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精选: 隔夜茶（小小说）
■ 殷君发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1期 通俗文学-军营小说
好茶之人，喜讲茶道。水要沸水，茶要新茶，泡茶时还有诸多讲究，先要洗茶，而后才能泡，且泡茶时间长短，茶具选用，都有一定规矩。班长好茶，却与一般好茶人不一样，班长好喝隔夜茶。茶是家乡寄来的藤茶，每晚临睡前，撮一大把，往满是茶垢的搪瓷杯里一扔，用滚烫的开水一冲，合上杯盖，就成了第二天解渴的佳品。兵们都说，班长，隔夜茶喝不得，对身体有害。班长扎紧手臂，露出一股一股的肌肉：我喝了这么多年隔夜茶，也没见身体差到哪里去。
班长是老资历的班长了。当了三年兵，干了三年班长。班长对兵要求极严，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每年班长都代表连队参加团部的军事比武，每年，班长都能捧回一块金光熠熠的奖牌，乐得连长呵呵直笑。班长就跟着乐呵，憨憨的样子，惹得连长直捧腹：你小子，有你的！别笑破我的肚皮了。
连长刚从军校毕业不久，血气方刚的汉子，豪情万丈。连长很喜欢班长，暗下决心，一定要将班长送进军校。连长就经常来班长这里指导，一个月明星稀之夜，紧急集合完毕，连长拽住班长，说：你小子，好好复习，团里给了一个军校指标。班长一愣：我去？连长拍着班长的肩膀，说：我命令你考上！这个指标是我一口气咽下一瓶老白干争来的！班长身上的血液就沸腾了：连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接受任务后，班长一头扎进了书海。班长喝隔夜茶的习惯不但没改，比以前还多了一个杯子，班长晚上看书时喝的。喝着隔夜茶班长心里就香香地，回味无穷，看书时也不觉得累了。
那晚，临睡前，班长正往搪瓷杯里装茶叶，还没来得及加水，连长就来了。班长毕恭毕敬地给连长敬了一个军礼。连长阴沉着脸，端详班长摆在桌子上的两个满是茶垢的搪瓷杯：听说，你爱喝隔夜茶？班长“嘿嘿”地挠着后脑勺：是的。连长的脸就阴得更厉害了：你知不知道，隔夜茶对身体有害？班长低声说：知道。连长说：我命令你，戒茶！班长回道：连长，没有茶我提不起精神。连长愠怒：我不喜欢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更不允许我的士兵不爱惜身体！你必须戒茶！临走时，连长将班长那些藤茶都扔进了垃圾箱。
班长没了茶，就像丢了魂似的。但是，班长毕竟是铮铮男儿，强忍着思茶之苦，硬是咬着牙承受了无茶的日子。
临考的日子越来越近，班长的复习也越来越紧张。班长经常通宵通宵地看书，第二天还要照常带兵训练。连长问：茶戒了吗？班长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连长就乐了：你小子，真有你的！班长就憨憨地笑，连长说：一定考上军校！班长用一个标准的军礼回答。正在说话之际，一个新兵练习扔手榴弹，不知是没掌握动作要领还是紧张，手榴弹掉在自己前面。大家都吓呆了，卧倒——班长一声命令，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捡起手榴弹还没来得及扔，忽然一声巨响，班长倒在了血泊中……
所有的人都吓呆了。班长！班长！班长！！
然而，所有嘶声的呼唤，都没能唤回往日活蹦乱跳的班长。连长抱着血肉模糊的班长：我给你泡杯茶，好吗？班长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字：我要喝隔夜茶。连长的泪滚滚而下：好！
很多年了，连长现在已是少将。可他依然在每年清明节，都会给班长送一搪瓷杯隔夜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