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漫步: 55.理性与传统的逆子贰臣——现代主义
19世纪 70、80年代，西欧文学创作中出现了一种激烈地反对传统的倾向。人们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来概括这种现象，便选择了“现代”这个字眼。“现代”原是个时间概念，随着新的文学潮流的壮大完善，才被赋予确定的美学含义。以反传统相标榜的新的文学现象，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现代主义文学。本世纪初的 20年代是现代主义文学发展的黄金年代，流派叠起，经典作品接连涌现。战后的 50、60年代，现代主义文学创作进入第二个高峰，其势头一直延续至今。在长达百年的历程中，现代主义文学由涓涓细流蔚为大观，如今在西方已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学思潮，影响遍及全世界。
说现代主义反传统，不要误解，它绝非反对一切传统。西方文化传统也是多元的。确切地说，现代主义反对的是理想主义、乐观主义精神、现世的生活方式和价值标准，绝对化的思维方式，对人的认识水平和行为能力的盲目坚信以及写实的艺术表现方式。换句话说，它继承了西方文化传统中的怀疑精神、批判方式，主观唯心的哲学美学观念、情绪化的创作方法、浪漫虚构的艺术表达方式。现代主义文学既有反叛又有继承，它源于西方文化传统，并日益成为西方文化传统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
流派纷呈是现代主义文学的显著特征。这是繁荣的标志，也是刻意求新求变的必然结果。19世纪后期的法国象征主义诗歌开现代主义文学先河。其后表现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意识流、存在主义、新小说派、荒诞派、黑色幽默、魔幻现实主义接踵而至，这些流派在现代主义的总体美学规范内又各有主张，各有不同表现形式，它们共同构成了现代主义文学的五彩拼图。
从历史的角度看，现代主义文学是资本主义病态社会的产物。它表现了人在现代社会中的尴尬处境和焦燥不安的情绪。物质生产的高度发达和精神生活的极度空虚是西方社会的通病。在物欲横流的现实中，人的精神发展受到挤压，心境凄惶，人格变异，看不到前途。因而现代主义文学往往流露出强烈的悲观色彩和绝望情绪。直觉主义、精神分析学、存在主义等非理性主义的新人本主义哲学在很大程度上加剧了这种情绪。在现实中找不到出路必然龟缩到内心。非理性的思考不仅不能给人带来解脱，反而导致虚幻、相对主义，给价值的支点带来更大的不确定性。如果现代主义文学对人的直觉、潜意识、本能层次有所开掘，多半也是出于无奈。现代主义文学直接受到非理性主义的新人本主义哲学启迪，又一再演示着这些哲学观念。
就作品的内容而言，现代主义文学多反映社会环境的险恶和人的生存无望。艾略特的《荒原》把社会写成道德的“荒原”，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形容人生是一场徒劳的等待。在《变形记》中，一位小职员由于不堪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重负异化为甲虫，《秃头歌女》中一对老年夫妻生活了一辈子，互相还不了解，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夫妻。这些作品所揭示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尖锐对立不可谓不尖锐，但又未能提供摆脱这种困境的任何希望。现代主义作家对社会的不满和批判不无真诚又过于消极，这既表明了他们的成就又表明了他们的局限。
现代主义文学表现形式的总体特征是求新求异。他们有意对艺术形式进行“陌生化”处理。熟悉的都是陈旧的，因而必须抛弃，创作就是实验。具体说，现代主义作家强调主观，甚至唯一推崇主观。世界是主观领悟的世界因而也是可以随意变形和制作的世界。创作只须对主观的感受、想象负责而无须受到客观实在性的制约。在现代主义作家看来，人的主观世界最核心的成份又是潜意识和本能。只有涉笔潜意识和本能，才能揭示人的半真状态。因而他们反对理性对创作行为的干预，一任隐秘和浑沌混乱的内心情绪随意渲泄。这带来作品结构和形式的变化。严格的时空界限被打乱，情节失去完整性，人物不再丰富、鲜明，有的作品甚至根本就没有像样的人物；梦境和神话被作为惯用的题材，现代主义者还经常使用隐喻和象征的手法，使作品变得晦涩艰深。总之联结作品的是跃动的情绪、感受，而不再是人物和事件。在形式与内容两者的关系上，现代主义作家则更相信形式。在他们看来，文学的内容与其他社会科学表现的内容并无二致，形式使文学成其为文学。
一个世纪以来从事现代主义文学创作的作家难以尽数。较有代表性的有英国的弗吉尼亚·伍尔芙，爱尔兰的詹姆斯·乔伊斯，法国的普鲁斯特、萨特、加缨、贝克特，罗马尼亚裔的尤奈斯库，瑞典的斯特林堡，捷克的卡夫卡，美国的奥尼尔、艾略特，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等。20年代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流传到中国，中国也出现了一批现代主义诗人，著名的有戴望舒、李金发等人。80年代以后，现代主义文学在中国再度兴起。
从 50、60年代开始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在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分化。后现代主义概念应运而生。后现代主义究竟是指什么？有哪些特征？这在今天的西方也仍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一些人把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出现的以存在主义为基础的文学流派诸如荒诞派戏剧、黑色幽默以及法国的新小说和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都归入此类。也有人持不同观点，还有人根本不承认后现代主义是一种独立的文学思潮和流派，只把它看作现代主义文学的延续，是它的一个发展阶段。见仁见智，只有留待历史作出评价。
现代主义文学的怀疑精神和它所提供的大量新鲜艺术经验值得肯定。但它所具有的悲观情绪和片面的极端化的思想艺术倾向是不足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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