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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涯热帖推荐】建造师(完本)[第1页]

作者:楼已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2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建造师,说好听点是鲁班的弟子,说难听点是有文化的泥瓦匠,他们是蓝领中的白领,白领中的蓝领,很多高楼大厦的建成铭牌上镌刻着他们的名字,他可能是不顾家的丈夫,也可能是不善言辞的父亲,还可能是一年回来一次的儿子,更可能是一诺千金的朋友,他的江湖,你若不知,我说给你听。
    第一章 报到

    九月的三江,依然酷热,坐了五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周序走出火车站时,还感觉地是飘的,他两腿浮肿,又被白花花的日头一晒,差点就要晕倒在站前广场,从清凉的东北来到这个素有“火炉”之称的南方特大城市,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大哥,看你累的,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带着讨好的神情地靠近周序,扭动着肥大的腰胯,朝周序眨了眨眼。
    “谢谢,不需要。”
    周序礼貌而略带不屑地拒绝了。
    “还有漂亮的小妹,都是十七八岁的,包你满意。”中年女子并没有放弃,她以为周序是瞧不中自已。在她眼里,这个穿着白衬杉蓝裤子,脸膛黑黑略显羞涩的小伙子,应该是一个极好的猎物,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然而,她失望了,周序根本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正眼也不瞧她,转身就朝不远处警亭方向走去,警亭里有两个警察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什么。
    “呸,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娘还有事,分分种弄死你。”中年女子悻悻的跑开,又瞄上了一个扛着大编织袋,拎着塑料桶的壮年男子。
    这趟车是慢车,从东北盛阳开来,停停走走,见车就让。周序没有像大多数其他毕业的同学那样,去弄卧铺票,卧辅对于他这样的家庭来说,实在是太贵了。当然,他这次是到单位去报到,按理,单位肯定会给他报销车票的,但,周序不确定卧铺能不能报,而且,就算是能报,他也不想给单位留下不能吃苦的坏印象。
    他是盛阳建筑学院毕业的,那个学院虽然不大,但是却属于建设部直属的院校之一,在建筑行业里还算是叫得响的,否则的话,效益很好的大型国企,三江建工集团也不会每年固定在他们学校招人。
    去年,还有百分之十的大学毕业生由国家分配,今年则是这百分之十都没有了,名义上,所有的大学毕业生都要自已去找工作,没有找到工作的,档案一律退回原籍。
    周序是工业与民用建筑93—4班的,班上共有三十六人,女生只有七个。
    这些人中,家里有路子的约占一小半,都有了好的去处,什么规划局啊,城管局啊,建设局啊,设计院啊,建管站啊等等,最有本事的那个女生,也是班花,冯倩,据说母亲是某个市里的经委主任,虽然有七八门课曾经补考过,却直接被省建设厅要走了。
    按理说,工业与民用建筑这个专业也不愁找工作,就算大城市里联系不到单位,退一步说,回到原籍,四五线小城里照样不愁端不上铁饭碗,毕竟,部属院校的牌子,小地方蛮看得中的。
    关键是,心态,心态,心态。
    周序是从南方襄西省一个叫黄洲的小县城里考出来的,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最普通的工人,那个县城原本就是个藏在深山的小村子,然而,在七十年代初,这里一下迁来五个大型厂矿,常胜机械厂是修炮的,星火农机厂是做手扶拖拉机的,江宏机械厂是搞机床的,七三五七厂是生产炮弹的,还有个七九九矿,挖煤。
    常胜机械厂有一万多人,祖籍大都是东南沿海一带,江宏机械厂的东北人比较多,全厂职工加家属有五千多人,周序便是在六岁时随父母从盛阳机械厂迁过来的,而七三五七厂人数最少,两千人出头,以安邑人为主,七九九矿在深山老林里,百分之八十都是从西南招过来的,估计也有上万人。星火农机厂则是襄西省东方拖拉机厂分了一半家当过来,自然是以襄西本地人为主,大约有也有五千来人。
    这些厂矿建好后,数万名天南海北的人涌入那个名为米陂的小镇,米陂镇立马升格为黄洲县,学校、影院、机关、政府什么的,也都很顺利地建了起来,黄洲县也一跃成为了襄西省东部地区经济的扛把子。住在附近十里八村的当地人挤破了头也要往这四厂一矿里钻,只要是在这些个厂矿里上班的年轻人,都不愁找不上对象。
    转眼到了九十年代,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黄洲县的这五大国企业就突然不行了,在周序上大二时,他的父母几乎同时下了岗,每人回家拿四十块钱的低保。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也都是五十岁的人了,除了工厂里那点事,别无所长,所以,只能躺在家里唉声叹气。
    周序在学校里再省吃俭用,一个月也要花费一百二十元左右,其中国家会有二十七块钱的补助,剩下的,有一半要靠东北老家这边的亲戚资助。
    周序算是从黄洲考入大学的,按照规定,如果他没有签约任何单位,档案是要退回原地的,他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年轻人纷纷逃离,已经渐渐“死去”的小地方。
    所以,当三江建工集团来校招聘时,他从舅姥爷那顺了两瓶好酒,于夜晚九点钟,作贼似的摸到学校招待所,敲响了来招聘的那人的房门。
    就这样,他来到了三江这个特大城市,顾名思义,三江市里有三条江,潞江、蓝江、辉江,三条大江把这个吴北省的省会天然划成了五个区。
    三江建工集团在新潞区,潞江边上一栋五层楼高的红砖建筑,就是集团总部所在,这样的房子周序很熟悉,单调的苏式筒子楼,大多建于五六十年代,黄洲的四厂一矿全建成了这个样子,盛阳街头也比皆是。
    来到干部科报到,一个姓韩的女科长接待了他,韩科长五官精致,皮肤细腻有光泽,大约一米七的个子,长腿蜂腰,波浪卷发,浑身透着美丽少妇独有的韵味,更要命的是,当韩科长转过头,掂起脚去够档案柜最上一层的表格时,露出的那小半截白白的后腰,竟让周序身上起了不恰当的反应。
    周序把挎包挡在了身前,脸上有了发烫的感觉。
    韩科长把表格给周序填,还关心的问:“是不是太热了,我去给你倒怀水吧。”那声音说不出的好听。
    周序不敢接话,忙低头去填登记表,心慌意乱的,一下笔就写错了字,韩科长把水递给他,说:“别紧张,来到三江建工,就跟到了家一样,我给你换一张新表格。”
    单身宿舍离这里有两站地,韩科长派了个小伙子来送他。
    宿舍楼还是红色的苏式筒子楼,只有四层,三层住女生,其他层是男生,他被分在四层顶头一间,旁边就是公厕。
    小伙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来晚了些,其他房间都住满了。”
    周序忙说:“没事,没事,挺好的。”
    房间像是新刷过的,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摆了三张床,还有三个柜子,床上的铺被都是新的,大企业就是不一样,看来可以节省一笔开支了,周序总体上还是满意的,他不住的道谢,接过房间钥匙,和那个干部科的小伙子道了别。
    正在整理行装,门开了,进来一位年青人,比周序矮半头,方脸大眼,留着络腮胡子,穿着红色短袖,黑西裤,皮鞋擦得锃亮,见了周序,那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笑着,上来猛抱了周序一把,说:“就差你一个了,总惦记着啥时来,这不,就来了,我叫申巍,崇宁人。”
    见周序有点发愣,他忙找来纸笔,写下“申巍”二字,说:“这是我名字。”接着又写下“崇宁市”,说:“这是我老家,离三江七十公里,小城市,但风景不错,有山有湖有溶洞,闲时我带你们去玩。对了,你叫什么,哪里人,哪毕业的。”
    周序这才有机会说话:“周序,周公解梦的周,井然有序的序,老家东北,从盛阳建筑学院来这里报到。”
    “东北人啊,东北好呀,雪花那个飘啊,大姑娘叼烟袋,还有冰雕看,好不好看,女的都挺高吧。”
    申巍那跳跃性的语言,令周序很不适应,不知道该回答他哪一个问题。
    正在此时,又一人推门进来,也是中等个子,但是人太瘦了,长脸尖下巴,胳膊大腿极细,中码的短袖穿在身上,也显得空落落的,裤子好像也不合身,进门这一会,他已提了两次裤带了。
    “我来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史晓明,绿松县人氏,也是本省的,虽说离三江远点,但肯定没有你东北远。”
    说完,申巍把史晓明,绿松县六个字又写在了纸上,拿给周序看。
    周序赶紧握住史晓明伸过来的手,抢在申巍前面说:“我叫周序,周公解梦的周,井然有序的序,老家东北,请多关照。”他可不想让申巍写自己的名字,因为他那手字实在是太难看了。
    申巍和史晓明是早三天到的,他们帮周序整理好内务,便带周序去宿舍周围去转,北边公园,南边商场,东边钢厂,西边小吃街,这一圈下来,周序可累得够呛。
    三人在路边摊叫了四个小菜,三瓶啤酒,聊了个尽兴,买单的时候三人互不相让,最后还是申巍付了账。
    周序这才知道,史晓明是三江建筑学院的,学的是建筑管理,三年制的大专,而申巍毕业于崇宁水电学校,材料专业,中专。
    我一个本科生进国企都难,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周序不敢也不好意思去问。
    第二章 实习

    三江建工集团今年招的大中专生有四十多人,集中学习了两个星期后,除了几个女生被团委、机关、钢构厂要走外,其他人一律下工地实习。
    周序去的是商住楼工地,在兴业三路,离宿舍不远,也就两站地,走着走着就到了。史晓明分在了红山区一个桥梁工地,那地可远了,搭公交要一个多小时,申巍则在江对面,盖工业厂房,每天坐轮渡,还算方便。
    和周序分在一处的还有马勇和孟忱,这两人住一个宿舍,马勇长得一幅学霸模样,厚厚的眼镜,白净面庞,说话慢而有条理,他是乐平省信州人,信州大学毕业,那学校厉害,土木工程专业可排在全国前五。
    孟忱是乐平省许坊县人,高大帅气,看上去一脸的阳光,他也是信州大学毕业的,和马勇同系不同班。
    商住楼共八层,此时已修到五层,项目经理兼工地书记姓刘,五十来岁,说话十分和气,总是一脸笑容,看着就可亲。技术负责人叫胡峰,比他们早到公司四年,吴北省云感建筑学校毕业,中专,至今未婚,也住在单身宿舍,二楼。
    胡峰被指定为这三人的师傅,虽然岁数差不多大,但人家已有了四年工作经验,可以独挡一面。
    胡峰个子较矮,长得很墩实,理着板寸,戴着黑边眼镜,说话有些腼腆。
    胡峰把三人叫到技术质量部,道:“按公司规定,下工地就要下到底,钢筋队、模工队都要呆一呆,那个架子队、混凝土队、装修队就不用去了,学不到啥玩意。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说实话,有点辛苦,但能长本事。不去不行啊,公司施工科会来检查的,当然,也不是非要和职工们做一样的事,这个度你们自己把握,累了就来这休息,有空调还有茶水。”
    周序说:“师傅,我们不怕吃苦,听你安排。”
    胡峰拍拍周序肩膀,说:“不要喊什么师傅,我还没找女朋友呢,别把哥喊老了,晚上还要在一起玩的。”
    三人先去的钢筋队,队长姓吴,四十岁左右,手下有七名正式职工,还有十几个合同工。
    吴队长斜眼瞄了三人一番,叹气道:“每年都来这么一出,还让不让人好好干活了。”
    钢筋是在公司钢构厂统一加工好,再用大车运过来的,这下料、抬筋、布筋的事,三个大学生做不了,那是重体力活,得有一身腱子肉才行。
    所以,他们只能去绑扎钢筋,主要是梁柱的箍筋,等钢筋队的人把筋排好了,三人就拿上特殊的钢勾和一小捆扎丝,用扎丝将箍筋固定在梁和柱上。
    这活不难学,跟着吴队长干了不到十分钟,三人都掌握了要领,吴队长说:“你们三个每天就扎两条梁吧,扎完就算完成任务。”
    两条梁扎起来很快,孟忱干完活,就往下跑,十月份了,日头还是很毒,他冲进技术质量部,站在空调下,夸张的伸展双臂,闭着眼做出万分享受的样子。
    “嗨,臭美个啥呢,把胳膊放下来,多大点地,你一个人就霸占了三分之一。”说话的是质检员饶露,三年前来的三江,也是云感建筑学校毕业的,算是胡峰的师妹。
    饶露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但这一点也掩饰不住她那娇好的身材,标准的瓜子脸,高耸的胸脯,结实的大腿,让孟忱看得眼都不眨。
    饶露在桌子里拿了个卷尺,都没正经瞧孟忱一眼,就转身出去了。孟忱使劲嗅了嗅,道:“余香绕梁啊。”
    饶露突然又打开门,探头问:“你刚才说啥。”
    “啊,我是说好大的梁啊。”孟忱指着挂在墙上的图纸,笑嘻嘻道。
    周序和马勇多扎了两条梁才下来,手上尽是扎丝扎的血点,而这时,孟忱已趴在桌子睡着了。
    晚上,大家在外面吃饭,AA制,孟忱宣布:“我要去追饶露,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股无形的电流,大约一千,不一万伏,瞬间冲过了我的周身大穴,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震开了我的天眼,我再一看,不得了,她就是我的真命公主啊。”
    申巍拿冰啤泼了他小半杯,骂道:“一万伏,你是烤猪吧,醒醒哈,在这个充满男性荷尔蒙的三江建工集团,饶露的石榴裙下,至少得有一百个人在跪着,这还只是我们公司,在公司外面,还得有大概一千小伙候着。你,没戏。”
    孟忱有些沮丧:“天哪,她都有男朋友了。”
    “那倒没有,饶露眼光太高了,这两年,多少人抢着给她作媒,大学老师,空军军官,银行职员,政府公务员,等等等等,她愣是一个没相中。她父亲是三江市辉南区教委副主任,母亲在石化上班,家里条件好得很,是用山珍海味富养起来的大家闺秀,可不是几串羊肉串就能勾走的。”申巍边嚼花生米边说。
    “老申,你也没来几天,咋啥都知道呢。”和马勇、孟忱同住一屋的李国球忍不住问道,他是沐阳省庆州人,庆州工业大学工程管理专业,分在三阳钢厂筑炉工地实习。
    “我小姨你们见过的,干部科的韩科长,韩苹。你们说,这三江建工的事,有她不知道的么。当然,我小姨也给饶露介绍过,公司施工科科长的儿子,吴北大学高材生,博士,她照样不理,牛叉不牛叉,听说那个博士被拒绝后,还大哭了一场。”
    周序终于明白,申巍这个水电学校的中专生,是怎么进了三江建工集团了。
    第二天中午,在工地食堂吃过饭后,年轻人聚在技术质量部,饶露也在,孟忱坐在桌子上,大讲他大学时代的壮举,饶露很有兴趣的听着。
    “我们信州多山,电影院在山顶,学校在山下,那天放大话西游,我请两个女生去看,我不想让美人受累,就在校园里寻着个二八飞鸽,一脚踹在了锁蹦子上,把锁生生踹开,然后,前面杠上坐了个一百二十,后座坐了个一百六,这一阵猛蹬,好家伙,七十度的坡,我二十分钟就冲上了去,气都不喘一下,沿路的同学都为我喝彩,高呼,超人万岁。”
    饶露噗哧一笑,孟忱急道:“你别不信啊,对,问问马勇,他和我一届的,那天也去看电影了,马勇,你说说嘛,是不是这样的。”说完,直朝马勇挤眼睛。
    可惜,马勇正在看图纸,他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的回道:“事是有这么个事,不过,咱校后面那条山路,只有三十度吧,还有,你那车胎不是半路就爆了么,最后是扛上去的,看完电影又只好扛下来,不幸还被车主抓了现行,赔了人家二十块钱,你当时手头紧,听说是那个胖丫头给出的钱。”
    众人皆笑,铙露更是笑到不行,直揉肚子。
    孟忱急了,跳下桌子就要去抓马勇,马勇躲得极快,孟忱不仅没有抓着,还被桌腿的一颗钉子挂着了,孟忱下意识一挣,“哧啦”一声,裤子被扯下一块,白花花的大腿,红红的内裤全露了出来。
    饶露“妈呀”一声,急急夺门而出,孟忱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老夫二十三,虚岁是本命年,要穿红的呢。”
    正商量着要不要马勇回去一趟,帮孟忱再取一条裤子来,门又开了,胡峰走进来,丢给孟忱一条工装裤:“这是饶工刚才去仓库拿的,换上吧,入岗培训时不是说了么,上工地要穿工装,你们都领了两套的,下回,不准穿其他的衣裤来。”
    晚上,六个人聚在一起打“卡车”,也就是四副牌的升级,这是周序教给他们的,也是盛阳建筑大学比较流行的玩法。
    “三个二吊主,有三个的跟三个,没三个的跟对加一,别耍赖啊。”申巍大呼小叫。
    梅花是主,孟忱却扔出三个七,红桃。
    “孟枕,你是不是色盲,红黑不分,你小子想啥呢,不在状态啊。”申巍捡起三个七,塞回孟忱手里。
    “你们说,露露公主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为什么我这大腿一现,她就急着帮我去找新裤子呢,同志们,我孟忱是不是很有男人味。”
    “孟忱,你三岁时这样讲,我还会说你天真可爱,可是,你都二十三了,再这样讲,只能说你白痴啊。”
    周序赶紧给申巍使眼色,希望他到此为止,因为孟忱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然而,申巍继续的眉飞色舞:“刚才下去买肥皂,看见饶露了,估计是来找闺蜜逛街的,穿着个白背心,格子短裙,上楼的时候我就在后面,差着五个台阶,就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水味,我使劲嗅着,闭着眼,陷入无限的遐想中……”
    然后,他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再然后,他和孟忱抱摔在了一起,众人怎么分,也分不开。
    孟忱人高马大,又是气急败坏加不要命,所以,还是申巍吃了亏,眼眶被打裂,出了不少血。
    这事没有上报,年青人,血气方刚,打个小架很正常。
    可是,没过几天,孟忱便被调走,去了钢构厂,一个人在那里清理钢筋。众人明白,肯是申巍向小姨诉苦,韩科长不高兴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后,饶露竟也去了钢构厂,显而易见,她是奔着孟忱去的。当然,饶露不会去数钢筋,她当上了钢构厂的技术负责人,再没几日,孟忱也调到钢构厂的技术室去了,看来,饶家还是有实力的。
    冲冠一怒,冲出个漂亮媳妇来,这成了三江建工的热门谈资。孟忱顺坡下驴,原谅了申巍,单身宿舍又恢复了平静。
    第三章 送行

    商住楼盖到第七层的时候,工地出了意外,架子队有人摔了下来,幸好只是摔断了腿。
    这人姓高,是个老职工,照顾高师傅的任务,刘经理交给了周序。
    申巍为周序打抱不平,说凭什么让大学生去照料一个干粗活的,工地上有的是闲人,我去找小姨,给你说道说道。
    周序制止了他,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接送高师傅去医院,总比扎钢筋、铺模板轻松些。
    申巍会为他出这个头,周序心里还是蛮感激的,为此他请申巍吃了碗牛肉面。
    高师傅住进了职工医院,他爱人是仓库管理员,远在安洛省合州的一个工地上班,那里正在收尾,还有一个月就能回来,此时找人去替她,不太合适。
    因此,高师傅白日里的吃喝拉撒,都由周序负责,晚上则是架子队的合同工小王来替,小王倒是挺乐意的,本来晚上就没啥大事,无非是侍候病人上几趟厕所而已,白天就可以回去休息,不用日晒雨淋出苦力,工钱又不少一分,何乐而不为。
    高师傅有个女儿叫高小钰,在子弟中学上初一,这段时间便由亲戚来照顾,女孩很乖巧,每天放学都会来医院,和父亲呆上两个小时,天黑了再到亲戚家去,公司给报销的标准是每顿饭十五元,医院食堂的伙食不错,也便宜,十五元钱够三人吃饱了。
    小钰数学不好,周序便会在这两个小时里给她补习补习,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一个月零十七天,直到高师傅的爱人从合州回来。
    高师傅的爱人姓赵,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女人,她来医院的那天,小钰刚好发了数学单元试卷,一百分的卷子,考了八十六分,比往常要进步不少,因此,赵阿姨对周序更加感激不尽。
    第二天,周序便回到了工地,此时,商住楼已经封顶,进入内部装修阶段,大部分职工调走了,只有装修队的人还在,现场一下冷清了许多。
    周序和马勇楼上楼下转着,每天看工人砌墙,闲得有些发慌,胡峰忙着交工资料的事,公司工地两头跑,周序问有什么能帮忙的,胡峰说不用。又过了一周,刘经理找来周序谈话。
    “工程快完工了,你有什么打算。”
    “听从领导安排。”
    “愿不愿意去外地施工。”
    快放假过年了,怎么这时候让自己去外地,周序心里有疑惑,嘴上却没有丝毫犹豫:“愿意去。”
    “嗯,干脆,有前途。是这样的,临海省樟城市有个工地,项目经理老谢想再找个施工员去,施工科赵科长问你怎么样,我说小伙子很不错,可以胜任。我也建议你去,至少,那里工资可比这儿多几倍呢。”
    想着这几个月一直拿着两百七十六块,苦哈哈的过着日子,周序更坚定了去外地的信念。
    中午,已出院休养的高师傅托人带话,让周序去他家里吃饭。
    周序想了想,从所剩不多的钱里,又拿出十几块,买了些苹果、香蕉。
    赵阿姨接过水果,不住埋怨周序,说你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不该拎东西来,周序说,应该的,应该的。
    一桌子好菜,墨鱼烧排骨、土豆炖牛腩,清蒸桂鱼……全是赵阿姨弄的,还有一瓶好酒。
    “多谢你这个月来的照顾,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高师傅一饮而尽。
    周序只好也干了。
    “阿姨也来一杯,为你壮行,好好干,一定会有出息的。”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外地,刘经理几个小时前才通知的,当时也没有别人在场,消息是从施工科传出去的么。
    赵阿姨似乎看出周序在想什么,她笑了笑,问道:“施工科科长姓啥。”
    “赵科长当然姓赵了,你这不是废话。”高师傅又喝了一口酒。
    赵阿姨把老公的酒杯夺下,喝道:“老东西,见了酒就撒欢,喝一杯活活血就得了,还没完没了,剩下的酒,我来陪小周喝。”
    赵阿姨又说道:“也不是外人,说给小周听不打紧,赵科长呢,是我堂兄,我大伯的儿子,你说亲不亲,这段日子,小钰就放在他家里,小钰没事就念你的好。昨天,他还问我,小周这人到底怎么样,我说,这孩子善良、忠厚、本份,能吃苦,放在哪都能发光,他就说想把你调到樟城去,我举双手赞成。”
    “小周,这樟城可是个好地方,气候好,环境好,工地更好,好在哪里,发的钱多啊,外地的工程和市里的不一样,利润不用全部上交,项目经理有很大的权利,所以,工资要比这里高,公司多的是人想去呢,你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呀。”赵阿姨说罢,又连连劝酒。
    在东北呆了四年,再没酒量也能练出来,中午那瓶酒,周序喝了一大半,基本没什么感觉。
    晚上,胡峰请客,把周序、孟忱、马勇、李国球、史晓明、申巍都喊上,找了个烧烤店,肉串、筋子、香菇、土豆……香喷喷的装了两盆子,又叫上一箱啤酒,开始胡吃海喝起来。
    “这顿饭,给周序送行,他明儿就要走了,各位都整两句。”胡峰站起来要敬全桌。
    其他人也赶紧站起,周序感动道:“胡工,按规矩得叫你一句师傅,但你坚决反对个人崇拜,那就叫峰哥好了,峰哥,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应,我先敬你。”
    周序没拿杯子,用牙咬开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就把这瓶酒灌了进去,众人拍桌打凳,连声喝彩。
    胡峰举起杯子,道:“周老弟,东北人都是猛男啊,你这起点整的有点高,不服不行,我就这一盏子吧,干了。”
    申巍道:“周序是第一个脱离苦海,投奔花花世界的人,听说樟城歌山舞海,艳遇随处都有,祝周序到那后,早日蜕变成真正的男人,当然,他现在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男人。”
    说完,申巍一饮而尽,周序知道,申巍说话就这德性,所以并不介意。
    “真男人,就应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孟忱放下杯子,也吹了一瓶,不过技术有点欠缺,啤酒漏了一脖子,最后还被呛了一下,咳了半天。
    申巍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然后是李国球,他只喝了一半,道:“我若有五花马,千金裘,才不会拿去换酒呢,啤酒苦,白酒辣,有啥喝头,周序,别听他们的,少泡妞,好好学本领,赚大钱要紧。”
    史晓明正发着烧,白天打了先锋,不敢饮酒,他倒了杯可乐,道:“可以用五花马置地,千金裘换酒,都不耽误。今日不能饮酒,请各位兄弟见谅,过了这个年,我可能也要去外地了,当然,还没最后确定,如果真要走,我会在走之前,请大家喝个痛快。”
    前不久,公司在岺阳接了个工程,大山里面修公路,没想到会派史晓明去。
    自打知道周序要走,马勇的情绪就有点低落,倒不是兄弟情深,实在是因为市里面的工资太少,钱不够花啊,他有点妒忌周序,现在听说史晓明也要被外派,他心里更加堵得慌。
    “祝一路顺风。”马勇实在不愿多说,把酒干后,就坐下了。
    酒过三巡,一箱见底,胡峰又要了一箱,还没等酒倒上,饶露来了,穿着粉色的羽绒服,黑色牛仔裤,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十分可爱。
    “刚巧路过,听着声音挺熟悉呢,原来是你们,啥事这高兴,让小女子分享一下呗。”
    “给,给周序送行呢,来,来前不是跟你汇,汇报过么。”孟忱酒量本不高,刚才又喝得猛,此时很有些醉意。
    “酒这东西,真不能喝多,一多就乱,你看,开始胡说八道了吧,我哪知道你们要来这的,真的是路过,得,不能喝甭别喝了,待会别冻死在马路上。周序,对不住啊,我先送孟忱回去。这样,我也整一杯,给你壮壮行色。”
    饶露就用孟忱的酒杯,倒了一杯喝了,想了想,她又倒了杯,再喝:“刚才那杯送行,这一杯赔罪。”
    饶露搀扶着孟忱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小会,决定还是继续喝,不久,发高烧的史晓明也先行告退。
    最后,都有些喝大了,就连酒量最好的周序也有些发懵。
    结了账,四人头重脚轻的在江边乱晃悠,说是让江风醒酒。
    路边有个发廊,马勇掏出一百元钱,道:“刚才,在酒桌上,胡大哥承认了,他还是个伪男,大家都听到了吧。”
    “这下地球人都知道了。”周序道。
    “为了感激胡兄的盛情款待,咱们给他成为真男人的机会好不好,不知胡兄赏不赏光。”
    “好,同意。”众人起哄。
    “那有什么,什么不敢的,走,同去。”胡峰拍了拍胸脯。
    走进店门,胡峰被一个香得刺鼻的女子扶进内间,其他人在沙发上休息,店里还有一个女的,忙着给他们倒水,醉眼朦胧间,周序竟然觉得她很像那个火车站拉客的中年女子。
    水还没喝几口,里间传来响亮的鼾声,扶胡峰进去的女人,只穿了个内衣,气急败坏的跑出来,骂道:“把老娘当个啥,衣服刚脱就睡死过去了。”
    最后,给了五十块茶水钱,才平息了人家雷霆之怒,还是周序把衣冠不整的胡峰背回去的,胡峰的脸上,依稀有两个口红印子。
    第四章 欢迎

    三江到樟城,有特快,但也得十七个小时,那里来电话说,只管买卧铺,给报销。
    离大年三十还有十七天,周序来到了这个到处种着樟树的小城。
    火车没有晚点,一分不差,早八点到站,一个姓严的师傅来接周序,他手里举了个纸牌,上面写着:三江周序,老严接你。
    严师傅皮肤黝黑,块头不小,大冬天穿着薄薄的外套,胸肌和胳膊上的肉把衣服撑得满满的。樟城的冬天确实不冷,比三江市暖和多了,这是周序出站的第一感受。
    严师傅是骑电三轮来的,他把周序的大皮箱往后面车斗一放,道:“上去吧,离得不远,一会就到。”
    车斗里有一半地方都堆着肉和菜,旁边放了小板凳,周序坐在板凳上,手扶着箱子,忍不住问道:“这车是工地的么。”
    严师傅边发动车,边道:“属我老严专用,我是严大厨,负责项目部的伙食,每天早上要去买菜。”
    到了项目部,书记时福生笑眯眯迎上前,他拉着周序的手,走进会议室。时福生大约五十来岁,白白胖胖,大鼻子大耳朵,理着三七分的头,穿着背带裤,黑夹克,看上去神采奕奕,很精神。
    会议室有个长桌子,铺着绿绒布,上面已经有许多的污渍,还有一些貌似烟头烫的小洞。
    屋里坐着八个人,时福生挨个作介绍:“这是技术负责人审清平审工,这是施工负责人肖铭肖工,这是资料员马艳春,这是施工员苏克,这是材料员许鸣山,这是安全员兼质检员高尧,这是会计罗正东,这是造价员李立,还有两个队长牛大寨,刘启明,测量员余德顺,他们三个一大早就去了工地,加上刚才接你的严必成,还有你,新来的天之骄子,项目部共十四人,齐活。好了,现在九点,欢迎仪式结束,大家该干啥干啥去,争取早些回家过年。审工,马工留下。”
    “国有公司的光荣传统,就是传帮带,我刚进公司时,做资料员,当时什么也不会,幸好跟对了师傅,就是现在赵科长的母亲,她手把手,毫无保留的教我做事,还有做人,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时书记。审工,小周就交给你带了,正牌大学的本科生,学得快的话,马上就能独挡一面了。”
    审清平三十来岁,戴着厚厚的老式黑框眼镜,脸型上宽下尖,眉毛淡得似有似无,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听了时福生的话,审清平干咳几声,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书记,不是,我已经有个徒弟苏克了,再说,我这一大摊子事呢,老工程的资料,新工程的图纸会审和方案,你让肖铭带吧,再说了,人家是正牌本科生,我就一职大毕业的,哪里带得了。肖铭不一样,他是山南大学的,本科对本科。不能多说了,对不起诸位,我要去钢厂基建处,和黄处长约好了的,再见。”
    审清平一溜烟跑了,剩下时福生在那干生气:“这个审清平,跟我来这一套。马工,上个工程的资料,做的很差么,要他老人家操那么大心。”
    马艳春走到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才又转身道:“书记,我前天不是跟你汇报过么,资料都整得差不多了,审清平就帮我跑了三回基建处,也是顺腿的事,不顺腿,我哪敢麻烦他啊,盖个章子就回来,屁大点事,怎么就好像他有蛮大功劳似的,在你这里诉苦,弄得人家挨批。”
    马艳春三十出头,圆脸,大眼,翘嘴唇,大波浪披肩发,体态有些微胖,皮肤极白,是让人看着很舒服的一种女人。不知怎的,周序偏偏又想起了三江火车的那个风尘女子。
    马艳春又探出半个身子望了望,才轻声道:“书记,你不知道吧,苏克是审清平的表弟,昨天在电话里,我听朋友说的,我朋友和审清平的老婆,都在三江同一个工地上,虽是小道消息,应该不会错。”
    时福生点根烟,抽了一大口,才道:“什么乱七八糟,你朋友他老婆的。我说呢,这个苏克是中专生,还是化工学校的,怎么刚毕业就派到这来了,连公司培训都没有参加,不符合常规啊,当时,我还问了老谢一嘴,他也搞不清楚。你这么一说,真相大白了,苏克定是老审弄过来的,也难怪,老审的大舅哥是公司人事科长,嗨,这一家子。”
    老谢是樟城工地的项目经理,前几天才回了三江,老谢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樟城这边的事暂时由时福生负责。
    周序颇有些尴尬,两只手交叉搓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还是马艳春解的围:“书记,工作上的事暂时放着呗,以后再说,小周坐了一晚上火车,累着呢,要不,我带他去宿舍吧,你看,他住哪间,和谁住。”
    “和谁住,总不能和你住吧。” 时福生开起了玩笑,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书记,真讨厌,人家小周还是个娃娃,别讲这样的荤话。”马艳春用手中文件夹敲了时书记一下。
    “这样吧,余德顺现在一个人住,每间房都有两张床,让小周去和他搭伴吧,马工,你领小周去,钥匙么,会计那还有一套备用的。被套床单什么的,你也去弄两套来,要好点的,不要太水了,但要有发票啊。”
    宿舍区离办公地点还有半里路,几十排的青砖瓦房,虽然有些破旧,但一眼望去,还是挺整齐壮观的。
    马艳春告诉周序:“这里原是樟城钢厂的单身宿舍,后来划给施工单位住,钢厂正在大扩大建,每年好几亿的工程量,不只我们三江建工一家单位在这搞建设。钢厂分了我们四排瓦房,一排职工住,另三排民工住。”
    马艳春打开最后一间房门,让周序把箱子拎进去,房间不大,一桌一椅两床,还有个柜子,房间收拾得十分清洁,看来,那个测量员余德顺是个讲究的人。
    环樟城皆山,山色如黛,不论站在城里哪个角落,总感觉山就在身边。城里最高的楼是居民楼,基本上都是七层的砖混楼,四四方方的没有特色。最大的商场,也只有四层,卖的东西倒很齐全。沿街很多私房,三层居多,二三层住人,一层店铺,只是,大白天的,除了少数一些饭店、五金店、理发店、服装店……其他的全部大门紧闭。
    周序抱着棉被和垫子,马艳春拎着购物袋,里面装着床单和被套,马艳春指着那些关着门的店面道:“估计你也听说了,樟城是歌山舞海,喏,关门的全是歌舞厅,白天樟城是死的,晚上七点以后才会活过来。到时你就会见识到,这个文明城市的文明程度。樟城没有打麻将的,全民皆舞。”
    “没有打麻将的,这怎么可能。”周序脱口而出。
    “我们项目部刚成立那阵子,也打过几场麻将,三江的玩法。可是,奇了怪了,每打一次,就要被抓一次,每次都要被罚一千块,连抓五次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打了。后来,听当地人说,樟城之所以能评为文明城市,一是干净,二是没有赌博,想要赌博,得去邻市永城,那是个赌城,地下赌场多,赌啥的都有,号称中国的小拉菲什么的。”
    “拉斯维加斯。”
    “对,就这个名,瞧瞧人家沿海城市,从来不搞恶性竞争,你做皮鞋,我就缝衣服,你卖纽扣,我就卖皮带,你搞赌场,我就弄舞厅。樟城才多大点地,都是周边城市的人来玩,到了七点后,各地牌照的好车坏车,可以停满一条街。”
    “大姐,你去跳过舞么。”
    话问出口,周序就有些后悔,虽说是同事,但也是初见,怎么能说出这样唐突的话,显得自己太不稳重了。
    幸好,马艳春看上去并不生气,反而是兴致勃勃:“樟城可以说是一厂一城,樟城钢铁就是这个小城市的象征和支柱,这里的孩子读书大都不成器,成年后一般有三个选择,一是出国打工,二是出省做生意,三是到钢厂上班。政府想让钢厂的产量翻番,这几年投了不少钱,看见我们住的棚户区没,夏天的施工高峰期,足有上千的外地人呢,每天五点半下班,你再瞧,澡堂里面堆满了人。”
    说到这,马艳春觉得有点不合适,急忙补充说:“都是那些男士自己讲的,反正在七点左右,这棚户区通往大街的小路上,三五成群,人模狗样的,基本上全是去跳舞的工人。我们项目部里,人人都会跳的,你想啊,又不让打麻将,每晚憋在破屋子里,一天两天可以,十天半月的,不得把人憋疯喽。对了,小周,你会不会唱歌跳舞。苏克、肖铭他们玩得可嗨了。”
    “歌唱不来,交际舞会跳一点,三步四步伦巴什么的,在大学学的,瞎跳。”
    “太好了,有时间,陪大姐去跳个舞。”
    周序就这样安置了下来,午饭时间,所有人都回到项目部,十几人围着大圆桌子,桌子上摆着十八碟菜,有荤有素,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看来,严大厨的手艺不是盖的。
    时福生又把牛大寨,刘启明,余德顺三人介绍给周序,三人是老职工了,也都对周序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时福生没有在饭桌上提谁做周序师傅的事,下午则让周序回宿舍休息。
    周序感觉太累,吃过晚饭就睡着了,不知道同屋的余德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做了个奇怪又荒唐的梦,竟然梦见自己和马艳春入了洞房。
    第五章 铁件

    大约清晨六点,周序醒了,见余德顺睡得正香,他悄悄起身,轻手轻脚换了工装,又到公用水池漱了口,洗了把脸,便出来找吃的,项目部只管中餐和晚餐,早饭得自己解决。
    宿舍区外,泥泞的大街上有十几家小吃店,临近年关,店主是外地的全回家了,只剩下几个当地人还在坚守,大都是夫妻档。
    周序看了看,品种不多,卖得基本就那几样,包子馒头、馄饨稀饭、面条米粉,和三江丰富的早餐文化比,这里可以说是差了十个等级。
    周序要了碗馄饨,没想到,这里的馄饨个子小得可怜,吃了一碗愣是没有吃饱,周序有点想念大学门口那家馄饨店,二块钱一海碗,说是馄饨,个头却比南方的水饺还大,足够俩人吃撑。
    大约七点半,来到项目部,会议室里一地的烟头,想必是昨晚这里开过会了。周序刚拿起扫帚,就被身后的严师傅夺了下来,周序又拿起另一把扫帚,道:“我年轻些,应该我来扫,严师傅,你去忙别的事吧。”
    严师傅冷冷看了周序一眼,扔下扫帚,一声不吭就出去了,不一会,外面传来电三轮的轰鸣声。
    周序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有点不知所措,这时,马艳春走了进来,刚才那一幕她都看在眼里。
    马艳春听着电三轮驶远了,这才对周序说:“你呀,这是砸人家的饭碗呢。”
    周序听糊涂了,问道:“大姐,严师傅不是主厨么,我又不抢着和他炒菜,我只会做番茄炒蛋,哪里抢得过他的饭碗。”
    马艳春拿着小镜子,边描眉边道:“严师傅最早是汽车班拖材料的,后来给公司钱副总开车,去年,钱副总出事,进了局子,把他也牵连进去。很查了他一阵子,没查出啥问题,他确实也不清楚钱副总的那些勾当,就被放了出来。但是,哪个领导还会找他开车啊,原来的汽车班也回不去了,快退休的老谢看他可怜,就把他要了过来,他啥也不会,只好做些扫地、打水、买菜、做饭的杂事,可是,每个月工资也不少拿。你说,他每天就这点事,你再帮他做了,不显得他很多余么,本来他就是老谢的人,时书记还想着要换他呢。他要真回三江去,依现在的形式看,下岗的可能性很大。”
    扫个地而已,竟有这么名堂,周序似懂非懂,但还是把地扫了,大不了明天来晚点,不抢严师傅的差事了。
    马艳春又道:“姐把你当自己人,刚才讲的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随后进来的是苏克,小小的个子,却顶着个大脑袋,蓬乱的头发,胡子拉喳的脸,眼睛有些肿胀,衣服脏兮兮的,怎么看怎么像难民,他抱着一卷图纸,大声嚷道:“周序,昨天我们都忙得很晚,所以没有去打扰你,怎么样,睡得还好吧。”
    周序道:“还好,还好,昨晚歇大了,现在有使不完的劲,要冲锋陷阵只管说。”
    苏克道:“那就好,我师傅,审工说啊,让你好好研究这些图纸,还有图纸会审纪要,年前一定要交施工方案给基建处。”
    马艳春在旁道:“审工呢,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不亲自来交待。”
    苏克笑着道:“我师傅没跟你们说么,他坐凌晨四点的火车,回三江了。哦,对了,他是昨天晚上九点跟书记请示的,你们那时都睡了,所以不知道,不过,书记批准了,说没几天就过年了,也没必要都留在这,越往后呀,票越难买。”
    马艳春脸当时就绿了:“好个审清平,讲好一起走的,偷偷跑了算个什么事,他是技术负责人,资料的事他也得管,拉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擦屁股,想的美,我找书记去。”
    苏克拍拍嘴,嘻嘻笑道:“捅娄子啰,惹娘娘生气啦。”说完,他就一蹦一跳的跑了,十分欢快。
    “真像个少先队员。”周序自言自语道。
    看了图纸,周序才知道,新开工的是个设备基础工程,在老厂房的预留地上施工。
    一共四个设备基础,最大的基础长十三米,宽七米,深四米,最小的那个长只有五米,宽四米,深两米,不是什么大工程,周序松了口气。
    看第一张图的时候,别的还好,就是图上到处标示的一些铁件,周序有点拿不准,大学毕业设计是弄个五层图书馆,为此,他翻阅过一些图书馆的资料,记忆中,可从来没见过这些铁件,课堂上也没有接触过。工业和民用建筑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而他们学校总是民用方面讲的多些。当然,如果时间宽裕,手边有图集、施工手册之类的东西,也应该查得清楚,不过,年前就要交方案,他恐怕不能慢慢来。
    正好,苏克这时又走进来,周序赶紧拉住他,问:“小苏,这些铁件是做什么用的。”
    苏克看了看周序所指,发出一阵狂笑声,令周序起了一身鸡皮。
    “天哪,这个也不懂,这是预埋铁件,那是预埋螺栓支架,你,你们本科大学里不教么。”
    看着走进来的牛大寨、肖铭、余德顺,周序心里清楚,苏克故意嚷这么大声,就是要出他的洋相。
    在大学里,周序的成绩不算突出,但也不差,至少从来没有补考过,他很认真的再次回忆了一下,三大力学里没讲过这个,制图、测量里也没有讲过,工业厂房和钢结构学得本就浅显,好像也没讲过。
    于是,周序老老实实说道:“大学里确实没有接触过,不好意思。”
    “不可能啊,这东西,我们化工学校的建筑专业都学过的。”苏克不依不饶,这就令人有些难堪了。
    周序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些恶性刑事案件冷不丁的就会发生,因为他现在就很想操起刀来把苏克切碎。
    肖铭弄清原委后,走上前告诉周序:“这预埋的铁板和螺栓,是用来固定新引进的设备,有个原则要记住,预埋铁板越低越好,螺栓相反,越高越好,不一定按图示的标高来,实际操作不可能达到那样的精度,如果铁板高了,那就难办了,不可能打掉砼重装,低点就不要紧,再加一块铁板就是,加多厚的都行,螺栓低了更加不好办,总不能□□吧,高点就没事,往下多拧点丝呗。”
    这么一说,周序就明白了,他很感激的望着肖铭,这是个帅小伙子,和孟忱有得一拼,但是,他要比孟忱多几分成熟老练的气质,这种气质学不来,完全是岁月沉淀出来的,多一年就多一分,多三年就多三分。
    肖铭又对苏克道:“我在山南大学也没学过这个,因为这玩意不用学,在现场看一分钟就懂了,大学教的是思想、方法,不是这个实物那个实物,实物是死的,思想和方法是活的。”
    苏克还是笑嘻嘻的道:“行行,我说不过你们大学生,我得走了,十二点的火车,还没收拾行李呢。”
    说完,他就一溜烟的跑了,嘴里还哼着“花心”。
    体重严重超标的牛大寨,腊黄的脸上全是汗珠,他刚听说审清平回三江了,便气冲冲跑来找时书记算帐,牛大寨干了三十年的模板工,非常有经验,他是老谢的连襟,老谢来樟城,第一个就把他带来了。
    连苏克也要走,牛大寨开始通人:“狗狗的小东西,翅膀硬了,就连人也不喊了,前两个月,还牛队长前牛队长后的,叫得比亲爹都亲。别听这小子吹牛,他刚来的时候,狗屁不通,连板的分布筋都看不明白。”
    这时,时书记在外面喊:“老牛,瞎嚷嚷啥,你明天走行了吧,赶快去买票,想坐卧铺,就得抓紧。”
    牛大寨咧嘴大笑:“哈哈哈,书记你真是亲人,我终于可以回去搂老娘们睡觉了。”
    余德顺推了他一把:”还不快上街买点好玩意,空手回去,当心嫂子不让你上炕。”
    余德顺很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只有几络还不屈的搭在脑门上,皮肤没有测量员应该有的黑度,反而非常白,周序怀疑,这不是健康的白。
    而且,余德顺的口音是软绵绵的那种,稍稍再尖一点的话,完全就是女人的声音。
    余德顺做了做伸展运动,然后靠在椅子上,道:“肖工啊,再过两天,连火车顶上的位置恐怕都买不到了。”
    肖铭道:“不要紧,听说老严要留下,我们可以骑他的电三轮回去。”
    余德顺坐直了身子,略带紧张的问:“你是中层领导,书记有没有透露,还有谁留下。”
    肖铭看了看周序,道:“周序肯定要留下,公司这时派他来,就是要他过年来背锅的。老严是主动留下的,还有谁呢,我想想,昨晚书记说了的。”
    余德顺从兜里掏出一包“银凤”,扔在桌上,道:“买消息的啊,要不要随你,反正是最后一包了,再想抽三江的烟,就得回去自己买。”
    周序不抽烟,但也知道,这烟十五一包,很受三江市民的热爱和追捧。
    肖铭一把抄起,道:“笑纳了,书记说,余德顺么,可以回家搂媳妇了。”
    余德顺蹦了起来,抱住肖铭就转了一圈。
    过年,回家,只有远在他乡,才知道亲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每个就要回家的人,都会如同孩子般天真烂漫,此时,周序也想起了远在黄洲县的父母,他们就自己一个儿子,这个年,他们会不会很孤独,自己应该去给他们打个电话了。
    第六章 方案

    项目部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只剩下严师傅、周序、肖铭、时福生和马春艳五个人。
    这几天,周序把图纸全部熟悉了一遍,但还是搞不清楚这个方案该是怎么弄法,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头,有两个晚上他都是凌晨三点才睡,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眼看离交方案的时间越来越近,周序心里既焦虑又沮丧。
    想着实在无路可走,他鼓起勇气,敲响了肖铭的房门。
    肖铭一个人住,正在收拾行李,他是岭西省安幕县人,回去要坐三十个小时火车,他是花了高价钱,才买到一张硬座,明天早上走。
    周序走进屋,看着满床堆的都是新买的衣服和玩具,道:“这么多啊,明早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不用,我拦个车去就好。这些,都是给我父母、三个姐姐、还有两个外甥买的礼物,一年就见一面,空手总是不好,买些东西安慰他们一下吧。”门开着,凉风吹进来,让只穿薄毛衣的肖铭打了个寒战。
    周序忙把门带上,他注意到,肖铭的毛衣下摆,有个小洞,而且两个袖口都脱了线。周序很想说,自己的母亲擅长打毛衣,可以让她打一件给肖铭。但他仔细又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会让肖铭难堪,反而不太好,人家有母亲又有姐姐,谁说这次回去,就没有一件新毛衣等着他呢。
    沉默了会,肖铭从书桌上拿出几本册子,对周序道:“这是前几个工程的施工方案,也都是基础改造的,估计对你会有帮助,方案么,无非是工程概况,施工工艺,施工流程,技术质量措施,安全文明措施,人员机械调配,把这些说清楚了,就能过关。工程各不同,概况肯定不一样,其他的大同小异,你揣摩揣摩,盛阳建筑学院出来的,应该行。你用笔在草稿上写好,工整一些,先请钢厂基建处基建科的张科长看看,我和他打了招呼的,不要紧,他是个好人,如果要你修改,你就去改,改好后,再找街上打印店打印装订,不要有错字,包装弄好看些,双方都是国营单位,里子不要紧,要紧的是面子。”
    周序捧着这些施工方案,如同唐僧捧着千辛万苦取来的真经,手竟有些颤抖。
    “肖工,我说什么好呢,我……”
    周序摆摆手,道:“感激的话不要说了,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定了大年初三开工,方案还没弄好,怎么交差,这不让人笑掉大牙。方案是技术人员的事,审清平非说人家设计院图出得晚,耽误了,只好把重担压在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孔明身上,我看他师徒二人是归心似箭,一心惦着高老庄,没有心思弄这个。”
    周序忙道:“羞死人了,我哪里是孔明,莽张飞而已,冲锋可以,智商不够。初三就要开工,你们会回来么。”
    周序道:“初三哪个回得来,钢厂是早投产,早出效益,一天都等不起,旁边那个重点工程,全海建设集团承包的,过年一天假也没有,大年三十也要施工呢,人家是私营企业,肯给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里找不到做事的人。我们是国企,按部就班,估计啊,最早来人也得十五以后了。”
    周序急了:“这可不行啊,我啥经验也没有,就在商住楼那绑过钢筋,老严会做饭,再多也只能开个车,难道要我俩在这里瞎子摸象啊。”
    肖铭笑了:“时书记是搞政工的,但也不能说他对工程一窍不通,你敢瞎弄,他还不敢放手呢,出了错,他是第一个要倒霉的。好不容易有希望混上项目经理,他可不会胡来。这个工程也就三百来万,简单至极,所以就找了当地的吴胖子来做,但是给他提了个条件,材料我们备好,剩下的测量、放线、挖槽、钢筋、模板、混凝土,全由他负责,你只需应付钢厂来检查的人即可。”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到实处,周序不禁长舒口气,道:“吓死我了,还是领导想得周全。”
    肖铭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公司承接工程,再全部交由民工队施工,公司只需派驻少量管理人员,小周,我认为,这种施工方式,会在不久后全国流行起来,很多私营企业已经这样做了。长此以往,国营公司,是比不过私企的,我们三江建工集团,员工有两万多人,汽车班、钢构厂、学校、医院、食堂、团委,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型汽水厂,专门养活那些家属工。这就像红军过湘江,拖家带口,连印钞机都带着,仗怎么打啊。”
    周序道:“我们工地上也有民工,职工真是越来越少了,这事得有个过程吧。”
    肖铭道:“公司以前每年都招工,现在这两年不招了,只要大中专生,虽然职工会越来越少,但是,四五十岁的还是有一大批,每个三江建工的工地,钢筋、模板、混凝土、架子、装修,哪个不是正式职工带着些民工在做,项目经理拿这些老革命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做多做少一个样,人家不磨洋工才见鬼呢。”
    周序没有接腔,他从肖铭房间出来时,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他想的是周序说这些话的意图,他难道不怕自己把话传出去么,这可是得要罪一大帮子人啊,牛大寨,刘启明,余德顺他们听了,肯定就不舒服。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肖铭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这是个好兆头,技术部的审清平和苏克穿一条裤子,今后肯定有小鞋扔过来,有个肖铭做靠山,也许会让他们投鼠忌器。
    四十页纸,张科长过了一遍,算起来不过十分钟,他点点头道:“作为一个才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能做成这样算是不错的了,工程概况描述很准确,施工方法,技术措施也是对的。我就提个小建议,再加上个施工平面布置图吧,这是必需的,把现场的工料区、施工区、休息区划分出来,还要注意隔离钢厂生产区,毕竟是扩建,原来的生产是不能停的,注意相互影响的问题。”
    张科长找来一张A4纸,耐心的把三个基础画上,然后帮周序寻找各个分区的最佳布置方案,这又花了近半个小时。
    周序临走时,千恩万谢,张科长说不必了,把事做漂亮就行,最好在明天就把正式的方案报过来,走一遍流程后,就该到大年三十了,那时基建处要放三天假的,没有经过领导同意的方案,初三可能就开不了工,你看,这两天基建处就已经没什么人了,确实没有事情的,我们都让他们回家了。
    周序出来时,看了看二楼,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过这么久了,马艳春回去没有,按理说,她只是找处长签字,应该很快的,毕竟,不可能有哪个处长会当面一张张签,肯定是要你放下,事后再找个年轻人代签了。
    但是,周序也不能完全确定,万一马艳春没有弄完,而自己先回去了,这不就把她得罪了么,还是看一眼为好。
    楼道里安安静静,只隐约听见远处机器的轰鸣声。
    周序蹑手蹑脚上了二楼,挨个房间看去,最里一间挂着个牌子,写着处长办公室,应该就是这间了,但周序没胆子敲门,若是马艳春走了,他进去算老几啊,人家又不认得他。
    周序四周看看,百米之内都不见人烟,于是,他大胆的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马艳春在不在里面。
    “黄处长,你干嘛非要一张张签啊,找小李替你不就行了,他的字挺像你的,要不,你休息,我来签怎么样。”这是马艳春的声音,带着三江女子说普通话时,特有的韵味,刚中带柔,柔中带嗲,嗲得好时,能酥掉你一身骨头。
    “这哪能行呢,如此重要的文件,我要亲自把关的,不能老搞官僚主义那一套嘛。前几次,你们那个姓审的来,我就批评他了么,为啥老找张科长,把资料往他那一丢,再转给我,他又不是资料员。有些资料上的事,我想问他,他也不明白啊,你来,才是对口么。”标准的公鸭嗓,应该就是那个黄处长了。
    “哎,黄处长,手就放后面呗,你说手冷得写不了字,人家好心帮你暖暖,你可别往前面挪,我那个好事要来了,肚子受不得凉。”
    周序吓了一跳,想要退下楼去,但强烈的好奇心又驱使他停住脚步,周序转到窗户前,仔细搜寻了番,果然找到一丝小缝。
    他又朝楼上楼下看了看,还是没人,他深吸口气,强行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将一只眼贴到那缝上。
    这一看,周序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
    屋里面,大约四十来岁,保养得白白净净,头发油光锃亮的黄处长,坐在宽大的转椅上,而马艳春却以很别扭的姿势侧坐在办公桌上,黄处长的一只手在签字,另一只手则伸进马艳春的衣服里,不停的揉着、捏着、掐着。
    楼下门响,周序吓得一猫腰,好半天都没起身,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见张科长骑着摩托车跑远了。周序出了一身冷汗,哪里再敢偷瞄,赶忙轻手轻脚下了楼去,他决定不等了,这院子里已经没有别人,他若是一个人站在楼下等人,马艳春、黄处长肯定要起疑的,灭口不至于,但樟城估计就别想混下去了。
    第七章 过年

    随着时福生和马艳春的离开,项目部终于就剩下周序和严师傅俩个人,从腊月二十七开始,周序每天都要给母亲打电话,每次讲半个钟头,电话机在会议室里,是时福生特意吩咐,从他办公室挪过来的,他还说,你们尽管打,那点电话费打不垮樟城项目部。
    严师傅的爱人想要过来,被他拒绝了,说这样不好,领导知道后会生气的。
    严师傅平时住食堂边的一个小棚子里,晚上还肩负着看守项目部财产的重任,当然,在周序看来,除了那部座机,项目部其实没有什么可偷的,财务室里连个保险柜都没有,能放什么贵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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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23:36:58  更:2021-06-26 23:5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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