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精选: 墨迹（小小说）
■ 光 子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1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老钱在镇教育办副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呆了足足五年了，上半年有消息说自己有可能扶正，可正式任命的文件却迟迟不肯露面。老钱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卡在哪个关节上了，自己上上下下可是没少打点呀。再不扶正，以后可就很难往上升了，自己的年龄可正处在说老不老说年轻又不年轻的坎儿上哟。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老钱心里头也一天冷似一天。
今天市教育局有个会，本是通知教办主任去的，偏偏主任的父亲病了，今天在省城医院动手术，主任赶去省城尽孝心了，这趟差事便落在了老钱身上。老钱可不愿去。瞧瞧，满会场的人哪个不比自己年轻，可人家至少也是教办的正主任，没有这可恶的“副”字的。
一阵掌声把正在西天漫游的老钱惊醒了。他以为散会了，抓起公文包就想走，可旁边的人都没有动弹。老钱顺着大家的视线往台上看，才知道换了主角。猛然，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跟着一阵莫明其妙的不安让他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身子。
“……我给大家说个故事吧。四年前我调进一间镇属中学教书，班上有一个男生不光成绩差，还特别横，没有哪个老师敢管，也没有哪个老师愿意管。我当时年轻气盛，又天生不信邪，该管我就管。谁知我一句批评的话还没说完，这小子拿起一瓶墨水就往我身上泼。那天下班后我准备去会女朋友的，刚好穿了一套算是小小名牌的新装，这下可全完了。更气人的是，这小子扬长而去时，还扔下一句话：有本事你找我爸索赔去！
找就找，你以为我不敢呀！下了班，我拎着‘证据’就家访去了。当时我还真没想到这次家访竟然会改变我一生的命运。见了家长，我还没开口呢，做父亲的看一眼我手中斑斑驳驳的衣服倒先发话了：‘是我儿子弄的吧？他是不该这么做。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为什么不泼别人，单单泼你呢？年轻人，不是我说你，当教师，首先要爱你的学生，要注意工作方法，要学会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这样你才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教师。我送给你一句话吧：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我刚想抗辩几句，做母亲的却又抢在了我的前面：‘好了好了，你不就是想要我们赔衣服吗？我们赔你就是了。’她拿起手提包，一边一张一张地往桌子上放钱，一边说：‘１００元？２００元？３００元？４００元？行了行了，我是做服装生意的，我知道，你这套衣服不会超过５００元，我就赔你５００元吧。你只赚不亏。’
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当时如果在场会怎么着，我当时是抓起５００元，然后掏出５０元，扔在桌子上就走了。
第二天，有同事知道了这件事，大吃一惊，说惨了惨了，你怎么能收这种庚子赔款呢？赶快把你的脚整整容吧。我说干什么。他说准备穿小鞋呀。我淡淡一笑，说不至于吧。没承想，那个学期的期末，一纸调令将我调往了全镇条件最差最偏远的一所小学。我这才知道那位同事的话绝不是开玩笑。此时，刚好碰上公开招考公务员，我一气之下报了名，而且考上了，就此离开了我原本打算干一辈子的教育事业……”
台上的人再说了些什么，老钱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知道故事里的四个人物，自己一家就占了三个。而且刚才他已向邻座打听清楚了，台上这位即将去自己所在的镇任管文教的副镇长。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儿子正在少管所认真听课的情景，耳畔却清晰地飘来了发言人的结束语：“……正人先正己，否则就会如古人所说，近者祸其身，远者祸其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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