈妈看不惯,女儿任性又管不了。都是彩云自己学着知青的样儿,上街让裁缝做的。她先去宿舍。“快看,妖花来了!” 教室里的同学们隔着窗往外一看,可了不得,“妖花”更妖了!且不说她的瘦腿裤,露胯服,束腰紧裹着圆圆的臀部,翘翘的屁股;单那胸脯就已令橄榄坝的姑娘们大呼小叫了。看她侧身走向宿舍,乳房鼓鼓的,挺挺的,走起路来微微颤动,好显眼好招人呀,不害臊!橄榄坝偏僻落后,女孩子发育期怕显乳房,都穿紧身内衣,把乳房勒得紧紧的,生怕人笑话。结婚生子了才显露乳房。这“妖花”忒放荡了吧!于是女生嘀咕“不要脸!”男生骂“骚货”!彩云进教室了,她的白衬衣上隐隐露出吊带的影子。原来彩云换掉了紧身内衣戴上了乳罩。她的乳房发育充盈,丰满挺实,有乳罩的衬托分外性感。性感这个词那时是不能讲的,如同流氓一般,大忌。本来彩云的打扮青春靓丽,朝气蓬勃,美感满满,当时却如临瘟疫,群起避之攻之。

    彩云若无其事走到自己课桌前落座。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后位子的男生肖立南忽然冲着彩云骂了一声“骚货!”肖立南平时就是爱多嘴的人,这回多嘴可炸锅了。“你骂谁?你个王八蛋!”彩云可不是好惹的,立马回击。肖立南挨了女生的骂,挂不住脸,指着彩云大骂“骚货,骚货,你是骚货!”

    “我骚我骚,我骚你哪儿?”彩云急了,冲过去就去抓肖立南的脸。肖立南手疾眼快,抬胳膊一档,转身就跑。男女生真打起来,男生是不敢动手的。打伤了女生不得了,碰到女生敏感部位也了不得,所以肖立南就跑出了教室。彩云在教室里大哭起来。

    有学生急忙跑到教研室告诉了我。我是班主任,赶忙去解决。让女班委陪彩云去宿舍,稳定情绪,又叫来肖立南了解情况。费了很大周折,最后让肖立南在班会上给彩云道歉了事。直到毕业,这俩人视同路人,谁也没再理过谁。

    事是解决了,后来再也没人欺负过彩云,但彩云背后的绰号由“妖花”变成了“骚货”,却是延续到了毕业。

    ?
    下
    到了边疆,我们分在了一师一团,地处黑河地区。一师在全兵团排头,一团又是全师排头,这意味着我们所在地区是最北最冷的。在一团又有山上连队和山下连队,山上山下虽一字之差,节气就差了半个月呢,说明山上的冬季更冷。在山上的连队还有老点儿和新点儿之别,老点儿是老连队,新点儿是新建连队。我们被分到山上的新建点儿,这又意味着是个更艰苦的连队。

    团里把我们班的男生与另一个班的男生互换,这是领导防止我们早恋的一个手段,这样一来,本来就不熟悉的同班男生很快就被我们淡忘了。全团每个连队都是这样的,同班的男女生没有分在一起的。我认为上边这么做根本就没有必要,由于从学校带来的风气,我们北京知青男女生是从不主动说话的,这种状况长达两年之久。

    先于我们一年来的哈尔滨知青和上海知青已经打好了一些生活基础,最最苦的日子由他们先尝了。但记得我们刚到连队时的生活依然很艰苦。男生住的是马棚,南北两趟大通铺,木板搭在木架子上,就是床了。女生住的一间砖房,有五六十平方米的样子,住着五十多人,分上下铺,挤挤叉叉的。好在入冬时新房盖好了,男生搬出了马棚,我们也稍稍宽松了一点儿。

    到北大荒当年就赶上了水灾,粮食歉收。因为兵团是自产自销,自给自足,所以只能吃捂了的麦子磨的面粉,馒头又黑又粘,见不到蔬菜,人人饥饿难耐。我们还处在长身体节段,再加上劳动繁重,真是苦不堪言。

    “小六九”们,个子小,文化低,又没有社会经验,而且不懂得团结,像一团散沙。我当时使出全身的解数,使自己融入到这个群体之中。政治学习,积极踊跃。遵守纪律,听从指挥。劳动中往往力不从心,我只能咬咬牙坚持住。我给自己下的定律是不争第一,但绝不落在最后。

    到连队半年时,过北大荒的第一个春节。我们表面上乐乐呵呵、打打闹闹,可背后想家偷偷哭鼻子的又有多少,谁知道呢。在春节的大会餐上,一个六九届大小伙子喝多了,旁若无人地大声哭喊:“妈妈呀,我想你呀……”我们无不动容。

    由于缺医少药,加上交通不便,我连北京战友卢玉兰,因患病几日高烧不退,从病到死从未离开过她的床板。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永远的去了,她的年龄永远定格在二十岁。我们用泪水送别了战友,并牢牢地记住这个日子——1973年7月8日。

    北京男知青小崔刚到疆时,才一米五几的个子,和马站在一起,还没有马高。两年后竟长到一米七八的个子,请大家看看照片。

    我们伴着风雨,伴着严寒,伴着苦累,伴着汗水和泪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成熟。个子长高了,身体长壮了,学会在艰难困苦中生存,掌握了各种劳动技能,在北大荒一干就是九年。在大返城之后,又从零开始,艰难地寻找着自己栖身之地、找工作、成家立业、养家糊口……一切都比别人慢了数拍。当然了,六九届个别的佼佼者除外,我指的是我们这个群体的大多数人。

    可是我发现,与老三届们比,不论从哪个方面,我们与他们都有着很大的差距,不只是差在知识的缺失上,差在哪儿?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在老三届面前我们是永远的“小六九”。
    14
    王智娜 : 生的静美,死的惨烈

    春英长得很清秀。她眼睛清亮,肤色如雪,头发柔顺。特别是她处子般的沉静腼腆,如新月明净纯洁。

    春英非常胆小。小学去农村割麦子,女生们看到蚂蚱尖叫四散时,春英吓得发不出声也不能动弹,泪珠串串滾落。男生找到了恶作剧的有效目标,凡捉到昆虫就拿来吓她,有个促狭鬼竟然把虫子放到她脖子上,春英吓得失禁了。

    春英是好学生。家里兄妹几人都品学兼优,她的哥哥和弟弟还当过全校大队长,斜佩着绶带让人肃然起敬。

    春英极其听老师的话。老师让抱臂坐着,她就像小雕塑端正在那儿,这姿势搁我不出半分钟就塌陷得东倒西歪了。所以老师总拿她和我作为正反典型褒贬。春英人前不敢大声说话,上课也不主动发言。班主任了解体谅她,任课老师并不知情。音乐老师抽同学独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春英被点中了。让她当众唱歌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但她还是听话地战战兢兢立了起来。前奏弹了好几遍,春英硬是没唱出一个字。老师火极了,春英连吓带怕终于憋出了抖音。全班同学极力压抑的笑声在老师没忍住的笑中喷薄而出。

    班主任每天下午的第二节自习都会特赦几个同学提前放学,我和春英通常在此列。当然我们待遇相同,缘由不同。她是因为纪律好招老师喜欢,我是作业完成得快且无错老师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奈。春英和我每天早放学时同路,她家在学校和我家之间,旁边是一照相馆。路上,她端庄得像小淑女,我则围着她三蹦两跳,特赦所带来的自由使我开心得要飞了起来。就这样从小学二年级我们因天天同路而成了相伴相随的朋友。

    春英是乖巧孝顺的女儿。她包揽了家里的家务,一回家就不得闲。洗洗刷刷的活计做好后,就纳鞋底鞋垫。我记得她的墨绿色裤子磨得稀薄了,手巧而有耐心的她垫了衬布纳,针脚细密整齐,很是讲究。

    我们是无话可说的奇怪的朋友。通常她娴静地做针线,我倚着被子看书,或者放空自己无意识地看着她细致地刷这儿擦那儿。那种充满安全的放松是我一生中唯从春英处获得的。

    高中毕业我们都下了乡。春英到了潢川潢湖农场,我到了光山寨河农场,之间相距百里地。1974年端午春英与几个知青来到寨河。望着从天而降的春英,我喜出望外,竟然忙手忙脚不知怎么招待,可谓是从头到尾的窘相。她离开好久,我念叨的都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份份的人,怎么就能跑上百里地来这么远呢?

    有年我俩都在家探亲,我假到了,她送我到车站。车开时,她跟着车小跑,声音抖抖地说:一路平安,一路平安。她颤巍巍的声音使我伤感,知道再不会像往日那样与她相随相伴,倍觉孤独寂寥。

    1975年3月,我因患腰肌横突炎休假在郑。春英回潢川前来和我告别。她平时不会大声说话,声音一高就有点怯声怯气。她在楼下叫我名字时颤抖的声音,我记了一辈子,想起就心酸。

    春英的病退申请批准了,她回去办手续。那天我们很反常。破天荒地相互说了好多话。记得她说,她不爱多想事,想的是让家人吃的比自己好,穿的也比自己好,只要家人过得好她就高兴。她劝我要多想高兴的事,开开心心地活。

    说也奇怪,平时我们来去彼此的家就像出入自己家一样,没有迎送。那天她走时,仿佛上天怜惜我们,牵引着我送她过了一条马路又一条马路。两人走走停停,常常静默着面对面站着,谁都不先提告别。

    3月22号,朋友邀我到省工人文化宫看译制片《爆炸》。我约两点钟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我突然莫名焦躁,站立不安。我挤到司机旁无理地要人家开快点。这言行对我这越活越腼腆越自闭的人可说是匪夷所思。看电影时我全身火烧火燎,心跳异常,电影爆炸没看进去,我人却要爆炸了。

    几天后,噩耗传来,春英在潢川车祸去世。算时间竟是我几乎狂乱那天的下午两点多。

    我在春英家门口徘徊了好久,走一步退两步没勇气推开我从小进到大的那扇门。院里的妇人低声说:进去吧,闺女,一边帮我敲了门。妈妈、姐姐和春英最喜欢的小外甥扑上来和我相拥大哭。妈妈哭道:我的小三妞没了,我最孝顺的闺女没了。三岁的宝宝黑葡萄似的眼睛汪着泪水哭喊:小姨不回家了,不抱我了。我泪如雨下,第一次觉得心绞着疼。

    哥哥告诉了我春英遇难的经过。春英和另外两位知青到潢川县城办好了回城手续,返回农场时,她们在路旁招手截车。当年农村交通不便利,几十公里地靠徒步,走得很艰难。知青大多以截车解决交通问题。信阳车队的一辆解放牌卡车在马路对面减慢速度要停下来的样子,姑娘们以为司机同意载她们,就过马路朝车走去。

    先过去的知青站在驾驶室旁的踏板上与司机商量,第二名知青已走过车身,春英刚到车前。车子猛然开动,将走到车右侧的知青吓得跌到路沟里。车前的春英退无可退,反手抱着车灯坐在车的前挡板上。她吓得哭着哀求:师傅求求你,停停车,我再也不敢坐你的车了。站在驾驶室旁踏板上的同伴也哭着求司机停车。行人看到了都呼喊起来,有的还把挑着的筐子都扔在一边,追着叫:司机快停车,小女子要掉下来了。副司机也在劝那个信阳车队有名的恶人停车。

    没人性的东西非但不减速反而加档,车子飞速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春英惊吓得七魂六魄皆散,悲惨的哀哭声听得让人战栗。车行了200多米,春英从车上掉了下来,车子从她身上挤压了过去。恶棍过去掀起春英看了看,没人性地说了句:看你以后还截车不截了,就逃离了现场。

    春英没等送到医院人就去了。下到潢湖农场的郑州十五中的知青同学们悲愤交加,春英安葬那天,知青们在农场前的公路上强行拦了上百辆车,命令司机同时按喇叭鸣笛,向春英致哀。从那天起,郑州知青和信阳司机就结下了梁子。

    哥哥和我认为这不是寻常的交通事故,是故意伤人致死的刑事案件。我们写状子起诉杀人凶手,那个人渣竟然只被判了五年刑。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一个与世无争贤良淑德的人临了遭受惨绝人寰的罪痛,疼得把自己的舌尖都咬了下来,衔冤离世;为什么那么一个胆小出奇安分守己的人终是受尽惊吓魂飞胆裂而去;为什么那么一个生前静如秋月的女子走得如此惨烈,走后引起那么轰轰烈烈的反响;为什么那么一个对家人充满了热爱、简简单单希望家人过得比自己好的人,却在刚满20岁时就与亲人天人永隔。

    44年了,早就看破红尘的我仍苟且在世上,柔顺安静用心生活的春英早已化作一缕香魂飘然世外。

    有一年,被父母重病压得精神几近崩溃的我路过春英家,像被雷击中般我看到春英在照相馆橱窗里望着我,还是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还是那娴雅的神态。我不自主地下了自行车向她走去,倏忽间春英不见了,一个清秀且与春英眉眼有几分肖似的姑娘在照片上正隔着橱窗望着我。

    几十年的酸涩苦楚顿时化作满眼泪水,我朦朦胧胧地看着经风吹日晒已变成浅白色的像片,心里呼唤:春英,没有你的世界,我去哪儿能找回内心的安然?从8岁到20岁12年间的和睦相处,我们早已像亲人一般,奈何缘份太短,叹天不顺人愿。

    知青们都回家了,可怜的春英孤零零永远留在了潢川黄湖农场。柔弱胆小连小虫子都害怕的人,住在那冰冷黑暗蛇虫出没少有人烟的地方,该是多么戚惶悲凉啊。
    春英忠厚老实的模样泪珠涟涟的面庞常入我梦,我深深地痛惜想念她。痛惜她好人不长红颜薄命结局凄惨,想念她的沉静善良温婉贤淑,更想念并感激她赐予我的所有安谧温暖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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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23:36:58  更:2021-06-27 00:3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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