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阅读网 -> 名著精选 -> 乾隆皇帝 -> 13 贪金吞饵诈中有诈 公堂簿对情重定情 -> 正文阅读

[名著精选]乾隆皇帝  13 贪金吞饵诈中有诈 公堂簿对情重定情 [第106页]

[章节目录] 首页 上一页[105] 本页[106] 下一页[107] 尾页[22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乾隆皇帝: 13 贪金吞饵诈中有诈 公堂簿对情重定情

  尉迟近贤密审海兰察,直到深夜亥时,已经弄清了案由。只是海兰察自己没有官印勘合,身分还不能证实。面对搜出来的十万两银票,他怔了半晌,吩咐将海兰察和丁娥儿分别拘押在后衙两间空房子里,便打轿直奔城北的盐政司使衙门来寻高恒。

  这个衙门占地很大,因连同盐库都在一个大院,足有二里方圆,东边和北边是一排排库房,西边是个小花园。同花园比邻又一座三进大院,是德州有名的富户马寡妇宅院。这个“马寡妇”即是高恒在莱芜县太平镇剿匪时结识的那位马申氏。马申氏天生丽质,却嫁了个土财主,又有阳痿病。两个人情热难舍,分开后高恒思念不已,出资代她的丈夫马骥遥捐了个盐政库司,夫妻都调到德州来管盐库。他也就近修起盐政司使衙门,连院子都是通着的。这事德州人几乎家喻户晓,背地里说是“寡妇招汉子”,叫来叫去就成了“马寡妇”,其实她丈夫活得结实,不会与女人鬼混,搂钱倒是一把好手。当下尉迟近贤在衙前下轿,他是这里走动得极熟的人,门政是个九品武官巡检,忙就上来打千儿请安,陪笑道:“府台大人,我们都银台老爷在西院和马——库司说话,还没回来呢。皮邑尊也在花厅等着呢!您这早晚过来,必定有要紧事,我去禀告他老人家一声。”

  “皮忠臣也在?”尉迟近贤一边跨脚进衙,望着一大片黑沉沉的库房,说道:“你去禀告一声也成。就说我们在这边等着——库房东北角那段墙加高了没有?你们总丢盐,叫我们破案,整日光顾了忙你们这头了。”

  “加高了加高了!”那门政答着,又打个千儿,笑道:“您吩咐的话我们敢不照办?卑职这就过去禀告——您请!我一会就过来回话。”说罢便向西,匆匆来寻高恒。

  高恒却正在和马寡妇生气。门政连进三进院,见马骥遥住的西厢黑乎乎的熄了灯,只听高恒和马申氏在上房说话,掩口儿葫芦一笑,正要上阶,听马寡妇在哭,忙止住了步,悄悄站在天井石榴树下等机会,也不敢走,也不敢认真听,仰着脸看星星,可到底还是听了个眉目,原来马寡妇又在苏禄陵西购了一处花园子,二人正在斗口。

  屋里的高恒热得浑身是汗,嫌湘妃扇子风小,扑扇着一把大芭蕉扇,只穿一件天青实地纱短褂子,说道:“你甭这个样子,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儿。本来就树大招风,朝廷几次下诏要清理亏空。这时辰买园子,不是他妈的掰屁股招风——自找病么?”

  “买园子是我们马家买的——与你什么相干?”马申氏伏在椅背上又哭又说,“陈惜惜也买园子了,刘阿娟也买了,还有翠姐儿!你当我不知道谁出的钱么?——她们能买,我为啥不能?”高恒凑近了她,搂着她的肩想亲一口,却被马氏一把推开,只好苦笑着说道:“好姑奶奶,你低着点嗓门儿……人听见算什么?——外头是谁?”

  高恒突然发现了站在天井里的门政,咳嗽一声,没事人似地踱出来,觑着眼看看,说道:“是小贡子呀!——什么事?”小贡子忙将尉迟和皮忠臣来拜的事说了,又道:“他们半夜来,奴才想着必定有要紧事,赶紧过来禀主子一声。”高恒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他们回话,我一会就过去。”说着又踅身进屋,说道:“是我的包衣奴才,不妨事的——听见了吧!他们来,必定为的是盐务亏空的事!你糊涂啊!我完了,你能站得住脚?”

  马寡妇这才知道事情不小,正“哭”着,却“嗤”地一笑,说道:“盐务亏空怎么着?你不是说,如今天下没清官么?法不制众,皇上能把亏空的官都杀了?”她站起身来,把自己拭泪的手帕儿给高恒揩着头上的汗。“看把你吓的——那园子我还没给钱,说声不要了,不就一句话,你是国舅爷,直隶总督不也来巴结么?亏你整日海口夸得山响——我是气不过,你也太贪色了!这屋里,我,还有众丫头们,还不够你玩,还要弄什么‘十二金钗’,这个起名叫‘林黛玉’,那个起名叫‘薛宝钗’……”她一头说,一头叫“热”,随即就脱大衣裳。大衣裳脱后里头只一身水红蝉翼纱裙,两弯雪白的膀子裸露,穿的贴身藕荷色坎肩,粉莹莹的大腿,高耸的乳房上淡红的乳豆……都朦朦胧胧摇曳在高恒面前。因俏生生掠一把黑得乌鸦翅一样的鬓角,上来攀住高恒脖项,口中吹气若兰,呢声儿道:“你不是说人有两头,上头生烦恼,下头……是解忧愁的么?高爷……”

  高恒一辈子专在女人身上用工夫的,都是相与一阵子,过了新鲜劲儿,放几个钱就撂开手的。只这马申氏不但体态容貌姣好,风骚喜媚人意儿,还另有一般人所不及的本事。她千娇百媚啼笑自如,摆弄得高恒欲火焰烧,却又不许高恒沾身,认真就恼了,却又是娇嗔,什么时候来了,她都是“新”的。高恒也有一宗毛病儿,并不喜爱黄花闺女,专爱和中年艳妇鬼混,说姑娘们忸怩作态,太矜持,不如中年艳妇半老徐娘有滋味,调起情来尽兴。二人两好相凑,加上马申氏长相儿和棠儿近似,竟多年如鱼似水,情同新婚。此刻灯下看马申氏,三十出头的人了,依然眉蹩春山眼含秋水,万种风情婉然,不由得也就上火,嬉笑道:“来放放烦恼水!——你不要又是在怀里一滚就脱身逃去的吧?”便也脱衣服。

  “不会。”马申氏嫣然笑道,“有时那样,是怕你……吃饱了不想家。”

  “那你也脱光。”

  “丫头们……”

  “不怕。”

  “太热了……”

  “太热了才好呢,”高恒对着她耳边悄悄说道:“这么着一丝不挂,浑身是汗,光溜溜地,全身都舒……但……你手把捏着,当心弄错……忘了上回,咱两个洗澡,浑身打了香胰子……嘻……”那婆娘由着他浪了一阵子,越发兴浓,一阵眩晕口吮舌舔腿夹足缠,牛喘娇吁淫喋浪呻着,忽然一个翻身在上,将他压得紧紧的,自在上面急速纵送,颤声说道:“好我的亲爹亲哥哥哩……这回可填足了我的亏空了……”

  一提“亏空”二字,高恒却败了兴,那活儿就地软了。马氏兀自不放,任怎的摆弄,口吮把玩总不中用,只好叹口气下来,埋怨道:“这是我不给你,还是你不给我?到紧要关口就兵败如山倒,软得面条儿似的了——都是那几个浪辰小蹄子,把你给掏空了……”高恒心里想着“亏空”,又不知尉迟近贤皮忠臣有什么要紧事,却不便说破了。见马氏着衣理鬓,一脸不快,也笑着着衣起身,扳着她肩头道:“没听我跟你说三言二拍里的话‘特到那紧要关头,它就软软软软软……’回头我跟你说原故,你就明白了。宋高宗正干那事儿,一听‘金兵来了’,吓得就此终生阳痿呢——我先去办正经事,回头再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说罢便走。马氏笑啐一口,冲他背影说道,“一会儿再来——听着了?”

  “听见了!”高恒答应着,匆匆去了。

  尉迟近贤和皮忠臣在司使衙门说话商议,也正在犯愁。内廷有信儿,要派刘墉来查皮忠臣贩瓷器倒腾库银。其实这买卖是他两个合伙作的。从山东藩库借五万,高恒叫他们写借七万的条据,坐地白收两万银子,如今山东布政使连连派人催逼,许他的一万利息宁可不要了,户部立地派人要到济南查帐,钱度那一关无法打通,这笔钱立时就网包露馅儿,而且一牵就是一大串。这些事早已禀了高恒,却没讨出个正经主意。两个人都觉得海兰察身上这十万银子,哪怕能挪借过来半年,一切都可应付裕如。这笔钱叫人眼红,却又觉得烫手。万一兜出去,“侵吞军饷”四字罪名就足送他们同赴西市。

  这笔钱太诱人了。无根可寻,无帐可查,落到谁手里就是谁的。只是要封住海兰察的口却不是一件易事。两个人都是宦海里躺惯了浑水的,都存了杀人灭口的心,却都不说破。只说案子名目。倘若按“逃将”罪名,要缴部审理,但如按民事刑杀高万清数人,可以就地动刑审谳,顶多一个“用刑不当”就可置海兰察于死地。

  两个人慢条斯理,正在字斟句酌谈案子,高恒已摇着扇子进来。见他二人打袖提袍的还要行礼,高恒不耐烦他说道:“免了吧!什么要紧事半夜三更的来搅?”

  “卑职是为朝廷通缉的那个逃将海兰察来的。”尉迟近贤陪笑道,“他今日在漕运码头连杀六人,还有三个重伤正在救治。地方上出了这么大案子,又在漕运重地,不能不来禀七爷一声。”皮忠臣躬身说道:“全城都轰动了!大清开国以来,德州出这么大案子还是头一回。”

  高恒“嗯”了一声,自坐了安乐椅上,端杯吸着凉茶,听尉迟近贤从头到尾详述案情,一时紧蹙眉头,一时微微摇首,一时却又面含微笑,直到听完也没吱一声。许久才叹息一声,说道:“像煞了鼓儿词里的英雄救美人。这个海兰察我认识——面儿上瞧着嬉皮笑脸,其实是侠肝义胆,有心思有胆量的豪杰!”

  他这样赞赏,尉迟近贤和皮忠臣不禁对望一眼。皮忠臣道:“他确是聪明。当着万人的面自报身分。我们就不能轻易刑审了……不过,他是两重案犯,原来‘逃将’是主案,现在又犯白日凶杀大案。似乎重于前案,不知该如何料理?”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高恒似乎漫不经心,把玩着那只镂金钩瓷茶杯,问道:“听起来,似乎你们想按杀人犯就地审理?”尉迟近贤生怕这位国舅爷说出“钦犯”二字,因笑道:“他的海捕文书是兵部发下来的,也不过就是捕拿而已。主罪既在德州,按例应该在德州审定,上奏朝廷处置。”

  皮忠臣在旁听得发急,这位府台太绕弯子了——因哈腰禀道:“他的案子还不止这一件,他身上还带着十万两银票,不明不白的,将来刑部知道问起来,不好回话。他是已被革掉军职的,其实身分是匹夫百姓,在德州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如果不审,省里也说不过去。”

  十万!高恒眼皮子倏地一颤。他立刻明白了二人来意:想就地刑讯杀人灭口,黑吞了这笔钱。为自己功名顶戴,起这样的心,太可怕了。但这笔银子对他也有十分诱力,他玩女人欠的风流债,是从盐务厘金里挪出来的,一样也是亏空。十万银子腾挪出来,至少也得孝敬他四五万,立时就无债一身轻。高恒身处高位,朝廷内幕知道得多。乾隆整日春风满面温文尔雅,看似比雍正慈悲宽仁,但雍正勾决杀人极其持重,不再四筹思不提朱笔,乾隆却从来没有迟疑过,愈是大官愈是处置果决……还有刘统勋那张黑脸,办起事来永是一副牢不可破的铁青色,想起来更叫人心悸……

  高恒端起杯,目中炯炯生光,看着微微摇曳的灯烛出神。皮忠臣和尉迟近贤二人四目直盯盯看着他,不知他是怎样个主意。许久,高恒”扑嗤”一笑,说道:“他在德州杀人,德州知府县令不管谁管?我管咸(闲)盐,不管闲事。”这等于是出了主张又不作主。尉迟近贤听的前半句意思,皮忠臣却听的是后一半。皮忠臣干笑一声,却转了话题:“七爷,济南那边派人带信儿,说钱度已经恼了,再不开库让他的人查,就要上奏弹劾山东藩司巩明哲。巩明哲只是张口要利息,没凭没据的事自然一推了之。我们这边打着七万两的借据,磨盘儿轧着手呢!上次您说给钱司农写信,不知他回信怎么说?这也是卑职们夤夜造访的一个缘故。”高恒听了,自然心里不快,嘿然良久,问道:“你们这笔生意,到底是什么货?绸缎?还是织机?总共多少本钱——本息什么时候能收回来?借据是我作保,保期可只有半年。还不上,连我也脱不掉干系呢!”

  “所以我们和七爷是一条船,得同舟共济。”皮忠臣抚抚在灯下闪着油光的额头,一脸无赖相笑笑,说道:“有运往南京苏杭的织机,回来带绸缎,有运往四川的药材,布匹,到安徽铜陵买铜,带回来造铜器……”

  “铜?”高恒冷冷插进了一句,“这有干禁例,最犯圣忌的,不怕杀头?”

  尉迟近贤格格一笑,说道:“回七爷!贩铜利大呀!一倒手就是三十倍的利。上回翻船我们折了本,又要还帐——直说了吧,这次运往四川的药材也要赔,因为金川战事已经暂停,只卖出去了些避暑祛瘟的药,余下的都折价一半卖了。不弄点铜,拿什么还亏空?”高恒道:“你们真是钱迷了心窍,连命都不要!——路上查出私铜怎么办?”尉迟近贤道:“带着盐政通政使衙门的引子,铜在盐里,谁敢查?——七爷,这些事好对付。要紧的是上头!刘墉这人和刘老中堂一个模样,还特爱私访。他到芜湖已经去了两个月,昨儿邸报说已经据刘墉的明折,革去吴文堂顶戴,暂拘安庆府待勘。芜湖官场有我们的朋友,还有我们派去的人,连他长得什么模样也没见!您瞧这人厉害不厉害?不定现在已经上路来德州了呢!我们都和他没交情,不认识,他少年得志,正是踩着别人往上攀的时候。就算认识,谁敢登门撞他的木钟?”

  “不谈生意。你们自己料理吧!”高恒见这二人愈逼愈紧,侃侃而言中气势却咄咄逼人,左右思量不能翻脸,长长伸欠了一下,说道:“我还不懂得同舟共济?看戏看迷了眼,以为我是戏里头的二花脸草包国舅!我说过让你们审理海兰察了,你们审就是了。你们的意思,是叫找出字据,还是我来亲审?”

  “不敢,不敢!”两个人都偷看一眼高恒阴阳不定的脸,躬身答道。

  高恒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幽幽望着烛光。深不见底的瞳仁,晦暗得像土垣墙根下若隐若现半掩着的两块黑青石。缓缓说道:“他未必就是海兰察。五木之下何供不可求?——你们去吧!”

  “是!”

  尉迟近贤和皮忠臣欣然应命辞了出去。高恒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吊起一丝阴冷的笑容,掏出怀表看看,已经到了未牌时分。他仰着面孔长吁一口气,冲外头轻声喊道:“小贡子进来!”

  “爷,奴才在!”

  小贡子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几乎立刻就出现在高恒面前,高恒摆手示意不让他行礼,问道:“住宏达客栈的那位客人,弄清身分了没有?”

  “弄清了!”小贡子眨巴着眼,干脆利落地说道:“确实就是刘墉,户部主事唐阁臣就在芜湖办差,他们是同年,常在一处会文,在芜湖老茂干店一眼就认定了。咱府里英诚从芜湖一直跟到德州,再不会出半点差错的。”

  “没让他看出来是跟踪儿的吧?”

  “没有!几站换人跟的!”

  “好!”高恒笑道:“这差使办得漂亮!”他在屋里兜了一圈,到桌前援笔濡墨要写信,却又停住了,却打开柜子,取出一条卧龙带,很小心地掂了掂,递给小贡子。

  这是一条做工极精致的腰带,里外玄色宁绸包面儿裹着贡呢,都用同色细丝密密扎缝了,带子边缘掐金挖云镶着金线十字纹。最出眼的是顺带婉蜒曲盘的一条绣龙,却是明黄金线精扎精绣而成——这是他在太平镇剿灭刘三秃子匪寨,乾隆亲自颁赐御赏物件。就因这条明黄金龙,即使是他这身分,也从不敢在公众面前系带。寻常官员更不用说,那是见见也是难得的。

  “你现在就拿这卧龙袋去见刘墉。”高恒见小贡子满脸惊讶,一笑说道:“就说我高恒不便过去,就在这里专候!”

  “他要是不肯来呢?”

  “他不会不来,也不敢不来。”

  “他要不认承自己身分呢?”

  “就说他在饭店吃饭,我亲眼认出来了。”高恒敛了笑容,“要是没有要紧事,我不会这时辰请他的——要真不来,不要多话,你回来就是了。”

  “扎!”

  小贡子去了。其时已是四更天,远远的闻得鸡鸣之声,正是拂晓前最黑“扣锅底儿”时候儿,闷蒸的暑气早就没有了,窗上透纱而入的凉气浸得人浑身舒但。高恒静待着这位奉旨查案的刑部郎官,心里一阵紧张,一阵坦然,倏尔还袭来一阵懊丧悔恨。他并不是个贪财的人,也不好酒。心思精明办差干练,熟透了盐务,虽然比不上傅恒能耐,在诸多的“国舅爷”中还是出尖儿的人才。却只犯了一宗毛病,爱女色。在京时贪恋傅恒夫人棠儿,千方百计讨好儿弄不到手,后来才知道棠儿和皇上有染,乃是禁脔,犹自不甘心。出京办差,乃是自由身,从山海关到德州,一路沾花惹草到处留情,哪里不用钱,偏是马申氏穷壤山乡里出来的俊鸟,不懂收敛,使了钱还要花枝招摇,弄得自己心魂失态,还欠了一屁股债,外头还落个花花公子名声儿。欲待踢开马寡妇,一来舍不得,二来这女人知道自己的事太多……

  正颠来倒去思量个不了,窗外廊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小贡子带着一位青年官员进来,向高恒禀一声:“爷,刘大人请来了!”说罢便退了出去。高恒立起身来,却不言语,沉默着打量刘墉。

  这简直又是一个小刘统勋,一样的墩实个子,中等身材一样的微微罗圈的腿,一样黑里透红的长方脸,扫帚浓眉下一双炯然四射的三角眼,只是阔口上唇还只一层茸茸的髭须,脸上少了些皱纹而已。穿着却是六品服色,碎碟顶戴,八蟒五爪袍子外头还套着鸳鸯补服,结束得毫不拖泥带水——这一条就显着比他老子讲究一点了。高恒见他施罢礼也在打量自己,不禁一笑,显得随便了些,摆手说道:“崇如,不要拘束,坐,坐!”

  “谢高大人!”刘墉气度稳沉,正襟危坐了客位,接过小厮捧上来的茶,顺手便放在桌上,“不知高大人夤夜召见卑职,有何指示训海?”

  高恒叹了一口气,略一苦笑,说道:“你这样一派官气,这么的正气凛然,真叫我难以启齿啊——你父亲延清是我的至交,但他不苟往来,我也敬重他这一条,所以登门拜望少一点,当年在奉天,我们是何等交情——他呢,上书弹劾张廷玉、讷亲,下车斩湖广巡抚陈群星,如今是名臣。我背了个‘国舅’名声儿,又管钱又管盐务,历来做这差使的哪个不是泔水缸,臭不可闻?交往也就更稀了……”

  他一脸诚挚,娓娓款叙,刘墉只是静听,只在提到父亲名字时略一欠身,那神态有点像国子监祭酒,在耐心听刚刚进学的学生讲《朱子大全》。高恒暗自佩服他的器宇,口锋一转,变得异样沉痛:“我本来也可学傅六爷,外立军功,内修政务,老实做个好臣子。可偏偏管了盐政,打交道的都是不三不四的生意人。上回娘娘数落我,说在外头招蜂引蝶,差使再努力巴结也不得个好名声。崇如,你想,这就好比个粪缸,周围能没苍蝇么?实言相告,风流罪过我有,风流债也欠着,盐务上有亏空,责任自然也是我领。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数。你说要查,天明就可以开库搬帐。成么?”

  “高大人,”刘墉听他自检自责,这么高的“国舅爷”对自己如同宿年知交,心中不禁感动,微微叹息道:“您如此开诚布公,实出我的意外。开库查帐,不在我的职分之内,但大人在外风评,确实有些微言。不能多说什么,若是欠着藩库的债,赶紧还债抽条,若是盐务自己有亏空,赶紧整顿。男女上的事嘛……只是风言风语,还不至于有大的干碍——这两件事其实只是一件,是个修德持重的道理。学生微未小员,后生之辈,本不该说这些话给您听的。但大人与学生交心,学生亦不敢不恳切奉言。”说罢举手一揖。

  高恒似乎轻松了许多。叹道:“天天是称斤、算盘、银子钱,许久不听道理了。我很欢喜。”刘墉哪里知道已经进了高恒的圈套?微笑道:“闻过则喜,善莫大焉。我也替大人欢喜。”高恒这才转题,说道:“单为这些话,我满可以从容和你谈——海兰察的案子听见了么?”

  “德州人倾城皆知,要不多久就轰动天下!”刘墉说道,“我也去看了。”

  “那是自然。尉迟近贤和皮忠臣刚从我这里走。他们要就地审理这个案子。”

  “唔——唔?”

  “这里头的委曲情由我都不大理会。听说这个海兰察,身上还携带着十万两银票。”

  刘墉颊上肌肉一颤,他立刻明白了高恒的意思,身子一探,又仰起来,问道:“高大人你怎么回话的?”“他们说要刑审。”高恒无所谓地一笑,说道,“我说我只管咸盐不管闲事,我不能干预地方政务,也不承当责任——他们走后,才想到这里头有文章。海兰察是‘逃将’,明明白白的事;在码头杀人,是万目睽睽下作案,又是束手就擒;他是钦犯,问明正身案由,申奏上去就是了,凭什么要动刑?动刑问什么?这太蹊跷了!所以只好唐突,请你出来干预一下。”刘墉紧张地思索着,这里头的“蹊跷”是一望可知的,但高恒怎么这么关心,又为什么独独把自己叫来?……思量着问道:“高大人,你怎么知道卑职在德州?”

  高恒莞尔一笑,说道:“傅老六告诉我的——怎么,我不可以知道?”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刘墉倒被问得一怔,说道:“卑职是说——您满可以亲自出面干预。海兰察是奉旨查拿的钦犯——地方官就是总督,也无权刑审——再说直一点,皮忠臣他们从安徽私贩铜材,还有他们的亏空,与大人有涉无涉?”“绝无牵扯。”高恒庄重地说道,“以我的位分,平日他们来走动殷勤,这是理所当然。他们从藩库里借七万两银子,是我高某人作保。官场情面嘛,谁不要敷衍?海兰察的事声震九重,我看连他‘逃将’的罪名也是立不住的。你要疑我,就不必干预,我坐山观虎斗,看是谁敢来奈何我?”

  这番话直说得义正词严,刘墉倒觉得不安。略带拘谨地站起身来啜茶一饮,说道:“卑职领教了。大人劳顿,关照之情不浅。卑职这就回去。待卯时升堂就过去。”高恒也笑着端茶,问道:“恐怕不能再微服了吧?你要有分寸,要知道,尉迟的官位比你高。”

  “这个卑职理会得。”刘墉说完,一躬而退。高恒此刻早已错过困头,一点睡意也没有,眼见清亮的晨曦映得窗纸泛青,索性洗漱了,叫过小贡子吩咐,“到府衙去几个人看审,一刻时分两报给我!”便坐下来,挖空心思给乾隆写密折,又给傅恒、刘统勋、纪昀、阿桂还有自己府中一一写信。因人而言,那是不必说的了。

  德州府县两堂会审海兰察杀人一案,不到卯时就贴遍了全城,海兰察本人还蒙在鼓里。昨日来衙,尉迟近贤待他很客气,不但不捆不锁,晚间还有四碟子菜一壶酒相待。只是“夫人”丁娥儿和他分禁了两院,可以在院中悠游散步,但不能出院。尉迟本人却没有再和他厮见。

  鼾声如雷黑甜一觉,天已亮透,海兰察尚自睡得深沉,听得房门“眶啷”一声,惊得身上一颤,“唿”地坐了起来,却见五六个衙役破门而入,都是凶神恶煞般模样,也不待他分说,拥上来七手八脚,顷刻之间便将他捆得粽子也似,“叭”地一声又在脖子上套了一面重枷。海兰察情知事有大变,由衙役们撮弄着往外走,心里紧思索:“难道奉了圣命,或者接了部文?德州到北京,就是八百里加紧文书,也没有这么快呀……”低头看看刚才套在身上的囚衣,心里“轰”然一声,已知德州知府用心,想黑吞了这笔军饷!“他肯定是想刑杀我!这该怎么办……”由衙役推搡着磨蹭着走,思量对策。

  待到大堂西后侧,已听得衙门外头人声鼎沸,抽鞭子赶人声,喝斥声,看审百姓嚷声叫声哭声嘈杂一片乱成一团。海兰察不知这位尉迟太守从何下口吃自己,难以详细预备对策,只咬着牙锁眉思量。一眼见丁娥儿被两个狱婆子从东后院那边带过来,再不能迟疑,因大声喊道:“娥儿!记住两条,他要什么供给他什么供;第二,我是海兰察不要狐疑——千万别——”话没说完,嘴里已被塞了一把麻胡桃。丁娥儿不是笨人,却也知海兰察聪明过自己十倍,咀嚼着海兰察这两条,只是个“不吃眼前亏”的意思,打着主意随狱婆子坐了东侧,一声不吱。

  咚,咚,咚!

  三声沉闷的堂鼓响过,便见两行衙役从东西两侧门雁翅鱼贯而入,接着便听“喂……噢……”的堂威声,沉浑中带着富有弹性的颤音,撼得人心中发紧。衙门外面一阵人声骚动,随着一声高唱“带人犯——上堂罗!”立时又变得一片死寂。

  海兰察从西侧门被带进去,迎面便见丁娥儿从东门进来。二人四目一对,海兰察笑道:“夫人,看来还是女的便宜,没给你上绳子戴枷呀一一”话未说完,守在公案旁一个衙役几步过来,劈脸就掴了海兰察一个耳光,喝道:“不许说话!”海兰察这时才细看公堂上的情景:

  这是一座三楹五脊青砖卧顶的审案大堂,一色的方砖漫地,因过于空旷,中间梁下支着两根红漆柱子,柱子上还写着一对联语,上联“下民易虐”,下联是“上苍难欺”。两排衙役各分八个夹道而立,手执黑红水火棍纹丝不动,上座设在北边月台上,屏风上绘着江牙海水图,屏风顶上黑底白字写着:

  明镜高悬

  中间公座上尉迟近贤官服袍靴端肃而坐,旁边设一小案,坐着一位七品县令,就是皮忠臣了,还有几个书吏,却都是矮几低凳,几上文房四宝俱全,预备着录供。海兰察看娥儿,见她脸色煞白,双手紧握,小脚半露在外,腿似乎也在打颤儿,刚要出口安慰,那尉迟近贤极利落地将手中响木“啪”地一敲,断喝一声:

  “张望什么?!——跪下!”

  “跪下!照打了!”衙役们齐声吆喝道。

  海兰察叹息一声,突地一笑,没言声也不跪下。皮忠臣向尉迟耳语了一句什么,尉迟近贤才晓得被海兰察气得忘了规矩,吩咐道:“给他去刑——跪下!”虽然仍是声色俱厉,却无论如何有点泄气了。海兰察被松了绑,对丁娥儿又是一个嬉皮笑脸,提了袍角跪下。丁蛾儿也就跪了。海兰察一脸痞子相,居然还磕了个头,说道:“尉迟老公祖,还有这位皮太爷!方才问下话来,问我张望什么。我是在看上头这块匾。‘明镜’两个字写得太草了,看着像是‘朋鉴’(朋比为奸)两个,‘朋奸高照’,似乎不通顺……”

  尉迟近贤和皮忠臣计议一夜,知道这人必定极不好审,想一开头便杀掉他的威风,然后一步步逼他就范。却不料海兰察根本就没“威风”可杀,还当场放了个松泡儿,惹得几个衙役和师爷都别转了脸偷笑。尉迟近贤不禁有点气馁。例行公事地问了海兰察姓名年纪籍贯之类的套头,转又问及案情。海兰察这才知道,昨日杀死六人,还有两个垂毙待死的。不由叹息一声,说道:“唉……真无用,才杀了六个!”

  “你说什么?大声!”

  “我说——”海兰察挑高了嗓门,声震屋瓦,连衙门口栅外密密麻麻的听审人众都听得刺耳,“这是我杀人最少的一次,才他娘的六个!”尉迟近贤咽了一口气,这样的犯人真是少见,说他咆哮公堂,却又是自己叫他大声的,如此桀傲顽皮,怎么审理?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杀人?高万清与你有什么仇隙?”

  “回老公祖。方才已经供了,他抢我的妻子,还打我的儿子。我去救,他们还要伤我。不小心就杀了他们。”

  “德州乃是王法重地,他抢你妻子,不能报官府处置?你竟敢白日青天之下连杀数命!”

  “是——不过昨天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王法重地,居然有人敢白日青天之下抢人妻子,掠人儿女!”

  皮忠臣听着暗自着急,这么问法,变成了儿戏斗口,尉迟近贤根本不是对手。因在旁轻咳一声,阴沉沉说道:“你根本就不是海兰察。”他陡地目中凶光四射,“到底是何方盗寇,拐带民妇流窜亡命?讲!”

  “大人!”海兰察问道:“那我是谁呢?”

  “现在是我问你!”

  “那我还是海兰察。”

  外面看热闹的人几乎挤散了木栅,听得一阵阵哄笑。尉迟近贤一边命衙役弹压,此时他已灵醒过来,想到下头跪的这人身分,蓦地竟浸出一头冷汗,但事到如今,又难以罢手,因问道:“海兰察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遍天下皆知。你既是海兰察,就该隐匿逃亡,或者就近向官府投案,居然敢公然出面白日杀人?显见是杀了人,畏惧本府刑罚无情,冒充朝廷大臣,拖延时辰待机逃亡——是不是?!”

  “不是!我信不过四川河南官府,所以不能投案。我无辜有功,所以不肯逃亡。”海兰察指着丁娥儿,说道:“你问她,我说的有假没有?就你今日所作所为,我看德州府缺德——你问不了我的案子,申奏朝廷吧!”尉迟近贤被他顶得一怔,旋即勃然大怒:“刁顽!军中将领有携带眷属的么?”

  “我们是半路成亲!”

  “谁的媒证,下的什么聘?”

  “沙勇和为媒,葛致民是证。至于下的聘嘛……”海兰察一笑,“是个猪头。”

  这句“供”完,堂上堂下立时哗然大笑,几个书吏录供,笑得握不住笔管,伏着吭吭地咳,衙役们拄着水火棍,也都笑得前仰后合。皮忠臣眼见不是事儿,忙向尉迟近贤递眼色,尉迟近贤会意,冷笑一声说道:“朝廷将军,哪有你这样的无赖?不动大刑,谅你不招——来!”

  “在!”

  “夹棍侍候!”

  “扎!”

  “咣”地一声,两根簇新的柞木夹棍扔在海兰察面前。皮忠臣见丁娥儿籁籁发抖,脸色惨白,一手指定了,说道:“给这妇人也上拶指,给我照死里拶,照死里夹!看他还冒充海兰察不?”

  海兰察临到此时,已不再嬉笑。朝上一揖,说道:“听我一言再动刑不迟。我是不是海兰察,六部里有的是认识我的,北京派人或解押北京,顷刻就能验明。至于白日杀人,也是明明白白,早已直认不讳。你们听好了。我决不熬刑,娥儿也不要熬刑。你就说我个谋逆反叛,我也都认了——我认供,你敢动刑,乾隆爷凌迟了你们也没准!就怕你们黑了我,我才在万人中亮明身分,你掩不住我!”他一笑而敛,“认了供,你总得整理文案,阿二阿三白昼杀人’申报到省,再到部,再奏万岁爷勾决,要多少日子批下来,你们算计过没有?到那时,我的案子早就明白了——不知甚么缘故,要置我于死地,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长的不是人头,是猪!——对了,猪头!——想不到真的是猪头给我和娥儿定聘——娥儿,你我的事一直没定,今儿就在这,既然都跪了,就算拜天地了——成么?”

  “我心里早拿你当我的男人了!”娥儿听得心里发烫,早已泪如泉涌,激动得浑身发颤:“原想跟你当个使唤丫头就心满意足,你这么抬举,我领了!”

  两个人在公堂诚挚恳言互吐情愫,当“堂”成亲拜天地!连书吏衙役们也都惊然心动,外边成千的听众嗡嗡蝇蝇互相传诵。两个主审官却都唬得魂不附体。尉迟近贤越想越觉得跟着皮忠臣趟浑水不上算,立起身来说道:“今日停审,退堂!——海兰察和丁娥儿仍暂拘府衙!”说罢拂袖而去。

  满堂人众立时散尽。只有皮忠臣兀自僵坐如偶

[章节目录] 首页 上一页[105] 本页[106] 下一页[107] 尾页[223]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名著精选 最新文章
明朝那些事儿第7卷
明朝那些事儿第6卷
明朝那些事儿第5卷
明朝那些事儿第4卷
明朝那些事儿第3卷
明朝那些事儿第2卷
贾平凹散文精选
铺花的歧路
几度夕阳红
朝花夕拾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01 10:35:31  更:2021-07-01 13:09:02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