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精选]亲兄热弟  第十五章 [第16页]

第十五章

　　77

　　老三在院子里事事儿的打着太极拳，老二媳妇来了也不理。老二媳妇叫了好几声，老三也不答理。小婉见不理，就提着东西往屋里走了。

　　老三不打拳了，成心的连声儿二嫂都不叫：“哎哎哎……甭进屋了，大哥不在，大哥这些天满世界当盲流呢！跟鸟打食儿似的，打着了我们俩就吃一口，打不着我们俩就赶紧躺下睡觉，省得想‘饿’那个字……”

　　老二媳妇不安了，把袋子放窗台上：“我给你们买了点儿吃的。”老二媳妇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窗台上了。

　　“别往这儿放，别往这儿放，拿回去吧！”

　　“你先拿着老三，回头跟大哥说一声儿，有空了我们再来！”老二媳妇说完了转身就走。

　　老三叫住了：“哎哎哎！”揣着手一脸淡漠，“拿回去吧！我们不接着！”

　　老二媳妇停了：“你拿着……”

　　老三气壮山河的劲儿全上来了：“我不拿着！你拿回去吧，我就不往你怀里强塞了，嫂子小叔子拉拉扯扯的不成体统！回去了跟你们家于总转达一下，这是我和大哥共同的意思，你们也有难处，我们理解，老话儿说了救急不救穷，可这哥儿几个不是掉穷窟窿里了吗？……这穷窟窿不能填起来没完没了啊！”

　　“老三……”

　　“拿回去吧！拿回去啊！对了回头再转达你们家于总一声儿，还是我和大哥共同的意思，我跟大哥能活，活不好还活不坏吗？”说完了都不等老二媳妇反应，老三进屋“咣当”插门了。

　　小婉没走多一会儿，老大回来了。老大是踉踉跄跄进的院子，脸都灰了，进院子就有气无力地叫：“三儿，三儿啊……”老大还没叫完一个跟头摔地上了。

　　老三开开门，一见吓了一跳，往上就扑，扑上来就号：“大哥！大哥！大哥，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哪？”

　　老大气息微弱的：“没死呢……三儿，快给我沏碗糖盐水……”

　　老三一下眼泪停了，忙往厨房跑，很快地端水出来了，抱起老大往嘴里喂。老三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呢：“你吓死我了大哥！”

　　老大喝下糖盐水了，缓过来了：“我虚脱了三儿……一个跟头就摔趴下了……”

　　老三想计：“你病了大哥，我送你上医院……”

　　“不上医院，咱们哪儿有钱上医院。”老大掏兜，掏十块钱塞老三手里，“今儿挣的，就这么多……”

　　“我送你上医院大哥……”

　　“不去，没钱……”

　　“没钱才去医院呢，有钱咱哥儿俩就家养着了！”说完，老三扶起老大就往出走。

　　到了医院老大不安生了，没钱。老三使劲儿按着：“我可嘱咐你啊，回头住院了，甭管大夫怎么问你你都说难受，就让大夫往狠了查……你放心，大夫肯定往狠了查，他们全指着动仪器挣钱呢！做胃镜啊，抽血啊，拍胸透啊，CT啊，肯定折腾一溜够，那你也忍着，让他们查听见没有啊？就权当全面检查一次身体了……”

　　老大是真难受，根本不用装：“三儿啊……我是难受，真难受……”

　　“我知道！你难受是没工作闹的，心火！又这么些天不吃东西了，胃火！你一肚子压抑又没处发去，肝火！可跟大夫咱不能这么说！……大哥，你脑子不好使了，我的话你得言听计从，听见没有啊？”老三这是想出整老二的计来了。说完，就往外跑。

　　老三到老二家时，老二两口子正吃饭呢。老二媳妇刚开开门，老三就冲了进来，急匆匆的，进来了就直奔桌边，然后一句话都没有，从怀里掏出一个擀面杖，上前就砸，连盘子带碗，也不管是不是有菜有饭。老二和老二媳妇都看傻了。老三使劲儿的砸，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停了，一屁股坐椅子上了。

　　老二站着，看着，终于说话了：“三儿，你这是砸我家来了……”

　　“啊……”

　　老二怒了，大吼：“你接着砸，我看着！”

　　老三气喘吁吁的：“歇会儿！”

　　“你还歇会儿！你别歇！你还想砸什么接着砸……”

　　老三拿着擀面杖，摇摇晃晃站起来了，转身就奔客厅，奔老二家电视，冲到跟前了可没好意思砸。老二站餐厅边儿没动：“你砸，我看着！”

　　沈小婉看着委屈了，眼圈儿都红了。老三手里的擀面杖一下就出手了，不过不是奔着电视，是奔墙上的画。哗啦画上玻璃碎了，画摇摇晃晃也掉地上了，接着擀面杖也掉地上了，在地上滚。

　　老二气得，冲过去把擀面杖拣起来了，往老三手里递：“拿着！不怕累死你接着砸！”

　　老三不接擀面杖，坐地上了，气喘吁吁的：“我来给你们俩捎个信儿，大哥住院了……我没法儿通知老四，你们俩我这就算通知到了，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哥！他要是死了我不担责任！”说完了爬起来就走，门“咣”就摔身后了。

　　老二和老二媳妇傻了，紧接着老二骂人了：“我这他妈的什么混账兄弟啊！砸了我家还都闹一个我没理啊？”

　　老二媳妇收拾地上碎了的杯盘碗碟，哭了，满脸眼泪，骂老二：“我也想问你！你这都是什么兄弟啊？我让老大来公司上班没有？你不干！你不答应！我问问你，你不知道你这都是什么兄弟啊？”老二不说话了。老二媳妇生气，手上的破盘子拿着更生气，“咣当”也摔地上了：“我问问你你这是一堆什么兄弟啊？”

　　78

　　工人们都在，白哥手里拿着一堆白条，一个一个地往民工手里发。轮到老四时，老四不接着：“我不拿白条白哥，我得结账拿钱……家里等钱用呢……”

　　白哥世面见广了并不急：“谁家里都等钱用！可就这规矩，钱都是先押矿上，等走了的时候结，所有的人都这样……”

　　“白哥，可您的工钱怎么结了啊”？

　　“这你得问矿上去，别的我就不好说了。”白哥把白条递老四手里，接下去递给生子了。

　　生子一看难过了：“白大爷，我一个月才背了三百块钱的煤啊？”

　　“不少了生子，你一个孩子，一天得往出背一吨多煤……你再算算命吧，白大爷盼你早点儿回去当村长”。

　　就这工夫，老四找矿主去了。矿主不是一个人，身边虎视眈眈的，围了好几个壮汉。老四往矿主面前一站，看不出一点畏惧。

　　矿主手里拿着白条问：“白哥没告诉你规矩啊？”

　　“告诉我了。可我急着用钱……”

　　“我也急着用钱，找谁要去啊？有规矩就得说规矩，是不是啊？”

　　“可白哥的钱怎么发了？”

　　“你问白哥啊？这我能告诉你，白哥背煤，地上地下来回穿了三十多年了……说白了吧，下了矿井有他你们就都算白捡半条命。……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啊？”

　　老四没话说了，只能回了。

　　第二天，老四跟着白哥、生子、工人们，一起从筐里领刷子。

　　白哥叮嘱道：“今天的活儿是下去刷顶子，就是清理顶上的余煤……都小心着点儿啊，小心煤末子眯眼……”

　　工人们没人说话，领完了工具一起往矿井走了。老四回头看看生子，停了，替生子整了整安全帽，然后跟生子一起下井了。

　　老四旁边是白哥，接着是生子。过一会儿，生子憋急了，转身上稍远的地方撒尿，谁也没注意他。就这功夫，白哥停了，支耳朵听着，头顶上的石头发出破碎的不祥的声音，接着碎石从顶上就落下来了。

　　白哥大喊了一声：“冒顶了，快跑！”说完，白哥拉了老四一把就往外跑。工人们拥着也往外跑。

　　大家裹着一片烟尘出来了！好半天烟尘才落下去。工人们心有余悸地看着，好半天没人说话。白哥胡噜一把脸上的灰：“都出来了没有？”说着，开始扒拉着数人，接着一下差了声儿了，“生子呢？”

　　大家都旁顾左右，却没人回答。老四愣住了，也回头一个一个扒拉：“生子呢？谁看见生子了？”

　　还是没人回答。白哥转身就冲了下去，趴着就从土里往出刨人，先用锹再用手。老四和另几个煤客子也跟了下去，一起拼了命扒，手都扒出血了。渐渐地，大家终于抓着衣服了。白哥和老四都差声儿了，叫着“生子”，飞快地扒。生子被扒出来了……人一闭眼，一闭嘴，全身都是黑的。

　　“生子？”

　　生子永远不回答了。

　　白哥把生子抱起来了，从生子衣兜里掉出一个东西，是白的。老四弯腰拣起来了，是一张扑克牌，大王。看着看着，老四眼圈里含眼泪了。

　　矿上死人了，不是小事儿。矿主给每个人发了五千块钱，想把事给压下去，但白哥和老四没拿。

　　晚上，老四和白哥一块坐在矿山的山坡上了。

　　白哥道：“这五千块钱是堵嘴的！这就叫封口费。”

　　老四手里摆弄着大王，不说话。

　　“这封口费一拿，咱们的嘴就算闭上了，谁都不能往外说……黑不提白不提的，这事儿就算没有了，黑不提白不提的，这孩子没了就算没了。”白哥一筹莫展了，“没法儿说……没法儿回去跟人家交代，人家把孩子托给我了呀……说好好的，到年底我把孩子带回去过年……”

　　老四心里也难过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才十五六的孩子，一声一声儿的白大爷叫着，刚出来没几天，倒让煤埋了……谁告诉告诉我这叫什么命啊？”白哥那么见多识广的人声音都变了，“好好的孩子，十五六的孩子……我见过埋人，可我没见过埋这么小一人儿……”

　　老四手里拿着大王，不抬头，可眼泪掉大王上了。

　　白哥抹了把眼泪，起身就走：“我找矿上去！这孩子小命就这么没了，怎么也得给个交代吧？”

　　老四站起来，把扑克牌装自己上衣兜里了，一句话没有，跟着去了。俩人刚进屋，“呼啦”一下，就让几个彪形大汉给围了。

　　矿主歪靠在沙发上，拿着指甲钳锉指甲：“什么事呀，白哥？”

　　白哥道：“我是跟您说，这孩子，才十五，还不到十六，命就没了……怎么着，也得给个交代吧？”

　　“我尊重您的意见白哥，那您说，怎么交代啊？”

　　“……照规矩……”

　　矿主抬头了：“什么规矩啊？哪儿的规矩啊？谁的规矩啊？”说着，几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盯着白哥和老四就靠近了。门外还有人探头探脑的，老四看见彪形大汉腰间都别着刀呢。

　　老四冲白哥摇头，暗示。

　　矿主又问：“我问您呢白哥，什么规矩啊？”

　　白哥说软的了：“我不知道您这是什么规矩，东家，我就是替这孩子来问问……”

　　“这孩子死了以后托你来问了？”

　　“……没有。可这孩子是我带出来的，人家把孩子托给我了，我回去没法交代……”

　　“你没法交代你自己想办法，跟矿上有什么关系啊？”

　　白哥忙改口：“我就是来问问……那您就当我什么也没问。……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要没有我们走了。”

　　矿主不说话了。白哥忙拉老四，赶快往外走。

　　夜里，工人们都在大炕上睡着了。老四机灵一下，被推醒了，接着一翻身就坐起来了。

　　白哥小声儿道：“别说话！”

　　老四忙没声儿了，下地穿上鞋跟白哥出去了。白哥拉着老四急急地，东躲西躲，听着四周的动静，终于白哥停了。

　　“兄弟，”白哥道，“你赶快走……现在就走……”

　　老四一惊：“为什么？”

　　“要是没人走，闹不好有一天大伙就让人家包包子了。”

　　老四不明白：“什么叫包包子？”

　　“就是灭口。一条人命怎么也得赔二十万吧？眼前人家可能是不想赔。……现在上头查得也紧，像这种私人小煤窟无证经营，一查封就挣不着钱了。这要是出了人命，他们就得蹲监狱抵命去！为了不跑风，有的矿上，碰上这样的事儿直接就包包子了，有几个算几个……有人走了，这事就跑着风，跑着风包子就包不严，包不成了。”

　　“我听明白了。”

　　“那你现在就走，趁着黑……”

　　“白哥，干吗非让我走？”

　　“别的人都是农民。农村人离祖宗近，离祖坟近，真出来的也就是个挣钱的，家里都是一窝一块的，有房有地，惹不起祸。就你不一样，拿着个城里身份证，活泛。……我一开始都怀疑，你躲到矿上，是出来躲事儿的。”

　　“不是！该躲的事儿我没躲过去，监狱都蹲过了。”白哥“哟”了一声。老四又道：“我跑这儿来也是因为在监狱关时间长了，找不着事儿……跑这儿来也是挣钱还账。”

　　“那你再换个地儿挣钱吧，就算帮大伙一把了……”

　　“矿上还欠我一个月工资呢。”

　　“别惦记了。这封口费比工资高，拿着走吧。”

　　“那我这钱不是这孩子拿命换的吗？我不走！我不能看着这孩子白死！我在这儿看着他们怎么处理这事儿……白哥，你换一个人跑风，我不跑……”

　　白哥着急了：“让你跑就是看你经过事儿，有个胆子，换个熊包软蛋不顶用！”忙小声儿了，“再说你跑了，才真能再帮生子一个忙。”说着，白哥塞了老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生子家里的地址，你去给通个风报个信，让生子家里人打官司要钱。记住了这事儿往明里闹，往官家闹，让官家主持公道大家都安全，大不了这煤窑一封大伙换个地方……”

　　“我明白了白哥。”老四把纸条小心地装好了。

　　“走吧！走了千万别回了，也别再下煤窑了，但凡有个活路就往活路上走。”

　　老四点头：“我记住了白哥。”

　　白哥郑重地，给老四作了一个揖：“你这就算帮我了兄弟。”

　　老四也给白哥作揖了：“白哥，山高水长，再见的话不说了，您好好的。”

　　“快跑吧！天亮前跑远点儿……”

　　老四点点头，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了。

　　79

　　老大住院的钱最终还是老二交的，就这老二都没落下好儿。老二都快让这哥儿俩合伙给气死了。

　　老二在工地上走着走着一脚就把个石头踢飞了。这一踢，没站稳，自己脚崴了，抱着脚蹲下去了。

　　老二媳妇忙上前扶着：“你干什么啊你？……我送你上医院……”

　　老二浑身的火真没地儿撒了，使劲儿的一挣：“别拉我！我烦！烦死了！”

　　老二媳妇本来心里也不舒服：“你烦谁啊？烦我了？”

　　“我都烦！”

　　两口子透着僵了。这一僵不要紧，把这股劲儿带回家了。两口子冲两边儿躺着，谁也不理谁。老二伸手关灯，老二媳妇也关灯，见着隔阂了。

　　老二媳妇坐祝美莲面前哭了。好些话，只能女人跟女人说说。祝美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张一张往上递纸巾。

　　“我见过人家有兄弟，可没见过这样儿的兄弟！……我现在真算明白了，你为什么跟老大离婚，真的……我现在真觉得你离婚离得对……要这么下去，哪天我也离婚！”

　　祝美莲听着反而犯愣了：“别啊！你怎么也说上离婚了？”

　　老二媳妇道：“不离婚我图什么啊？我为他们做得少吗？我让着他们让的少吗？有事儿就找我们家，大事儿小事儿都找我们家，我使劲地劝老二对几个兄弟好……可我落下什么了？我落下什么了？几个兄弟别提了，我在老二那儿都什么也没落下……真的，再这么下去我真离婚！”

　　祝美莲忙拉老二媳妇手了：“别离婚！老大不好我知道，老三不好我也知道，老四跑了就不说了，你们家老二我也不说了，你不容易我也知道。”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可那也不能离婚啊！你当离了婚日子好过啊？”

　　老二媳妇骂人了：“你当跟这哥儿几个裹在一块儿日子就好过啊？全天下的混蛋都在他们家呢！”

　　祝美莲笑了：“你还会骂人啊？我还当你除了贤惠什么都不会呢！”

　　老二媳妇也含泪带笑了，拿纸巾擦眼泪。

　　“我知道，混蛋都在他们家呢！他们要是再耍混蛋啊，你就骂！跟这哥儿几个真不能客气！你真骂一顿就都老实了！”祝美莲带几分得意，“我当时在的时候怎么就没人吱声儿啊！”

　　老二媳妇擦眼泪：“要不你还回来吧！”

　　祝美莲瞪眼：“回来？回来干吗？给你们当总经理啊？”

　　老二媳妇推着揉着祝美莲：“你回来吧！你回来我就有伴儿了。”

　　“我啊！还真不能跟你做这伴儿。”可祝美莲还想问，“你说你大哥前些天住院了，又好了啊？”

　　“你惦记他啊？那你不会回去看看……”

　　“我什么都不惦记！顺嘴一问！”

　　老二媳妇没办法，起身了：“那老大要是再耍混蛋我可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有什么可客气的！”

　　“好些事儿我是冲你面子……”

　　祝美莲把话封死了：“记住了往后千万别冲我面子！他现在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祝美莲嘴里这么说，可还是来找老大了，正巧赶上哥儿俩急急忙忙要出门。

　　老大一见没想到：“哟，没想到……这又是得着信儿，回来慰问伤兵了吧？”

　　“我听小婉说你病了……”

　　老大道：“都好了……东西都拿回去吧！”

　　老三急了：“大哥你瞧你这不会说话！大嫂回来一趟不容易，”往过接东西“大嫂进屋我给你开门……”

　　“不用开了我不进了……你们要出去啊？”

　　老三道：“啊，办点儿事……”

　　祝美莲从包里掏一个信封递老三：“你先拿着老三，顶不了大用，这不都没工作吗？先过眼前这阵子再说。”不跟老大说话，就跟老三说。

　　老三高兴了：“哎哟大嫂，我还得说你好！就你还真心想着我们！”

　　老大站一边儿心里暗自高兴，可不说话。

　　“我想不想的，解决不了大事儿。”祝美莲还是光跟老三说，“三儿，我多一句嘴啊，你们哥儿们兄弟吧，有事找老二，应该！可也差不多就得了！……总不能真把老二两口子搅和离婚了吧？”

　　老三一愣：“我二哥二嫂要离婚啊？”

　　老大也一惊。

　　祝美莲又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啊！哪家两口子过日子老赶上这样的事儿心里高兴啊？”

　　老大急了：“那你也不能动不动就说离婚啊！老二两口子离不了婚！少说咒人的！……我们家事不用你管！”

　　祝美莲也带了几分急：“我说了我就是多一句嘴！你们哥儿俩也好好想想，万一老二两口子离婚了，一家子剩你们四个光棍儿，怎么过！”

　　老大不客气：“我们照样儿过！”

　　祝美莲给气着了，还对老三：“老三，你大哥前些天是病了吗？”

　　老三看了老大一眼：“是病了大嫂，病挺重的，都住院了……”

　　“我看一点儿都不像！”祝美莲带着气，转身就走，“这一趟我就多余来！”

　　老大冲着背影：“我没请你来！”

　　老三冲老大急了，小声儿：“大哥，我说可不带你这样儿的，你怎么逮谁咬谁啊？”

　　祝美莲这一来，哥儿俩刚才那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就颓下来了。

　　老大心虚了，对老三道：“这撒泼打滚的招咱们好像使过了，”小心看老三脸色，“你觉得前些天咱俩不算撒泼打滚儿啊？”

　　老三不说话了。

　　老大接着道：“都打成绝交了三儿……这再去了我怕他们把咱俩打出来……再说你大嫂不是送钱回来了吗？要我说咱们缓缓再说……”

　　老三说话了：“我就知道，有点儿钱你就想得过且过……那我问你了，过几天钱花完了，咱俩怎么办？”

　　老大给问住了：“那……你能不能想一别的招儿，三儿，再想一招……”

　　“再想一招……那就和谈！……厚着脸皮和谈！”

　　老大心更虚了：“和谈……翻脸都翻成这样儿了，怎么谈啊？”

　　“要不怎么说厚着脸皮啊！其实也没什么，直接谈怎么了！国跟国都这样儿，黑着心打仗，过几年厚着脸皮伸友谊之手，还好意思的说为世界和平作贡献！……大哥，鼓足了勇气，直接谈！再说了，还就得和谈！我大嫂这信儿没白送，这我二哥二嫂要是离了啊，大哥我这么告诉你得了，咱们老于家啊，就叫辛辛苦苦四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咱老于家就剩个零了！”老三最后下定论了。

　　80

　　老二和老二媳妇气氛还僵着，俩人相对坐在餐桌两边儿吃饭，谁都不说话。这时，门铃响。俩人都不吃饭了，可都不说话，也不去开门。门铃又响，老二抬眼看媳妇了，可媳妇坐着不动，又低头吃饭了。门铃还响，老二带气了：“怎么不开门啊？不见得就是我那几个没出息的兄弟！没准儿是物业查水表的……”

　　老二媳妇说话硬了：“你是男的不是？你大老爷们儿在家，有人按门铃你让我去啊？”

　　老二不说话了，看着媳妇，“梆”一摔筷子，开门去了。老二一开门，一眼就看老大老三站门口了，一秒钟都不停，老二马上就要关门。

　　老大满脸的笑，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了，伸手撑住了门，另一手忙把一个大蛋糕送老二眼前了：“老二，今儿是小婉生日，我们哥儿俩来给小婉过生日的……”

　　老二一下愣了。就趁这机会，老大老三把老二推开就进门了。老二媳妇坐桌边儿，话都听见了，可吃饭不抬眼皮。

　　老大老三捧着大蛋糕疾步过来的，过来了就满脸堆笑：“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老二后面跟着过来了，不好意思道：“小婉，今儿你生日啊，我罪过我罪过，你看我都闹忘了！”

　　老二媳妇眼皮都没抬：“今天不是我生日！”

　　老二一下又愣住了。老大急了：“今天怎么不是你生日啊？我都翻出去年旧日历了，明明标着你九月份第二个星期四生日……”

　　老二媳妇：“那是去年，今年不是！”

　　老大又道：“那……我记错了？也不算错吧小婉，今天是星期四！”

　　“我妈生我的时候记的是日子，不是星期几！你们妈生你们的时候记的不是日子，是星期几啊？”

　　老大讪讪的：“那是……我妈生我们的时候记的也是日子……可是小婉儿啊，这蛋糕都买了，就当是今天，过吧？”

　　老二媳妇淡淡的：“我生日都过去了，前天！”

　　老二一下不好意思了：“过去了？怎么过去了小婉？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儿啊？”

　　“说一声儿？你心里还有我吗？你心里就剩下恨我了！”

　　老二一下软了：“怨我！怨我！”

　　老大一下找着话说了：“这我真得说你了老二，小婉生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给闹忘了啊？小婉是什么人啊？咱们家现在就她一个女人了，这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可全都指着她呢！说白了咱们家过日子现在就过她呢，你怎么连她生日都忘了啊？”

　　老大几句话说老二媳妇心里去了。老二媳妇一下眼圈就红了，脸扭一旁忍着眼泪。

　　老大可找着辙了，接着训老二：“老二，前些天我病了顾不上，这我可真得狠狠地训你了！小婉里里外外的忙，不说功劳说苦劳吧，你说她对你，对走了的老四，对老三，再说说对我……前几天我住院她不是跑前跑后的忙啊！这……你倒把她生日忘了！这我真打你的心都有了！”

　　老二气得：“你打我！我还不知道打谁呢！还不都是你们俩闹的啊！”

　　老大理亏了：“也是！也是！也怨我们俩！小婉，我们哥儿仨，一个都跑不了，都算上，没好东西！都挺对不起你的！……小婉，我是大哥，就把他们都代表了，我替他们给你赔不是了！”

　　小婉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加上委屈，眼泪真掉下来了。

　　“我替全家给你赔不是了，啊！小婉，我知道你委屈，真委屈！”老大说着说着，假招子的话竟然变真心了，竟然哽咽了，“小婉，我们哥儿几个没好东西，就屈了你了！”

　　老三趁机把悲伤的气愤往上顶：“二嫂！我也给你赔不是了！要说起来我最不是东西！我怎么能拿擀面杖砸你们家啊？二嫂，你们家擀面杖在哪儿呢？你砸我！只要你解气就行，你砸我！”老三说着就掉眼泪，转身儿就奔厨房。

　　老二忙喊：“老三你干吗呀？”

　　“我找擀面杖去！”

　　老二媳妇擦眼泪，说话了：“我们家没擀面杖！”

　　“没擀面杖你拿什么打我啊？”

　　老二媳妇哽咽：“我能打你吗老三？这么多年我打过谁啊？”

　　“我知道二嫂，你委屈！”

　　老二媳妇软下来了：“大哥，老三，你们坐吧！”

　　老大和老三猛地就松了一口气，挨着在餐桌边儿坐了。

　　“你们吃饭了没有啊？”

　　老大看看老三：“……没有……”

　　老三忙往过接话：“我们可不是来吃饭的，二嫂，我们就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老三在桌子下面偷偷拉老大。老大赶忙顺着往下说：“就是，就是，小婉，我们是来道歉的！只要你不生我们的气就行！”

　　“我……我不生你们的气！我生老二的气！”

　　老二本来听着挺高兴，一下愣了：“你怎么就单生我的气啊？”

　　老三赶忙的就把话往过接：“那当然了二哥！再怎么着我们是兄弟，你可是二嫂最亲的人！二嫂，是不是啊？”

　　老二媳妇眼圈儿一下就又红了。

　　老三忙拉老大。老大接着说：“老二我得说你了！你得给小婉补个生日！没有你这样儿的！你跟我们兄弟怎么生气都行，可你要跟小婉生气我们谁都饶不了你！……小婉啊，老二要再不是东西你回家告状去，你告诉我，啊，到时候大哥给你出气！”

　　老二也忙把话往和里说：“你给出气！你当我和小婉这气不是你们俩招的啊？要没你们俩我跟小婉儿亲着呢，是不是媳妇？”

　　老二媳妇没话说了：“大哥，老三，在这儿吃饭吧？”

　　老三计成了……

　　第二天，老大头发理过了，衣服换过了，收拾一新的，人精神了，站到老二办公桌前了，赔着笑，可就这还嘴硬：“二啊，我一接你电话就来了……你看我这，我也不知道能帮你点儿什么啊！”

　　老二跟老大真不客气了：“大哥，我说你真跟煮熟的鸭子似的，肉烂嘴不烂啊？是我帮你，不是你帮我，啊！”

　　老大笑：“兄弟嘛，互相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