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精选: 健忘症（小小说）
■ 陋 岩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6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男人混得好，头发向后倒；女人混得好，衣服穿得少。化肥厂生产科只有四个清一色的男性，看来，生产科混得最好的人，非老李头莫属了。说实话，老李头穿着倒是很一般，长相也很平常，但人家那头发却是一根一根地泛着青光，以高度团结的精神和阵容向后脑勺方向冲刺着的。老李头只要从大家面前走过，一种傲然不可侵犯的尊严便会向人压来。老李头为啥这样牛鼻，人家有健忘症啊！
老李头得了个健忘症，也值得在人前显傲吗？当然。因为大家都怕他啊，怕他老人家冷不丁从牙缝里蹦出这么几个字来——某某啊，上次你借我的多少多少块钱该还了吧。其实，某某借他的钱，某某早还过他了。但某某要是敢说还过了的话，老李头非跟某某急好几个小时，让某某啥也别想干成，最后还得乖乖地把口袋里的人民币，递到老李头他老人家的手里。“不就是多少多少块钱嘛，我这么大岁数了，会赖你不成！”
老李头借给人的钱，数额一般不大，但这么着还上个三次五次的，一般人就有点吃不消了。而且令人气愤的是，“还”他钱的人吃了亏，还不敢发作。为啥？人家老李头有健忘症啊。你想一想，咱能和“有病的人”一般见识吗？
同事们在一起工作，谁也难免临时和别人借个几十块钱应个急。刚开始单位的人不知道老李头他老人家有这毛病，所以不少人都吃过这个亏。老李头就凭这一点，单位和他借过钱的员工，人人惧怕他如《白毛女》中的杨白劳害怕黄世仁，你说老李头能不牛吗？
当然，知道了老李头他老人家犯有此贵恙后，便不再有人敢向他借钱了。大家有了诸如买房子、买车子等家庭大数额资金的支出，和其他同事、朋友、亲戚借不来，宁可去银行贷款，也不和老李开口，老李头的钱是好借难还啊。那次，生产科的小王结婚急着用钱，几乎和单位的同事们都借遍了，还是有点儿罗锅上山——钱紧。看着小王每天愁眉苦脸的样子，老李头坐不住了，他主动向小王坦言：“小王啊，你这孩子太见外，和外科室的人还借钱，怎么就不向我借呢？这样吧，我借给你五千块。”小王一听老李头这话，不仅没有半点感激涕零的样子，反而吓得出了一头急汗。“李师傅，没事，您的钱您放着吧，我的钱够用了。”小王心想：我的妈呀，这五千钱要是借到手，不用多，多还一次就是一万块，人家老李头可是有健忘症的啊！经高人指点，第二天，小王答应向老李头借五千元钱，但是，他要打借条，到时候他一手还钱，老李头一手还借条。老李头不干了，他像受了污辱一样大发雷霆：“你这个娃子，我都快退休的人了，还怕你不还我吗？天天在一起上班，信不过你的人品和信誉，我能主动借钱给你吗？是你借我的钱，又不是我借你的钱，我不怕你黑了我的钱，你怕啥呀？”小王心说：老李头这人尽说反话，我是怕你反过来黑我五千元呢。看老李头一时半会没有撤退的意思，小王吓得找了个借口，跑到其它办公室去了。大家都想笑，却又不敢笑，为啥？人家老李头有健忘症啊，他们怎么能“笑话”病人的言词呢。
没有人敢和老李头借钱，老李头反而落了个清静，那些把钱借给别人，别人很久也不归还，甚至还和借钱人闹僵关系的人，心里就特别嫉妒老李头。你说咱咋就这么命苦呀，咱为啥就不能得个像老李头一样，得上经常缠着别人还钱的健忘症呢。
哎哟哟，老李头的健忘症真令人羡慕啊！
后来，老李头患病住进了医院。老李头患上了绝症。有一天，他感到自己不行了，便让老伴拿来了他的笔记本，打开了，只见里边有几页写满了人名和钱数。老李头告诉老伴，这些都是他欠别人的钱。老伴说你不是有健忘症嘛，怎么会记得还别人的钱。老李头说：“我根本就没有健忘症，你没见现在借钱的人都是爷爷，借给别人钱的人都是孙子的现实吗？”老李头说他为了防止自己陷入这个可怕的漩涡，他才故意装作得了健忘症。笔记本上记着的钱数，都是他故意装傻，让和他借钱的人多“还”的。他说他不能“借”钱不还，让老伴按姓名、钱数还回去，并代他向人家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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