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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名著]外国科幻小说  《追踪人狼》作者:大卫·W·赫尔 [第10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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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科幻小说: 《追踪人狼》作者:大卫·W·赫尔

  王荣生 译

  阿方斯·佩吕斯奎尔中尉警官终于睡着了,可是刚睡不久,电话就响了。荧光屏上一旦闪现紧急信号,扬声器一旦鸣响警报,是不能置之不理的。责任要紧,于是他翻过身来,接了电话:“什么事?”
  刚来特别行动队的新队员凯文·亨尼西出现在荧光屏上,神色紧张地向他报告:“我们又发现一个,中尉。”
  “在哪儿?”
  “在克里斯托弗和哈得逊。”
  “我马上就去。”
  佩吕斯奎尔咔嚓一声挂断电话,身子没有起床就穿过床头板拆开的缝口径直进入电脑网络①。稍停片刻,他穿上一套灰色条纹服装,并已让自己150公斤的体重减轻三分之一。接着,用一根稳健的手指勾画出一只小小的十字架(如同他平时佩戴的那只十字架的形状),涂上银色,挂在衬衫里面脖颈的项链上。一切准备就绪,他就一连迈了五大步,从他的位于4号路西街的寓所直接来到谋杀现场。
  亨尼西正在警戒线边等待。他领着佩吕斯奎尔通过一大群警察,到达那条从两家咖啡馆之间蜿蜒而过的小巷。
  法医们正围着尸体,小心翼翼地从局部存储器②提取数据文件和图像,仿佛是从空中摘取下来,捕捉进他们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对这一切佩吕斯奎尔漠不关心,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面。亨尼西碰了一下他的拐肘。问道:“你是怎么看的,中尉?是狼干的吗?”
  “看起来很像。”
  他俯下身子,眯起眼睛,仔细一瞧,眼光掠过现场乱糟糟的情景,一些排列整齐的图像便映入眼帘。尸体的双手旁边都漂浮着复杂的三维多边形,闪烁着彩光,显示出邻近咖啡馆的入口交叉点。他眼前立即闪现一个较小的符号,扁平,呈灰色,看不出有任何意义。佩吕斯奎尔想用手摸一摸,但忍住了;他当了30年的警察,对这个普普通通的死亡事实却不胜惊异。他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眨了眨眼睛。然后打量了一番亨尼西那张苍白的娃娃脸,问:“是谁报案的?”
  “地方网络操作员,系列7号机器人,名叫拉尔夫·莎士比亚。索尔兹伯里正在记录他的报案。”
  佩吕斯奎尔回头瞧着尸体,问:“有人动过了吗?”
  亨尼西摇摇头说:“我们都在听候你的吩咐,中尉。”
  “咱们干吧。”
  佩吕斯奎尔又眯起眼睛,分辨出一根细得难以置信的脐带——简直就像由相同物质组成的一条彼此连接的流体——将尸体和其坚硬的衣服系在一起。通常,数据传送流③一通,脐带就会颤动、激活,可是这根脐带却显得滞缓、呆板,只带有微乎其微的自动功能。于是,他抓住脐带,意念一动,便立刻沿着脐带长度旋风般地回去,在脐带的终端④,即个人接口港停住。亨尼西随后赶上,接着他俩掏出警用超驰自动控制器打开锁上的电话,从屏幕上窥视房间。
  “天啦,中尉。”亨尼西说。
  “糟糕,”佩吕斯奎尔会意地说,“是狼干的。”
  死者坐在丝绒躺椅上。他的衣服完好如初,只是沾满鲜血。但他的头部却好像被一头野兽撕得面目全非,半边脸只靠一星点儿皮肤悬挂在头颅上,喉咙被撕开,露出气管。几大块咬下的肉散落在尸体旁边,呈锯齿状。尸体的方方面面都与它在电脑网络的形象完全吻合。但一如往常,佩吕斯奎尔对血淋淋的死亡惨相反不如对它的数据图像那么感到触目惊心。
  “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亨尼西问道。
  那女人坐在死者身旁,但幸好是面对另一个方向。当亨尼西开口说话时,她才一下子睁开眼睛。佩吕斯奎尔咕噜道:“把救护队叫来。”随即他在电话里大声说:“夫人,我是纽约警察局的阿方斯·佩吕斯奎尔中尉警官。请你呆在椅子上,别站起来。”
  “什么,出了什么岔?”
  “出了危险,不过现在局势已经得到控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当然明白……哈里在哪儿?哈里呢?”
  她没有听佩吕斯奎尔的话,伸长脖子,东张西望,随即惊叫起来。佩吕斯奎尔连忙关上音响装置,迅速接通到药柜,发现一些常见的家庭用镇静剂。他配了一剂高效药用海洛因制剂,接通遥控家庭机器人。这个机器人是个傻乎乎的小东西,身上安有多功能装置。他指令机器人来到浴室,用下颌夹紧皮下注射器,然后回到那女人身边,设法在她的大腿上注射了一针。
  “你来处理这个,”佩吕斯奎尔吩咐亨尼西,“我要去警察局。”
  “没问题,中尉。”
  佩吕斯奎尔迈了三大步,就到达位于10号西街的警察局,径直奔入讯问室。讯问室里索尔兹伯里正在记录地方网络操作员的报告,是它发现死者尸体的。
  这个系列7号机器人外貌是一位瘦削、秃顶的高个儿男子,瘦骨嶙峋,面颊上布满了起装饰作用的疤块,涂满了胭脂。它一面神经质地修剪指甲,一面尖声地抱怨:“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的过错。真的,不是。”
  “没人说是,莎士比亚先生。”
  “我是说,我是个称职的机器人。我工作很认真,确实很认真。问一问别人吧,他们会告诉你实话的。”
  “很好,莎士比亚先生。不过现在为了记录起见,请你说出你的全名和身份证号码。”
  “我已经告诉了你,没有吗?拉尔夫·莎士比亚,系列7号机器人并为此感到自豪,3.3型。身份证号码:075—50—b905。”
  “谢谢。接下来请讲一讲你的职业吧。”
  “当然是LanOp⑤罗,地方信息网络操作员,持有由第21纽约社区委员会颁发的从业执照。我的网络范围从14号大街到运河,从6号路到哈得逊河边。瞧这儿——”说着莎士比亚便用手伸进头脑里,取出一些数据,扔到桌子上,数据顿时扩展成V村的图像。“从那儿,”它指着图像说,“到那儿。那是我的邻居村庄,没错。我管理信息档案,索取数据费,一切井井有条。人人都知道,有问题,找拉尔夫·莎士比亚。”
  “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呢,莎士比亚先生?”
  “怎么发现的?警官,我刚刚上班。就发现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四足朝天躺在克里斯托弗的那条小巷里。我指给你看吧。”
  于是,莎士比亚摆弄着桌上的数据,把地图叠成一张日历、一只钟。
  “这是今天中午的直接存储反馈。当时在7号路和哈得逊河之间的街区共有2679个游客,没有一个人进入小巷。可是在零点10分11秒的时候……”这时钟声戛然而上,显现出一个微小的图像。“没有人进来,”莎士比亚重复道,“也没有人出去。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佩吕斯奎尔耸了耸肩,对发生的一切再明白不过了。他大声吩咐索尔兹伯里:“半个小时后来汇报。”
  “是,中尉。”
  连续事件专案侦缉组,也就是人们所熟悉的银色子弹行动队,尽管是在全市范围内办案,但由于经费紧张,不得不在第六警察分局侦缉处的范围之内活动。对这个部署人人都不满意。佩吕斯奎尔抢先行动,把已存储的数据最小化,从而显示出他向上级提交的报告。由此招致了种种非议,但他却置之不理。
  索尔兹伯里首先到达,纳瓦斯、迪亚墓特、亨尼西、布朗、拉希德和格雷恩伯格等警官接踵而至。
  佩吕斯奎尔对显示谋杀现场的5个光亮点挥了挥手,开口说:“我们的朋友还在调查。同一个地点,同样的惨无人道,同样的偷袭度,是狼干的吗?”
  “是狼干的,没错。我对地方信息网络操作员的存储进行了快速分析。瞧一瞧吧。”
  于是,索尔兹伯里用手伸进钱包,掏出一张录像片贴在墙上,然后用一根手指当做可以延长的指示棒,从围在酒吧周围的人群里挑出一个胖男人来。“他就是遇害者哈里·威尔科克斯,”她介绍说,“哈里是将近10点钟来到‘速溶咖啡馆’的。他喝了一杯他爱喝的饮料,同几个人聊了一阵天,然后在11点56分32秒时离开了。”镜头一直跟着哈里,只见他喝完杯中物,道了一声再见,便推开人群,向门口走去。这时候,镜头一转,对着门外的入口。一瞬间。哈里又出现了,但他刚刚迈步跨过门槛时,他的图像却倏忽而逝了。
  “狼在边界线盯上了他,”索尔兹伯里说,她是指那家咖啡馆的信息范围与街上信息范围之间的分界线,同大多数猛兽一样,狼专在边界一带游荡。“到了12点过10分他的尸体才被发现。即使不算狼埋伏的时间,我们看到的偷袭度也高达300,这和另外4起案子完全吻合。”
  “确切说,应该是385。”佩吕斯奎尔说,眼光慢慢地扫视他的手下,“根据档案记载,这狼具有第二高的偷袭度。亨尼西,哪个人最高?”
  “是伊斯拉埃尔·伯恩斯坦,中尉。偷袭度425。11年前在布鲁克林区(纽约行政区名——译者注)咬死了15人。”
  “包括——”佩吕斯奎尔说,“两名特别行动队成员,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当时你还小。那是两个好人,但太麻痹大意了,忘记了那么高的偷袭度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再次为你们把有关信息调出来。这只狼以比常人高4倍的自控力与信息网络接合,它可以凭借纯粹的意念躲避自动传感器和智能装置的侦察达半个小时——它是隐身的。你一旦置身于它的影响范围,它的意念就进入你的意念。这样,当狼咬破你的喉咙时,你就不会呼救。拉希德——”
  “有何吩咐,中尉?”
  “为我们解释一下狼的活动规律。”
  “好的,中尉。平均每6天5小时12分钟袭击一次,误差大约2小时左右。在下周星期二晚上8点和午夜之间,我们又会从我们的朋友那里听到消息了。”
  “迪亚基特——另一只狼呢?”
  这位患白花病的侦探伸出一根指头触了一下情况报告上的五个亮点,立即出现一个圆圈。“这只狼显示出典型的边界行为,”他说,“所有的惨剧都发生在这个半径之内,方圆9个街区。”他又摸了摸数据,默瑟街的一测顿时显现,赫然醒目。“根据系列理论的预测,下一次惨剧就将在这里发生。”
  “格雷恩伯格,有没有补充的?”
  “所有的受害者外表都大致相同:男性,高加索人脸型,35岁,体重85公斤,身高1.9米,金发,褐色眼睛。”格雷恩伯格边说边从衣包里掏出图像,在手里捏成团状,呈现出一个人体模型,然后放在屋中央。“下一个牺牲品大概像这个模样。”
  “很好,”佩吕斯奎尔说,“那么,现在我们知道了狼将在何时、何地追踪,目标是谁。对吗,先生们?”
  7位侦探都严肃地点了点头,佩吕斯奎尔猛然拍案而起。“我们是一无所知,一无所知,”他咆哮道,“我们只是猜测——而且猜得并不准确。这儿的那只狼是个疯子,却不是个傻瓜,对于行为和结构理论它很可能比我们在座的谁都精通。伯恩斯坦就精通这个理论。它神出鬼没,跟我们兜了17个月的圈子,所以杰斐逊和迭戈两人才把命送了——他们还自以为掌握了狼的行为模式。他们错了,他们成了猎物,狼把他们吃掉了。”
  佩吕斯奎尔好不容易才抹去对朋友的回忆。
  他把话题转到情况报告上来,画了一个2倍于迪亚基特画的圆圈。“纳瓦斯、布朗——从今天晚上起,我要你们对从23号大街到运河的整个范围的进出者进行全面跟踪。我要你们对这个地区内彼此相邻的每一个范围内的居民进行同时(指事件发生及其报道或记录几乎同步——译者注)比较——狼正在利用边界进入偷袭模式,一旦有异常情况,就立即采取紧急行动。弗洛,你和亨尼西协调一个秘密特工组,这个特工组成员的相貌与格雷恩伯格合成的人体模型的相似度在21%范围内。分组行动,把银弹分发给每一个人,我要随时都保持有12人当班。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中尉。”
  “但愿如此,为了我们大家的生命起见。”
  于是,佩吕斯奎尔跨了六大步,回到寓所,步出信息网络,突然还原了血肉之躯,再次感觉到自己的肥胖与衰老。他睡得很不安稳,才睡了3小时就醒来了,这时天刚拂晓。他下楼到自动餐馆喝了一杯没加糖的蒸泡咖啡,啃了一块干土司,然后漫步到曼哈顿区的格林尼治村的空荡荡的街头。这些街道与它们在网络里的数字形象既相似,又有所不同。佩吕斯奎尔上了年纪,还记得昔日这儿人群熙攘,人们都直接体验生活,而不是被并入信息网络。昔日的生活是好些,还是糟些?他也说不准,至少那时候没有狼。虽然有杀人狂——扼杀者、杀人碎尸者、食人肉者、孤独的杀人者,以及形形色色的病态狂人,然而,今日世界的高科技却把蛰伏在人的灵魂深处的那只野兽活生生地释放出来了。
  佩吕斯奎尔不知不觉地来到从克里斯托弗大街分出的那条小巷,那儿自然没有留下头天夜里发生的暴力事件的任何蛛丝马迹,不可能有。尽管如此,出于老习惯,他还是要去亲自察看一番,当然,这些习惯已经过时了。
  他在人行道上抬起头来,一眼瞧见小巷巷口上有一个人正注视着他。
  情况蹊跷,佩吕斯奎尔立刻掏出警徽,高喊道:“街口那个人,就是你,到这儿来一下。”
  那个人拔腿就跑。佩吕斯奎尔笨拙地跟在后面追,追出小巷,追到克里斯托弗大街上,又追到哈得逊河边。跑了50步后,呼吸就急促了,血流直往头上涌,汗流如注,脚步变得沉重滞缓,仿佛在梦魇中踽踽而行。唉,真晦气,他毕竟老了,太肥胖了,体质虚弱,软得像板油,力不从心丁。而前面那个“同性恋家伙”却疾步如飞,把佩吕斯奎尔远远地抛在身后,乃至于连那家伙穿的什么颜色和样式的衣裤、相貌、年龄、种族,甚至性别都没有看清楚,反正对那人的一切压根儿没有瞧见。
  跑过三个街区,佩吕斯奎尔又是孤独一人了。他靠着一堵墙,直喘粗气,竭力不要晕倒。
  过了一会儿,他才拖着疲乏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进入了信息网。
  他迈开大步,五步就到了警察局,径直步入特别行动队工作室。“我们抓到了一个嫌疑犯,中尉,”索尔兹伯里说,她的眼光依然注视着她面前工作台上堆积的图像,“布朗和拉瓦斯正在处理。想瞧一眼吗?”
  “那当然。”
  这天早晨,索尔兹伯里显得肤色淡褐,牙齿微黑,满头银白色飘发,看上去只有30岁,而佩吕斯奎尔知道她和自己的年纪差不离。她把数据推在一边,向他转过身来:“天啦,中尉,是现实中的你吗?”
  佩吕斯奎尔瞟了一眼自己,意识到他忘记变形了。“很遗憾,是的。”他回答。
  “如果你不介意的活,中尉……也许你应该节食才行。”
  “我在节食,可是不管用。”
  佩吕斯奎尔咔哒地咂了两下手指,身上的牛仔裤和马球衫一下子变成了灰色条纹的便装,与此同时他的体重也下降到80公斤。这时候,索尔兹伯里打开一扇开向讯问室的窗户,用劲拉了拉窗框,调整其大小,使他们透过窗户能够窥见讯问室里面的全貌。拉瓦斯坐在嫌疑犯的对面,嫌疑犯的虚拟相貌是一个黑人男子,褐发,绿眼,彩虹色银角从前额螺旋伸出。布朗在墙边徘徊,嘴里嚼着一根火柴,准备扮花脸;而纳瓦斯,身后有一道淡淡的光环,把头部微微照亮,他自然是扮白脸。“现在我们可以给你找一个律师,斯蒂文生先生,”他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律师就行了,不过,这会把事情弄得郑重得多。眼下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先听完你的话,才做出决定。但如果有律师在场,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们就得按章办事。”
  轮到布朗演戏了。他“呸”的一声把火柴吐在地板上,从桌边俯身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嫌疑犯的眼睛。“别跟这个狗东西浪费口舌,阿默德,”他对纳瓦斯说,“叫他的律师来吧,我们要指控他,不准他乱放屁。”
  “这我可不知道,弗里德。我想斯蒂文生先生是愿意同我们合作的。”
  “你他妈的在做梦,老兄。这堆狗屎怎么会合作?”布朗身子进一步前倾,一直倾到嫌疑犯的眼皮底下。“你是一堆狗屎,难道不是吗?只是一堆臭狗屎。”布朗一面说,一面动用意念,以超驰控制抹去斯蒂文生的个人世界观,取代了他与信息网的连接,用他的假象将他的身体形象取而代之。顿时,斯蒂文生开始慢慢融化,手臂脚腿头部软化,凝结成一堆人体一般大小的屎,又软又湿,周围苍蝇嗡嗡地逐臭,屎臭逼真,连佩吕斯奎尔在窗前都闻到了。这个伎俩与狼猎物时惯用的如出一辙,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布朗说:“瞧一瞧他吧,阿默德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难道你不觉得吗?”
  斯蒂文生只剩下眼睛没有变,绝望地偷看这位侦探一眼,又偷看另一位侦探一眼。他的嘴唇和舌头成了两截香肠形状的粪便。“不要律师,”他闷声闷气地说,由于硬腭的纤维组织,发音吃力,“我什么都没有干。”
  “斯蒂文生先生,”拉瓦斯耐心地开导,“上午10点22分,卫生局的一台智能装置当班给邻近地区的墙纸除虫时,观察到你在7号路和卡迈思大街的交叉口。10点22分31秒你消失了。你没有迈大步,你没有注销(指当用户不再使用终端时,打入Logout命令,系统将收回该用户用的一切资源——译者注)。你使用非法僭据技术,躲避监测3分钟23秒,然后你在帕里大街才又被观察到。你得解释清楚,否则的话,我就只好认为你是我们追寻的那只狼了。”
  “狼,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是狼吗?”
  “斯蒂文生先生,你听说了最近在V村接连发生的袭击事件吗?”
  “那当然。但可不是我干的呀,我发誓不是我。哎,我实话相告吧,你知道7号路上那家时装店吗?”
  “是‘粉红色淑女商店’吗?”
  “正是那家。生意兴隆,每天顾客盈门,数以千计,大多是旅游者。他们来买比基尼泳装呀之类的玩意。那地方可是财源滚滚,一刻也没有闲过。我暗自纳闷他们究竟采取什么安全措施,于是决定去暗中查访。我灵机一动,也许可以把我自己的一只微型防盗报警器插进应付账目程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从收款台东揩几个钱,西抹几个钱,存入我的个人账号。你是看过我的档案的,警官。你知道我会干什么的,不过小偷小摸而已。相信我吧——别去想我是狼,对吗?”
  佩吕斯奎尔把窗户缩到最小,然后转身对索尔兹伯里说:“他不是狼。”
  “为什么呢,中尉?”
  “我们见过面,当时这头蠢驴正被拘留。吃午饭时我再告诉你,好吗?”
  “好吧。”
  外面天气真美,天高气爽,阳光明媚。这里天天都是艳阳天,只有星期三例外,根据市长的法令,这天从早上8点到中午下雨。他俩迈着婴孩般的小步,漫步街头,街上熙熙攘攘,一片喧哗,挤满了V村村民、游客、小贩、乐师、乞丐、杂耍者、妓女、退伍军人,还有纽约大学的学生。佩吕斯奎尔最爱去的餐馆在米尔贝里大街,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餐馆,拿不出什么待得客的东西,但拥有一种独特的烹调技术——主厨是精通密码的天才。索尔兹伯里点了一块牛肉馅饼,佩吕斯奎尔要了一份黑豆汤、一盘肉酱、一盘野猪肉、一份焖萝卜。棒极了!要是他能经常享受如此口福,而不仅仅只在虚拟状态下那该多好!不过,他本来就很胖,到那时很可能会变成大胖子的,胖得走不动路。
  “那么你觉得你在追踪狼吗?”佩吕斯奎尔讲完故事后,索尔兹伯里问道。
  “别要求我拿出证据来,但谁又能证实呢?特别是在这些日子。”
  “也许你是对的,中尉。但那又怎么样?”
  “是这样的——”佩吕斯奎尔用一块奶油鸡蛋卷蘸干净盘子里最后一点果酱——“我确信这只狼在边界地区出没并没有规律,活动范围与他的偷袭成正比。这家伙走得太远,不仅在信息里形成世界,而且还实实在在地游荡在边界……靠着树林搔痒,在石头上撤尿,嗥叫……行动是真格的兽性。它是一只当地狼,我敢打赌。”
  “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
  佩吕斯奎尔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沉思良久,仍然没有想出所以然来。“我真的不知道……”他若有所思地说。然后,他拿起两张帐单,和索尔兹伯里一道离开了餐馆。
  然而,他们没有退入光天化日之下,却走进午夜的黑暗里。阴影幢幢,唯有一轮满月当空,撒下柔和的碎银,朦胧幽暗。
  米尔贝里大街空无一人。
  从某个地方传来一声嗥叫,久久地回荡。
  “天啦,中尉,”索尔兹伯里一边说,一边跟着佩吕斯奎尔拔出枪来,“该死的狼在边界把我们盯上了。”
  又响起另一声嗥叫,这次更近了,这是一声极度饥饿下的怒嚎。
  佩吕斯奎尔眯起眼睛,利用自己的第二视力,将周围的直观景物缩小成符号。索尔兹伯里变成了一个来回摆动的亮点。两边是当地机关单位的接口,脉冲发出的图像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但却被一团浓不可透的灰色阴影隔绝,不受他的影响支配。佩吕斯奎尔一眼看出这团阴影就是狼的意念。
  他驱动警用超驰控制器,但软件失效。于是他又眨了一下眼睛,回到月光里。
  “动用你的。”他命令索尔兹伯里。
  她点了点头,闪烁电子束片刻,但无法从网络里调出数据来。电子束一进入那团黑雾就突然停止,原来黑雾是狼的活动范围。
  他俩又听见了狼嗥,叫声充满暴怒与欲望,令人毛骨悚然。随即传来脚爪在人行道的抓扒声、皮毛的沙沙声,接着又是声声沙哑低沉的嗥叫,似乎没完没了,渗透着疯狂和贪婪,尤为恐怖。
  索尔兹伯里双手握枪,伸长手臂,原地缓缓地转圈子。
  阴影中出现一双眼睛,闪烁着琥珀色光芒。
  狼低躬着身子,贴着地面,慢步潜行,比任何一只狼都高大。它硕大无朋,骨骼结实,筋络突出,肌肉发达。它一步步向他们逼近,只有尾巴尖微微摆动。它露出巨嘴,下颚唾液如注,牙齿犹如泛白的利刃。
  “瞄准胸部。”佩吕斯奎尔吩咐索尔兹伯里。
  她点了点头,站好姿势,开枪了。一颗银色子弹恰好击中狼的肩下部。
  虚拟子弹的金属外壳装着可以呈天文数字复制的病毒。子弹命中后,病毒释放出来,渗入目标,立即复制数十亿倍,超过任何数据处理系统的容量,从而致使该系统处于冻结状态。
  银弹却不一样,它携带的密码并不导致瘫痪。天文数字被写下来在狼的意念与它自身的自动神经功能之间产生反馈回路,致使它的血盆大口反过来更凶残地咬自己。由于身心失调产生的肉体死亡往往在接触的一瞬间就发生了。
  然而,这次却例外。
  当致命的密码那银色的亮点围绕命中点开花似地散开时,狼一声惊叫,迅即张开巨牙,猛地从身上撕咬一块肉,抢在传染扩散前将那块肉扔出去。瞬间自愈,又是一只毫毛未损的狼了。
  佩吕斯奎尔开枪射击,打偏了。接着,狼扑在他俩身上。
  它哗啦一声咬进索尔兹伯里的身体,她拼命用手挡住喉咙,却被它咬掉了根手指。她跪倒在地,狼扑到她身上,像耍玩具似的撕咬她,咬开她的手腕和手臂,现出一道道锯齿状的口子。
  狼嗜血,正好有血可吮——索尔兹伯里身上滴下稠浓、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狼的嘴筒子,溅在人行道上。
  佩吕斯奎尔鼓起个人意念,催促自己变高变大,摇身变成10英尺高,长有铜爪、铁牙,拥有巨人般的力气。可是狼的意念剥夺了他对周围环境的任何控制,连对他自身形象的控制都失去了。
  他依然是自我。他纵身扑在狼身上。
  狼的皮肤犹如带电的钢毛,散发出热呼呼的臊臭味。佩吕斯奎尔双腿夹住狼的肚子,双臂抱住狼的脖子,用肘拐卡住紧压狼的气管。狼挣扎着,咬他的脸,发出声声嗥叫,抖动着庞大的身子。一秒一秒地过去了——佩吕斯奎尔知道只有拖延时间才能逃生,他使出浑身力气苦撑着。狼左冲右突,竭力要把他掀倒,嘴里不停地向他的眼睛喷射一股股唾液,呼出恶臭直熏他的眼睛,利齿在他的眼皮底下咬得格格响。过了多长时间?5分钟?10分钟?他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反正不太久!随即,他猛地一下被狼挣脱,抛入空中,“砰”的一声重重地掉在路边,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听任摆布。狼悄悄地逼近他,两只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如同两团惨淡的火光。
  “我抓住了这怪物,中尉。”
  索尔兹伯里又爬了起来。
  一听到她的声音,狼猛然转身。
  “就是你,”索尔兹伯里说,“你没有权利保持沉默,你没有权利请律师。至于你说的话可以并且将成为在法庭上不利于你的证词,纯属子虚乌有……”
  她左手握着枪,因为右手没有指头了,只剩血肉模糊的手掌。狼挪动步子向她慢慢走过来,耳朵贴着头皮,面颊皮肤收缩,龇牙咧嘴,准备猛扑。它的后腿迅疾地来回扭动,站稳脚步,引颈长啸,充满狂怒。
  索尔兹伯里瞄准了目标。
  她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狼纵身一跳。
  突然,他们置身于光天化日之下,刚刚经历了柔和的月光,此时的太阳光显得分外炫目,周围又是人群。
  狼的意念崩溃了,无法再保持隐身,突然原形毕露。
  人们一见狼来了,惊恐四散。
  狼恶狠狠地瞪了四周几眼,然后往前一跃,跨一大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索尔兹伯里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枪也离手落下。
  佩吕斯奎尔挣扎着站起来,弹了两下手指,发出啪哒两声。这是紧急信号:警官倒下了!
  数秒之内他俩周围站满了警察和医务抢救人员,数秒之后缉拿罪犯的详情通报就已经发出。

  并非因为详情通报有什么用处——狼几乎立刻就恢复了意念。再次进入了偷袭模式;而是因为他们可以从地方网络操作员——这次又是拉尔夫·莎士比亚075—50—b905—迅速输入的比例图像上监测狼的行踪。“这家伙的动作太快了,”智慧机器人抱歉道,只见代表狼的符号从现场只迈了三大步,第一步迈向西3号大街,第二步迈向简大街,第三步迈向华盛顿广场东侧,随即一掠而逝。佩吕斯奎尔把头掉开。真倒霉,他累得疲惫不堪了,但不敢有片刻的松懈。现在还不能,如果他对狼下步行动判断无误的话,现在还不能松弛。
  “索尔兹伯里呢?”他问格雷恩伯格。
  “躺在圣文森特医院里。流血过多,但医生能够把她的手指接上。”
  “谢天谢地。现在去召集队员,我要20分钟后每个人都赶到局里来。”
  “是,中尉。”
  “等一下,杰姆,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指到局里来,人亲自到。不是数字状态,不是虚拟状态,是有血有肉的人。”

  佩吕斯奎尔跨四大步,回到寓所,离开信息网。顿时,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十分笨重,先前同狼激烈搏斗后的疲劳效应向他袭来,直觉四肢无力。他脱光衣服照镜子,不禁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已是遍体鳞伤,青一块、紫一块,手、腕伤痕累累,右手大指拇下有一个很深的刺孔,几乎没有血。挂在胸前的那只小小的银十字架在胸脯密布的黑色伤痕的衬托下,愈显晶亮。
  佩吕斯奎尔洗完淋浴,包扎好伤口,穿上宽松的衣裤,从衣柜里取出一支特制手枪,拂去灰尘,装满一弹匣子弹,又在衣袋里放了三发子弹。这只枪也许已有20年没用过,今天要派上用场了。此刻,他心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10分钟后,佩吕斯奎尔站在位于西10号大街的第六警察分局门前,他才走了一小段路就累得气喘吁吁的。
  分局显得颓败不堪,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少尉文书。这老头儿正在打瞌睡,双脚跷在办公桌上,鼾声如雷。佩吕斯奎尔啪的一声把警徽放在办公桌上,那警官被惊醒了,睡眼迷离地望着佩吕斯奎尔。
  “谁?”他和蔼地问道,“有何贵干?”
  “我是阿方斯·佩吕斯奎尔中尉。纽约警察局的,我找你的上司。”
  “哦,长官,福克纳上尉只在每周星期五才来。实际上,眼下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也许还有巡警西戈曼·贝蒂,可今天他值下班,每天他都值下班。自从去年杰克·摩西退休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一会儿,特别行动队的成员——亨尼西、纳瓦斯、迪亚基特、布朗、拉希德和格雷恩伯格,全都到了。
  佩吕斯奎尔的眼光缓缓地打量一下这个,又打量一下那下,希望他的手下能胜任眼前的重任,要知道这任务非同小可呀。
  “大家都听说了吧,”他说,“不到一个小时前,狼盯上了我和索尔兹伯里,差点儿把我俩干掉了。不过,现在轮到我们干掉它了。喂,迪亚基特——让我看一看从琼斯大街到1号大街的全貌。”
  “是,中尉。”这位侦探弹了一下他苍白的手指。
  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试了一下,依然没有结果。
  少尉文书俯身向前,递给他们一张油腻腻的曼哈顿下区旧地图。“说不准这个有用。”
  迪亚基特一声不响地接过那张破旧的地图,慢吞吞地铺开。佩吕斯奎尔指着米尔贝里大街解释道:“这个该死的家伙现在几乎只有兽性了,即使残留有人性,也是微乎其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穷凶恶极的,连伯恩斯坦也只是小巫见大巫,而伯恩斯坦已是够可怕的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把大家都召集到这里来。我觉得数据现实不能满足狼了,不再能满足了——它需要真格的东西,吮吸鲜血,嚼食鲜肉。它太偏爱真东西了,因此任何替代品,无论多么鲜美,它都拒绝接受。它的贪欲正在膨胀。布朗、拉希德——你们俩从圣马克广场开始,向西搜寻,检查居民的姓名、地址和身份证。在今后的八小时里,每一个在户外的公民——我是说每一个人——都是嫌疑分子。纳瓦斯、亨尼西——你们从运河开始,迪亚基特和格雷恩伯格——你们从哈得逊河开始,我负责14号大街以南。有没有什么问题?”
  侦探们个个神情肃穆,彼此相视,没有人开口。
  “好吧。咱们开始行动,朋友们。”
  佩吕斯奎尔目送他的手下离开办公室,走进现实世界的傍晚夕阳里,渐渐远去。狼就在那儿什么地方,这他知道,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狼的存在近在咫尺,可以听见它的怒嗥,它的指甲的咔嚓声,它的急促的呼吸声,它的欲望的喧嚣。也许他的手下都会安全归来,也许他们都会幸免于难。
  “对不起,中尉。”是少尉文书在唤他,“我觉得你好像缺一个伙伴。”
  “你自告奋勇吗?”
  “说对了,长官。”少尉从工作台后面爬下来,尽管他个把年纪,头发花白了,动作却相当敏捷。他凝视着佩吕斯奎尔说:“说实在的,中尉,你的状态不佳。依我看来,是在虚拟状态里呆得太久了。也许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佩吕斯奎尔没法拒绝。“好吧,少尉——”
  “佛洛伊德,菲力克斯·佛洛伊德。”
  “很高兴有你做伴。”
  他俩走出门外,佛洛伊德锁上警察局的所有门,然后将一张尹写的字条贴在门上:追踪去了。
  随即,他俩慢步向城里走去。
  傍晚来临,空气清新。夕阳从江边悬崖西沉,将一道道柔和的金色霞光射向城里。街上除了无人驾驶交通车以外,杳无人迹。他俩走了一刻钟都没有遇上一个行人,只有他俩在人行道上行走的脚步声。佩吕斯奎尔顿生一种奇怪的异化感,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和佛洛伊德幸存,尽管他知道在他们经过的每一座房舍里面、每一扇窗户后面、每一道门里都有居民。数以百万的人们在呼吸空气,说话叹气,买卖讨价还价,易货贸易,工作休息,学习教书,唱歌创作,抚育儿女——可全都在数字状态下生活,全都通过网络电子媒介生活,全都被嵌进他们大脑里的光缆所联接,彼此无声地瞬时联接在一个同感的、想象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没有周边,亦无尽头。
  远方汽笛长鸣,把佩吕斯奎尔从沉思中惊醒。救护车的报丧钟声提醒了他,至少生存的一个方面依然被托付给实用技术。不错,你可以在网络里死去——可你的肉体还得埋葬在脚下大地。
  “你带有身份证吗。太太?”
  佛洛伊德少尉拦住了一位50岁开外的妇女,她身穿蓝色运动长裤和粉红色运动衫,头发往后系成一根马尾巴,但有好几绺冒出来,飘拂在眼前。由于运动的缘故,她直喘粗气,满脸通红,滑溜溜的。
  “这是什么意思,警官?”她问道,还在原地踏步。
  佛洛伊德没有理睬她的问活。“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他又问道。
  那女人的脸涨得更红,似乎是给气红的。“在我的包里。”她边嘟哝着,边拉开腰包的拉链,取出钱包,顺手递给佩吕斯奎尔。“你们有什么权力审问我,哎?”她问道。
  佩吕斯奎尔装做没有听见,打开钱包,扫视了一眼里面的全息图。“西尔韦斯特里太太,”他说,“请讲一讲这两个小时里你做了些什么?”
  “讲一讲我做了些什么?你简直是个大傻瓜?我这身打扮会做什么呢?我在慢跑哟,可不是。我们这些人爱锻练,不愿整天呆在家里,困在网络里发体。对不起,警官,”她上下打量了佩吕斯奎尔一番,接着说,“我用错了字眼,应该说是肥胖。”
  他们在夜幕降临前遇到六个人,九点前又遇到几个人——两位慢跑者,一位连大脑皮层个人接口都没有的流浪汉,两位医生,四位在拉电缆的纽约信息网络的技术人员——无论怎么想象,都没有、人与狼沾点边。另外几组报告的结果大同小异。当佩吕斯奎尔和佛洛伊德慢慢走近华盛顿广场下面的碰头地方时,他开始泄气了,对驱使他出门来到这儿的老一套推理与直觉怀疑起来。可能他猜错了。也许狼真的满足于在网络里捕杀,数字人血和虚拟人肉仍然充足,完全够狼充饥解渴;也许他曲解了狼的行为模式,对当时在米尔贝里大街他和狼搏斗所感受到的狼的疯狂与嗜血判断失误,误解了狼为什么要重返它在克里斯托弗大街“速溶咖啡馆”外面猎杀哈里·威尔科克斯的现实地点。
  然而,突然一连串的枪声划破了夜空。哦,他的猜测不幸言中了。
  佩吕斯奎尔用大指拇按了一下电台。“报告。”
  “我是迪亚基特。它在我们南面,中尉。”
  “我是布朗。我和拉希德——都平安无事。”
  接着传来亨尼西的声音:“它盯上了纳瓦斯,中尉。天啦,它到手了。”
  “你在哪儿,小伙子?”
  听不大清楚亨尼西说的话。紧接着纳瓦斯的惨叫声和狼的嗥声,掩没了他的话。
  “喂,告诉我们你在哪里!”
  “我打中他了,中尉。我向上帝发誓,我打中了他两次,但毫无作用。”
  “挺住,小伙子,我们马上赶到。告诉我们你的位置!”
  佛洛伊德少尉已经上路了,朝城里跑去,手里提着一只旧式以色列制造的半自动步枪,又短又粗的枪管朝天。他大步流星,佩吕斯奎尔跟了几分钟就被抛在后面,实在跑不动了,偏偏倒倒地在8号大街停了下来。他快要晕过去了,背靠电线杆,上气不接下气,少尉便独自前行。
  话筒里继续传来亨尼西的声音,但被狼嗥声盖过,显得含混不清。接着嘀嘀哒哒地响起一梭子弹连发的清脆声,声音从电台传出,立即响彻夜空。枪声来自南面三四个街区远,或许是西面同样远的地方。
  亨尼西的声音戛然而止。
  佩吕斯奎尔强忍住呻吟,不顾一切地拖着沉重的身躯又出发了。他气喘吁吁地蹒跚而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时他才第一次注意到月亮升起来了。还好,是一轮满月。
  “我看见他们了,中尉。”传来格雷恩伯格的声音,“纳瓦斯倒下了,亨尼西也倒下了。”
  “佛洛伊德少尉在哪儿?”
  “我没有看见他。不——等一下——他在那儿。呸!呸!”
  佩吕斯奎尔又听见枪声大作,但这次不是嗒嗒的连发,而是不紧不慢的点射。
  “怎么啦,杰姆?他妈的究竟出了什么岔?”
  格雷恩伯格没有回答。佩吕斯奎尔在7号路街口拐了弯,前面一个短街区不远的地方,格洛夫大街和布立克大街相交,形成一个锐角,狼就在那儿。
  月光与街灯的钠光交融,照亮了这个地区。马路上匍匐着三具躯体,一具在人行道上,另外两具在狭窄的街道中央,有一具还在抽搐、呻吟。尽管光线黯淡,佩吕斯奎尔仍然能远远地分辨出躯体周围及身上衣服溅满的血污。在交叉路口的另一侧,迪亚基特和格雷恩伯格凭借树木、罐头垃圾和停靠小车的掩护,正小心翼翼地向现场摸去。
  狼嗥叫起来。
  狼头往后一扬,耳朵紧贴头部,嘴筒戳向天空。嚎叫声在夜空回荡不已,时高时低,充满蔑视与挑战。那是原始野性的怒吼,是返祖远古的咆哮,令佩吕斯奎尔不寒而栗……倒不是由于恐惧,也不是由于不祥之感,而是内心的一股感应电流油然而生。
  他朝狼缓缓走近。狼猛然掉头向着他,一双眼睛犹如两颗火炭,从可怕的嘴唇里露出一排尖刀似的利齿。
  佩吕斯奎尔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枪的激光瞄准系统对准它,一个微小的红点立时出现在狼的胸部。但他瞄而不发。
  狼一步步向佩吕斯奎尔逼近,他密切注视着狼的动作,感到情况有点异常,却又莫名其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怪物,心想这与自己的生死存亡攸关,他绞尽脑汁,琢磨究竟是什么异常。
  街的另一侧格雷恩伯格和迪亚基特开火了。几颗子弹射穿了狼,从它的身体左侧打进去,从右侧爆炸出来,血肉横飞。狼惊叫一声,顿时自愈,旋转了一下,向他们扑去。
  佩吕斯奎尔豁然开朗。
  这一幕情景真相大白:原来他们不在网络里。尽管如此,他们面对的是狼,不是人。他站起来,一只手在胸前画了画十字,另一只手端枪向空中开火,把狼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嘿,狼,”他喊道,“有种的过这边来,你这个同性恋家伙,你这个杀人狂。咱俩该算老账了,就你和我。”
  怪物离迪亚基特不到一米远了,它戛然止步,不理睬他俩的连续齐射。它猛地掉头,拖着僵硬的腿,向佩吕斯奎尔走过来。
  这次,佩吕斯奎尔醒悟了他眼前的是何物。这不是他在网络里与之捕杀的那只以假乱真的狼,不是“意念”和密码的尽善尽美的杰作,不是一个狂人心血来潮的奇想并创造出来的巧夺天工的形象……不是大脑软件集成电路的完美造化。佩吕斯奎尔明白,他此时此刻所面对的怪物一方面尚未完全定型,另一方面却又神奇得多。
  不知怎么的——或许纯粹是因为这怪物在网络里行使“意念”所获得的经验,或许是因为某种复杂得多的机理——它已经能够奇迹般地控制其肉体的自动生理过程,从而可在现实世界里复制自身。
  原来,狼毛是人体汗毛变长的,狼爪是人的手脚在动物模型里挤压成型的,狼的嘴筒子是人的下颚被残忍地拉长,狼尾是人的尾骨像拉太妃糖一样被拉长,狼牙是回归野性的人牙,狼耳是人耳打磨成尖状。这一切都是“意念”创造的奇迹。“意念”创造了他面前这个怪物,“意念”也必须毁灭这个怪物。
  “就是你,狼,”佩吕斯奎尔说,“过来吧。你知道我是谁吗?不过,我倒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他把手伸进汗衫里,掏出他随时都戴上的那只小小的银十字架,凑在嘴边。
  “嘿,狼,谁会想到我们在这儿需要一颗银色子弹呢?而且是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对吗?我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狼,至少在网络外面没有,至少以前没有。”
  佩吕斯奎尔把十字架滑进弹匣里。狼睁大琥珀色眼睛,着迷似地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再说,我们都知道如何打死人狼,不是吗?”
  这是一个无需回答的问题,可是狼却现身回答了。
  他来不及瞄准,狼就扑到他身上了,犬牙咬进他的手腕,咬断筋络,咬裂骨头。
  佩吕斯奎尔剧痛难忍,松开手,枪落在地上。他闻到了自己鲜血热乎乎的腥味,听见了自己痛楚的惨叫,狼在撕咬他的手臂,咬出一道道很深的血口子。然而,他并不畏惧,剧痛之下,反倒怒火中烧,想起了狼对索尔兹伯里对纳瓦斯对亨尼西对佛洛伊德的暴行,于是他纵身扑到狼身上,用倒肘卡住它的喉部,双腿夹住它的腰,拼命将它摔倒在地上。那怪物很强壮,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肌肉柔韧得难以置信。它扭转身子,用利爪抓他,把他的衬衫撕成碎条,在他的腹部留下一道道可怕的血痕。它疯狂地怒嗥,呼出一股股令人窒息的臭气,眼睛颜色也变成冷冰冰的深不可测的幽蓝,晦暗朦胧。
  可是,佩吕斯奎尔太肥胖了,狼摔不掉他。
  他一只手卡紧狼的气管,腾出一只手来摸索枪,终于抓到了枪柄。他把枪抵住狼的头部,嘴凑近狼的耳朵,说:“咱们都知道什么东西能杀死人狼,不是吗?”
  狼一阵狂乱地扭动,但无济于事。
  佩吕斯奎尔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说道:“银色。”话音刚落,他就扣动了扳机。
  在子弹冲击下,十字架击碎了怪物的头骨,从它的太阳穴钻出来,顿时脑袋开了花,流出一团脑浆、鲜血和软组织纤维。
  狼在佩吕斯奎尔的怀抱里猛烈地抽搐,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好像触电似的颤动,每一根毛都竖直了。随后,它终于不再动弹了。
  佩吕斯奎尔感觉到他的大腿热呼呼、湿漉漉的一片,翻身坐了下来,茫然若失地凝视着狼。此时感觉已经麻木,只是对自己居然从与狼的生死搏斗中幸存下来隐约感到诧异。
  迪亚基特和格雷恩伯格给他的手臂包扎了一根止血带,不久,布朗和拉希德也来了,大伙默默地等到救护车赶来。
  佩吕斯奎尔被送到圣文森特医院,缝了73针,输了六品脱血。
  纳瓦斯死了,亨尼西也死了,佛洛伊德做了移植手术,只要身体能适应新换上了的大肠和肝脏,就可望在两个月后痊愈。
  那只狼名叫查理斯·特纳,是一位单身汉,33岁,居住在同性恋街附近的一家小小的电影制片厂里。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该公司工作,当数据主管,熟人多,朋友少,更谈不上家室。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人,生活平平淡淡。他的个人经历没有丝毫迹象表明他的内心竟然孕育着狼性。
  他至死都保持着兽形。
  佩吕斯奎尔接通插座,进入网络,把正在恢复的伤痛抛在身后。略停片刻,减肥几公斤,穿上他平时穿的那件灰色条纹衣服,迈两步就来到警察局。
  尽管当地特工人员抱怨,特别行动队依然照例在第六警察分局刑侦办公室碰头。索尔兹伯里、格雷恩伯格、迪亚基特、布朗和拉希德都到了。索尔兹伯里看上去完全康复了,只是手指仍然用纤维和线联在手上。还增加了两个新面孔,是从城中心暂时借调来补充特别行动队的。佩吕斯奎尔站在他们面前,他身后悬挂着特纳既作为人、也作为狼的比例模型。
  “我的推测已经得到证实,”他说,眼光扫视他的队员,“特纳借助于他的‘意念’,再加上精神癫狂,从而对他的生理机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控制。约翰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的教授们正在对人狼进行数据分析。教授们认为,我们有一种新型人种要对付,至少是一种新型罪犯。坦率地说,他们想怎么推论,就让他们去怎么推论吧。至于我们,要做的是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以便再遇到类似特纳的人狼时,好对付。”
  “是吗,中尉?我还以为银色就是克星呢。”
  佩吕斯奎尔忧愁地摇了摇头。“果真如此就好了,杰姆,”他告诉布朗,“但那不过是迷信罢了。事情的真相是,我使特纳确信银色对人狼——对他——是致命的灾星。他相信了,于是他死了。如此而已。朋友们,归根结底,我认为查理斯·特纳是死在他自己手中的。”
  会后,佩吕斯奎尔没有跟手下人出去喝杯啤酒,他立刻离开网络。一会儿,他躺在病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感到精疲力竭,对整个事件的结局还心有余悸。尽管气温宜人,他却感觉闷热、烦躁,而且他那庞大的身躯使他难受。至少第一千次他下定决心多坚持一阵节食,也许他还要开始锻炼身体了。既然狼都能凭借“意念”实实在在地控制自己的体形和生理,难道他阿方斯·佩吕斯奎尔就甘拜下风吗?绝对不能。
  佩吕斯奎尔在床上躺了许久,正坐起身来,继续养神时,电话响了。究竟还是使命重要,于是他接了电话,问:“什么事?”
  两位新队员中的一位——他怎么也记不起那人的姓名——神情紧张地面对着他。
  “我们又盯上了一个,中尉。”
  佩吕斯奎尔却不怎么吃惊了。

  注:
  ① 电脑网络:是利用通讯线路把分布在不同地点上的多个独立的计算机系统连接起来的一种网络。使广大用户能够共享网络中的所有硬件、软件和数据等资源。
  ② 局部存储器:在多处理机系统中,与一特定处理器同处一块插件板或高速总线的存储器。
  ③ 数据传送流:数据在系统中可以从它的入口移动到任何目的地,数据流是在计算机网络中从一台计算机到另一台计算机之间的通讯或与一个或多个程序有关的复杂事件。
  ④ 终端:用通讯线路和计算机相连的设备。
  ⑤ LanOp:即地方信息网络操作员。地方信息网络,即局域网,一个横跨相对小的区域的计算机网络。大多数局域网限于单座或一组建筑物内。然而,通过电话或无线电波,一个局域网可以与任何距离外的其它局域网相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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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1 15:58:13  更:2021-07-01 19:3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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