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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五一文赛】迟暮之屿[第1页]

作者:青帝之王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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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文明尚未发展到极高程度时,生物学对文明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自达尔文提出自然选择起,对生态学和基因学本质的讨论便从未停止。可以肯定的是,一个生态崩溃的地球,必然将幻化成一座孤屿。
(半吊子物理和生物水平警告…)

 
总共五章,争取今天连载完
 
你听
海水荡漾起来了
水波拍打着尘雾
仿佛归鸟在撩动阳光
你看
孤独的岛屿寂寥而荒凉
仿佛龟壳游走的纹路
晨钟祈祷它的过去
暮鼓敲响它的新生
斑驳沙滩链锁万千泥石
去把大海填满吧
敲碎那空荡的火焰
直到下一轮太阳升起
于是原野上
笛子开始长鸣
清澈天幕里
看不见羊群
唯有牧羊人的背影

清晨,杰醒来了,窗外仍是如往常一样的阴寂,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有远处传来的微弱的机器轰鸣声。
如以前一样,他机械地走到莱的实验室,询问昨晚工程数据的进展。
“没办法,还再拟合,这仍是个漫长的过程。”莱指着电脑上杂乱的计算数据对他说。
“好”
环视了一遍实验室,杰便转身离开了,来到楼下闲转。
下面还没有多少人,天空仍充斥着望不到边际的雾霭,地上的沥青满是工业化的味道,但他随身佩戴着的呼吸面具过滤掉了各种气味。
大楼有几十米高,长宽都延伸到了百米左右,包含私人住处及大面积的实验室和工厂,不远处还有两栋大楼,一座与它差不多大,还有一座备用。
根据杰从所了解到的信息,大约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面临了地球毁灭性的生态崩溃(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为了留下后代的火种,他们选在此处盖下了大楼的地基,并将仅剩的精子库安放在这里,设定在某个时间开始催化,寄希望于新生的一代在生态崩溃的余烬里得以保留。根据自己的年龄,他推测新一代的催化降生大致发生在24年前,与姐姐康的年龄相近。
他是精子库里后一批降生的人,自出生起,他就见证了这里的工业迅速的发展,这归功于祖先在地基里留下的科学资料和不太完整的历史资料。
至于第一批人是如何在这种阴霾不见阳光,氧气早已消失殆尽的环境中,建立起现在这样规模的生存集体的,即使是康等第一批“元老”
也难以说清,或许是自然的巧合,但这一代人较好的学习能力的基因也是原因之一。
不止一次地,杰和实验室里其他人在楼下休憩时,总眺望着远方无边的黑暗遐想,
“我们从小到大只在围绕大楼的方圆几百米的空间内生活,尽管祖先给我们留下了足够的历史资料供重新建立认识体系,但我们终究见到的还是太少了,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永久性地摘掉呼吸面具。”杰说道。
“根据祖先关于生态学的模拟统计,那些地方很可能是荒旷残破的废墟,还有,你说的摘掉呼吸面具,和当初亚里士多德那样不着边际,即使在我们的生活范围供氧不是什么问题,但除非在大气层里能够注入超过10%的氧气,否则这种憧憬就会永远被判死刑。”莱回答道。
杰调整了一下氧气罐,盘上腿,“这一段时间的工业研究大致有了方向,至少已经恢复到了21世纪的科学水平(按照祖先的纪年方式),你或许也隐约了解到了,大楼里实验室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着手开展生物学研究,你也知道,康对祖先的生态学有很深的学习,我也和她一样是坚定的生物学研究主张者,咱们共事多年,应该都了解纯物理学在恢复文明建设的局限性,所以扩大这一派的研究力量是有必要的;另一派则是工业爆炸的主张者,他们的幻想是最大化地使用资源模拟和充当祖先时期的生态学作用,最典型的就是他们试图大规模地化学造氧。”
“呵,如果不是有实验员特意加了隔音材料,另一栋大楼那不可理喻的工业噪音迟早会震聋我们的耳朵。”莱打开呼吸面具的排气口,放出二氧化碳。
“祖先并没有告诉我们当年生态崩溃的原因,康也猜不出原因,就我推测来说,似乎与核资源的大量使用不无关系。”“说实话,我对生物还是很好奇的,长时间的与同类共处常常让我感到压抑。”杰说道。
“人类主宰自然那也是文明高度发展之后的事了。”莱幽幽地说。
 

又是一个阴寂无光的上午,尽管屋子里灯光通彻,但窗外的阴霾仍经常性地让人感到压抑。
杰的桌子上摆着很多生物的图片,有一张是白孔雀,在他看来最漂亮的鸟;还有一张是学名佚失了的夏花。
敲门声传来,两秒后,自动识别身份完毕,门自动打开了。
康拿着一张画有生态学建模的图纸走了进来,“坐下吧,姐姐。”杰拉出一张椅子。
“今天先不讨论生态建模了,需要告诉你们的时,两派对立已经相当明显,我们和他们已经断绝了来往,留下的大概有一半人。尽管我始终坚信纯工业化的方向一定会失败,但不得不考虑的是,我们应当着手做点什么了。”康静静地说。
“谁也想不到,这里没有一点其他生物的基因的痕迹,尽管祖先那个年代基因学长时间滞塞,但总归应当认识到基因对生态恢复的重要性”。杰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我们的担心所在,没有基因库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拥有那么一组DNA序列。”康把图纸摊放在桌上,也叹了一口气。
“从未涉足过的生存区外面,或许遗留着几百年前尚未毁灭干净的基因,甚至有的地方也许有生命存在了。”
康摇摇头,“不太可能,目前的条件离生命存在的条件还差得远。但去外面搜寻基因库也确实是唯一的方法了。”
杰知道,地球上并不是只有这里有新生的人类,五年前大楼曾频繁地与外界某个方向进行交流,一处在北美洲大陆上,另一处在北方,但局限于通信方式的落后,彼方空气中积存的工业杂质逐年增多,在一年前就因电磁波严重衰减致使通信完全中断。
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这个方圆几百米的地方,俨然成了一个封闭的孤屿,荒凉的外面则是深不可测的大海。
杰很喜欢祖先留下的那本鲁滨孙漂流的故事。他曾不止一次地对康说,“我很羡慕鲁滨孙,他不需要什么高程度的工业技术,只依赖岛上的闭环生态就能保证生存。在技术革新后,还完全有能力重返大陆,至少这与我们的处境是截然不同的。”
“我明白你一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康停顿了一下,“或许现在是出去探索的最好时机了。”
“是的,我和莱已经商讨过,考虑到外面的危险性,最多只容许一个人出去。”
“你的意思是?”
“我去。”
 
顶顶,后两节比较长,还在写
 

 

 

 

 

 

 

这是杰第五次去探寻基因库了。
再一次走过生存区外围的耀眼的红线,他已经习惯于这一抹光亮与前面黯淡的黑色的映衬。
他打开头顶上连通呼吸面具的照明器,五米内瞬间被光覆盖,接着他从腰间取出检测仪,开始对地上发射辐射检验DNA分子的存在。
不同于祖先通过凝胶里观察电泳的方式,检测仪主要通过辐射和电磁波反馈检测磷酸残基的存在,效率上甚至能够与红外线遥感相比。
他一边走,一边用类似雨刮器的自动长刷挂去雾霭在面具上的残积物,雾霭主要由尘砾,固液混合颗粒,和微量的氘氚聚合物组成。而氘氚核素的存在,则是杰等人推测核能使用导致灾难爆发的重要依据。
杰举着检测仪,一步一步地踩在时而松软时而坚硬土地上。
这是典型的平原地形,最有可能找到植物的残留,他心想。
现在他已经超过预期路程了,这意味着如果继续往前走,回去的速度必须更快,否则氧气罐的氧气将告罄。对讲机超过十分钟未被打开过了,在这个距离,已无法进行清晰的通信,他把对讲机关掉,揣进兜里,又看了一眼仍然黑着灯的检测仪。
氧气浓度的降低让杰感到眩晕,他不禁加快了步伐。
氧气含量一点点地减少,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但杰仍没有回头的意思。另一头,莱正焦急地对着对讲机呼叫。
似乎是毫无预兆地,检测仪闪烁了亮光。
杰张开双臂,一头扑在地上。
这里是松软的泥土。
他知道自己即将陷入一个短暂性的眩晕,凭借着尚存的意识,他捧起被腹部压着的泥土,将灯光对准,细细挑摘里面的成分。棕黑色的泥砾里,一根青绿色的细条格外显眼。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残枝,检测仪持续的闪烁印证着里面还有存在活性的DNA分子。
他把这株残枝紧紧地攥在手里,进入了缺氧的短暂眩晕。
太阳刹那间放晴了,阳光透过无雾的天空洒落下来。他站在岸边,身后参天的树窸窣着叶片,树干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昆虫,那是杰从未有过的熟悉感。海面上持续聚集着飞鸟,不单是海鸥,各种在生物名册上出现的鸟都有踪迹。它们依次发出鸣声,环绕在中间摆动翅膀的大鸟周围,它摇曳着金黄色的羽毛,杰意识到这是古神话里的菲尼克斯。天上的云逐渐消散,阳光似乎改变了路径,菲尼克斯仰起脖子,发出一声近乎嘶吼的长鸣,光芒便全部聚集到了鸟儿的阵型里,其他地方则霎然黯淡。
再留神时,周围的鸟化成了带着弧光的圆球,菲尼克斯成为了中心的巨大球体,顷刻间,小球四散逸走,大球分崩破碎。
杰醒来了,从时间上看,距离晕厥已经有半个小时,氧气含量大约还剩下四分之一。他小心地把残枝装进氮气容器里,迈开沉重的腿,朝着大楼方向走,在这里,大楼已经只能看见
一个光点了。
恰是在氧气殆尽的那一刻,杰冲进了大楼,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莱赶忙将他抬进实验室的担架床上休息。
“下次还是控制机车搜寻吧,效率不比人工执行低,我们很担心你的安全。看来还是低估了对讲机的有效距离。”莱看了一眼躺着的杰。
“或许机车没有第六感,”杰翻了身,“我曾在某处,清楚地感受到附近有DNA存在。我不好说清这个感觉,在我拿到含有活性DNA的样本之后,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尽管我从未真切地见过它。”
“哦,忘了跟你说,这次执行是非常成功的——我找到了植物样本。就在收纳容器里。”
 

杰走进康的偌大的实验室,里面陈列着各种仿制的生物学仪器,这时第一次被派上了用场。
“目前进展很好。我们已经成功复制了多份基因序列。这里面的精细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她拿起一个小型容器,接着说,“我们曾尝试摘取某一小段进行离体组织培养,但没有成功,即使是大楼里的空气成分,尚不能达到生存的底线,更不要说楼外的试验了。另外,营养液的配置也是个问题,当年祖先面临灾难时,有机分子的无机化就已经很严重了,物理方法批量合成有机物更是不小的工程学问题。”
阴霾阻挡着日与月在天幕里的交替,几个月过去了。
在莱的团队的改进下,杰已经驾驶低速机车执行了三十余次探寻。
每一次到外面,他都总有种神奇的直觉,似乎能感知到哪里存在他想要的东西。
气温降下来了,这意味着单位时间里耗氧量会增大,从而导致外出时间的缩短,所以杰决定暂时停止搜寻基因库。
这几十次外出杰都收获颇丰,总共发现了七个植物样本,十几种昆虫样本和哺乳动物样本,以及几个微生物样本。
康的工作仍旧没有什么新的进展,莱的团队则放弃了先前的工程,和康一起做分子上的研究。
即便太阳辐射远无法穿透极厚的雾霭,但热传导的微弱作用仍然能区分地面上的夏季和冬季,冬休时杰并没有随其他人参与生物工程,而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复翻看祖先留下的资料。
那天,他和康一起在楼下散步。沉默中,杰率先开口,“姐姐,你应该对分析力学有所了解吧?”
“嗯。”
“那么你应该知道最小作用量原理,”他放出面罩里的二氧化碳,继续说,“以光的传播为例子,在数学上应用泛函的确能够算出它在不同介质传播的最短时路径,但至于它为什么成立,似乎这个问题比较哲学,量子电动力学给出的解释是光子会事先走过每一条路径,然后在其他更漫长的路径会产生相位叠加,后来只剩下那条最短时路径。”
“仿照到基因学上,自然选择的方向就像是那个最短时路径,而生物进化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它们的基因在任意方向上突变,检验效果如何的过程,最终在长时间的挑选和检验后,选择最适合生存的基因,再进化,这似乎就是一个生物学上的最小作用量原理,作用量就是生物适于生存的程度。”
“…听起来很有趣,所以你的打算?”
“也许可以通过一些方法加快基因“寻找最短时路径”的进程。”杰停下了脚步。
“怎么做?”
“利用原子核碰撞促使基因序列的突变,得到适宜在现有条件下生存的生物DNA构成,然后在完成基本生态体系的构建之后再慢慢改造环境本身,这是我的构想。”
“生物学研究刻不容缓,杰的想法是我闻所未闻的,或许这样做有不少难以克服的问题,但也是最能看到希望的了。”听到杰的计划后,莱说道。
一个巨大的高能粒子发射器建成了,它通体是圆柱形,外面由特殊材料保护,显现出金属的光泽,外面连通一个广视仪,能够对内部碰撞效果做实时监督。
发射器外面坐着一排人,等待着观察原子核碰撞的效果。待一切安静时,莱按下了发射按钮,第一次试验于是开始。
顷刻间,无数个泛着光亮的光电,在壁沿以一致的速度旋转,中间圆心处悬浮着分离开的植物DNA分子,那一条原子核构成的圆不断向中间收拢,与此同时,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光点成为了一条线。
几分钟后,原子核终于抵达了中心,它们快速地撞向DNA分子,然后四散而飞,失去了磁约束之后,便渐渐地损耗了能量,光点逐渐消失。
重复了三次之后,莱按下了中止按钮。
取出被碰撞后的DNA分子后,实验人员把它们装进了同样提供悬浮的小容器里保存,以防污染。
“活性尚存。”一名拿着检测仪的实验人员说。
显微镜下的DNA分子似乎与之前没什么变化,但如果再放大倍数,便能清晰地发现,里面的碱基序列甚至碱基连接的分子都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不必确定沉默子,增强子,中止子等碱基序列在哪里,通过试栽种观察效果选择合适的目标基因,再确定细节就好。”康小心地把容器放置好,说道。
杰并没有过多地参与试验的细节,更多的是对结果进行评估。试验之初,由于尚未筛选,样本数量过多,所以只能在大体上评估。在一次踱步时,他偶然发现陈列室里中间一排的一个容器与其他的不太一样。取下来仔细观察后,他惊喜地发现,与其他大多数样本仅仅停留在种子阶段不同的是,这个样本里竟有芽的出现!
这似乎昭示着,无数随机变异的基因样本里,已经得到了能够适应现有环境的DNA。
 

试验进展得很顺利,几个月内,除植物DNA外,还得到了多种其他生物的目标DNA。这些DNA离体培养出的生物体都放入了大楼里一间空闲出来的培育室里,尽管生物的寿命和活性不尽人意,但这些指标都随着实验的进行稳步上升。
一开始,人们对这些瑰丽的生物非常好奇,常常透过培育室的玻璃观察它们的活动,但频繁的试验工作也逐渐让他们失去了兴趣,开始再次把目光转向生态的物理化学指标。
但杰对它们的兴趣丝毫没有减弱,他很少去看实验数据,而是经常趴在培育室外的玻璃上,细细端详鸟儿,昆虫的一举一动。
毫无预兆地,一个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似乎是另一个大楼那边传来的。尽管两个大楼分立成两派,已经近一年没有相互来往,但出于安全考虑,大楼里的人们都有序的赶过去观察情况。
滚滚的黑烟从窗户外冒出来,与天上弥漫着的雾交融在一起,似乎还有刺鼻的气味传来,那是呼吸面具所不能过滤的。
几个专职安全事务的人戴上加强的呼吸面具,冲进大楼开始扑火。
两天过后,爆炸残骸终于肃清,带头清除现场的人只在安全报告上写下了这样几个字:
“核燃料过量,爆炸”
人们都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几个月前,他们偶然观测到几年前同他们通信的外界信息源又重新达到了信号连通状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核废弃物持续积存致使信号衰减,只有废弃物扩散才能够短时间内恢复信号,而恢复后却无法交流,则代表那里也因核爆炸发生了灾难,无人的环境里,废弃物便扩散离析。
核工程是重建文明科技体系的必要阶段,现在已知的所有新一代人类却都在这一阶段再次殒命,重蹈了祖先的覆辙,杰不得不重新思考起这个问题。
之后的几个月里,杰完全抛弃了小组的研究工作,康只知道他整天在自己的工作区待着,但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康和莱完全理解,从杰提出使用原子核改变DNA序列的想法起,他便总表现出对再培育生物的高度兴趣,他们猜测杰已经在自己的工作区建立了一个小型的生态室了。
黑夜降临了,尽管只是时间上的黑夜。
杰拖着一辆沉重的机车来到大楼下,最后一次地深深打量了几秒。他关闭了身上所有的灯光,调整好呼吸面具,向安全线外面走去。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驱车到达了第一次发现DNA样本的地方,站在松软的泥土上,他拨开脚下的土,轻轻地将一株草插了进去。
这是我试验得到的适应性最高的植物了,但愿你能继续生长吧,杰在心里说。
他站起身,打开了对讲机。
“姐姐。”
几秒后,接到了回应。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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