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台 二、女

选自干宝《搜神记》（中华书局1979年版）。干宝，东晋史学家、文学家，字令升，新蔡（今属河南）人。天台（tāi），指天台山，在今浙江境内。刘晨、阮肇入天台采药，远不得返〔远不得返〕走得很远，没法返回。。经十三日，饥，遥望山上有桃树，子实熟，遂跻险援葛〔跻（jī）险援葛〕登上险阻，攀着葛藤。跻，升、登。至其下。〔（dàn）〕吃，通“啖”。数枚，饥止体充〔饥止体充〕不饿了，体力也充沛。。欲下山，以杯取水，见芜菁〔芜菁（jīng）〕即蔓（mán）菁，植物名，块根可食。叶流下，甚鲜新〔鲜新〕鲜美。。复有一杯流下，有胡麻〔胡麻〕即芝麻。焉。乃相谓曰：“此近人家矣〔此近人家矣〕意思是，这附近必有人家。。”遂渡山。

出一大溪，溪边有二女子，色甚美。见二人持杯，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杯来①〔捉向杯来〕把刚才那个杯子拿来了。向杯，指盛胡麻饭的杯子。这表明二女已知刘晨、阮肇来此，借水流给他们送去了胡麻饭。。”刘、阮惊，二女遂忻然如旧相识〔忻（xīn）然如旧相识〕高兴得如同见了过去相识的人一样。忻，通“欣”。，曰：“来何晚也？”因邀还家。

南、东二壁各有绛罗帐〔绛罗帐〕又叫红罗帐，用红色丝网做的帐子。，帐角悬铃，上有金银交错。各有数侍婢使令〔使令〕使唤。。其馔〔馔（zhuàn）〕饮食。有胡麻饭、山羊脯、牛肉，甚美。食毕，行酒。俄〔俄〕一会儿。有群女持桃子，笑曰：“贺汝婿来！”酒酣作乐。至十日，求还。苦留半年。气候草木是春时，百鸟啼鸣。更怀乡，归思甚苦。

女遂相送，指示还路。既还，乡邑零落，已十世矣〔乡邑零落，已十世矣〕（早先住的）那个乡镇凋敝不堪，已经（过了）十代了。。

董永妻

董永父亡，无以葬〔无以葬〕意思是没有钱置办葬父所需要的一切物件。，乃自卖为奴〔自卖为奴〕把自己卖给（有钱人家）当奴仆。，以供丧事。主知其贤，与钱一万，遣之。永行三年丧〔三年丧〕过去父母死要守三年丧。毕，欲还诣主人，供其奴职〔供其奴职〕意思是去承担一个奴仆应尽的职责。供，供奉。。

道逢一妇人，曰：“愿为子妻〔愿为子妻〕（我）愿意做你的妻子。据民间传说，此妇即七仙女，董永的孝行感动了天帝，天帝就派她下凡，帮助董永去还债。。”遂与之俱。主人谓永曰：“以钱与君矣。”永曰：“蒙君之惠，父丧收藏①〔收藏〕即收葬。。永虽小人，必欲服勤致力〔服勤致力〕服侍效劳。服勤，干勤苦劳累之活计。，以报厚德。”主曰：“妇人何能？”永曰：“能织。”主曰：“必尔者〔必尔者〕一定要这么办（的话）。尔，这样，指服勤致力。，但令君妇为我织缣百匹〔但令君妇为我织缣（jiān）百匹〕只让你妻子为我织一百匹细绢（就行了）。但，只。缣，细绢。。”于是永妻为主人家织，十日毕……

******

六朝志怪小说包括《搜神记》在内，故事情节都比较简单，一般只述梗概，细节描写不很充分，因而篇幅不长。其中原因，正如鲁迅所说：“……六朝人之志怪，却大抵一如今日之记新闻，在当时并非有意做小说。”（《六朝时之志怪与志人》）

《天台二女》和《董永妻》是《搜神记》中的名篇。

《天台二女》写的是刘晨、阮肇入山采药遇仙女的故事。情节虽然简单，却也注意制造悬念，特别是前一部分叙述刘、阮因饥而跻险摘桃，因取水而得胡麻饭，悬念一个接着一个，读来引人入胜。刘、阮跟二仙女是否有夙缘，作者未明说，但从二女相迎时的说话和表情来看，肯定是有的。这个“夙缘论”对后来的爱情小说（例如《聊斋》中的一些爱情故事）的创作有一定的影响。

《董永妻》的故事最早见于三国魏曹植的《灵芝篇》：“董永遭家贫，父老财无遗，举假以供养，作致甘肥。责（债）家填门至，不知何用归。天灵感至德，神女为秉机。”又，刘向《孝子传》亦载此事（恐系伪托）。可见故事流传已久。本文未提董永妇系织女，也没有交代事情的最后结局（夫妇二人回至原来相会处，妇以实情告，而后凌空飞去），看来作者是有意淡化故事的神话色彩，而强调董永孝行的感人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