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恣肆的语言淋一漓尽致地刻画出一幕幕血腥、暴力的刑罚,天马行空的想象浓墨重彩地幻化出一曲曲哀怨、号啕的猫腔。这部莫言的《檀香刑》,以与众不同的叙事视角与不落稞臼的写作技巧,直击人类灵魂最深处的呐喊,拜读之,令人唏嘘、令人惊悸、令人震撼。 《檀香刑》分为凤头、猪肚、豹尾三大部分,而人称的转换自如,细节的夸张放大,将每个小部分的情节显得更加张弛有度。佛珠、檀香等意象的多重摄入, 又增强了故事的厚重质感,同时也使种种暴力得到诗化与稀释。最为重要的则是穿针引线的“猫腔”,贯穿始终,领唱绝响,与故事相得益彰、异彩纷呈,达到艺术 上强而有力的渲染效果,形成雅俗共鉴的审美格调。 “猫腔”源于茂腔,高密茂腔曲调质朴自然,唱腔委婉哀怨,“一声直入青云去,多少悲欢起此时”,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与民间文化色彩。“猫腔”作为中 国传统戏曲的一种唱腔,与文学作品糅合在一起,既为《檀香刑》的暴力美学氤氲上一层中国式的味道,也为故事的广度、深度、高度奠定了一个认同式模型。 大悲调、走马调、娃娃腔、醉调等,是对下文情绪的概括与铺张。人的心灵柔软、敏一感而又善变,人心如鬼魅,“猫腔”的波澜起伏基调更迭,使人心与暴力极具张力。不妨从“猫腔”戏曲中的三大艺术特色:虚拟一性一、程式一性一、综合一性一来解读《檀香刑》。 《檀香刑》所展现的虚拟一性一,在于对故事进行变形化的灵活处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虚拟一性一使想象力与创造力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印证,既不缥缈空洞, 又不失应有的真实。作者纯粹零度情感的介入,一逼一真而冷静的叙事方式,使我们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与温度,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吸附,情不自禁地趋入价值 颠覆的化境。阎王闩、凌迟、腰斩、檀香刑等厉刑,作用于人的身上,直接带来痛苦的领悟。太监小虫子忍受阎王闩,眼睛暴凸,脑浆、血沫渗出,看客腿脚发麻, 执行者却镇定自若,杀人如麻的快一感已使他们酣畅淋一漓、忘乎所以,走向了极端,误入了歧途。檀香刑用一根檀香木橛子从谷道(一肛一门)钉进去,从脖子后边钻出 来,然后把那人绑在树上,三四天不死,唯有忍受极度的煎熬。檀香本佛友,却用它来施刑,是对罪恶的救赎还是对人道的亵渎?“猫腔”沉郁顿挫、呼天抢地,雪 上加霜地笼罩在这异度空间里,惊天地,泣鬼神,受刑者挣扎、嚎啕,歇斯底里,渐渐声嘶力竭。 《檀香刑》的程式一性一表现在戏如人生。每个人的命运都充满了荒诞、悲剧。眉一娘一一浪一语,注定为情所困,亲爹也置若罔闻,赵甲狂言,注定挑出事端,一发不可 收拾,小甲傻话,注定平庸无能,却也能终发善心,钱丁恨声,注定惹祸上身,漫天飞雪。重重的矛盾冲突,误会与报仇并起,暴力与狂一热并存,戏剧一性一的情节展 开,一切都似乎是戏,孙丙鲜血直涌时说“戏,演完了”。“猫腔”既是背景音乐,又是唱词唱腔。 戏曲是要求唱、念、做、打的综合表演为中心富有形式美的戏剧形式,《檀香刑》的综合一性一表现在多方面,在描绘血腥、暴力时,莫言善于调动视觉、听觉、 嗅觉、味觉、触觉的全身感官形成强烈的画面感,呈现立体而又直观的美学感受。莫言说:一部小说就像是一条充满人一性一的街,包含一着各式各样的人与事。孙眉一娘一与 钱丁就如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关系,孙眉一娘一有如潘金莲一样的一浪一荡不羁,只是在斗须比赛中看了如西门庆一般的钱丁一眼,只是如推窗般自然而巧合的举动,便从此朝 思夜想、魂不守舍,迷恋得不能自拔,即使在为亲爹向钱丁寻仇的时候,也难以抑制心中魔鬼般的冲动,干柴烈火,背叛了良知。而对于外国侵略者在中国的胡作非 为、当朝统治者对人民的残酷施暴,暗含一着对时代更深层次的剖析,表现封建王权及权力斗争的非人道一性一。孙丙作为“猫腔”的“掌门人”,似乎有着传统文化的映 射,似乎也隐藏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索,孙丙在忍受檀香刑的过程中,放声猫腔,即使痛楚也不愿死去,靠着参汤来维持苟延残喘,这仿佛也让我们看到了对生命 的不屈与敬畏。 口语化的语言,首尾呼应的轮回,起承转合的猫腔,通过暴力的黑暗面展现人一性一原始的面目,发起一场美与丑的生死较量。《檀香刑》既有马尔克斯《百年孤 独》的魔幻现实主义,又有蒲松龄《聊斋志异》写人“写鬼高人一筹,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的力透宣纸背。暴力美学的加入,使这部鸿篇巨制不同于其他作品,没有 温柔如水的娓娓道来,也没有故作愁苦的青春疼痛,却有着断臂维纳斯的美学风格,也有着罗丹从残破中发掘悲壮的艺术美感。莫言正是以这种暴力美学的方式临摹 社会,深刻而富有辨识度,以致命的真实写出了对周遭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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