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精选: 听老人叙说（小小说）
■ 石 飞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4期 通俗文学-新人新作
贡老汉九十九岁了，没事他老是对人诉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得很是伤心。
他说，他小时候得霍乱，二十个小时没有知觉，再差一点儿，就被他爹扔进了乱坟堆。他说，他青年时被军阀拉去做壮丁，没日没夜地劳动，累得吐血，后来又打仗，在乱坟堆一天一夜，差点儿就死去了。他说，他四十岁那年上山砍柴，遇到一条大蛇，被缠了好一会，一只眼睛都被它的毒液弄瞎了，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抖，差点儿命就没了。他说，他七十岁那年，得了病，死在家里两天，待装棺当儿，他才活过来，倒把他最爱的孙子吓死了，自己好伤心，他的媳妇更是伤心，把气息奄奄的他又打了一顿。他说，现在最苦了，儿孙辈都没了，剩下的后人有百余人，都不愿理他了，好像自己跟他们没关系似的，有时见面理都不理他了，他有时也叫不上他们的名字，自己吃饭更是饱一顿饿一顿的，自己跟一个孤老头子没什么区别。生不如死呢！
能听他叨唠的都是六七十岁的人，更年轻的是不愿听的。那些六七十岁的人似乎都没有他们那些痛苦经历，似乎都过得很快乐。贡老汉问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们都说，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贡老汉愣了愣，那我就是他们的榜样呀！大家都说，是的，是的，我们最怕的就是死，怕自己一觉下去醒不来，你能活这么大岁数是福气呀。
贡老汉于是认为自己很有福气的，没事时老是乐哈哈地对人讲自己的命大福大。
他说，他小时候得霍乱，二十个小时没有知觉，再差一点儿，就被他爹扔进了乱坟堆。可他没有死去，命大福大吧。他说，他青年时被军阀拉去做壮丁，没日没夜地劳动，累得吐血，后来又打仗，在乱坟堆一天一夜，差点儿就死去了。可他没有死去，命大福大吧。他说，他四十岁那年上山砍材，遇到一条大蛇，被缠了好一会，一只眼睛都被它的毒液弄瞎了，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抖，差点儿命就没了。可他没有死去，命大福大吧。他说，他七十岁那年，得了病，死在家里两天，待装棺当儿，他才活过来，倒把他最爱的孙子吓死了，自己好伤心，他的媳妇更是伤心，把气息奄奄的他又打了一顿。可他没有死去，命大福大吧。他说，现在最苦了，儿孙辈都没了，剩下的后人有百余人，都不愿理他了，好像自己跟他们没关系似的，有时见面理都不理他了，他有时也叫不上他们的名字，自己吃饭更是饱一顿饿一顿的，自己跟一个孤老头子没什么区别。可他没有死去，命大福大寿长呀！
有人看到贡老汉整天掉了牙的嘴天天不关风地在逢人就说着一些什么，都很烦他的。就说你经历的那些苦，有什么幸福可言呢，说起来都叫人害怕。
贡老汉想想也是呀。于是，人们又常常听他诉苦……自己跟一个孤老头子没什么区别。生不如死呢。
他说得那样伤心，又有人来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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