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 番外集中贴第二楼 水晶帘数判1-28 无责任番外之通知贺家1-10 转载JJ -> 正文阅读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番外集中贴第二楼 水晶帘数判1-28 无责任番外之通知贺家1-10 转载JJ[第1页]

作者:hxxayc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水晶帘大人的 看却东风归去也 数教判的最繁枝1-28
MAOGO的 无责任番外之通知贺家1-10
献给手机党及各位
 
贺母病得死去活来。曹锦绣跪在贺弘文面前,哭着说不如自己死了,求盛家回心转意。贺弘文扶她起来,说不怪她,然后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任谁求也不开门。两天后祖父母终于耐不住了,让人撞开门进去。贺弘文倒是好好的,并不曾上吊,只是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气。贺家老太太心疼孙子,哭着劝说,盛家女嫁高门,并不是他的错。贺弘文却只是怔怔地说:“她还是生气了。”便再也不言语。
没过几天,贺弘文便禀明祖父母和母亲,要去南方采购药材。长辈们怕他在京城闷出病来,只好答应。曹锦绣原想跟着去服侍,贺弘文却郑重地对她说道:“锦儿表妹,当初我已说过,我只能给你个名分,却不能给你其他。这句话,我贺弘文这辈子都不会收回。”
曹锦绣几乎哭死,然而贺弘文照样带着从人出了门。贺母又是心疼儿子,又见不得外甥女这样痛哭,只好劝她:“他现在想着盛家的姑娘,心里不舒服,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对你好……”
然而,接下来的事大出她二人意料。
虽然贺弘文不在家,但他已经快满十九岁,贺家老太太便急着替他说一门亲事。曹锦绣虽然气苦,却又不得不噤声——她一个犯官之女,又不是清白之身,更不能生育,怎能拦得住贺弘文明媒正娶?只盼着他说一房貌丑无才的媳妇,那样他自然就会将情意再转回自己身上。
贺母的心思自然两样。她原觉得儿子是一等一的人品,虽然盛家六姑娘那般的小姐不可再得,横竖再求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总是不难。然而说来说去,总因为婚前就纳了妾,那些官宦人家谁管你亲戚照应,自然认为这是贺弘文年轻好色,先与表妹不清白,至少也是不懂礼法,是以姑娘模样性格好的人家竟没一家肯应承。终于有一家有些意思,有心将贺弘文的人品问准,便花钱去买通了贺家二房里一个婆子,那婆子偏是个爱说话的,得了银钱之后,便将曹锦绣的来历及曹家那几次三番的大闹说了个十足加三。这一下再没人肯结亲了——贺弘文上无父亲教养,下无兄弟扶持,母亲是个昏悖不知礼数的,又有个未婚先进门的妾,这妾既是贺弘文的嫡亲姨表妹,自然从小情分非常,再加上婆婆袒护,自家女儿嫁过去岂不是个摆设?何况贺弘文又不是什么东床佳选,虽然会些医术,到底在仕途上不能上进,女儿嫁过去也只能图个温饱,但温饱哪里不可得,又何必非他不可呢?
转眼便是半年,贺家两老都急了,催着贺弘文的两个伯父伯母都为他张罗婚事,奈何两房伯母都觉着弟妇不甚明理,虽然答应着,却都不肯上紧。最后还是贺家老太太那边有了眉目——太医院院判宗锡仁的小女儿宗楚蘅,模样人才都好,可惜宗家嫁女的原则之一便是不许女婿纳妾,所以女儿满十六岁了还未订亲。宗锡仁与贺家也算世交,对贺弘文也颇喜爱,于是宗夫人向贺老太太表示:只要让妾别宅而居,婚事便可订下。贺家老太太当即表态:当初答应曹锦绣进门时贺弘文已经当面说得一清二楚:只是给她一个名分,让她能下半生衣食无忧,不得再生奢望。而且贺弘文也确实并未与她圆房,所以这个妾和没有一样。只是曹锦绣身体不好,如果要别宅居住,贺母断不能放心。贺家保证以后曹锦绣随贺母居住,断不至影响贺弘文夫妇的生活。
彼时贺弘文已经回家,听了也无话。曹锦绣听到消息,便哭着要寻死。贺母急着相劝,却被贺老太太当头喝住:“闹什么闹?当初弘哥儿问你,只让你进门,不得再生奢求,你们一家子没口子地答应;那时既答应了,现在你又来闹什么?是我们家里没给你吃穿不成?你要死在我们家里,敢是我们逼死的?那进了冷宫的娘娘也没有敢拿死要挟的,真是好尊贵的姨娘!弘哥儿发善心救人,倒救了中山狼回来不成!”曹锦绣被吓住了,再不敢寻死觅活,只日夜对着贺母啼哭。贺母也无法,情知错过了宗家,儿子便再难遇到合适的亲事,只好依着婆婆的意思,将曹锦绣挪到自己院中,私下劝说:“好孩子,好歹成全了弘儿的亲事吧,我和弘儿都记着你受的委屈。等以后新媳妇进了门,我再去慢慢求她,天长日久,每日碰面,她哪里就能那么狠心……”曹锦绣只得乖乖躲在自己屋里,心中诅咒这姓宗的一家。
四个月后,宗楚蘅就过了门。这位宗小姐容貌虽不及盛明兰,却也算得上风致嫣然。她出身杏林世家,识文断字之外兼通医术,与贺弘文倒也琴瑟和谐。再加上聪明机变,口齿伶俐,大得贺家长辈的欢心。贺母看到儿子和媳妇和睦,心里也未免乐滋滋地憧憬早日抱个大孙子。
在贺母甜蜜的想象中,曹锦绣哭上门了。
“姨妈,您就这么眼看着我被扫地出门么?”
 
曹锦绣还没有安静几日,贺家就爆出了一个无论对谁而言都是大好的消息:楚蘅怀孕了。
贺弘文乐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要做父亲了!
贺母乐了——三房终于有了后代!她以后去见贺弘文的爹爹时也可以交代了!
楚蘅乐了——有了孩子她才更安稳!也更能拢住丈夫的心——何物系君心,三岁扶床女嘛!
曹锦绣也乐了——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同房,她岂不可以名正言顺顶上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曹锦绣细细地将养了半个月,觑了个机会,怂恿贺母再去找贺弘文试试。
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
3
贺弘文回到卧室的时候,看到妻子正在读《胎产书》。听到他的脚步声,楚蘅连忙站起来,口中嗔着丫头:“怎么都不说一声。”
“是我不让她们惊动你。”贺弘文温言道。
楚蘅服侍他换了衣服,净了手脸,这些事,她向来亲力亲为,从来不让丫头们插手。“今天我娘家来了口信,就这两天必有消息的。”
“哦……”贺弘文有些怔忪。终于有了消息,他本该高兴的,可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紧张和苦恼。他真的要进太医院吗?那从来不是他的志向。但是,只有如此,他才有一线希望,再见到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他的心猛地一痛,那疼痛说不上有多剧烈,却固执地存在着,从心底一路蔓延到指尖,令他禁不住握紧了双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藏住他的秘密。他有多久不曾想到那个名字了?不,那名字他无时无刻不记着,只是,他需要最大的勇气,才敢将那处无法愈合的伤口掀开来。
那是他第一次失去那样宝贵的东西,失去了一段历史,也失去了一种未来。
“若无事,我便先睡了,今天有些不舒服呢。”楚蘅微笑着说。
“哦……啊?哪里不舒服?”贺弘文有些狼狈了,妻子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看出了自己神思不属吧?他感到惭愧,身为人夫,妻子怀着身孕,他却还在为少年的情愫胡思乱想。
“腰有些酸。不妨事。”楚蘅浑若不绝,像往常一样叮嘱丈夫要早些休息。仿佛要赎罪似的,贺弘文坚持扶着她上床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吹熄了灯烛,才轻轻地走到了东边的小耳房里。
他每晚都要在这里看一会儿书,今天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终于他颓然地丢下了书本,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刚刚到母亲房中去请安,母亲忸怩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口来:“如今媳妇有了身子,还是……让锦儿伺候你几个月吧。”
笑话。他当时几乎有笑的冲动。母亲养育了他二十年,竟一点都不懂他在想什么,她是真的觉得——他想要的只是个女人,无论是谁?
你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她怎么就容不下锦儿呢?”
这话母亲对他说过许多遍了,于是同样的话他也重复过许多遍了:“与媳妇无关。儿子已经决定,今生今世,只有楚蘅一人。”
“唉,如果当初……以那孩子的心肠,定然对锦儿……”
在母亲的叹息声里,他飞一般地逃了出来。她是他的生身母亲,她对他的伤害永远是无心的,可如果伤害的次数太多,他便只能逃跑。
……
他不敢去审视自己的婚姻,不是不幸福,只是不完满。他害怕窥到掩藏在幸福之下的那一丝遗憾——虽然细微,但终究存在。他的妻子聪慧美丽,孝顺温柔,全家人都喜欢她,他也喜欢。但是,又总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念头掠过脑海:她要是再沉静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甜美一点就好了。她要是……
有一天他悚然而惊:原来她所有的不足都只是因为,他希望她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他为这样的念头羞愧,因此他默许了她对锦儿的那些小心思。他想说你不必提防她,我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但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是不是他真的不可倚靠,为何她也不信他——就像明兰不信他一样。
明兰……
明兰……
在这寂静的夜里,贺弘文一次又一次念着这个名字。他不敢想她现在在干什么,他只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个冬日的午后,在明媚的阳光里,他忽略了那刺骨的风。
“你说的对……也许罢。”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从未想过,这寥寥七个字,便将他推离了那段充满希冀的人生。
他自然明白,她的另嫁有着复杂的原因;但他更加坚信,她对他的心,是从他答应纳锦儿为妾的那一刻就彻底成了灰,她终究,无法相信他许给她的未来。
所以,他贺弘文发誓,今生今世,他定要一心一意与他的妻厮守终生,绝不让旁人来伤害她半点。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盖棺时问心无愧。
我会做到。
——即使,你看不见。
——即使,你不在乎。
 
贺母大惊,忙道:“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哪有这样的心思?好孩子,你可冤屈死我了。”
楚蘅忙道:“媳妇这是安慰夫君的话,不想让他和太太生出隔阂。太太对我好得很,我自然知道。”
贺母放下心来,拭泪道:“亏你这样贤惠。我不知弘儿心里怎么想的,所以才……唉,锦儿也真是……”她想想儿子一贯的态度,越发觉得儿媳所说大有道理,不由懊悔起来,“我一向不曾想这么些,只想锦儿的爹娘把她交给我,我怎忍心让她守个活寡?”
楚蘅笑道:“那大家子里头,妾室通房有二三十个,多数还不都是活寡?这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情,听见谁家的女人好意思到婆婆面前去哭诉了?如今家里这些下人,哪个不在背地里嘲笑。这个‘yin’字是什么好名声?媳妇今日斗胆劝太太一句,下次表妹再来哭求,太太竟别管。”
看贺母有为难之色,楚蘅又笑道:“我知道太太心软,我倒有个法子,包管曹妹妹怨不着太太。”
贺母眼睛一亮,忙问:“你有什么法子?”
楚蘅笑道:“太太只推说是我不听话,坚决不允,要死要活的。这样曹妹妹便只能怨我,再怨不着太太和夫君。”
贺母道:“那岂不委屈了你?”
楚蘅道:“媳妇为太太分忧是应该的。只要太太不受委屈,媳妇担些言语也值了。何况曹妹妹对我一向和气,还做了那些东西给没出世的孩子,虽然怨我几句,也不会怎样。”
贺母心道:“做那些东西也是为了买转你。”这想法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忙在心里大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楚蘅见贺母无话,知她已被说动,便转了话题:“再过半个月便是太太的生日,夫君的意思,虽然不是整寿,但趁着老太爷、老太太和二伯母还在京城,办一办乐一乐也好,以后一家人可就再难这么齐了。”
贺弘文的祖父致仕已有大半年,原本早就要回原籍,偏偏害了一场大病,老年人恢复得慢,行程便拖了下来。加上楚蘅有了喜,贺老太太最疼贺弘文,也有心看着这曾孙落地才安心,便一直留到今日。贺母听了便道:“这也是你们的孝心,就按他的意思办吧,只你要小心身子,别太累了才好。”
楚蘅笑道:“媳妇有数。”便又跟婆婆商议了半天生日如何做,这才回自己房中去
转眼便到了寿宴前日,到了下午,楚蘅看看明日一应事宜都已安排妥当,贺弘文在太医院还未回来,正想忙里偷闲,忽然香怡进来禀告:“曹姨奶奶来了。”
虽然明日只请自家亲眷,但楚蘅是第一次操办此事,自然忙碌了些,这些天便不顾上去搭理曹锦绣,只吩咐丫头们留心她的动静。这时听到她的名字竟有些久违之感,便吩咐:“请进来。”
两人落座,茶照例是不看的。楚蘅便微笑着问:“曹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曹锦绣脸色十分恬和,也微笑道:“锦绣有些私房话想跟奶奶说说,不知可否屏退丫鬟?”
来了,来了。楚蘅心知她是来寻衅的,看看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面上都有担心之色,知道她们是怕曹锦绣撒起泼来惊了胎儿。但躲是没用的。于是她胸有成竹地挥了挥手:“你们下去。”用眼神示意她们“无妨”。两个丫头虽然退下,却不敢走远,便守在了门口。
“不知曹妹妹想说什么私房话?”楚蘅笑眯眯地问道。
“说说弘表哥。”这句倒料到了,但下句话大出意料之外,“奶奶可知,表哥一直有一位心上人?”
楚蘅心里一动,本能地答道:“是谁?”话一出口便大为后悔,笑道,“不用说,自然是曹妹妹了?”
曹锦绣嫣然一笑:“当然不会是我。”虽然心知肚明,但她心里仍生出一丝黯然。强压下后又笑道:“怎么,表哥没对奶奶说起过?那可真的可惜,看来表哥对奶奶还是……唉。”
曹锦绣你去死!
楚蘅在心里大骂一声,心却禁不住揪了起来。肚子里的胎儿似乎也察觉了,不安地躁动了起来。楚蘅大急,忙暗暗安慰自己:不要听这女人的话,她这是故意来气我的!但说了几遍,那口气还是哽在那里。她强笑着,丝毫不肯让步:“那是自然,夫君对曹妹妹你的兄妹情深,他有心上人,自然会告诉你。”
 
曹锦绣被堵得气息一滞,但她今日既是有备而来,又怎会听了这三言两语便拂袖而走。于是她也顺了顺气,继续微微笑道:“这件事全家上下都知道,可不是表哥告诉我的。只没人敢告诉奶奶罢了。”
“哦……”楚蘅点点头,“那曹妹妹又为何要与众不同呢?”
“我自然是为奶奶好,免得奶奶一辈子蒙在鼓里,还以为表哥对你有情有义,那岂不太可怜了?”曹锦绣满意地看着楚蘅脸色一变,她今天可来对了。
楚蘅怒到极处反而平静下来,笑了笑:“曹妹妹心肠真好。既然有这副心肠,就直说吧,也不必我一句句问了。”
曹锦绣看了楚蘅一会儿,见她面色虽平和,手却在有意无意地扯着绢帕,可见心里必不宁静,不由暗暗解恨。这些天无论她怎样哭求,姨妈再也不肯去找表哥,被她一再盘问,终于支支吾吾地透出一句是楚蘅从中作梗。这她倒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姨妈竟然会被说服。一再哭问之下,姨妈也哭了,对她说:“锦儿,你身子这样了,这圆不圆房,还有什么要紧?”
曹锦绣愣了半晌才明白姨妈的意思,又痛又羞,哭着跑回自己房中。哭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姨妈是断乎想不出这种话的,表哥也不会对母亲说这样的话,毫无疑问——那是那女人说的!
好生刻薄!
曹锦绣恨不得立刻去杀了宗楚蘅。打人不打脸,我不能生养又不是我的错!不能生养,就不能……有男人了?
她越想越气。宗楚蘅凭什么这样得意,不就是她有了肚子?老娘叫你也生不成,你才知道!
她前思后想,终于想到,她一定要将盛明兰的事告诉宗楚蘅,她就不信她不生气!生了气就一定会去和表哥吵闹,免不了就要动了胎气!她现在怀孕六个月了,孩子若滑了胎,断乎活不了!那时候,看那女人还得意个什么劲!
现在她离胜利只有一步了!
曹锦绣恶意地笑着,缓缓说道:“好啊,那我就从头说起。”
“我和表哥也算青梅竹马,那时候他待我真好,我描花样子,他怕我的手不稳,便把着我的手帮我描。我的手被扎出了血,他便含在嘴里吮……”
“曹妹妹,你不是要说你表哥的心上人么,怎么又说起了你自己来?”楚蘅轻笑,“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七岁以前的事,妹妹不说也罢。”
才不是七岁以前!曹锦绣心里骂着,又不能分辩——她总不能说自己家里的闺女是随便见外男的吧?她咬咬牙,笑道:“原本姨妈想要给我和表哥订亲,可惜……”
“可惜没有订,要不如今我也不用坐在这里了。妹妹还是接着说那个人吧。”楚蘅开始不耐烦了。
“好,那我就说说那个人。那人是佥都御史盛紘的六小姐,闺名叫做明兰。”曹锦绣观察着楚蘅的脸色,“那盛小姐真是个美人儿,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姑娘,性格,学识,都是一等一,难怪表哥见了她,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楚蘅仰起头想了想,“盛家……是嫁给了顾都督的那一位?”
曹锦绣点头:“就是她。她的祖母与老太太是闺中好友,老太太一眼便看中了,当下便想要说给表哥,只是那时两人年纪都小,才暂时放了放。那时正是我家遭了难,我与表哥……被迫分离。表哥无聊之中遇到了盛小姐……”
楚蘅嘻嘻一笑,“这就不对啦。这盛小姐既然像曹妹妹说的那样好,自然就是曹妹妹不曾离开,夫君他也会动心的——曹妹妹你说是不是?”
曹锦绣恨得直想一掌扇过去。但她又不能说贺弘文断乎会钟情自己,否则又怎能说明盛明兰才是贺弘文眼中无人可比的第一人?她忍下心中一口血,咬牙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和那盛小姐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楚蘅满意地点点头:“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曹妹妹请接着讲吧。”
她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看来还得加点料。“表哥和盛小姐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两家的老人又都满意,他们自然更是情根深种,满心以为是放定的姻缘。那时的表哥与现在不同,人有精神得多,满面都是喜色,可见极是心满意足。那盛小姐不但生得美貌,个性温柔,而且心地十分善良。我家大赦后回到京城,她听说我遭际可怜,当下便同意表哥将我收在房里……她真是个好人。”
 
他有些惴惴地踏进了内室,楚蘅和往日一样倚在床头,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花,见他回来便要起身。
“你别动了。”他赶忙制止,她也没再坚持,喊了丫鬟进来,便又低头去拈起了针。
这就是变化,在以往,她绝不会如此。虽然她像往日一般含着笑,但看在他眼中,却觉得那笑容那样冷。
贺弘文没话找话地问了今天席上的事,楚蘅也做了回答,每句都答得很清楚,但句子都很短。
好难堪……但是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真的心里想着明兰,让她伤心?还是说自己没有想过明兰,骗她?
不是那样的啊,不是你想的那样。但究竟是怎样呢?他自己可能说得清楚?
他想要气氛稍微活泛些,便又没话找话地说道:“祖母说你这一胎定是个男孩,你告诉岳母,她定是极高兴的。”
“你说的对……也许罢。”
楚蘅本是一句心不在焉的回答,贺弘文却惊得手一抖,汝窑杯便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
又是这句……
她竟然比明兰还要倔强,连他的解释都不愿听,便判了他死刑。
他心惊胆战地转过身来,楚蘅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第一次觉得,她看他就像在看陌生人,眼神里没半点温度。
“楚蘅……”
贺弘文惊慌地搂住她,仿佛不这样她就会永远消失,像明兰一样。他从没想过,在明兰之后,另一个人也会给他带来这样的惊恐。原来偕老这样难,像那珍贵的汝窑杯,一个失手便碎裂一地,纵然再粘合起来,却已损了数十倍的价值。他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羊脂玉,但实际上,失去了这只汝窑杯,他便什么都没有。
“你做什么啊?”楚蘅轻轻地推了推他,她还不想让丫头们看了笑话。
“我也会害怕……”贺弘文喃喃的说。
楚蘅没有再说话,低下头,去看那绣了一半的鸳鸯。其实昨夜她就在想,是不是还要绣成一双?
“你为什么不问?”他问。
“因为你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她答。
“你生气了么?”
她笑了笑,“如果是几个月前,或许我真会很难过,也会有些生气吧……但曹锦绣没有做过母亲,她不知道,有了孩子的女人会凭空生出力量。我不能让孩子受到伤害,所以,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
顿了一下,她又说:“而且,我也不想这么早就认输。那位盛小姐想必是个极难得的人,但那毕竟是过去了。我愿意相信,在很久很久以后,你心里,总归还是想我和孩子多一些。”
贺弘文的喉头被什么哽住了,疼得他几乎有眼泪要流下来。他听见楚蘅又自嘲的笑了一声:“也许不会。但是,你总得给我点理由支撑下去是不是?”
他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
 
看却东风归去也,争教判得最繁枝
5
楚蘅翻来覆去了一夜,到黎明时便有些见红。贺弘文大惊失色,急着要去按她的手腕,却被楚蘅推开:“谁要你看。叫人去请我大哥来。”
她自己心中也有些害怕,但见贺弘文脸色煞白,一脸哀求的神色,又禁不住一哂:“我大哥专看妇人科,不比你强些?前天他就说过,若见了红,就着人去叫他——你还不去,在这里干瞪着我做什么?”
贺弘文只得压下惊惶,披衣去喊下人。不过大半个时辰,宗夫人便带着大儿子风风火火地来了。这一下便连贺母都惊动了,一听说是媳妇见了红,贺母身上一软便栽倒在床上。贺弘文闻报,只得将妻子托给岳母和舅兄,自己匆匆赶到茂萱堂照料母亲。
贺母已经醒来,正就着丫鬟的手吃药,一见儿子便急得哭起来:“你不守着你媳妇,来这里作甚?若孩子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去见你爹!”瘫在床上大哭,又炽肺扇肝地咳起来。贺弘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着妻儿,又抛不下寡母,一时急火攻心,颤声道:“你们……你们都来逼我吧!”也跟着哭了出来。
贺母的陪房云嬷嬷身体也不甚好,早已放了出去,刚巧前一日是贺母生日,前来给旧主磕头,晚间便不曾回去。这时看着这屋里丫鬟婆子俱无主张,大不成体统,便上前推了推贺弘文道:“太太这是旧疾,我在这里看着,料不碍事。哥儿且去看着奶奶吧。”
贺弘文看看云嬷嬷,又看看母亲,一跺脚便又往正房去了。
云嬷嬷这里服侍贺母吃了药,劝道:“老奴昨日见着了少奶奶,一看就是个福相,亲家少爷又是有名的大夫,断不致有事的,太太只管放宽了心。若倒是少奶奶好了,太太倒急出好歹来,少奶奶过意不去,岂不又添了心事?”
贺母好容易喘匀了气,一面拭泪一面说道:“我何尝不想放宽心?只你也知道,我熬了这些年,就弘哥儿一个,好容易他娶了媳妇,眼看要抱孙子,偏又这么三灾八难。怎么我的命就这样苦!”
云嬷嬷笑道:“奴才说句话太太可别生气:这三灾八难,要说可都是太太自招的。”
贺母脸上一僵,半晌才讷讷道:“你是我自家带来的人,怎么也跟着别人的嘴,把不是都派在锦儿身上了呢。”
云嬷嬷笑道:“正是太太自家的人,才真真为太太着急。若是别家的人,早拿去当笑话说了。奴才虽不在府里,奴才的闺女和小子还在,家里的事奴才多少也听到些。太太想想,若没有曹家和锦姑娘的事,早托了大老爷出面,跟盛家议定了亲事,也没今日这些麻烦了。”
贺母低头道:“盛家的姑娘真是个好的……那时是我糊涂,总有些嫌她是个庶出,想着或许还有更好的亲事,便拖了下来,如今悔也悔不来了。那孩子性子柔和,对锦儿也多半能好些,我这心也不必日夜悬着。”
云嬷嬷道:“不是奴才说,太太这才是真真想左了。盛小姐的事过去了,如今说也无益,只说锦姑娘,那是凭谁进门,也不会待她好!太太忘了,当初弘哥儿说亲说得多么艰难,是咱们哥儿不好么?不是,是因为有了这么个妾。有女儿的人家一听说是婆婆的嫡亲甥女做了妾,婆婆又着实疼爱,谁还肯把自家的闺女送来!奴才问太太一句:若少奶奶不管着锦姑娘圆房的事,太太就当真疼少奶奶超过疼锦姑娘了?”
贺母愣了愣,答道:“锦儿究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更亲近些。”
云嬷嬷道:“这就是了。太太也是从做儿媳妇的时候过来的,婆婆眼里有亲疏厚薄,那是个什么滋味?就是在妯娌之间都让人怄得难受,何况是婆婆偏疼着丈夫的妾!太太想想,若是太太刚来时,老太太偏向着老爷的那个通房菊儿,太太的日子还能好过?”
提到这个名字,贺母竟无端打了个冷战。期期了半日才道:“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可我也不曾慢待了楚蘅啊。而且你是知道的,当年若不是我姐姐开解着,替我想主意,我的日子就更难了。如今锦儿在我身边,让我怎能不偏疼些……”
云嬷嬷笑道:“不是奴才说,大小姐当年给您出的主意,可都是些馊主意,哪一遭管用过?最后若不是老太太知道了,做主打发了菊儿,太太的苦还有得受呢。老太太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人,但经此一事,太太心里就知道,老太太是向着太太的。做媳妇的人,哪敢指望着婆婆像亲娘一样,只要在大事上能为媳妇着想,那便是好婆婆。奴才说句打嘴的话:太太这婆婆,当的可不大好。”
 
楚蘅一愣:“燮表哥怎么了?”
宗夫人叹了口气“你表嫂不省心……你三舅母昨天到咱家来还哭了一场。”
楚蘅沉默了。燮表哥从小就喜欢她她当然知道,三舅母一直想要聘她做儿媳她也知道。如今表哥娶的媳妇不如意……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了解贺弘文的心情了。
昨晚贺弘文将他与盛家小姐的事都对她讲了一遍,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于是她说:“我累了,想睡觉。”
她能说什么呢?她既不能给那段感情下个定义,也不能给他们做个结论。他所有的陈述只是让她明白,他的生命里有那么一段区域是她进不去的,而在她对婚姻的想象里并没有这段区域,这令她感到灰心。但知道了又能怎样?她日子还得过下去,还得继续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
她昨夜真的很想跑回家去对母亲说,让母亲告诉她该怎么办。可现在那种心态已经平息了下去。母亲也不能去修正贺弘文的那段历史,她最多也只能宽慰她几句、鼓励她几句罢了。
“投胎投成女人,过日子本就艰难。”母亲多半会这么说。伯母对大堂姐就是这么说的,只是那时她还小,听得颇不以为然。
“娘,您一定要对大嫂和二嫂好些。”楚蘅偎在母亲怀里,低低地说。
“我对你大嫂二嫂哪里不好了?”宗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一阵悲从中来。女儿嫁人才一年多,已经知道了做人媳妇的难处。只可怜自己不能时时照顾她、保护她……唉!
她狠狠心,说道:“你少想这想那的。你那婆婆虽然有些糊涂,心地倒是实在,不曾给你使过绊子,也不曾强压你的头,这已经不错了,你就知足吧。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婆婆偏疼外甥女,就是因为从小看着长大,等你生下他们贺家的孙子,又一心一意服侍她,天长日久,她总有一天知道谁好谁歹。我看姑爷倒是个明白的,你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你可别耍小聪明,他是个孝子,你对他娘好,他才会对你好。”
楚蘅鼻子一皱,笑道:“娘好烦,好容易来看我一次,还唠唠叨叨的。我婆婆倒有一桩好处,就是没丵力气这般唠叨。”
宗夫人瞪着她,觉得这女儿不知该怎样宠爱才好。
宗夫人到贺母房里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出来,着人告诉儿子和女儿。
茂萱堂里,云嬷嬷正在心里叹息,这位亲家太太从头到尾,一句抱怨的话没有,反倒一直说自己的女儿年轻不知保养,给婆婆添了麻烦。从这一点,便看出人家比自己这主子强了百倍。她看看雪芽,心想小女儿雪芯如今分在少奶奶房里当差,倒是有福得多。
贺弘文陪着舅兄坐在书房里。贺弘文在想心事,虽然楚蘅有惊无险他长出了一口气,但也难免后悔昨夜对她说的那些话。他既无语,那宗楚蓂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所以郎舅二人喝干了两壶茶,话却没有说上几句。
一时有人来禀:“亲家太太要回去了。”宗楚蓂便起身告辞,贺弘文正要送出去,楚蘅房里的小丫头又过来说:“奶奶请大少爷去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慌。匆匆跑到内室,楚蘅正坐在床上,见了贺弘文便笑道:“你先出去,我跟大哥说句话。”
贺弘文一走,楚蘅便指着桌上的一个锦盒说道:“那里头是五味斋的梅干杏脯,你妹夫前日从南城大老远买来的,大哥带回去给大嫂吃吧。”
宗楚蓂看了锦盒一眼,道:“你自己留着吧,打发人再给她买就是。”
楚蘅笑道:“我如今又不害喜了,你妹夫还只管买。这个味道很好,让大嫂尝尝。我记得她以前吐得好厉害。”
宗楚蓂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拿了起来,说道:“那我走了?”
楚蘅仰着头想了想,忽然看着哥哥嘻嘻一笑,说道:“大哥要对大嫂体贴些。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大哥没人时也多说几句,大嫂定然生个男孩。”
宗楚蓂面红过耳,含糊哼了一声,落荒而逃。香怡和绿澄在身后笑作一团:“大少爷还是zhe般害臊
贺弘文在廊上听了个大概,却笑不出来,心里没由来地一酸。急急送了岳母便回到妻子房中,见她正靠着秋香色掐金边的大迎枕,乌黑的软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白皙的脸庞上两条秀气的眉正皱在一起。嘟着小嘴犯愁。
“怎么?”他坐在床边,“不舒服么?”
“不是。”她不甘心地拉住他的袖子,“已经是春天了啊,我想放风筝。可是,”她轻轻拍拍肚子,“今年不行了啊。”
她好像完全忘记昨天的事了。
贺弘文愣了一下,便笑着安慰她:“没关系,我放给你看。”
楚蘅高兴起来:“那我来画!”
她下了床,喊丫鬟取来纸笔,开始画风筝,贺弘文微笑着站在旁边观看。
窗外,金灿灿的迎春花苞已经缀满了枝条,风虽然还冷,可春天终究是要来的。
夫妻两个欢欢喜喜地说着话,在旁伺候的香怡和绿澄却悄然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色。
——过去,表少爷每年都跟小姐一起画风筝……
 
6
楚蘅仰躺在床上,无聊地望着帐子顶上绣的团花。躺了十天,她连花瓣都数过好几遍了。原来再软的床躺久了也硌得慌,尤其一个生□动的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要静卧简直就是要命。
白天贺弘文要去供职,于是日子就更加无趣。她拉着丫头玩一会儿牌,胎儿就在腹中不停地踢飞脚抗议,于是她只好再次躺回床上。
自从被曹锦绣说破了贺弘文的心事,她心上便沉甸甸地坠着,不是伤感,而是郁闷。有时候她会想,除了腹中这个胎儿,贺家的其他人,贺家的一切,都与自己完全无关,索性闭上眼睛,凭他们爱怎样怎样,自己有子万事足。但是每当见到贺弘文温存的笑,每当夜里他不经意地抱紧了她,他那并不宽厚的胸膛是温热的,平缓的气息吹到她后颈上,轻轻地撩动着她,她的心便禁不住一软,接下来又有些委屈:她第一次那样放心、那样开心地将心和身体都托付给一个人,可那个人偏偏不能同等地给予她。她想不理他,禁不起他小心翼翼的哄,想恨他,又恨不起来。
于是她便更恨曹锦绣:若不是你来穷搅合,他和盛小姐成其好事,我也不必上这条贼船,岂不皆大欢喜?你曹家这是什么家教?
但是有时她又觉得她应该感谢曹锦绣:若不是你坏人姻缘,我与他就再也无缘相识,我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男子,有这样温润的个性,这样温柔的心。
一时她也怨盛明兰:既然要嫁姓顾的,为何还要勾走姓贺的魂!拎这么多不累么?
有时她又觉得自己该感谢盛明兰:是你的绝然离去,让曹锦绣瞬间便从可怜的表妹变成了失败的标志,只要你还在刺激着他,曹锦绣就只有勾引未遂的份。
她幻想着曹锦绣拉着贺弘文的衣襟求欢却被坚决推开的一幕,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香怡听见了,赶紧问:“姑娘怎么了?”
楚蘅一翻身坐起来:“我躺得够了。走,我们去给太太请个安,顺便听听曹姨奶奶今天的戏码。”
香怡和绿澄一左一右搀着楚蘅进了贺母的茂萱堂,正赶上房中摆饭。贺母见到儿媳很高兴,但看她要人搀着行走又着实担心:“我的儿,你安心养胎便是,何必顾着这些虚礼。你好好的,岂不强于天天来看我。”
楚蘅晃晃悠悠地行了礼,看着的人都觉揪心,贺母眼圈发红,忙道:“还不快搀住!唉,你们哪一个叫我省心!”
香怡诸人听了都不禁腹诽:不省心还不都是你那亲亲宝贝外甥女闹的!
楚蘅倒不计较细节,只要婆婆承认曹锦绣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就行。
她往桌上一看,便呆了呆:“如今天还冷。太太怎么就吃得这么素淡?”
贺母叹了口气,旁边黄嬷嬷便代答:“太太这回发了大愿心,要吃长斋,保佑奶奶母子平安呢。”
楚蘅有些动容,无论如何,婆婆的心地还是好的,或者说,她对曹锦绣的好同样是因为心肠太好,好得没了原则。
“太太的身子如何禁得起这样折腾,这不是折了媳妇和这孩子的福寿?这素斋,太太若喜欢吃时,一个月吃一两次也罢了。”楚蘅真心实意地说。她有点惭愧,婆婆每天咳嗽,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吃素。
“可不是奶奶这话么,奴才也这么说。”黄嬷嬷道,“太太是听了二太太的话,说是她娘家一个亲戚,本来没有孙子,便许了愿心每三天便吃一天斋,结果就得了三个孙子。”
“哦……”楚蘅想了想,“那太太以后十天吃一天斋,岂不稳得十个孙子?”
众人都是一愣,接着便都哈哈大笑起来,贺母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说:“你一来就逗我这样笑,你这嘴啊,也不知怎样生的,这么巧。”
楚蘅笑道:“太太都为我吃了斋,我还不该逗太太笑笑?”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缕细细的哭声。果然,锁在屋子里的时候,上吊的戏码是不演的,怕万一观众不来弄假成真;于是只能上演哭的戏码了。曹锦绣啊,你真没诚意。
“这是哪个丫头,这么没规矩?主子吃饭呢。”楚蘅皱了皱眉,“香怡去看看,告诉张顺家的,把这个哭的掌嘴二十,撵出去。若是老宅带过来的人,就回老太太一声再撵。”
 
贺母听得咧嘴,只好说道:“看你说的……”然而心里也只得承认她说的也没错。
“罢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了。”贺老太太何等精明的人,早知道曹锦绣不会消停,却也不愿意让孙媳难做,“我去问弘哥儿就是。”
“老太太别……”贺母脱口而出。儿子在这祖母面前从不撒谎,一被盘问,怕是定要说出来的。刚一出口,便看见儿媳妇拼命使眼色。
“老太太别去问夫君了。”见婆婆一脸懊悔,楚蘅便拉住贺老太太的袖子笑道,“夫君如今事忙,都忘了这个人了,老太太一问,他倒又想起来了。”
“哦……”贺老太太别有深意地看看儿媳,“弘儿既然都忘了,还留着她干什么?不如送到庄子养着上去吧。”
楚蘅给慌了神的婆婆送了个“我来解决”的眼神,又笑道:“看老太太说的。夫君一直说他只拿曹妹妹当自己的妹子,是太太看不得小辈受苦,夫君孝顺母亲,才不得已给了个空名儿,不过就是讨太太个舒心罢了。这话孙媳原本不信,如今冷眼看了这一年多,才真信了。曹妹妹既是为了太太才进的府,当然只有太太乐意,才好让她出去。照孙媳想,老太太教训她这一场,她以后也必多少知道些道理。留在太太身边,伺候着太太饮食起居,也是好事。”
贺母听她说“才真信了”,心里明白说的是昨晚的事,心里也叹息一声。看来锦儿的心终是白费了,儿子是当真不愿。转念又一想,自己原本也只为让锦儿下半生有个依靠,能养在自己身边,衣食不愁,也算对得起姐姐了。又不是自己儿子始乱终弃,原也怪不得他……
贺老太太如何听不出孙媳妇的意思,便看着楚蘅道:“当初跟亲家提亲的时候我和你太太都是说过的,曹家这个是只跟着你太太,与弘哥儿无关。咱们贺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家,既说了,便是不会改的,你只把心放在肚子里。”话虽是向楚蘅说,却是说给贺母听的。她又在儿媳身边坐下,说道:“你这个病,也是思虑太多的缘故。如今你儿子也大了,有了前程,眼看孙子也有了,你愁个什么劲!曹家虽说是亲戚,这么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咱们家也收了,也对得住他们了,你可别犯糊涂。咱们答应了亲家的事,就不能改。但既答应了曹家养他们这女儿到老,那也是算数的,只她别生事。若再有上次那样的事,贺家就再不能容了。你要真想她住得长远,那就让她安心跟着你,少生那下作念头!”贺母只好跟着点头,答应“是”,又说:“老太太教训了她,她再不敢了。”
正说着,便听见廊上丫头尖叫一声:“可不得了了!姨奶奶……要上吊了!”
贺老太太和楚蘅都一下子站起身来,贺母本来半躺着,听得这一声,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急着就要下床。贺老太太道:“你还说她不敢了!这是死给我看呢?”抬脚就往外走,两个丫鬟扶了楚蘅,也跟了出去。
来到廊上,便看到西暖阁的门已经开,几个丫头老婆正跑进去,贺老太太便喝道:“慌什么!大白天,哪有吊死人的!她才舍不得死呢!”下人们本是做给贺母看的,听见老太太的话,便自然而然停下脚步,纷纷给老太太施礼。
刚刚报信的黛眉原本就是贺老太太的丫头,派过来便有盯着曹锦绣的意思,这时便跪下说道:“姨奶奶三天没吃东西,昨天看着不成了,太太便叫七少爷进去劝劝她,谁知……谁知……”她偷眼看了楚蘅一眼,便支吾起来。
贺老太太斥道:“有什么就说!我听听这没脸的还做了什么!”
黛眉便道:“七少爷进去以后,奴婢便去给厨房取给姨奶奶煮的粥。谁知……再回来便看到姨奶奶死死抱着少爷,要……要……”她还是个姑娘,说不出口,但听的人都明白了,一个粗使仆妇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滚出去!”贺老太太暴怒了,扭头冲着刚被搀出来的贺母道,“你听见了?这就是你姐姐养出来的好闺女!”
贺母万没想到会这样闹出来,又气又急,登时便要昏倒,吓得丫鬟婆子们死命架着,都哭着喊“太太”。黛眉不敢再说,贺老太太也不理贺母,抬腿便走,进了曹锦绣的屋子。黛眉赶紧爬起来跟了进去。
 
曹锦绣见贺母神色有变,得意起来,又接着道:“再说了,就算当年看起来差不多,但长房和二房分到的铺子和田产,他们自然时常去料理,分到姨妈和表哥名下的长年无人经管,说不定就是糊弄一下。老太太说是管着,她一把年纪,哪有精力事事都过心。这么多年下来,差得哪是一点半点?姨妈还只管说人家好呢,要我说,这才是故意亏待您和表哥。若是当年不分,这么多年一视同仁地照应下来,现在才分家,表哥也大了,那才不会被人糊弄。再者,那两位伯父还在,自有俸禄;只有姨父去得早,再无进项,多分些个给姨妈才是公平;便是当真平分,姨妈也吃了亏了!”
贺母听了这番话,竟有些天翻地覆之感。许多年来她从未怀疑过两老的用心,可是照锦儿这样说……她心里犯起了嘀咕,曹锦绣后面说的话便听了个有一句没一句。这一晚她越想心里越不安宁,她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人,忽然有了这样大的心事,必要找个人商量才好。这个人选她倒没有犹豫——当然是她的儿媳妇。楚蘅管着家,和儿子感情很好,如今又生了孙子,事关家财,自然第一个要和她商量。
虽然贺母说是“亲戚”的话,楚蘅一听便知道是谁的意思,心里不由暗怒。怪不得“口舌”列在七出,家里有这么个长舌妇,骨肉亲情不被离间才怪!但对婆婆不能这么说。
她想了想,换了笑脸:“媳妇帮老太太料理过一段时间的家务,祖产的情形也知道些。从账面看,单论祖产,三房的进项是差不多的。只那两房还有大伯二伯这些年治下的私产,我们这一房如今还只有分家分到的那些,未曾置办旁的产业,所以总的进项确实是比那两房少些。”
“哦……”贺母又疑惑了。分家当然只分祖产。长房和二房的伯父都各有官职俸禄,人家自己挣下的家产自然是争不得的。但祖产进项若三房差不多,岂不是说明婆婆分得甚是公平?她又混乱起来。
楚蘅又道:“太太想想,若一家有两个儿子,父母将家产平分给两个儿子,算不算公平?”贺母点点头。
楚蘅笑道:“那怎样才算平分呢?就算是小户人家,哥哥分一口锅,弟弟便只能分五个碗,总不能把锅碗都锯开了吧?”
贺母笑道:“那是自然。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更不能如此,只要大致不错就对了。”她明白了儿媳的意思,心也放下了一半。
楚蘅道:“果然太太明白。横竖都是儿子,父母只要将家产大致分匀,便是公平了。至于分到手里之后,两个儿子里一个勤快上进,把家业治理得翻了几倍,另一个不事生产,把家业都败光了,又来怨父母多偏心了哥哥,可有没有道理?”
贺母摇摇头,“当然没道理。依我说,那不事生产的,本就应该少分,还少被他败掉些。”
楚蘅认识了婆婆将近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婆婆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不禁刮目相看,笑道:“太太说的太对了!但父母一片慈心,总还是希望儿女都好的。老太太将祖产平分给三房,也是这个道理。虽说是分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老太太经管着,并未许另两房插手。两位伯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断不至于小家子气,日日算计着名下的祖产,她们经管的都只是两位伯父后来置下的商铺田庄,那便与咱们无涉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两位伯父这些年果然经管过分到他们名下的祖产,既是他们费了心力,经营得好了,难道我们没有出过力的还能去争?譬如今日我们家里的产业,若是媳妇手里经营了五六年,长房二房再来说这店利润厚了,要重新分家,太太觉得可公道?”
贺母大摇其头:“那当然不行,也太欺负人了。”她想通了这一层,心里便豁亮了,也见了笑脸。
楚蘅又道:“而且,太太想想,长房两个儿子,还有个三个闺女;二房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我们这一房只有夫君一人。分到三房的祖产一样多,两位伯父虽然也治了家产,却也只是多几个进项,不能比祖产翻出几倍去。将来那两房也是要分家的,除掉女孩儿陪送的妆奁,八个一样是孙辈,夫君得的可比堂兄弟们多得多,这是厚了谁了?若不是趁早就分了家,到这时孙子都长成了人再分,几个堂嫂心里能不能服?还不是要去找老太太哭诉。都是生了曾孙的人,哭得多了,老太太也不好却了大家情面,独给夫君一份厚的。所以,早分才是对三房最有利,太太不必再疑惑。上次二堂嫂和五堂嫂到咱们家里来,话里话外都是说咱们多的了家产,却因为是早就分好的,她们虽心里觉得吃亏,也不敢放得太明。太太想,这不都是老太太疼太太和夫君,才能有这样的结果?”
 
两个男人都静静地听住了。楚蘅停了一会儿,待心绪平复了些才继续道:“我想,表嫂的处境怕是还不如我。虽然表哥家里没有那么一个碍眼的表妹,但心里有一个,只怕更糟。我不想成为表嫂心里的那根刺。男人婚事不遂心还可以纳妾,可以出去风流快活,女人心里苦到一万分,却还是只能守着丈夫,熬过这一世。所以表哥,你一定要对表嫂好些,就当是为了我。”
那男子半晌才苦涩地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楚蘅换了欢快的语声,但哭泣后嗓音的干涩却是掩不住的,“表哥果然是个明白人,也一向肯听我的劝说。我去看三表嫂,出来了这么久,现在要回去了。七表哥保重吧。”
“你也……”那男子恋恋不舍地吐出两个字,“……保重。”
楚蘅的脚步声很快就不见了,那男子却站了许久,想是一直目送着她。终于,他叹了口气,便绕过花石,往贺弘文这边走来。贺弘文赶忙避在一边,只见一个穿吉服的青年男子垂着头,慢慢往寿堂的方向去了。这男子他在与程府的少爷们叙礼时见过几次,但程府的孙辈有十几个,他没有记住这人的名字,既然楚蘅叫他“七表哥”,想来就是程家的七少爷了。
原来楚蘅也有这么一段过往……
贺弘文不知为何心里沉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一点忿忿:原来在他之前,她还有一个亲近的男人!
他感到被妻子背叛了。他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她的情感经历纯净到透明,只有他是唯一的一个异姓男子。可是回头想想怎么可能,她出身书香大族,在京城就有数门近亲;她是那样一个活泼乖巧的性格,模样又生得好看……
只是,她怎么能瞒得这样严实?若不是他无意撞见,恐怕他永远不会知道。她跟那位表哥的感情一定很好,所以才会把家里的烦恼都告诉他……对自己的丈夫,她却一个字也没说过。他不是没有问过她,母亲有没有为难她,下人们是不是不听话,可她总是笑吟吟地说没有,很好。他以前觉得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现在才明白,那分明是生分,是“不能知心知意”。可是那位表哥就知心知意么?已经娶了亲,还是对表妹念念不忘,哪一点像是君子所为……
贺弘文回到寿堂里,程老太爷正在寻他,看见他便掀髯大笑,贺弘文只好陪着笑仍旧入席,努力集中精神回答老人家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题。忽然瞥见刚才那华服男子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席间,犹豫了几遍,还是忍不住问身边的二舅兄宗楚荃:“旁边席上那位是……”宗楚荃倒不同于乃兄惜字如金的性子,看了一眼,答道:“那是三舅家里的长子程德燮,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贺弘文支吾道:“外祖大寿,旁人都喜气洋洋,只有他神色黯然,我看了奇怪,所以才问了一声。”宗楚荃笑道:“他是外祖家这一代的兄弟里念书最出色的一个,九岁就能写出不错的诗句,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可惜这几年功名蹭蹬,未曾考上举人。想是不知哪位表兄弟说错了话,勾起了他的心事,等我去替他开解开解。”说着便走过去,拉了程德燮喝酒。
贺弘文有心不去看他们表兄弟推杯换盏,眼睛却不听话,总是朝那边看过去。直到席散,程德燮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贺弘文看在眼里,便觉这人无赖得很。更让他郁闷的是,楚蘅坐在车里也是一脸心事,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他同她说话,她几次都答得心不在焉;问她在想什么,她说吹了风,身上不舒服。
贺弘文勉强忍到了家,看她卸了妆,还怔怔地坐在那里神游物外,心里泛酸泛得翻江倒海。见旧情人见得这般投入,眼里完全没有他这个丈夫,她到底当他是什么?她是他的妻,她心里眼里怎么能再装一个人。
他心里生出一股邪火,忽然很想把她按倒在床上,好生教导一场。
 
12
这个春天贺母过得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儿媳妇又怀孕了。孙子总不会嫌多,何况儿子又不能纳妾,当然儿媳妇越勤奋些越好。
忧,是因为外甥女一听见儿媳怀孕的消息就红了眼圈,连着跟她哭了几天,嗟叹自己命苦,再也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儿女。这确实是一件伤心事,贺母也忍不住跟着掉泪,然而她也没办法。于是曹锦绣便吞吞吐吐地提出,想要延请名医,为她诊治一下,没准还有希望。
在她的一再说服之下,贺母终于对儿子开了口。贺弘文有些支吾,倒并不是他怕花钱,而是他和贺老太太都仔细为曹锦绣查过脉象,知道并没有什么治好的希望,他怕请了医生来,只能让曹锦绣再次承受失望打击。但这话他同样说不出口,正犹豫间,贺母又说了一句让他瞠目的话:“楚蘅的大哥不是就精擅妇人脉?”
宗楚蓂确实在太医院里也以妇人科闻名。宫里有位嫔妃多年没有子嗣,吃了他两年的药,去年竟老树开花,生下了皇子,一时宗楚蓂名声大噪,豪门贵戚竞相延请,贵妇们都对他寄予厚望,他如今连在家的机会都少,这令他很是苦恼。这也罢了,只是,母亲为何竟会天真到认为宗楚蓂会愿意为曹锦绣费这个心呢?!楚蘅头一胎差点流产就是因为受了曹锦绣的气,她娘家虽然厚道不曾追究,但总不能当人家根本不在乎吧?
他刚想说只怕宗楚蓂没有工夫,曹锦绣已经在旁边红着眼圈,悲悲切切地答道:“姨妈,上一次我说话不小心,奶奶差点落了胎,自然心里厌了我,亲家少爷虽好,奶奶又哪里肯他请来为我诊治?就算勉强看了,怕也不会尽心……”
贺弘文一阵堵心。自从楚蘅对他点破了当年曹家母女逼迫明兰答应纳妾时的用心,他对曹锦绣的眼泪便存了更多的戒心。她这话分明就是说:如果宗楚蓂不来,那就是楚蘅从中作梗;如果宗楚蓂来了,却没治好,那还是楚蘅从中作梗。放在以前,这话他绝不会深想;但现在他油然冒出一个念头:你这病症本就无望,况且又不是从楚蘅身上来的,凭什么要她为你尽心?
这念头吓了他自己一跳,但冒出来便按不回去,越听曹锦绣哭着说“与其让奶奶讥笑,不如不治了吧”,他心里越烦,忍不住说道:“既如此说,还是请别的大夫来看的好。”
贺母不以为然:“如今京城里他的名气最大,哪里还有比他更好的大夫?虽说锦儿之前……可这是一辈子的事,楚蘅也没个不肯给锦儿医治的道理。”
贺弘文听不下去,便道:“儿子明日还有事要早起,先告退了。”不理曹锦绣陡然放大的哭声,憋了一肚子的五味不和回到自己房中。
接过楚蘅捧过来的茶喝了几口,他才稍稍平静一些,把刚刚母亲说的事跟她学说了一遍。楚蘅倒没有生气,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贺弘文一惊:“你糊涂了?祖母和我都看过她的脉,祖母的医道你也知道的,她也觉得无法再治,否则我何必答应她进门?如今若是大哥看了再说无法,她定要在母亲面前说是你敷衍她,不肯让她好过。”
楚蘅有些欣慰地看着丈夫:她嫁过来已有两年多,丈夫终于不再将曹锦绣看得人间最可怜、世上最无辜了。她笑了笑:“正是这句话——若是治好了,她肯不肯不再做妾?”
贺弘文怔住了。对曹锦绣来说,这是个左右为难的选择吧?他想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说道:“如果你要这么问她,她多半……会说,那她还是不治了。”
楚蘅笑道:“这我知道。她定然又要哭着说宁可死也不离开表哥,然后太太就更加怜惜她对你情深意重,怪我心存不仁。但道理在那里摆着:若不是她已不能生养,无人肯来聘娶,夫君就不会纳她为妾;反之,若治好了,我们陪送嫁妆,她便不愁没有好人家出嫁,还有何理由要留在贺家虚耗年华?”
贺弘文摇头道:“母亲听不进去的。”
楚蘅歪着头看着他:“那你肯不肯让她走呢?”
贺弘文道:“那还用说?当初实在是……她那种情形,我虽不愿意,也狠不下心去拒绝,所以才累你受了这么多苦。连我也发愁,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若当真能另外给她找个依靠,我又怎会不赞成?”
 
她握住曹锦绣的手:“锦儿啊,姨娘守了半辈子寡,你想的事儿,姨娘能不明白?可是你得往长远了想。你看看姨娘,要是没有弘哥儿,老太太再疼我,白养着我到死,也就算尽心了,还能给我这份家业?何况你还不是明媒正娶!置妾本来就是为了广子嗣,现在全家都知道你不能生养,以前又有过人家,哪天姨妈没了,一个不和,楚蘅要遣你出去,整个贺家都不会有一个人替你说话!”她吁了一口气,“虽然你表哥和楚蘅都是心善的人,不至如此绝情,可他们养着你,跟你自己有个孩子傍身,这能比?你表哥在还好,将来若是你走到他后头,祺哥儿和他媳妇你还指望得住么?”
见曹锦绣愣住,贺母点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响鼓不用重锤。姨妈是个没主见的人,但这件事,姨妈知道自己一定没错。你姨父虽走得早,可长房二房的事,姨妈也是亲眼看着的。男人啊,前头十几年兴许还跟你情啊爱啊,后头几十年过的都是孩子。有孩子,你和他才是一家人。你想想你爹你娘,还有你家里那些个姨娘,你小时候他们什么样儿,现在又是什么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什么你爹这几年反倒对焦姨娘好上了?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儿有几分出息!”
曹锦绣这回是真的心动了,贺母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可不是,自己就算跟表哥恩爱一场,可若是没有孩子,自己这后半生,还不是凄凉度日?表哥对自己,现在也不过如此,以后老了……
“姨妈,你都是为我好,我怎能听不进去?只是……”她擦着眼泪,“我怕到时候我老了,表哥就更不肯……何况奶奶她防着我跟防着贼一样……”
贺母叹了口气:“楚蘅现在年轻,好胜,你又闹着她,她当然和你顶着。现在她的心思还在你表哥身上,等再过十年,祺哥儿大了,女人那时眼里头最重的就是孩子了,哪还有那么多心肠来防着你。再说,人年纪越大,心就越软,你好好地跟她处上十年,她也不是铁打的心。能容你十年,就能容你一辈子。”她看着外甥女,“姨妈还能活多久呢?早晚都是她管着这个家。和她对着干,于你有什么好处?”
曹锦绣哀哀哭道:“我哪里敢和她对着干,是她从进门就不肯喝我的茶……姨妈您都看着的,我处处避让着她,她却拿我当眼中钉呢。”
贺母摇头道:“你也别一味这么想。那孩子心还是好的,要换个人,就着差点把祺哥儿掉了的事闹将起来,非要离了你,老太太一发话,我也是拦不住的。可她还是忍了。她在我眼前也这么久了,人的度量是装不出来的。别的不说,就给你看病这件事,若不是她催着,亲家少爷能上咱们家来?给王府的郡主们瞧病还瞧不赢呢。你啊,也别把人只往坏处想……”
“可是……”曹锦绣低头,忸怩了一会儿才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一定要十年么……又这么……这么……”
贺母不高兴了,就这么点道理,掰开揉碎说了,她还在想什么!这孩子小时候不是这样!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怎么就这点事丢不开呢!
“看了那么多医生,哪个还有别的法子?”贺母冷了脸,“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拿主意就是,我虽是你姨妈,也不能逼你。”
“姨妈,我、我听你的!”曹锦绣害怕了,这位姨妈是她的保护伞,是绝不能惹的。她咬咬牙,不就是十年吗!
“可是,姨妈你说,这会不会是奶奶和亲家少爷串通了骗咱们……”看到贺母脸色骤变,曹锦绣赶忙改口,“我听您的!我只是说……防人之心……”
“你表哥也是看过了脉案的,他也骗你?”贺母心中不满,锦儿这两年真是越来越显得小家子气了,全家人都在为她忙活,她倒还一堆怀疑。若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趁着楚蘅肯请人来给她看诊,又没嫌着汤药昂贵,她就该想着法儿把事情赶紧定下来才是。这样的病症,吃药花的钱怕就不是个小数目,楚蘅肯这样出力,其实是看在婆婆面上。锦儿这样别扭着推三推四,若让楚蘅听见了生气,只怕能治得好也不肯再替她治——哪有人花了钱还要落埋怨的呢。
“姨妈,我就怕……到时候还治不好,亲家少爷不是也说只有三分可治么?”曹锦绣拭泪,“我真是害怕……”
“别说三分,就是一分可治,也是菩萨恩典!”贺母神色坚定,“照你着么说,若是大夫说姨妈还有一分可治,你就急着把姨妈装在棺材里头了?”
“不不不!”曹锦绣赶紧摆手,“我……我明白您是为我好,可要是治不好,岂不是……”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理由,“白花了十年的钱?”
“锦儿啊,你别想那么多。只要能医好你,钱,我和你表哥都不吝惜。到时若真治不好,那是命。可现在还不到认命的时候。”贺母也流出了眼泪,“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没这条路也罢了,有这么条路,不让你走,姨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心……”
“那就……听您的……”曹锦绣泪水盈盈地抱住贺母的双膝,“姨妈,您一定要长长远远活着,锦儿可就……靠着您了……”
贺母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心里想,我这身子,你能靠多久呢?当初你要是聪明些,别逼走了盛家姑娘,如今你的日子哪会是这个样
 
曹锦绣哀哀哭道:“姨妈,您别这么说,我娘若知道您为了她,跟儿媳妇这样开口哀求,她也伤心得活不成了呀……姨妈,您也好命苦……”
见母亲如此伤痛,贺弘文心里一酸。母亲毕竟是这个家的尊长,他怎能让苦了一辈子的亲娘老来还要看儿子媳妇的脸色?可是……
他压住心里的难过,生怕自己忍不住改了主意,赶紧把最充分的理由说出来:“娘,儿子和媳妇绝没有忤逆您的意思……但是家里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见母亲和曹锦绣吃惊地看着自己,只得解释道,“大上个月楚蘅拿家里所有能动用的现银,在京城远郊买了十七顷良田,现在家里怕是连一千两银子都凑不够了。”
曹锦绣愣了愣,转头向贺母道:“十七顷就是一千七百亩……这样大的银钱出入,奶奶自己就……就办了?姨妈竟不知道……”
贺母摇摇头,这事楚蘅自然是告诉过她的,只是她向来不管家务,这会儿被姐姐家的事急昏了头,便忘了这一茬。经儿子一提,她才想起来,不由也惶急起来:“那怎么办?你姨妈那边……只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贺弘文有些恼曹锦绣这时候还不忘挑拨母亲和楚蘅的关系,便负气道:“儿子也没办法,这一次买的地也是那一家的儿子不成器,打死人命,父母把五千亩地都贱价发卖了,除了我们买下的十七顷,剩下的是宗家买了。我们家里可用的银子不够,楚蘅还朝娘家借了三万两。如今两家的土地连着,儿子难道能去卖了这地?还是变卖贺家的祖产?”
贺家的祖产,这是贺母也不敢打主意去卖的;新置的土地跟宗家连着,若发卖宗家定然知道,而宗家若知道贺家这样大笔银子给个小妾的娘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又要怎样想?贺母也沉吟起来,贺家毕竟也是书香门第,这个人是丢不起的。
“姨妈……”曹锦绣盘着贺母的胳膊,“你要救救我娘……”
“好孩子,你别急……”贺母有气无力地拍拍她,扭头对儿子道,“实在无法,就把我陪嫁的那三百亩地也卖了吧……”
贺弘文听见,知道母亲已是铁了心。他自然不能让母亲把妆奁全都卖尽,见母亲一脸哀戚,表妹泣不成声,心里也不好受。只得咬牙道:“母亲不要这样……儿子……再想想办法。”
他步履沉重地回到自己房中,楚蘅正在逗祺哥儿玩。祺哥儿将满周岁,正是好玩的时候,贺弘文平日见了儿子总要抱着亲昵一会儿,今日却半点兴致也无。楚蘅见他面色沮丧,坐在床边一言不发,便让乳母将儿子抱走,自己过去挨了他坐下,柔声道:“出了什么事?”
贺弘文叹了口气,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满怀歉意地看着妻子:“楚蘅,我对你不起……可我实在无法违拗母亲……她守寡这么多年,身子又病弱……”
楚蘅微微一笑:“你是一片孝心,我不生气。不过,”她笑盈盈地看着丈夫,“这曹家和贺家的关系,究竟怎生算呢?”
贺弘文一呆,楚蘅此时的笑意,像极了当日说着“贺家哥哥,你以后的媳妇可难当咯”的明兰……而今日的一切,何尝不是当日明兰说中了的……
他垂下头,压下心里的起伏,道:“我当日曾让曹家姨父写下了文约,只要锦儿进门,曹家就只能算是妾室的娘家,不能再算贺家的亲戚。可是……可是……”
“可是太太抛不下这个姐姐,是么?”楚蘅还是笑着,贺弘文无语,只得点了点头。
楚蘅歪着头想了想:“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当日老太太也给了曹家不少银子,如今被他们败光了,子嗣又是这样五毒俱全,我们帮到何时才是个头?这样下去,只怕把贺家都搬了给他们也不够。”
贺弘文道:“这我何尝不知。可母亲说,这是最后一次……又说些让人难受的话,我实在……实在……”
楚蘅笑道:“你不要这样。我又不是那等吝啬的恶媳妇,还能让婆婆作难?只是你知道,头一个,家里现没这笔钱;二一个,太太大约真觉得是最后一次,但曹家却未必这么想。明日花光了,再来要时,难道太太就忍心不管了?若只是要这三千两的花用,我豁出脸来回娘家哭一场也借得来,只这并不是管用的法子。”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最新文章
说一个离婚的故事
突然想到一个重男轻女的八卦
相亲遇到极品抠门男了,抠门会遗传,年薪20
今天买到了便宜羊肉了
知否原著中,各人中进士的情况汇集
吐槽,我想发火,到底是我肝火旺,还是因为
看却东风归去也 争教判得最繁枝2(小红番外
关于储存干菜,有没有建议
166章
今年撸猫赚了多少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23 14:43:49  更:2021-07-23 23:36:43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