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与女友阿莲在网上聊天。阿莲说为了孩子学习,不想让孩子在国内上高中,考大学,她要移民澳洲了。闻之,我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为此惆怅了好久。 阿莲就要离我越来越远了,远到那可能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去一次的国度,远到恐怕我连做梦都无法想象它模样的地方。 不知道这个远字,在人的一生里,是不是就意味着岁月已逐渐老去,谁都无力挽留,想念的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轻挥手,道分别。 阿莲曾经也生活在我居住的这座东北小城,中学和大学,我们都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只是我居市区,她居矿区,相比之下,她离学校就要远许多。因为远,阿莲就得在校住宿,吃食堂。阿莲是继父,平时常听人们说小孩子一旦要是有了继父继母,那日子必不堪想象,难以幸福。阿莲却常和我说继父对她极好,胜过对他的亲生子女。只是从前我耳朵听着,眼睛却没亲见,即使听了也未免心中半信半疑。上大学时,有一次,学校要搞英语演讲比赛,日期早就定好的,谁知到了那日却天降暴雪,矿区到市内已无法通车。我以为阿莲不会参加演讲比赛了,没想到,她的继父陪着她,在雪中走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把她护送到学校。想来继父并非都像传言之中的那般不好,或者是老天爷也可怜阿莲的幼年不幸,肯赐她一位这么好的继父。这对没有血缘的父女,在风雪之中彼此搀扶,一路艰难的行走,可见这脚下的路是不怕远的,有时因为远,反而可以贴近彼此的心灵。 大学毕业后,为了改变家庭的困境,阿莲去深圳谋求发展。和上学时相比,阿莲这一去,距离我之远,让我深深感觉到了相隔千山万水的滋味。时到如今,阿莲去深圳已二十年有余。尽管她每次回家乡都只对我报喜不报忧,但她那越来越成熟历练的面容里,早已让我品味到了岁月的风霜。刚去深圳的那些年,阿莲在南方,亲人却还在北方,所以不管怎样,阿莲每隔两三年都要回东北一次。后来,她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就把父母接到了深圳,回东北的次数少了许多,我们自然也就很难相见了。这二十多年,与阿莲相见的次数,屈指一数,十个手指都用不完。不相见,我却从不觉得内心不安。深圳离我的小城虽然很远,但只要打个电话,知道阿莲一切都好,我的心就会很踏实,不会因为这种距离的远而过分伤感。 每当想念朋友的时候,我就喜欢看中国地图,看那密密麻麻的地名,尤其是与我有关的地名,那一个个小字就像神奇的口袋,能装得下我想念的一切。放眼地图,我的小城已算是最边陲的地方,往西,或者再往北,即使到了国界,也不觉得路走到了头,惟独向南一路延伸,直到海南,感觉就大不相同。早知海南有一处令人心旷神怡之地,名唤天涯海角,这天涯海角,听起来就会让人感觉,只要走到了那里,八成就是走到路的尽头了。说这么几句,是因为在以往的印象中,这天涯海角,才真正意味着一种远,是比阿莲所在的深圳还要远很多的远。如今细想,真正的远,其实并非如此。 有的人一辈子,从生到死,都只在一个地方生活,小村庄也好,小城市也好,一个人的生命之轨画来画去,就只能画那么小。这样的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一生安稳,那山外的山,人外的人,哪怕一辈子都只能当作梦想,也未尝不可。而阿莲勇敢地往前迈了一步,走出东北这小小的矿区,让自己的生命在远远的深圳纵横驰骋,辛苦也罢,幸福也罢,对我来说,这些年来,无论阿莲在哪里行走,在哪里奔波,我都没有因为我们相隔遥远而担心她,我一直有个念头,再远的地方,她也是在自己的国土上行走,无论走多远,都不会失去自己国土的气息。 真是不知从何时起,年令越增长,我反倒越怕这个远字了。听说阿莲要移民澳洲,我竟然惆怅了那么久。是不是因为我们年华逐渐老去,已离别不起,还是因为想到阿莲要移民的心境,已不比从前她离开家乡时的那般。这一次,阿莲离我是真的远了,这种远,已不是我随意就能到达的地方,即使午夜梦回,也断然不会梦到那里。若她不回,我又不去,那此生,我们岂不是注定很难再相见。纵然澳洲景色再美,纵然阿莲在澳洲的生活比在国内还要如意,恐怕我的心,从此也难以安静,定要日日牵挂于她了。 旧日里常念叨的那个天涯海角,恐怕真的要变成天涯海角了,只不过,这样的远,已不是矿区和市区之间的远,北方的小城和深圳之间的远,这样的远,是远在了心里。 不知道阿莲,移民澳洲以后,会不会时常寻一个清闲有月的日子,望一望北方,或者像我一样,摊开地图,在密密麻麻的地名中,去寻找最亲切的字眼,然后低眉回首,我们曾经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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