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 白子画传——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第6页]

又是数十余天的日子就这样在柴房中度过，悄然静好。
柴烟卷席着一层层的热浪，身边的朋友们皆是汗流浃背，而临盏，却是半滴汗珠也流不出来。
蝉鸣雷动的傍晚，他带着药从梅字号房走出，沿着老路向不远处的柴房走去。
途中，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穿墙而至，临盏剑眉微蹙。心念一动，将药放在了炉灶上后，他一转足风，顺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这是后院曲径通向的一片竹林，光影绰约，云天徘徊。
竹林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药田。
药田再往北走，就是牧云后山，白家世代耕耘的药山。
竹林的另一头，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子衿的一身白衣，映在孩子白嫩的肌肤之上，就像初绽的桃花迎着东风落下的第一缕微光。
临盏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一切，但他觉得如今所见，似乎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是的，没有之一。
是羡慕这样的天人合一？还是羡慕这样的平淡的岁月静好？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留恋起了这一切。虽然，他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留恋。
因为这对他来说，何其的遥不可及。
这些年来的麻木，早已让他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白子衿抱着年仅半岁的小孩踱着步子，手中握着一卷书，就着西下的斜阳读的津津有味。小孩的眼睛盯着一棵竹子，久久不离。
这是……那个孩子？临盏心下好奇，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二人身边。
静谧的竹林里响起细碎的落叶沙沙声，子衿看见了同样一身白衣的临盏。
“你是……？”子衿将书合拢，望着临盏，似乎很是好奇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家后林。更令他奇怪的是，他似乎不记得病员中有这么一号。
怀中的婴孩依旧盯着那颗竹子看，久久不离。
“在下临盏，见过少主。偶然漫步至此，若有叨扰，还请莫怪。”说着，临盏俯首一揖，便欲转身回返。
“既然来了，就一起走走吧。”子衿将书一放，连忙留客，又道，“你叫临盏？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只是觉得，这双丹凤眼，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只是如今这眸中清光如水，一点也不似当日般晦暗可怖。
“你就是那晚的黑衣蒙面人吧？”脑中灵光一闪，他想了起来。
“这一身白衣，显然与你更配。”子衿微微一笑，眸中露出赞许的目光。

白子画么？
可是，这孩子的确肉体凡胎，与常人没有任何异处。却又为何会在阴阳交替之时出世，星动三垣？
难道，所谓的太阴之象，竟然是个凡人？
临盏望着那方棋盘，略有出神。
或者，是父君看走了眼，这只是个巧合？

“他为何总是盯着同一棵竹子看，从我刚来时就是这样。小小年纪，竟如此执着？”
“是啊，我也不知道这小小白在看什么。或许，小孩子的眼中能看到的东西，比我们多吧。”
子衿其实也满是好奇，但想起父亲曾说，有的孩子在刚出生的时候，是能看到很多不同维次的东西。更有甚者，长到七八岁，都还可以看到重叠空间里的不同存在。是以有时候孩子会无端哭起来，又或者会无端的笑起来。大人看着不明所以，以为孩子是饿了或是困了，实则不然。只是随着年龄增长，烦恼与妄想逐渐增多，加之慢慢与当下的时空相互融合，六根五识接连受限，能看到的东西，便也越发有限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衿虽然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是否太过玄门，但想想面对未知，总是要保留成见的。
毕竟，没有人知道这小小白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三个人的目光聚集在那棵竹子之上，只见这竹子连同身旁的万千翠色，没有任何差别。

临盏沉默了片刻，眸光闪过一丝寒意，心中已是冰火两重天。
“可否，让我抱抱这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只是思绪一片混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子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假思索便点头同意。
临盏接过孩子，冰冷的双手颤抖着，渗出汗水浥浥。
父君的命令，大哥的嘱托……
片刻之间，他的脑中闪过了一连串的画面。一声声的铁令，宛如山倒，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生于万劫难遇的阴阳交汇之际，此子不凡的命数注定他一出生就不可留在这世上。”
“父君知道你生性心仁，不好杀戮，定然不会妄下杀手。但是这一次，你若不杀，他日再遇，便是兵戎相见。与其引来不必要的杀伐，不如从一开始就结束这一切。”
忆事以来，他从未听过父君向他下如此重的命令……更没有听父君下过如此……血腥的命令。
“此事一成，天南地北，任你自由，父君，也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已然为父君造下太多杀业，手中鲜血凝成的一颗心，早已冷的没有半点知觉。
只是，这一次，竟是要让他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么？
……
————————————
“其实，这孩子若是能为我界所用，自然也不是非杀不可。”
“只是……父君虽无法确定他是否会对我魔界构成威胁，但他能够推算出来的是，即将出世的这个孩子，便是你此生命定的……生死劫。”
“……当诛！”
大哥一向温和的眼神中，此刻只剩下一片血意。
那时的临盏，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竟变得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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