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深秋,总是在无数个充满一陰一霾的日子里慢慢结束的,在这深秋的最后一个时令里,有时会突然下起雨雪,马路上的一些低洼地段里的积水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层,于是人们会自觉不自觉地换上冬装来抵御这深秋第一场寒流的侵袭。 咀嚼深秋的日子,总能带给我们一些意想不到的感动;那是一个周末的早晨,连续几天的一陰一霾终于散淡了许多,虽然高天无比的晴朗,但地面上却到处飘散着淡蓝色的雾霭,这雾霭是来自广袤的田野里劳作的人们焚烧秸秆所致,因此,那深秋的最后的可圈可点的靓丽景致,就这样被人为地毁掉了,尽管上级有关部门早已明令禁止在田野里焚烧农作物秸秆,但总是收效甚微,也许我提出这样的质疑对于村民们来说是很无奈的事情,也许数年后,我们的农业科技在不断的进步中,最终会改变这一现状的。在没有彻底改变这一现状的时候,深秋更像是在淡蓝色的特殊时段里度过的。 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时日里,咀嚼深秋别有一番滋味;郊外的山峦由此前的姹紫嫣红,一下子变得苍凉起来,只有满坡满岭的柞叶还在坚守在枝头上,让这沉寂的大山不再孤寂,阵阵秋风袭来,仿佛是热情的观众,让她们不知疲倦地尽情歌唱、舞蹈,直至转年春回大地,枝头再次绽放新绿时侯才慢慢地退去。 那日我走进这寂静的丛林里,试图追寻往日的点点秋意,不经意间,我看见山路旁的一簇榛子树丛边有棵山菊花还在开放着,她没有其他野菊花繁茂的枝丫,在她的顶端只有屈指可数的两朵淡蓝色的小花,我急忙走近她,但见夜晚的寒露还挂在花一蕊上,一陽一光照在露珠上折射一出耀眼的光芒,我不晓得在夜间摄氏零下6、7度的低温下,她是怎样挺过来的;大凡植物花卉的花朵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其次是一茎一叶,而山菊花却不然,她的一茎一叶早已被严霜摔打得不成样了,可花朵却栩栩如生,没有一片花一瓣因受冻后显现出枯萎的迹象,应该说,在这茫茫山林中,能够在这样的季节里熬到今天的花卉并不多见,她无疑是百花中最引人骄傲、自豪的花卉之一。 那些郁郁葱葱的冷杉树和落叶松混杂的林间,却有着别样的景致,脚下铺满金灿灿的松叶,踩上去十分的绵一软,墨绿色的冷杉树叶冲淡了深秋的苍凉,深秋的一陽一光洒在林间的每一个角落。忽然间一种怪异的声音从我身边的一棵落叶松树上传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当我向着树上张望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只黑灰色松鼠在惊恐地在树枝间跳跃,它两只竖一起的耳朵和长长的蓬松尾一毛一,非常好看,我好奇地追逐它到另一棵树上,这时它反倒不那么惧怕我了,索一性一在树枝上啃食一颗还没有坠一落的松果,那样子十分可一爱一。我还是第一次在山里见到松鼠,以往,在我年少时,曾在故乡的五顶山上时常见到身上布满黑色条纹的花鼠,其实它只是松鼠的近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松鼠,尽管它一直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其实与动物和谐相处并非是我们人类的理想,只要有一颗真诚的心,哪怕是最凶猛的野生动物,接近它、靠近它,不被它伤害也是完全能够做到的事情。松林是松鼠的家园,松鼠更是我们人类共同的朋友。 前面是一片被砍伐过的开阔林带,一些为数不多的蒲公英花,正张开笑脸沐浴着深秋的一陽一光,这时,飞来两只野蜜蜂在竞相采食花一蜜,我不知道它们是怎样躲过不久前那场突然降临的寒流的,或许它们已经躲在僻静地方进入冬眠状态,是暖暖的秋一陽一又唤醒了它们,它们以为春天来了,于是又苏醒过来了,这样的感知何尝是野蜜蜂,还有许多的蒲公英花不也是悄悄地绽放了吗。 让我感到更为惊奇的是,在通往四峰山主峰的陡峭的山巅上的小路旁,竟然有一簇不算繁茂的达子香花树也开出少许的花朵来,我深知在这深秋的季节里能够看到达子香花是十分罕见的事情,更是可遇不可求的,这让我想起年少时在故乡五顶山的三顶峰与四顶峰之间的山脊上的那片达子香花来,大约也是这样的时段,我和父亲在那里一起打柴禾,当时我以为是秋叶所致,当我走到近前一看果真是达子香花开了。我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会在这样寒冷的季节开花,父亲告诉我说:“这都是因为今年秋天不冷呗,它们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开花呀,现在开了,明年春天就不会再开花了。”看得出来,父亲对这些达子香花过早开放感到十分惋惜。然而,当我把这奇异的现象回家告诉给没有文化的母亲时,母亲却道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来,母亲认为山里的达子香花在反季节里开花是不好的兆头,但不管是真是假,就在那一年里,上至国家顶尖级领一导一人,下至平民百姓真的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和不幸,我觉得那只是一个极端的巧合而已,并没有确凿的科学依据。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又现当年的情景,令人感慨万千,是大自然的力量让我们领略到这奇异的现象。 咀嚼深秋,时而会看见田野里那些还未深翻的土地,让我联想到在故乡的深秋捡拾高粱粒的情景。高粱在它成熟时,它的籽粒是极易脱落的;收割时先把它们用镰刀割下顺势捆成捆,或就地横着躺放在田垄间,或三五个高粱捆立着码放成三足鼎立的人字形架子,待到高粱棵全部收割完毕,社员们再用短把镰刀把高粱穗子一个个地削下来,再把高粱穗子按照均衡的顺序捆扎结实,等待生产队的大马车把它们运到场院里。高粱穗子是运走了,可在每个高粱穗捆的下面都遗留一层高粱粒,满地的红红彤彤的高粱粒仍在地理实在可惜,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周末,母亲带着我拿上麻袋、戳子(用铁皮做的农用工具,用于戳粮食。)、条秫,到村东的小山脚下的高粱地里小心翼翼地扫遗留在垄沟里的高粱粒。虽然装进袋子里的并非都是高粱粒,其中绝大部分还掺杂着土咔啦,只等回家后父亲用箥萁将它们箥出来。扫高粱粒与捡拾其它遗留在地里的粮食都是意外的收获。有时我和我大姐还有一些相邻的农家妇女们结伴趁着黎明前漆黑的夜空,带上手电筒来到生产队还未经社员们捡拾的黄豆地里偷捡黄豆锞子,记得那时天气异常寒冷,田垄间罩着一层白霜,尽管戴着薄薄的手套,也抵御不了寒流的侵袭,手指冻得不听使唤,我那时由于年岁小,拾到的豆棵还不及半铺子黄豆多。 咀嚼深秋,就像咀嚼一颗小小的橄榄,虽然有些淡淡的苦涩,你或许会毅然决然地把它吐掉,可是就在你刚刚吐掉的那一刻,又觉得它回味无穷,这就是深秋带给我们不曾想到和得到的乐趣,尽管秋山、田野已然苍凉,还有山野间的村落会时常躲在浓浓的雾霭里,遥望她的背影真的是我三十多年前的故乡小村吗?在我的心灵深处,也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里,让你辨别不出来她昔日的容颜,但她依旧清晰,依旧美丽,依旧让我眷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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