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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人非草木(短篇集)[第2页]

作者:shuiyuning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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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About Us
分级:PG
人物:阿拉斯托·穆迪,金斯莱·沙克尔,部分凤凰社成员
涉及配对:阿拉斯托·穆迪&金斯莱·沙克尔
关键词&警告:傲罗,暗恋,箭头不明,主要角色死亡
 
  
  穆迪推开办公室的门,凌乱感扑面而来,他照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间屋子是那种貌似无序、实际上屋主随手就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的地方,个人风格太过鲜明,与金斯莱·沙克尔谨慎专业的名声很不相称。
  “到了傲罗指挥部出现敌人的时候,恐怕‘个人风格泄露’在我需要担心的事项清单上会排得相当靠后。”他曾经的学生这样说。
  接着唐克斯的奚落又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别理他,疯眼汉说不定还想把你的桌子换成棉花造的,免得你哪天绊倒了撞死在上边。”
  穆迪重重地喷了下鼻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勉强通过了傲罗测试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得要命,如果不是因为凤凰社,他都不会费力去记尼法朵拉·唐克斯的名字,反正这样的新兵基本上待不过头三年,能活着离开就不错了。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吸收她进凤凰社是浪费资源。
  没办法,他退休了,还在任的老一辈如邓不利多、小一辈如金斯莱,都喜欢她这个类型。穆迪技巧性地绕过防护咒翻找自己要拿的东西,假腿忿忿地在他很讨厌的长绒地毯上来回敲打,如果邓不利多要求他此后的每次任务都关照着唐克斯之流来进行,他就得管那老头儿要工资了。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穆迪收好那几份文件和证物,没有急着离开。早在金斯莱刚为自己赢得一片傲罗司里相对独立的空间时,他就和自己的导师达成了一项共识:后者可以在任何时候进入他的个人空间,检查他的保密措施,并就其中的漏洞训他一顿。包括穆迪的其他下属在内,没人受得了这个,这就是为什么金斯莱成了同资历傲罗中旧伤最少、官职最高的——当然,他很久以前就从穆迪那儿毕业了,只是仍欢迎穆迪偶尔去取些必要材料时这么干。后来穆迪退休了,没过几年他们又开始共事,两人都不觉得有改变惯常做法的必要。
  穆迪指挥着自己的假眼缓缓转动,观察和透视屋中的每个角落。金斯莱用的咒语基本上还是十几年前他教的那些,只进行了少许改动,老办法总是最有效的。
  接着他的假眼停住了,穆迪将身体转到它正对着的方向,两只眼睛一起盯着金斯莱的……衣柜。那里面藏了些东西,而且藏得非常巧妙,显然考虑到了有人有着能透视的眼睛。稍不留神,他就可能把它当成衣褶之间的一道暗影忽略过去。但即便集中精力观察,他仍然无法看清那道暗影里藏的是什么。
  “有趣。”穆迪咕哝着,拿出了魔杖。
  柜门上的咒语主要功能是记录和追踪,不会对入侵者造成伤害但设计得非常精巧,就连穆迪也没法不留痕迹地打开柜子,不过——
  他让木板落在地上,注意着没弄乱上面的灰尘,低沉地笑了两声。它原本安在柜子顶上,那儿的防护要粗疏得多,这小子有点死脑筋。
  穆迪用了个悬浮咒把自己弄到柜子正上方,再用粘贴咒将自己黏在天花板上,以便专心研究柜子里的情况。他记住当前衣柜内的每个细节以便过后复原,接着颇费了一番功夫将那些滑稽的小帽子和长袍弄开,露出金斯莱使尽浑身解数来隐藏的东西。
  一个冥想盆。
  穆迪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个作用类似的仿品,它看起来更像高脚杯,里面银白色半固体的形态也与通常所见的记忆不同,它们是一个个基本独立的球体,绕着冥想盆的中心缓缓旋转。他下降了一点,用杖尖戳了戳其中一个,它浮起来,金斯莱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看样子盆里是他的个人语音日记,穆迪对此很不满:留下不必要的记录是金斯莱最不该干的事情之一。
  “……我想是时候承认自己染上了咖啡瘾了,毕竟我已经过了能光靠意志力和咒语熬上三天三夜的年纪,而且我也不是阿拉斯托。要是能瞒住他我会试试的,听他反复强调既成事实的害处有时候确实挺让人头疼。他这辈子都没依赖过什么,除了他,没人能一直保持那种程度的自制……”
  听了几段,穆迪基本可以确定日记里都是算不上泄密的废话。金斯莱主要谈论自己的日常生活,抱怨早晚会让他过劳死的工作量和某个笨手笨脚把咖啡打翻在任务报告上的新人,或者在被斯克林杰训斥后发几句牢骚。他只字不提关于凤凰社的人和事,唐克斯的名字仅作为普通同事偶尔出现,穆迪被提到得更多一些,但他和金斯莱的私交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语音里没有任何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他只能凭借着对金斯莱的熟悉模糊地推测出最早的记录是几年前他退休后不久,大概每两三个月这里才会增加一段新的语音。
  既然它的价值远不及为了听到它要花费的功夫,似乎也没必要接着纠缠于此了。不过以防万一,穆迪还是听完了所有的记录,仍没有在日记里发现比记日记本身更值得让金斯莱被教训一顿的东西。于是他把自己从天花板上弄下来,将金斯莱的柜子顶安回去,大步离开了办公室。走廊上有几个旧日同事和新人,他们忙不迭地从他的去路上让开,试探着打招呼或者对他投以敬畏的眼光,穆迪永远不会承认他还挺享受这个的。
  他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时金斯莱已经到了,带着隐约的担忧询问他是不是路上遇到麻烦才花了这么久,但当他“穆迪专属”的咆哮向金斯莱指出防护措施中的疏漏时,后者错愕了一秒钟,大笑起来。
  “老天,你把自己弄到天花板上就为了……”在穆迪越来越愤怒的注视下,金斯莱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常态,“抱歉,你看,那只是些无聊的日记。”
  “想想看你不是在保存什么日记!”穆迪怒气冲冲地说,“假如你是在保管一件极度机密或者危险的证物!有人从柜子顶把东西拿了出来、炸掉整个傲罗司,你觉得这有趣吗?”
  “我今后会注意这方面的。”金斯莱点点头,冷静又诚恳,“多谢提醒。”
  “时刻保持警惕!”穆迪接着咆哮道,但金斯莱能听出他打算放过自己了。
  “我采取措施主要是为了防止制造它的技术泄露,它们多少有点,嗯,不正规。”说到这里,他稍稍挑了一下眉毛,“不过我已经确保它不可能被我以外的人拿走了。”
  这算是差强人意,穆迪咳嗽一声,假眼翻向他要去的方向,转身离开了。
  
 
******
  
  穆迪终于在金斯莱的柜门上取得满意成果时已经是几个月后了,在此期间他每次到访都会测试一两个新方案,有一次办公室的主人就坐在桌子后边批阅任务报告,不时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看他的进度。他关上刚打开的柜门时,金斯莱搁下了笔。
  “需要我现在将它复原吗?”他问,“再来一次?”
  “那是浪费时间。”穆迪说。
  乌姆里奇还没嚣张到胆敢监视傲罗指挥部的壁炉,穆迪记得自己踏进火焰之前金斯莱一直盯着他,他没回头,但对一个有魔眼的人来说这不是问题。
  之后金斯莱仍不厌其烦地将柜门的咒语复原,有时进行些少改进,将穆迪的进度拖得更慢。
  尽管训斥那个从不反击的家伙颇为无趣,他多少有点希望这次金斯莱也在场。也许是因为这个,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导致自己折腾了这么久的假定是会有人窥视金斯莱的秘密,总之穆迪决定让他的警告成真,于是用杖尖戳了戳看上去像最新放进去的那段日记。
  “西里斯·布莱克死了,”金斯莱的声线平稳如故,但穆迪听得出其下的暗流,“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自始至终都站在抵抗伏地魔的一方了,福吉被迫发表声明证实他从未杀害过任何一个无辜者,但他没有机会看到。我为他感到遗憾。”
  他说起有关西里斯的事时就像后者仅是一个他花了一年时间追捕的逃犯,他作为旁观者对这个人的不幸遭遇表示唏嘘。上个月他们在神秘事务司打了场硬仗,考虑到后来伏地魔本人也加入了战局,凤凰社方在阻止他们的过程中只折损了西里斯一人实属幸运。此后伏地魔复活的事实被公之于众,凤凰社成员的身份则被尽可能地保护了起来,金斯莱在叙述中显然牢记着这点。
  “……尼法朵拉·唐克斯还需住院一周,据说她已经在病床上精神抖擞地抱怨不能参加战斗了。有两个孩子伤得比较严重,但庞弗雷夫人说他们过完暑假就能完全康复,不会留下长期的伤害——至少生理上是这样。我和其他人都只是轻伤,阿拉斯托……”停顿,金斯莱似乎吞咽了一下,“我想他是被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击晕的,醒来之后他恼火极了,痛骂每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金斯莱又停顿了一下,有什么揭掉了他的声音温和平静的表层,它变得疲惫而粗粝。
  “我当时在对付卢克伍德,听到他倒地的声音才发现,他肯定是被击中了面部,他的假眼被打飞了,我看着它滚到哈利那边……莱斯特兰奇肯定是想给他最后一击,我想尽快打倒卢克伍德,但知道肯定来不及了,好在唐克斯及时对上了她……她不是莱斯特兰奇的对手,布莱克在她之后迎战莱斯特兰奇,我又被两个人缠住了,没法脱身去支援或者察看伤者的情况。她在我们面前杀死了布莱克。”
  “我见过他倒下,见鬼,他丢掉那只眼睛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从前这不会让我分心,他把我训练成了这样,但这次……他本来可以休息了,尽管很不情愿,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在变平和。他本来可以当个普通的暴躁老头——虽说他也没那么老,偶尔来显摆一下资历,教训一下年轻人或者霍格沃茨里的学生什么的。因为我们没能干好自己的工作,他被拉回战场,继续和与过去同样残忍的敌人作战,但他早就不在巅峰时期了。我忍不住去想,如果那是致命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很抱歉。”
  “别犯蠢。”穆迪咆哮道,就像金斯莱在他面前一样。
  “……死亡是工作的一部分,我早就习惯这点了。但现在正有越来越多的局外人被卷入战争,甚至有未成年的孩子,我希望我能……我能做的远远不够。”
  银球沉了下去,穆迪站在原地,像被那语音里的痛苦和愧疚捉住了。
  他抬起魔杖,选中了另一段日记。
  
 
******
  
  金斯莱多少有些讶异地接过穆迪手里的书,看向黑色封皮上黯淡的标题:奥多传奇。
  他在某段日记里怀念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书,读到结局时会有一个忧伤动听的女声哼唱歌谣,他有许多个夜晚伴着歌声入睡。那本书后来不知怎的丢失了,他再也没在市面上找到过相同的版本。
  “收好你的东西。”穆迪厉声说,“没人想看到它们。”
  金斯莱僵滞了一下,缓缓点点头,仍是不动声色。
  “我都没发现。”他说,“你成功了。”
  他翻开了书页,于是穆迪是踏着歌声离开的。
  
  英雄奥多被抬回故乡,
  抬到他儿时熟悉的地方,
  帽子翻过来,入土安葬,
  魔杖折两段,多么悲伤。
  
  下次穆迪再造访金斯莱的办公室时,衣柜上不再有任何额外的咒语,不用看他就知道冥想盆已经被从里边移走了。
  他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大摇大摆地出入傲罗司,魔法部已经开始有所怀疑,而且需要他往那里跑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多。
  
******
  
 
  下班前,金斯莱最后一次检查了施加在内部飞路网上的咒语。离转移哈利的行动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这是他们的后备计划之一,如果遇到不得不使用飞路网的情况,这些咒语可以将魔法部的反应速度拖慢一到两分钟。
  确认一切无误,他换下工作袍,关上灯,离开了办公室。衣柜门关闭的时候咒语的微光闪过,有人能领会这无言的邀请。
  黑暗中,银白的小球在冥想盆里缓缓旋转。
  
【你好,阿拉斯托。你可能已经发现了,现在这个冥想盆与我的生命相连,也就是说,如果你能听到这段话,那就说明了两点: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
  
  “我们推测,食死徒会以为你是骑扫帚的。”穆迪对哈利说,“斯内普有大量的时间把他以前没有提起的你的情况都告诉他们,所以,万一我们碰到食死徒,他们肯定会选择那个骑扫帚特别熟练的波特。好了,”他把装着假波特衣服的口袋系紧,领着大家朝门口走去,一边继续说道,“我们三分钟内离开。后门不用锁,食死徒要过来搜查,锁是挡不住他们的……来吧……”
  
  【这不合时宜,不过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合适的时机大概根本就不存在。永远都有更险恶的境况、更残酷的敌人,永远都有无辜者需要被保护和拯救。这些事理应有更高的优先级,但近来我也日渐重视起了另一项实情:我们随时可能死去。】
  
  哈利赶紧跑到客厅里去拿他的背包、火弩箭和海德薇的笼子,然后跟大家一起来到黑黢黢的后花园里。在他身边,一把把扫帚跳进人们手中,赫敏已经在金斯莱的搀扶下骑上了一匹巨大的黑色夜骐,比尔扶着芙蓉骑上了另一匹。海格戴着护目镜,站在轻型摩托车旁,准备出发。
  “就是它吗?这就是小天狼星的摩托?”
  “就是这辆,”海格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哈利说,“哈利,你上次坐它的时候,我一个巴掌就能把你托起来!”
  
  【我怀着某些念想已有很长时间了,说不定与我成为傲罗的时间一样长。我本以为我将终生如此,因为我从无隐瞒,而你是最优秀的傲罗,但凡你愿意这样去想,一定早就发现了我的妄念。你不在乎而我花了太长的时间来确定,当我还年轻而愤怒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有今日;时至今日,我已学会与它和平共处。】
  
  哈利钻进挎斗,忍不住觉得有点儿丢脸。这样一来,他就比别人矮了好几头:罗恩看到哈利像小孩子坐在碰碰车里一样,不禁笑了起来。哈利把背包和扫帚塞在脚边,又把海德薇的笼子夹在膝间,真是太不舒服了。
  “亚瑟做了些修修补补。”海格似乎没有注意到哈利的不适,只管说道。他跨上摩托,摩托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往地里陷了几寸。“现在它的把手上有几个机关。这玩意儿是我的主意。”
  他用粗粗的手指点着里程计旁边一个紫色按钮。
  
  【然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庸人,无论如何都想试最后一次,想知道是否有一点可能,我的渴望不是……孤独的。放心,我不会说出更逾矩的话来,现在我们都承受不起分心的后果。我只是想说我打算在这次任务结束后养成一个习惯,每周日两点到三点去猪头酒吧喝几杯,算是作为劫后余生的庆贺。】
  
  “千万留神,海格,”韦斯莱先生抓着他的扫帚站在他们身边,说道,“我还是拿不准这是不是明智,必须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
  “好了好了,”穆迪说,“每个人都做好准备。我要求大家在同一时间离开,不然整个牵制战术就失败了。”
  每个人都骑上扫帚。
  “抱紧点儿,罗恩。”唐克斯说,哈利看见罗恩心虚地偷偷瞥了卢平一眼,然后双手搂住唐克斯的腰。海格用脚一踢,发动了摩托车。车子像火龙一样吼叫起来,挎斗也跟着抖动。
  “祝大家好运!”穆迪喊道,“一小时左右在陋居见。我数到三。一……二……三!”
  
  【事实上我和你差不多痛恨派对,所以这种时候我宁愿一个人。但我随时欢迎你的加入,为了叙旧也好,为了给我找个伴儿也好,或者干脆就是为了就我的不谨慎骂我一顿,总之,我会很高兴见到你。】
  
  (全文完)
  
 
It's not Over
分级:NC17
人物:小天狼星·布莱克,彼得·佩迪鲁,伏地魔,部分食死徒,部分其他凤凰社成员
涉及配对:无
关键词&警告:亲时代,劫道组,主要角色死亡,平行世界,涉及血腥暴力场面
 
  
  房门砰一声打开时,彼得失手将瓶子掉在了地上,冰凉的液体立刻浸透了他的鞋袜。他看着西里斯反手把门甩出另一声“砰”,大步走过来收拾残局,嘴里嘲笑着他的笨拙和胆小。这个人从来都不觉得进他的房子之前应该敲敲门,可能是相信可怜的小彼得就算一时间把他当成了敌人也伤不到他,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欣赏对方被吓到的样子。彼得总是能满足这种欲望,他每次都会撞上或者摔碎什么东西。
  
  西里斯最后清理干净彼得的鞋子,抖抖魔杖,一瓶黄油啤酒从彼得的橱柜里飞出来,被他一扬手接住。如果站在那的是彼得,他只会被酒瓶砸倒在地。彼得后退了一步。
  
  “不是吧你,怕成这样。”西里斯端详了他一会,皱起眉头。
  
  “我……我想喝点别的,大脚板。”彼得结结巴巴地说,瞟了一眼桌上刚被西里斯修好的瓶子,标签是火焰威士忌,里边的东西是回不去了。“我……我想喝点更……带劲的。”
  
  西里斯惊讶地眨眨眼,“这通常可不是由你来提的要求。”
  
  彼得一声不吭地挪到桌边坐下,胳膊抱住自己,把身体缩成胖乎乎的一团。他看上去快哭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从来都是一副快哭了的样子。西里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咕哝着“好吧”,走到仍大敞着的橱柜前面,检视里边的存货。
  
  “你身上带着魔杖呢吧?”他问。
  
  “是……是的,我带着。你一直提醒我的。”彼得尖声尖气地说。
  
  “我靠,你什么时候开始买这些了?”西里斯诧异地拿起一瓶烈度更高的威士忌,又检视了一下其他几种烈酒,最后还是选了两瓶劲儿没那么大的。“这些东西能让你在幻影移形逃跑的时候把自己大卸八块。”
  
  “我的酒量没那么差。”彼得反抗似地小声说,他抢过西里斯刚倒的半杯一口灌下去,事与愿违地立马呛住了。
  
  “‘酒量’是说咽下去的酒,可不是进了嘴就算数。”西里斯笑嘻嘻地说,他本可以念个咒的,存心看着彼得把酒喷了一桌子,艰难地缓过气来,这才再次把他们周围清理干净。
  
  彼得没有去拿西里斯倒满的第二杯酒,他在杯子被推过来时畏缩了。
  
  “听着,虫尾巴,”这次西里斯听起来很严肃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做——”
  
  “我没事的!”彼得飞快地说,“我……我没问题。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害怕,我有点被吓到了,被你刚才。”
  
  “哧,那我真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不会被伏地魔吓到。”
  
  “大脚板!”听到那个名字,彼得整个人在座位上弹了一下。他大声抗议,西里斯耸耸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加入凤凰社都快两年了,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这次彼得没有回应,他小心翼翼地啜饮那杯灼烧他口腔和喉咙的饮料,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开口。
  
  “你们会吗?”他急切地盯着西里斯,小声说,“被他吓到?只是有时候?”
  
  “怎么可能!”西里斯不屑地笑了一声,“我们又不是你。”
  
  彼得喘息得越来越快,他垂下头,最后颤抖着吸进一口气,把手放到了桌下。
  
  “你确定你还好吗,小虫?”西里斯听起来不那么高高在上了,他起身绕过桌子,关切地把一只手放在彼得肩头,“你是否需要——”
  
  彼得往旁边一躲,罕见地打断了他,“西里斯我——”
  
  西里斯没费心去听他打算说什么,他一把将彼得按到了桌子底下,大叫:“快跑!幻影移形!我来挡住——”
  
  下一秒门窗全都迸裂开来,房间陷入黑暗,四面八方都是咒语的闪光。西里斯跳到桌子上,奋力向周围挥舞魔杖,但好几个咒语接连命中了他,他无力地坠下,记忆中最后一件事是自己的肩膀重重砸在地面上。
  
 
  
  ******
  
  西里斯没有说谎。
  
  彼得可以发誓,自己被从人墙后面拽出来的那一刻,是西里斯在与黑魔王本人对峙的全过程中唯一显得恐惧的时候。
  
  “我还给你争取时间呢,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个**。我早知道我不该指望你。”
  
  伏地魔发出低沉的笑声。
  
  “这次倒是明白得恰到好处,是不是?”他蛇一般嘶嘶地说,食死徒们高高低低地笑了起来。
  
  可怕的沉默笼罩在西里斯身上,他被咒语压着跪在那儿,醒悟的神情慢慢爬上他的脸。伏地魔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给他看看,虫尾巴。”他命令道。
  
  虫尾巴犹豫着,有人从后边踢了他一脚,他摔倒在地,在笑声的包围下慢慢地卷起了左边的衣袖。不等黑魔头下令,一个人便在他上方伸出胳膊,以截然不同的动作拉起袖子。他自那毫不掩饰骄傲姿态中认出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黑魔头容忍了她的逾越。
  
  西里斯来回看着两人胳膊上一模一样的标记:吐出蛇的骷髅,不详的青黑色图案。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多久了?”他低声问。
  
  “差不多一年。”虫尾巴回答了他。
  
  西里斯清晰可辨地吞咽了一下,他猛地转向伏地魔,说话时高高地扬起下巴,眼睛斜睨,就好像他才是俯视着对方的那个。
  
  “这就是你留我活到现在的原因?”他问,“光向这群**展示战利品已经不能满足你了?我一点都不奇怪你会膨胀到这种程度,真不知道为什么——”
  
  “钻心剜骨!”贝拉特里克斯高叫。
  
  西里斯尖叫的时候彼得站了起来,踉跄着企图重新躲到人墙后面,但贝拉特里克斯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僵在了原地。伏地魔面色阴沉地一挥手,她的魔杖飞了出去。
  
  “我并没有给你下令。”他说。
  
  “他冒犯您!”贝拉特里克斯急切地说,在他脚边跪下,“我很抱歉,黑魔王。请允许我——”
  
  “不,贝拉。”伏地魔慢慢地说,“我与这一个布莱克先生还没谈完。他的小兄弟现在不在,这是有点可惜的——不过他和你也像得很啊,不是吗,贝拉?”
  
  食死徒们再度发出哄笑,贝拉特里克斯就像被抽了一耳光,她从兜帽缝隙里给了西里斯恶毒的一瞥。
  
  “布莱克家族早就把这个败类清理出去了。”她恶狠狠地说,“请允许我拿回我的魔杖,主人,我会证明——”
  
  “你今天已经表演得够多了。”伏地魔冷冷地说,“退下。”
  
  “顺带一提,我记得是我把你们这些败类从我视线里清走了。”西里斯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但贝拉特里克斯就像没听到一样,她垂首跪着往后退去,直到回到自己的空位才慢慢恢复了站立,没有去捡魔杖。
  
  “现在……”伏地魔朝前迈了一步,西里斯一下子悬在了空中,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举了起来。他咳嗽着抓住自己的脖子。“波特夫妇在哪里,保密人?”
  
  西里斯的挣扎停顿了一下,他奋力抬头,试图越过伏地魔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老朋友。
  
  “你告诉了……他们……这个?”他勉强吸进一口气,“你告诉他们……我是保密人?”
  
  “你一直迫切地想在黑魔王面前立功,”黑魔王慷慨地把他扔到了彼得面前,彼得往后一仰,几乎撞在一个人身上,“是不是啊,彼得?你抓住了这个机会。”
  
  “是……是的。”他哆哆嗦嗦地说。
  
  西里斯盯了他一会,然后一松劲,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彻底倒在地上。
  
  “真有你的,虫尾巴。”他把脸埋在地毯里,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有你的啊……真是谢谢你了。”
  
  然后西里斯再次被那只手提了起来,彼得听到他的某根骨头发出咯啦一声,但他仍保持着一丝笑意。
  
  “黑魔王的仁慈是有限的。”伏地魔说,“西里斯·布莱克,告诉黑魔王波特夫妇在什么地方,你才有活命的机会。”
  
  “***的。”西里斯说。
  
  ******
  
 
  
  黑魔王很清楚留下西里斯的命没什么意义,凤凰社有另一重防范措施,一旦与他失去联络超过两个小时,就马上护送詹姆一家转移。实际上最快的办法是立刻杀死西里斯,这样所有去过那个地方的人都会成为保密人——其中一个就在着间屋子里。
  
  但也许是自认胜券在握,也许是临时起意要进行一次示范,也许是太过享受亲手击垮那份忠诚……他允许这个过程被延长了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彼得周围,食死徒们开始左顾右盼,偷偷交换惊恐、不忍的神色;始终目不转睛的贝拉特里克斯狂热地用气音嘀咕着什么;他还注意到有一个人全身僵直,似乎袍子和兜帽下是尊雕塑。他看遍了所有他能看的地方,直到那非人的声音不详地低了下去、深红的液体像跋涉过芦苇丛的河流一样漫过长绒地毯到达他脚边,直到连施刑者本人也觉得够了。
  
  “黑魔王赞赏你的忠诚。”伏地魔说,他蹲下身,魔杖指向西里斯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带着它去见你的兄弟吧。”
  
  西里斯一只血糊糊的手动了动,看上去想去够伏地魔的袍子,但最终只是在地毯的绒毛上稍稍收紧了一点。他紧闭着眼睛,呛出半口血,含糊地、断断续续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如果黑魔王有眉毛的话,现在该抬起来了。
  
  彼得差点因为这个念头笑出声,但伏地魔深红的眼睛已经盯住了他,熟悉的恐惧贯穿他的脊柱,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在那一瞬间失禁。他没有看到,他意识到西里斯一定也睁开了眼睛,那目光如有实质地目光落在他身上,极端地清醒。
  
  然后——然后彼得点了点头。
  
  “是的,就……就是这个地方,主人。”
  
  那只手松开了。
  
  伏地魔再没有看西里斯一眼,他命令任何人不得跟随,然后不理会贝拉特里克斯的反对遣散了所有的食死徒——除了其中一个。
  
  “看着你的朋友,彼得。”他用令彼得毛骨悚然的温和腔调说,“说不定他能等到黑魔王带着波特夫妇的头和那个孩子回来呢。”
  
  伏地魔离开房间后,彼得立刻跌坐在地上,他几乎感觉不到恐惧了,恶心和晕眩包围了他,他的心脏似乎在舌尖上跳动。
  
  “你……带着……魔杖吗?”
  
  彼得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是西里斯在说话——但这不可能——一个人不可能变成这样还活着——
  
  “小虫。”西里斯又说。
  
  彼得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连连点头,速度快得差点让他的脖子脱臼。血污凝结在西里斯的睫毛上,他连抬起目光的力量都没有了,但不知怎的仍收到了彼得的回应。
  
  “那你……还在……这……做……什么?”
  
  彼得张开嘴——但他只是发出了一声啜泣,然后他说:“西里斯……西里斯……”
  
  “快……滚……”西里斯说,“等……他回来……”
  
  他再次被自己的血呛住了,连咳嗽都做不到,微微痉挛地喘了几口气,嘴巴开开合合,淌出更多黑红的液体。彼得拿出魔杖然后双手紧紧地抓住它,就像这根小木棍能支撑住他无力的身体似的。其他人都能做到的,詹姆、莉莉和莱姆斯都至少可以清理掉西里斯气管里的血,让他舒服一点,就算他们不能救回他——
  
  西里斯已经没救了,就算是彼得也能看得出来。他必须赶紧离开,黑魔王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那地方只是一个空安全屋,就算彼得立刻告诉他真实的地址,也不能抵消他此前的谎言——
  
  他为什么会说谎?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能骗过黑魔王?他——
  
  一只手抓住他的袍子,彼得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但没甩开。
  
  “雷古勒斯……布莱克……到底……怎么了?”西里斯居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清澈而明亮。
  
  “我……我不知道!”彼得慌乱地说,“几个月前他消失了……没有人能联系到……黑魔王叫了几个人去调查,后来他宣布……宣布雷古勒斯是个叛徒,已经被他处……处死了。”
  
  “啊。”西里斯说,他的头垂下去了一点,手也慢慢滑了下去,“反正……”
  
  彼得犹豫地俯下身,但这没必要,西里斯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走吧。告诉詹姆……叫他自己做保密人,别再找别人来管他的破事。”
  
  彼得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的眼泪滴在西里斯的脸上,把凝固的血化开了一点。
  
  “我要死了。”西里斯恍惚、轻柔地说,“我好害怕,虫尾……”
  
  静默。
  
  “大脚板?”
  
  西里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血泊里,灰色的眼睛半开半阖,瞳孔散开了。
  
  ******
  
 
  
  “——他们就那样突然出现!大脚板把我推到桌子下面,他叫我快跑,我就……我就幻影移形走了……”穆迪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因为彼得说到这里又一次哭得停不下来,莉莉给他递上手帕,他胡乱擦了几下,恳切地看着詹姆。“有一个人抓住了我,”他展示自己右上臂的一处淤伤,是他被拽到西里斯面前时弄的,“我只能幻影移形到别的地方,我甩开……甩开他,再次幻影移形……但是他在我幻影移形的瞬间打中了我……我昏过去了……”
  
  “然后你一醒过来就通知了我们,是吗?”莉莉温柔地问。
  
  彼得点头,终于放声大哭。
  
  “够了。”穆迪冷酷地说,“回答我的问题:你两次幻影移形都到了哪里?”
  
  “我……我不记得了……我吓坏了。”彼得从他面前退开,詹姆立刻保护性地前跨一步。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问。
  
  “他在第二个地方呆了至少一个小时,不可能什么都不记得。”穆迪说,“好好想想,佩迪鲁。”
  
  “他一直昏迷着!他怎么可能在昏迷的时候记住什么东西?”詹姆说,“然后他一醒过来就赶到了戈德里克山谷!”
  
  “人不可能幻影移形到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穆迪说,“这个故事讲不通。请让一让,波特——”
  
  “故事?故事?!”詹姆朝他大吼,“我的一个朋友被伏地魔带走了!你以为我会乖乖站到一边,让你像审问犯人一样对待另一个?彼得是凤凰社成员,他救了我一家人的命!”
  
  彼得哭嚎起来。
  
  “都怪我!我觉得害怕,西里斯才会来陪我的……如果……如果不是被我拖了后腿,他肯定可以脱身……我丢下了他,我丢下了——”
  
  詹姆立刻回身抱住了他的肩膀,莉莉担忧地走到他俩身边。
  
  “不是你的错,小虫,你做了西里斯让你做的事。”詹姆咬着牙说,在莉莉抓住他的一只手时压下一阵哽咽,“是我的错,是我让我的朋友做保密人,害你们陷入危险。他是……你们是为了我们的安全。”
  
  “让我看看你被昏迷咒击中的地方,佩迪鲁。这事儿就算过了。”穆迪的语气表明这已经是他能容忍的底线了,但詹姆把彼得护在身后,对他怒目而视。
  
  “不是现在,阿拉斯托。”埃德加·博恩斯劝道,“西里斯——”
  
  “这里面有问题!食死徒没有理由出动这么多人去抓佩迪鲁!”穆迪厉声说,“他没那么重要,而且是出了名的无能——”
  
  詹姆咆哮着打断了他,莉莉和彼得一人抓住他的一条胳膊,不让他朝穆迪冲过去。
  
  “别逼着我对你动手,小子。”穆迪阴沉地说,“今晚我真的不想这么做。”
  
  “——你再说一次——你再敢——”
  
  “他们可能是跟着西里斯过去的,他们以为西里斯是保密人。”莉莉说。
  
  “以为?”埃德加问。
  
  “我们临时把保密人换成了彼得,只有我、詹姆、西里斯和彼得知道这件事。”莉莉解释道,“我们告诉其他人西里斯是保密人,彼得只是见证——西里斯坚持认为这样更安全。食死徒肯定都会去抓他……”她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水,“他们确实这样做了。”
  
  “难怪你们不肯撤离。”埃德加说,“既然彼得人在这里,就没有泄密的风险了。”
  
  “就算西里斯是保密人也不会有什么风险。”詹姆哑着嗓子说。
  
  “食死徒挑了个两个候选保密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动手,多巧啊。”穆迪说。
  
  没等詹姆作出反应,保护咒就发出了警报,有人到达了赤胆忠心咒的边缘。
  
  “呆在这儿!”穆迪命令道,他和埃德加举着魔杖向门口靠近,其他人把彼得挡在身后。詹姆和莉莉对视一眼,莉莉移动到楼梯口,准备着一旦有情况就把睡在楼上的哈利带走。
  
  但来的人是邓不利多,他大步走进客厅,犀利的蓝眼睛挨个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于是所有人都料到了他带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西里斯死了。”他说,“我很遗憾,詹姆。”
  
  詹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似乎这个消息把他的灵魂从躯壳里扯走了。
  
  “你怎么知道?”
  
  “我在食死徒那边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詹姆慢慢地朝他走了一步,两步,“那你为什么不救他?”
  
  这句话像是从他胸腔里挖出来的,被血淋淋地扔在客厅的地板上。邓不利多又说了一次“我很遗憾”,詹姆跌跌撞撞地原地转了半圈,冲向一个空房间,彼得和莉莉立刻跟了上去,没有人阻拦他们。
  
  彼得先赶到了詹姆身边,詹姆蜷缩在角落里抱住自己的头,那姿态带着一种几乎是孩童式的茫然无措和不可置信。彼得跪在他永远开朗自信、无所畏惧的朋友身边,莉莉跪在另一侧,她先伸出了手,然后三个人在黑暗的掩护下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詹姆终于开了口,声音像是突然老了一百岁。
  
  “我要换保密人。”他说,“这次由我来做……这样你们就不会有更多额外的危险了。但你最好还是先跟我们住一段时间,小虫。”
  
  “好的。”彼得颤抖着说。
  
  有人敲响了房门,他们都听见莱姆斯悲痛而急切的声音。
  
  “我们出去吧。”詹姆继续说,“先让新的赤胆忠心咒生效,然后……”
  
  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们再找伏地魔算账。”莉莉说,将手放在詹姆头颅两侧,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们都还在这儿呢,詹姆。我们都好好的,哈利也是。这一切还没结束。”
  
  “对,”彼得低声重复,“还没结束。”
  
  (全文完)
  
 
Traveling On
分级:G
人物:哈利·波特,琼恩·华生
涉及配对:哈利·波特&琼恩·华生,友谊向
关键词:葬礼,治愈,战后,基本演绎法,半crossover
 
  
  这是另一场葬礼。
  
  天人感应终究是幻想,这天晴朗得出奇,阳光温暖而明亮,令哈利想起近一年前黑湖边的场景,那场葬礼的规模足可将眼前的衬得冷清寥落。
  
  然而既是葬礼,也就没什么好拿来比的。哈利来到墓地时,告别仪式已经快要结束。他静静站在那些年代更久远的墓碑之间,望着几十米开外身着黑衣的肃穆人群,直到他们逐渐散去,只剩与死者关系最为密切的两三人。
  
  哈利将目光从那几个相拥悼念的身影上移开,望向身后的高大建筑。这所教堂外墙斑驳,浮雕缺损了几处,它俯视此地已有至少半个世纪。
  
  “抱歉打扰。”哈利回身,发话者是一个身材娇小的亚裔女人,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一身黑衣,长发挽成低髻。显然是那场葬礼的参与者之一。“你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误会。
  
  “不是。”他摇摇头,“我只是路过。我,呃,马上要参加另一场葬礼,或者说纪念仪式……”
  
  “我很遗憾。”
  
  “不,那些不是……不是我的家人。这样说也不……”那女人神情中有着某些超越同情和悲伤的东西,他突然被倾吐的欲望击中,“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而且……而且他们是因我而死。”
  
  所以他说出来了。他感到自己几乎和对方一样惊讶,但那表情只是在她脸上一闪,她立刻恢复了镇静,给予他真诚的注视,无声地鼓励他诉说更多。
  
  “没人责怪我,至少不当着我的面这样做。”哈利快速地说,视线变得模糊,“他们让我在仪式上发言。我应该表示敬意,我写了很多遍发言稿也背了很多遍,但我就是……我做不到。我没法面对着他们说出那些话……面对他们的家人。”
  
  还有那些将我视为英雄的人,他在心里为自己补全,我很清楚我不配。
  
  “我想在提议之前,我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琼恩华生。”她说出自己名字的方式使哈利确信任何人在听过她的自我介绍之后都不会忘记。“我曾是医生,刚才参加了我的病人的葬礼。我也需要与一个不那么了解前因后果的人谈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
  
  她提到自己的职业时用的是过去式,但听上去完全不是这样。一个声音在哈利脑后尖叫着保密法,听起来很像赫敏。琼恩无疑是个特别的人,然而她终究不是巫师,而哈利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守住什么秘密。
  
  “噢,好的。”他说,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脸。“请叫我哈利。”
  
 
  他们并肩离开墓地,来到琼恩说的那家店,在一个不易被人听到谈话内容的角落坐下。哈利对咖啡从来都没有什么兴趣,便点了菜单上最便宜的一种。在这儿掏出金加隆不是什么好主意,付账的人无疑会是琼恩。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他儿子的朋友。”侍者离开后,琼恩说,“他有一个刚上大学的儿子。”
  
  哈利知道自己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像个上班族,按照麻瓜的标准,他甚至都还没成年。
  
  曾经有那么一会儿,他认为自己永远不可能过上十八岁生日。
  
  “我比较显年轻。”他最后说。
  
  琼恩没有拆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无意冒犯,但你看上去经历过很多。”
  
  “也许吧。”哈利盯着桌上的装饰花瓶,他开始怀疑这是个错误。
  
  过了一会,琼恩打破了沉默。
  
  “那很可能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台手术。”她平静地说,但哈利能听出话底汹涌的暗潮。
  
  “你不能再做医生了吗?”他问。
  
  “实际上,我可以。”琼恩说,“处罚并不是终身性的。但我不觉得在此之后,我还能拿起手术刀,完成手术。”
  
  她微微低下头,理了理并不存在的散碎头发。侍者恰在此时送上他们的饮料,琼恩点头道谢,接过杯子。哈利发现自己正盯着琼恩的手,它符合他关于“医生”的所有想象,线条优美,有力且稳定。很容易想象它们握住手术刀或魔杖,拯救生命,同时分金碎石。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件事。”琼恩继续说道,哈利有点赧然地再次对上她的眼睛,“我知道如果我恢复执业,今后我的任何一个病人,看起来都会是他。我不需要再用另一条人命来证明自己已经不再适合手术台。”
  
  他不知如何回应,喝下一大口咖啡,感觉喉咙都被它烧了起来。
  
  “那次……事故,是怎么……?”他磕磕巴巴地说,“抱歉,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完全理解。”
  
  “没关系。”琼恩摇摇头,“但说实在的,我也不确定我弄明白了。我是说,我清楚它发生的原理,只是……”
  
  “很难理解它怎么会发生,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它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有那么多方式可以避免,但你当时就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哈利低声接续,又猛醒过来,“哦,抱歉。我的意思不是……”
  
  他无助地耸耸肩,住了口。
  
 
  
  “那就是我想说的。”琼恩惊讶地眨眨眼,紧接着她的目光变得满含忧虑,“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经历手术失败,但这次,手术并不……复杂。我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我割破了他的一根动脉。十秒之内,他全身所有的血液涌进腹腔,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不是——”你的错?哈利卡了一下,“那是个意外。”
  
  “我知道。不管你的技术有多熟练,手有多稳,当你做过几百、上千台手术……这样的事就是可能会在其中某次发生。”琼恩说。
  
  “在我的从业之初,指导我的医生教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别太在意”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手术室里发生的事情是最关键的,无论我们做什么,心中都无法忘记外科工作的严肃性,但过度的在意只会导致自己筋疲力尽。”显然即便是现在,那些回忆仍能令她会心微笑,“他甚至会在给我们演示的时候放摇滚,你相信吗?”
  
  哈利也忍不住笑了,“那听起来……很酷,我说真的。”
  
  “我也这样想。”琼恩喝了一口咖啡,“我从他那里学到的远远不止如何下刀。他教我怎样面对那些生死攸关的时刻,而作为医生我学到的第二件事是,我无法拯救每个人。”
  
  哈利抓紧他的杯子,他猜到琼恩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成为医生前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来做准备,大量的书本和考试,以及无关知识的那些学习。不能说我预料到了今天,但这是……可以想象的。它也曾发生在我认识的人身上。”琼恩轻声说,“抱歉,但你实在……实在太年轻了。我忍不住在想,你是否有过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有没有合适的人在帮助和指导你?”
  
  那一瞬间,哈利几乎要说出邓不利多的名字。但这不是真的,邓不利多帮助哈利树立起信念,是他最了不起的一位保护者,这位老人原本可以成为那个人。但是变故接踵而至,太多的秘密,太少的时间。
  
  他被一次又一次地推向不能失败的局面,事情永远发生得太快,他不知所措,尽力而为。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并不是所有战斗都必须取胜,点明他本就不可能在所有的战斗中取胜,或告诉他当失败最终降临时如何自处。没有人教他如何拼凑起一颗破碎的心。
  
  琼恩看着他,神情软化下来,虽然他根本没有回答。她会是个好妈妈,这个念头跳进哈利脑子里,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在询问琼恩有没有孩子。
  
  “没有。”琼恩说,好像被逗乐了,“怎么?”
  
  “我的父母在我一岁时去世了。”
  
  “哦天哪。”
  
  “不,呃,我是想说,我觉得成为你的孩子肯定是件很幸运的事。当然我还不了解你,但我能感觉到。”哈利解释道,“……如果我母亲还活着,她的年纪也和你差不多。”
  
  “那她是个很年轻的妈妈啊。”琼恩说,不带评判的意味,但哈利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的父母辩解。
  
  “当时我父母所处的环境不太好,没有多少时间去深思熟虑,他们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但他们很相爱,他们……原本是很幸福的。”
  
  完了,哈利绝望地想,他在隐瞒信息上糟得可怕。
  
  “听起来好像你和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似的。”琼恩有些困惑地抬起眉毛,“通常我会假定你父母是一对急切的中学情侣,不顾家长反对私定终身,或许还私奔了。但事情并不是这样,对吗?”
  
  “嗯……不完全是。”急切的中学情侣,哈利忍不住想笑,“他们大概不能算是私奔。”
  
  琼恩点点头,“你则因为某些原因,参与到某种关乎生死的工作中。你所做的时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们’不会选择由你在葬礼上致辞。”
  
  “唔,差不多。”哈利不自在地动了动,“说来话长。”
  
 
    
  他思索着自己的话在不知情的人听来像什么,琼恩继续追问下去的话,他就不得不设法摆脱她了,这无疑得用上一点儿魔法。如果他暴露得太多,魔法部的人就会找上琼恩,修改她的记忆。他真的非常、非常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
  
  “我几乎没有考虑过关于孩子的事。”琼恩转变话题时他松了口气,“我的工作很忙,而且我也一直没有遇到过那个……让我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挺传统的,不是吗?”
  
  “我觉得那挺好的,”哈利说,“与对的人组建家庭很重要。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父母是我见过最美满的一对,他们一家都是最好的好人。他有五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哇,我想都不敢想。”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但哈利随即想起了弗雷德,笑嘻嘻拍打他肩膀递给他活点地图的弗雷德,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那场近在眼前的纪念仪式。他再次感到无法呼吸。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搅动着凉透的咖啡,“既然你,嗯,不打算继续做医生了。”
  
  “你听说过康戒陪护吗?”
  
  “听说过一点。陪在戒毒的人身边,防止他们复吸,这类的?”
  
  “差不多。”琼恩说,“我已经在处理相关的文书工作了,顺利的话,我也许很快就会和我的第一个客户见面。”
  
  “噢,那真是……”他花了会儿来找形容词,琼恩给了他一个理解的笑容。
  
  “没关系的。我全家人都觉得这是种浪费,我母亲当着我的面这么说。”
  
  “不!”哈利几乎叫起来,赶忙压低声音,“他们怎么能这样?这……这很高尚!”
  
  琼恩吃惊地瞪着他。
  
  “你刚才也说,你花了十几年努力成为医生,你的生活围绕着这个目标。那就是你的生活,你挽救生命,但是现在因为那次意外,你自责到无法拿起手术刀。一切毁于一旦。”他有点歉疚地停了一下,“可是你仍然想要帮助别人,不是吗?我跟着我姨妈一家长大,小时候我姨夫总说要把我丢给那些罪犯和——嗯——毒|虫,如果他们拿来吓唬我的那些事情有三分之一是真的,我绝对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和他们作伴。”
  
  “无意冒犯,”琼恩反感地说,“听上去你姨夫真是个混球。”
  
  “我不能表示反对。”哈利忍了忍笑意,这么想不太对,但听到他的巫师朋友以外的人这样评价弗农姨夫的感觉相当好。“总之,你选择帮助别人重建生活来重建自己的生活,这太了不起了。”
  
  “而且你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从头来过。这一定很不容易。”他又说。
  
  琼恩忽然将一只手盖上了他的,触感温暖而柔软。她的目光满含情感,但不等她说出什么,哈利就“哎哟”一声跳了起来。
  
  “不好意思,”琼恩退了回去,扬起眉毛,“我是不是看到你的手表咬了你一口?”
  
  “呃,这是个……闹钟。我定了一个闹钟。”哈利慌乱地说,“我得走了,时间快到了,我不能迟到。谢谢你的款待,琼恩,我得……”
  
  “就半分钟。”琼恩说。
  
  她从包里掏出笔和笔记本,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将那张纸撕下递给他。
  
  “这是我的个人号码。”她说,“如果你在葬礼之后,或者任何时候想要找人聊聊,可以直接打给我。”
  
  “我……好的,谢谢。”哈利接过字条,对折了两下收进口袋。他还没有电话,但很愿意为了能时常跟琼恩聊聊买一个。
  
  哈利匆匆离开咖啡店,转过几个弯,找到最近的公共卫生间。他关好隔间门,心里对接下来要用这个洗手间的人道了个歉,闭上眼原地旋转。
  
  他仍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场葬礼,以及葬礼之后,失去那些人之后的每一天。但就像此前的每一次,他在赶过去的路上,满心惶恐,但已决心竭力支撑。
  
  琼恩的字条静静躺在他的口袋里,如同一张温暖的护身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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