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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诛仙之千年尘梦(青叶黑心长篇连载文)“青叶师兄,此去何为?”[第2页] |
作者:游官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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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便是当年遭逢大变,被迫离开昌合,飘荡世间的叶离和叶心兄弟二人了。三年来,二人流转神州大地,可谓游遍了中土的多数名山胜水。 自那日离开昌合城后,二人就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叶家公子,而是变成了终日不知所归的异乡人。 旅途诸多艰险,自是不必多说,好在原有家产丰厚,让得兄弟二人免了那钱财之忧。叶离自大变后,性子再不似往日一般倜傥不羁,三年俗世沉沦,周身书卷气息渐去,内里也再不复那个无忧洒然的叶家大公子。叶心也已年有十六,身子节节拔高,虽还不及叶离,但也显露出一点坚韧的气韵来。 他们本可以放弃旅程,随意找一居所安心度日,但叶离却坚持各地奔波。 记不清多少个夜里睡下时,他梦回那个如墨雨夜,想起那晚他被家里的管事摇醒,哭着对他说老爷要见他最后一面,有些事要交代于他。 他一时间如五雷轰顶,来到叶丰年身边,含泪跪地听完爹的遗嘱。 然而,这三年来,叶离带叶心寻遍了大半神州大地,打探了无数消息,依旧是未曾听闻世间有一名为雨竹峰的正道大派。 有时行在路上,或古泽荒原,或商旅大道,都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我要寻的到底是雨竹峰,还是一个飘渺无缘的修真梦。也许,也许,我若拜入修真门下,修为有成,就能寻得当日的魔教妖人替爹报仇,也能护心弟一世平安。 可是,修真?寻仇? 自己连过路的劫匪都斗不过,害地小弟受伤,谈何仙缘?谈何修行?再者世间魔教贼子多如沙砾,寻仇又从何说起? 二人都没再说话,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间在村中尚算宽敞的院子前。这是村里教书先生杨老的家,自半月前他们兄弟二人在村外不远处遇劫,被村民所救之后,因着叶心右腿受伤,便在好心的杨老家暂住下来养伤。 杨老年轻时读了些书,懂得一些道理,在城里做商闯荡了一番,赚够了不愁衣食的钱后,想着落叶归根,便在子女长大后,携孙女回村住了下来。只是他见山里孩童大都不曾习书,将来定是愚昧狭隘,便自己开了个小小的学堂,无需学费,只要村里的孩子每日得空都可前来。 但杨老奈何自己见识依旧短浅,恰逢当日遇见落难的叶家两兄弟,见他们二人不似寻常山间粗野汉子,便收留了他们二人,叶离也因此承其所托每日午间在谷场向村童们讲述外界见闻,好开拓他们的眼界。 叶离和叶心二人进了家门,便听今日谷场发问的那个女童也就是杨老的孙女叫了一声:“叶大哥回来啦。” 叶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她又瞟了眼一旁闷声的叶心,小声道了一句:“叶二哥今天又在谷场睡着了呢。” 叶心脸上一红,再看那女童已是飞奔着跑了,不禁苦笑了一声。 这时,杨老从里屋走了出来,和叶离说了几句话后,就带着二人来到饭桌前吃饭,席间杨老又像往常一样向叶离问些外界的趣事。叶心则依旧一言不发,默默吃饭。 夏日晚间闷热,饭罢,叶离和叶心相继洗浴完毕后,就来到院子里的那棵柳树下乘凉。杨老也早以拿了蒲扇坐在树下的藤椅上,一旁则不见他的孙女,想来是去睡了。叶离和叶心也不多话,寻得另两把藤椅也坐了下来。 叶离和杨老说了一会,终是把自己明日离去的打算说了出来,并好生感谢了一番这半月来杨老的招待。 杨老也是早已猜到,便问道:“那两位小友往后又要去何处呢?” “河阳城”叶离坚定道。 却听杨老忽然皱眉呀了一声,随后道:“那小友路上可要绕个大圈子了哟。” 叶离奇道:“为何?”一旁的叶心也奇怪的抬起头来。 杨老叹了口气,手中蒲扇轻扇,道:“小友,你看到村西面的那些山没有?” 叶离点了点头,同时和叶心向西看去,那里在黑暗中耸立着连绵不断的山峰阴影。没错,这次若是要去河阳城定是要穿过那些山的,只是无非要多花一些时间罢了,且那些山都算不得高,又何来绕行之说? 杨老接着道:“其实那一整片山叫做折云山脉,说来也不算宽,以前这一地界的人还时常穿过它往西去,但大概自五十年前开始,就再也走不通了。” “这又是为何?” “我也不晓得,只听以往那些进过山的人说,每每走到祈峰地界就会迷路,随后只得远路返回,你说奇怪不奇怪?” |
一旁的叶心听得此话,心不禁沉了下来,看向叶离,果见叶离面露犹疑之色。他们去河阳城是有打算的,三年寻那雨竹峰未果,他们兄弟二人已是差不多丧失了希望,但仍想着去河阳城打听打听,那里号称天下第一大城,且位于青云山脚,定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再者,若是连河阳城都得不到任何消息的话,他们二人打算就此放弃漂泊,在河阳城住下去,且有青云正派之威,又何惧魔教妖人?此外叶离在和叶心商量后就决定再参加一次今年的文殊考,只当了却过往二十一年的一道心愿。 然而,现下距离今年的文殊考仅有不到半月,此时若是绕行,以石荷村到河阳城的距离,定是赶不上了。 叶心向着叶离笔画自己所想,却见叶离释然一笑,对着杨老道:“如此,自当改道,多谢杨老提醒了。” 三人又聊了些话,随后就各自回房睡觉了。 翌日清晨,叶离和叶心早早地背负行囊,告别杨老后就踏上了路途,因着道路崎岖,便未曾骑马。一路上,叶离没有开口说话,叶心也只是默然赶路。然而行了一段距离后,叶心慢慢地瞧出了端倪,他们不是要绕道么?怎得眼前的山峰还越来越大了?最后,在叶离的带领下,来到了折云山脚处。 叶心长大了嘴,连连笔画着向叶离发问。 叶离却是先让他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来喝水歇息,道:“若是绕行,少则多费四日时间,我们还是走山路罢,只要不去那祈峰地界,应当无碍。” 叶心点头认同,心里也是高兴的,他并不想大哥因此而错过那文殊考。这三年在外行走,虽然磨难众多,但几乎所有都是大哥在抗,自己依旧是生活在大哥的庇护之下。那日他同大哥聊起文殊考时就见大哥眼中带了几分亮色,若是这次通过文殊考的话,大哥也当真正高兴一回罢? 二人并未在此久坐,又是直接启程上山赶路,叶离背着大部分包袱行李走在前面,叶心则跟在后头。 山路多由前人用宽约半丈的青石板铺就而成,只是数十年来入山人数稀少,早已布满青苔,变得崎岖不平。茂密树林下碎阳点点,微风拂过,草木沙沙作响。 叶心跟着叶离一路向前,只顾着低头看脚下的道路,如此走了大概四五个时辰,忽觉周边闷热的气温竟渐渐变得凉爽起来,连空气中都似带了淡淡的润意。他抬起头来,看向叶离,只见叶离此时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天空。 叶心仰头望去,蓦然吃了一惊,只见此时虽还不算太晚,天空却阴沉沉地,连头顶上的几朵云也发起黑来。 明明半个时辰之前还是红日当头,天朗无云,怎的这天变得这般快? “刷刷刷”周边风势变大,树枝都跟着摇晃起来,仿佛藏了无数鬼影。一滴冰凉水滴落在叶心朝天的面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不自觉地靠近了前面的叶离。 叶离急急道了一声:“走,去高处。”随即拉起叶心的手,大踏步沿着山道向上跑去。 跑了不一会,二人就钻出了密林,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但叶离却立刻停下了脚步,让跟在后背的叶心撞了个结实。 叶心探头往前看去,不禁暗自后怕,此时他们身处一片断崖之上。方才若非叶离反应及时,只怕他们二人便掉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轰隆”一声巨响,在头顶炸裂,豆大雨点终是砸了下来。叶离迅速自包袱中取出两把事先备好的油纸伞,一把递给了叶心,一把则自己撑开来。只是叶心见他把伞面大都让给了怀中的包袱,当下直接挨近了他,手中持伞遮住了二人。 这场雨来的奇怪,就连下的猛烈程度也不同寻常,雨点砸在伞面上咚咚作响,仿佛一下就能砸出个窟窿来。 叶心心里也似摆了个大鼓,那雨滴砸在鼓面上,让得他整个人都颤了颤。他这三年来虽跟随叶离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奇景,但还真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 叶离此时却目光如电,透过雨雾扫视着断崖的另一头,忽的他喃喃道:“果真是折云之姿。” 叶心也抬眸望去,只见断崖不远处的另一边黑蒙蒙一片,仿佛蒙了一层黑烟,之前看到之后未曾注意,现下却突然反应过来。 那是一座巨峰的躯体,不,它又不能算作峰,或者说它是一座完整的山,因为它的高度已远远超过其余诸峰,直插入云! 折云、折云、是了、定是因它而得名! 叶心此时静下心来,仔细看向那边,忽的看到那山体中隐约现出一抹白来,似是一个亭子,且看距离也不算太远。 他扯了扯叶离的衣袖,指向了那处,叶离看到后将手中包袱往上搂了搂,沉声道:“此处太危险,去那避雨。” 二人急忙下了断崖冒着雨势向那行去,一路上跌跌撞撞,但好歹没出什么岔子,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那亭子虽然看似近,但地势之高足足让他们爬了两个时辰才赶到。 本来半路上雨就莫名其妙直接停了,连乌云都散了去,但已是入夜,四周彻底黑了下来,只剩天际残月发着惨淡的微光。叶离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来这亭子暂歇一晚。 穿过山林小道,二人总算是看到了古亭的全貌。朦胧月色之下,亭子四角如翼,顶上盖有青绿色的琉璃瓦,而四根粗壮石柱和亭内的地板桌椅都是呈现如玉般的润白色。 |
亭子规模不大,大约只有两三丈的宽度,也不知是哪一辈的先人修筑于此。更为奇特的事,这个古亭前头便是一个长宽各约十丈的黑石板铺就的平地,雨水冲刷过后更显纤尘不染。 二人来到这古亭内,放下沉重的包袱,脱了身上早已湿透的外衫,叶心忙着自包袱中取出油灯点燃了,昏黄火苗在山间夜风中飘摇不定,照亮了叶心尚显青涩的面庞。 叶离则是直接走出了古亭,来到了平台边缘向下望去。 诸峰被月色描了银边,远方天地交界处,渺渺一片黑色。 东海…… 不知不觉竟爬了这么高了,连东海都能望到! 他回首,忽地凝眸看向古亭檐下那泛着暗淡青光的两个苍劲大字: 祈亭 他浑身一凛。 自己带着心弟兜兜转转,本是避着祈峰走的,怎得现在还是到了此处? |
因本人事情较多,且希望保证每一章的字数,所以以后尽量隔日更 |
暖 |
如果有天你挖坑不填,我可以打*** |
第六章:枯心 山上夜间寒冷,加之刚下了雨的缘故,泠冽夜风吹在湿润的衣衫上,让得叶心身子不禁缩了缩,随后哆嗦着从自己的包袱中取了些干燥衣衫来套上。 他看了看亭外站立不动似在沉思的叶离,默默把一旁放在石椅上叶离的包袱打开,想取些衣衫出来给大哥穿上,免得大哥染了伤寒。 叶离的包袱比叶心的大了许多,也更沉重,里面都是叶离每次出发前细细打点好的物什。叶心摸索了一阵,就取了两件合适的青色外衫来,只是他刚想将包袱系好,注意到那个置于包袱最中间的一个被油纸布包好的小小玉盒,面色暗淡下来,心中了然。 纵使昔时踏遍八荒六合,到头来终是化为一捧尘灰,屈于这方寸之间。 叶心轻轻拾起那个玉盒,温于掌心,过了好一阵才将其放回。 忽然,他发现在包袱的最底层有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呈长条状,宽约两寸,全身被黑色布条裹了个遍。他迟疑了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只觉入手沉重,竟有丝丝寒气渗入掌心。 叶心正借着微弱火光看得出神,耳畔忽地响起一道温和嗓音:“心弟。” 叶心心头猛的一跳,回过神来,忙把手中物什重新放回包袱之中,转身看向走来的叶心,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叶离却是不以为然,缓步行来,背对着光亮,面容在夜色中掩了,看不太清楚。 “你看到那把剑了?”叶离淡淡问了一句,话语中似带了几分怅然。 剑?叶心愣了一会,蓦地想起了什么,心里慢慢升腾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随后,只见叶离在叶心犹疑的目光中伸手重新取出了那件东西,轻抚了抚,将其上的黑布条解开,露出了里面暗青色的剑鞘。 “锵锒” 清脆的拔剑之声,有如敲冰戛玉,回荡开来。 叶离凝视着光滑似镜的剑身,仿佛要从里面望到它曾经主人那熟悉沉静的面容。 “心弟,你说,爹用这把剑时当是何等风采?” 叶心木然地摇了摇头,只觉心里刺痛了一下。 叶离手执青锋,轻轻一挥,撕风之声呼呼响起,只听他自语道:“听府内的人说,这把剑在爹手上时散发的青芒可耀周身数十丈,有着神鬼不测之威。” 叶心看着那把,剑微微失神。自那夜后便在昌河城中传开了,但他每次只要想到,心中总不是滋味。 “只是,他这么高的修为都殒命于那妖人之手,我又当如何?”叶离转过头来,眼中是少有的茫然之色,低低地重复道:“我又当如何?” 他的声音低沉,似在问叶心,又似在问自己。 叶心看着这般模样的叶离,眼前依稀浮现出那晚的场景,只觉痛心入骨,他张了张嘴,血腥之气冲入脑海,让他喘不过气来,踉跄着退了一步。 “心弟!”叶离看到站立不稳的叶心,连忙收了手中利剑,上前扶住了他。 叶心揉了揉额,摆摆手,表明自己并无大碍,随后重新站好。 四周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风过草木的沙沙低语和不知名处传来的叮咚流水声。半响,叶心扯了扯一旁沉默不语的叶离的衣袖,将手中本来拿出来的衣衫递给他。 叶离顿了一下,随后顺手接过披在身上,沉声道:“心弟,对不住了。” 叶心疑惑地望向他,只听他继续道:“方才我说的话,你莫放在心上。” 叶心连连摇头,不知该怎么表示,随后只得自己到包袱中取了两份干粮,将其中一份递与叶离。 叶离接过,随手将裹好黑布的仙剑放回包袱,二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寻了个坐处,一边吃着干粮一边不约而同地向平台外的天际望去。 叶心看到那远处黝黑的海面时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指给了叶离看。 叶离淡淡一笑,无奈道:“没错,那就是东海了,没想到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是到了这祈峰,看来这折云山脉中确实有着什么古怪。” 叶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海面,他这些年随叶离也到过东海之边,但像这次在这种高度夜里看海还是头一遭。他正看着,忽听叶离问道:“心弟,你可知那把剑何名?” 叶心摇头。 “沧澜” 叶离轻轻地,幽幽地道:“爹就刻在剑柄上。” |
沧澜、叶心在心中默念着,看向那东海无边的海水。这般法宝仙剑,若是催动起来,其威势定如东海般波澜壮阔罢? 之后二人吃过干粮,简单收拾了一下,叶心就找了一处干净点的空地合衣睡下了。叶离则继续在这古亭中默然静坐着,看着那细小火苗摇摇摆摆。 坐了一会,他起身自包袱中摸索出一物,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壶,打开壶塞,一股清香的酒味顿时弥漫开来。 来到平台边缘,望向远方昌合城的方向,那里群山在薄雾中若影若现。 他叹了口气,举壶一饮为快。 黑暗中,叶心悄然睁眼,看着那道月色中如此萧瑟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到石桌旁坐下,掩面而睡。 天地肃杀,一片死寂。 、、、、、、、、、、 世人说,三世因果,六道轮回,梦中不知岁已老,朦胧人间谁登高?这些话往日在书卷中一扫而过,如今却悄悄潜入梦来。 一双温柔的双手搂了他,让他缓缓睁开了眼,那朦胧亲切的笑颜,就这样映在了纯净的眼眸中。 你是谁? 他傻傻痴笑着,心里却涌出莫名的伤情。那熟悉温暖的怀抱,无奈宠溺的微笑,无不让他贪念。 颤颤巍巍着伸出稚嫩而无力的双手,抓住了她衣衫的一角。 这样,她就不会离去了罢? 心里似得了片刻的安宁,昏昏沉沉地,只听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好呢?” 名字?是了,我的名字…… 他回过神来,竭力去想着,两个熟悉的字眼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叶心,我叫叶心。 他欣喜异常,抬起头来,却见那个她缓缓化作了黑烟,消逝而去。 空荡天地间独留他一人跌坐在地,大力张了张嘴,哑然无声。 四周又被沉重的雾气笼罩了,只剩空灵飘渺的笛声在耳畔悠扬婉转。 一切,是尘封千年的一场幽梦?还是轮回路上的铭心一瞥? 一道叹息在心间响起,叶心苏醒过来。 天色才蒙蒙发亮,林子里布谷鸟的叫声此起彼伏。没有笛声,也没有那道梦里的幽影。 叶心干咳了几声,只觉喉咙里干涩异常,血腥气比平常都要浓重许多。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看到桌旁依旧昏睡的叶离,没有叫醒他。 自水袋中取了些水出来洗漱一番,随后连喝了好几口清水,才觉那股血气被冲淡了些。 他自昨夜起就一直听得有水声作响,猜测这附近有水源,便拿了装水的葫芦寻声而去。在林中小道走了一会,终是看到了一个瀑布挂在了一处悬崖峭壁上,下面则积水成谭,水质清澈,让叶心心头一喜。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以这峭壁为界,下方全是平常的树木,其上却是遍布着淡墨竹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晨风吹过,如涛似浪。 莫非这祈峰上头都长着这般的竹林么? 叶心想起了这进山以来的怪事,又忆起往日噩梦中那幽森的竹林,一阵寒意掠过全身。 当下不再多想,急急走上前去,在那碧水谭边装满了水,就欲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有如断冰切雪的轻喝。 “站住。” |
叶心僵硬回头,只见一道纤细白影立于悬崖上的竹林边缘,犹如初冬落入凡尘的第一朵素雪。 那是一个看似与叶心年纪相仿的少女,衣白似雪,冰肌如玉,青丝自然垂落并用一根青色丝带轻轻束好,一切都是如此简单,可那清冷容颜却让周身万物为之失色。 少女轻飘落地,站到叶心身前。让得叶心脑海中骤然蹦出往日所读的一句诗来: 水影无形,风过无痕。 他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少女抿着薄唇,目光似电,冷冷盯着自己,不由得又微微低下头去。 少女身后背负的仙剑,隐隐带着光华,显露了她修真之人的事实,这让叶心更加拘谨起来。 气氛沉默了一会,那少女才开口说话,声音如这山间流水般悦儿动听:“你是如何入峰的?” 叶心抬起头来,目光依旧不敢看她,只是游离在她身后的瀑布之上,不知如何是好。他有心解释一番,但于他而言,与陌生人交流实在是强人所难,至于手语,想来这少女决计是看不懂的了。 叶心感受着眼前少女越来越冷的目光,无奈之下,他只好手指着自己张大的嘴巴,然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的意思。 “哑巴?”少女过了半响才明白过来叶心的意思,柳叶般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叶心连忙点头,随后指了指林子里面自己来时的小道,又笔画了一阵,但此时少女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懂他的意思了。 正在这紧急时分,叶心听到了叶离遥远的呼声,且越来越近。最后只见叶离从那树林中钻出,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疲惫。 他先是看到叶心,欣喜道:“心弟,我就知你来取水了……” 不过他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视线定在了那个白衣少女身上。那目光中有着三分忌惮,七分惊艳,毕竟这深山老林之中遇到一个如此出众的修真少女着实可疑。 少女依旧默立着,背上的仙剑白光缓缓亮起。叶心觉得那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忽然大了起来,心底不由得一紧,后退了两步。 叶离面色凝重地走上前来,护住了叶心,对着少女拱手道:“我兄弟二人途径此地,若有所叨扰还望姑娘海涵。”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此地多年来从未见外人闯入,你们两人又是如何入地峰来?” 叶离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是迷路误闯进来的。如果姑娘能指条出去的道,我二人感激不尽。” 少女依旧纹丝不动,周身冷冽气势丝毫不减。 叶离沉默了一会,继续解释道:“我们在山下突遭大雨,见此峰半山腰处有一白亭,便来此避雨,不想惊扰了姑娘。” 少女听得此言,背上白光缓缓暗淡下来,似在思虑着什么。 叶离和叶心二人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 半响,少女移步走向那林子入口,轻声道:“如此的话,你们尽快下山去罢,我领你们出去。” 叶离笑道:“那便多谢姑娘了,只不过还请姑娘稍等片刻,容我去亭子里取回行李来。” 少女轻点颔首,算是同意了。叶离对着叶心笑了笑,示意他在这等着,便又回到了那树林之中。 良久的沉默,让得叶心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自小就很少与生人有所交流,更别说是一个清冷似雪的修真少女。当下,也只能呆立在原地看着那竹林瀑布发愣。 而那名少女却是目光时不时地放在叶心身上,似乎依旧在打量他的身份,不一会,她轻声问道:“你们上峰时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物?” 叶心见她与自己说话,连忙回过头来,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黑玉,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然后手指对着少女笔画了一阵。 少女看了一会,叹了口气,道:“罢了,不用笔画了。” 等了不一会,叶离收拾好包袱再次赶来,三人这才向竹林外走去。少女在前面带路,叶离和叶心则紧跟其后。在这山林中走了足足三个时辰有余,才来到了一条青石小道旁停下。 一路行来,太阳早已毒辣似火,加之叶离和叶心二人身上还穿着之前御寒的厚衣,当地是闷热难当。然而那少女一直在前面轻盈地走着,也不见她步伐多快,却让他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赶之不及,现在好不容易停下,兄弟二人忙把身上的负担一一卸下,而反观少女却依旧如出发前那般,不显丝毫狼狈,连汗都未曾出。 少女停了下来,回过头道:“你二人沿着这条小道一直走下去,无需半个时辰便可出山。” 叶离堪堪脱完外衣,深呼了一口气,连忙拱手,致谢道:“多谢姑娘带路,只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正自解衣的叶心,面色忽的一凝。 只见此时叶心把那块惯常贴身放置的黑玉取了出来,放到了灰色衫子的外面,想来是之前置于胸前不太舒服的缘故。 少女静静打量了那黑玉一阵,浅色双眸中泛起一抹犹疑之色,随后淡淡道:“枯心” 叶离和叶心都是一怔,平常哪有女孩子家取这般怪名?且好巧不巧与叶心同字。 但叶离也不多说,回敬道:“那便多谢枯心姑娘了。” 枯心轻点颔首,道了句:“再会。” 说完,纤细手指一握法诀,那一直背负于身后的仙剑轻鸣一声,出鞘闪至她的面前,淡淡白光流转,少女抬步行于其上,御剑去了。 |
这一幕,倒是看的叶离和叶心惊羡不已。二人都是一叹,这修真之人当真是集天地造化于一身。 二人也不再耽搁,沿着青石小道一路下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终是来到了视野开阔的大道上。叶心回望一眼,却见身后重峦叠嶂,再寻不出那座满山遍布青竹且有一古亭的俊秀山峰了。 兄弟二人又是行了将近半月,才赶在文殊考的前一日到达这天下名城河阳。入眼之处,商铺林立,人来人往,比昌合城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离之前已经来过两次,对这街道样貌还是有一点熟悉,当下带着叶心走走停停,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客栈门口。客栈门面呈红黑色,装饰颇为简陋,但那挂于门口的牌匾却是块镶金古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山海苑”三个大字。 这小店规模不大,这名字倒是颇有气势。 叶离对着叶心笑道:“这间店,我以前住过,价格不高,环境也是不错的。” 二人一齐走了进来,只见一个白须老者在柜台前闭目养神。叶离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柜台,叫了声:“周老……”。老者惊醒过来,混浊的老眼看了叶离一眼,面露思索之色,随后恍然大悟一般,大笑道:“这不是叶公子吗?今年可是又来参加文殊考?” 叶离苦笑一声,把两锭银子放到了桌上,道:“正是,还麻烦周老开两间上房。” “好好好,叶公子这可有三年没来河阳城了罢?”掌柜笑着收好银子,随即在抽屉中摸了两串钥匙,递给了叶离。说着,他看向站于一旁的叶心,柔声道:“这位公子又是?” 叶离微笑道:“这是舍弟,叶心。” “呵呵,以前听你提起过的。二位公子一路劳累,先上楼好生休息一会吧,等会我就叫二位来大堂用饭。” 叶离微笑点头,道:“有劳了。”说完,便带着叶心上楼去了。 而就在周老又欲闭目养神之时,一道白衣身影也是来到了这小小客栈门口。 周老混浊老眼顿时一亮,乐呵着迎了上去,看来今日这生意是出奇的好啊…… |
两天5000字,希望以后能够保持 |
第七章:卦象 叶心和叶离的房间相邻,这一路下来大都是荒郊野岭,许久未曾这么舒服地休息过。叶心先是随叶离去洗浴了一番,随后便是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待地听到敲门声时,已经是落日时分。 叶心开了门,只见一个小男孩立于门外,身高只有他的一半左右,一张小脸红润圆满,看来颇为喜人。他的年纪应该也只有八九岁,一双眼睛却时刻透露着灵动与狡黠。 小男孩见得叶心那略显清秀的面庞,先是仔细仰着头打量了一下,随后才故意咳嗽了一声,大声道:“这位客官,晚膳已经备好,请随我去大堂用膳吧。”他说话声音虽然稚嫩但却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这般语气,让地叶心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他还是叶家二公子的时候。他微微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也未曾回,只是反身将房门锁好。 小男孩见他这般,也不管其它,打了个哈哈,笑嘻嘻地在前方带路。 来到大堂时,叶心一眼就看见了坐于一张靠窗小桌旁的叶离,只见桌上有着七八道菜,都是未曾动筷,便知道大哥是在等自己。 小男孩一直带着叶心走到桌子旁,然后抓着叶离的衣袖不放,义正言辞道:“叶大哥,人我带到了,说好要给我赏钱的。” 叶离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几文钱,弯腰递给了他,道:“多给你一文,还有一事,去帮我取一壶酒来。” 小男孩当下恨不得高兴地跳将起来,刚走几步却又停下,回首道:“可是,叶大哥,你往日不是不喝酒么?” “现在喝了。”叶离正经道:“快去。” 小男孩蹦跳着领命去了,过了一会,便又是抱着一壶酒跑了过来。然而,完成指定的任务后,他依旧没有离去,而是看了看周边的人,故作神秘地道:“叶大哥,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你能不能多加一文啊?” 叶离也是有些好奇,道:“什么好事?告诉我,要真是好事,我就再给你一文。”一旁的叶心看得叶离三年来难得这么放松,也是心头微喜。 小男孩又是看了看四周,确定周老不在后,悄悄地道:“就是,你们上午住进来没多久,就有一个白衣姐姐住进了你们的阁楼里对面,我午间打扫的时候看到的,我敢说,河阳城里还没有这么好看的仙子姐姐。周老头子还不让我说……”说着,他对着叶离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那表情说是贼眉鼠眼也不为过。 小男孩心里盘算着,以往的叶离若是听到这等消息,定会有所动作。犹记得,当初叶离来河阳城时,如遇佳人,都会趁兴赋诗一首,因着叶离身姿相貌奇好,文采亦是斐然,常惹地人家姑娘羞涩地掩面而走。 “咳咳,这不算好事吧,我刚才说的话也不做数了。”叶离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似也是忆起了什么事情,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要是让你爷爷知道了,你又要挨骂了。” 他这般说着,心里却似空了那么一片,不甚滋味。当初的年少风流,大变后的三年来终是彻底磨灭而去。苍茫天地间,再不复往日少年踪影。 小男孩失望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灰头土脸的走了,临走时还哼唧了几声,显然是觉得叶离在说谎。 待得小男孩离去后,这一旁才真正清净了下来,叶离看着叶心,有些无奈地道:“他是周老的孙子,人很机灵,性子却是顽劣的很。” 叶心也不搭话,而是指了指桌上刚拿来的酒,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你要喝?”叶离诧异道。 叶心认真地点了点头。叶离看得他的表情,也是不好拒绝。只好取过三只杯子,一一斟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了叶心,另一杯放于两人中间的桌边,最后的一杯则留给了自己。叶心接过酒,看着叶离所做的一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引得周边不少人侧目。 叶离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下后,才缓缓喘过气来。 叶离关心道:“还是不要喝酒了罢,吃菜,这几样菜式,你以前肯定没吃过的。” 叶心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满面通红,不知是因为酒劲的缘故,还是被旁人盯得有些窘迫。 二人也是许久未曾吃到如此美味,当下立即开动起来。 席间,叶离见叶心一直盯着底下繁华的街道看,开口道:“我明日便要去参加文殊考了,你若是想去哪玩,叫周一仙陪你去即可,这河阳城,他熟的很。” “周一仙是谁?”叶心讶异着笔画。 叶离笑道:“就是方才的那个小男孩了。” 叶心不禁哑然,这小男孩的名字可谓非同寻常了。 |
叶离接着道:“周老本给他取名叫周小二,他小时候捡到了两本号称是仙人所传的相书,便好给人算命,顺便自改了个这般古怪名字。不过你可别信他,他给我算过一次,就在我第一次来这山海苑时,他说我此行必定金榜题名,骗了我四两银子。” 叶心听得此话,不禁笑了一声,对这个周一仙反倒感觉亲切起来。 二人吃过晚饭后,又是在这大堂内坐了一会,方才各自回到房间睡了。 叶心在回来时,想起了小男孩周一仙所说的“好事”。便向着对面的阁楼看去,只见漆黑一片连半个人影都未曾看到,不禁摇了摇头,对这周一仙的性子又多了几分认知。 第二日,叶心起来洗漱完毕后,发现叶离已经离开客栈去参加文殊考了。用过早饭,他便被主动找他的周一仙拉到了这河阳城的大街上闲逛。 说是受叶大哥的嘱托带他看看河阳城的风景人情,实则是跟着叶心混吃混喝。 行到正午时分,周一仙便已经把这整整两条街的美食小吃都吃了个遍。此时他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在前面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走着。叶心则是颇有些无奈的跟在后头,这一路来,都是他掏的钱…… 兴许是周一仙带的道的缘故,这一路来,路边的商贩除了吃的还是吃的,基本看不到别的店铺。但叶心发现,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脉立于城外——青云山。 周一仙把最后一根冰糖葫芦吃完之后,终于是满足地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这才转身来到叶心身边,笑嘻嘻地道:“叶二哥,我不会白吃你的,做为补偿,我给你算一卦吧。” 叶心想起了叶离昨日跟自己说的话,连连挥手拒绝。 周一仙,瞧得他这般,眼珠子一转,气鼓鼓地道:“肯定是叶大哥对你说了我的坏话,哼。” 叶心脸色大为尴尬,周一仙则偏过头,生气地继续道:“不就是因为当初我说他命里缺少红颜知己嘛,他就扣了我一半的钱,还到处说我算地不准,坏了我的招牌……” 叶心有些看不下去,有心安抚这位小祖宗的情绪,便只得伸出手来,让周一仙看看。 周一仙马上又呵呵笑了起来,让得叶心不禁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真生气。 他拿着叶心的手好生看了半响,最后抬头看着叶心那有些紧张的神色,认真道:“叶二哥你这命理跟叶大哥可是大为不同呢。” 叶心本就不在意他算的结果如何,只是纯粹为了让他消停一点罢了。然而,周一仙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啧啧啧,叶二哥,你这一生可是桃运泛滥,红颜成灾啊。” 叶心嗖地一下抽回了手,满面通红地白了那小脸凝重的周一仙一眼。 周一仙瞧的他这副窘样,在这大街上拍掌大笑了起来,连走路都不稳当了,惹得路人纷纷看向这里。 叶心狠狠地蹬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周一仙则是依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说着这般那般,毫不厌烦。 ………… ………… 入夜,灯火遍布了整个河阳城,热闹程度丝毫不减。 叶离参加完文殊考,并没有回山海苑,而是直接进了文殊阁所在园子对面的一家酒肆。 第三次了,依旧落榜。 当叶离时隔三年再度坐于那一方书案时,他突然心灰意冷起来,再不复以前来此的意气风发,他手中握着蘸饱了墨的软毫,却一字未动。 写什么?什么能写?他无心去想,最后终是交了一纸苍白。 手上沾染了些许墨迹,他也懒得擦洗而去。他置身于周身来来往往的喧嚣人群中,却若无人之境。 一杯、两杯、三杯……美酒入喉,苦在心。 文殊考没过又能如何,他已是不在意了,此次前来不过是了却少时的一桩心愿罢了。他看着白皙手上的墨迹,苦笑一声,自己真正痛惜的是什么?是这双只会握笔的无力双手,和这三年来一直缠绕在心间挥之不去的梦魇。 就这样了罢?他抬手给自己又续了一杯,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脖颈流下,润透了上身的青衣。 就这样放弃那所谓的雨竹峰,放弃对修真的最后一丝祈望,顺带着把那一夜的血仇永远埋于心底。 不甘、不甘、不甘。 可是有能怎样?自己的这双手永远都不可能像爹一样有执剑斩魔的那一天。 |
第八章:尘衣 “何为沧澜?” 道袍老人直视那一动不动立于飞洒墨迹前的叶离,声音冰冷,却又似带了几分希冀的意味。叶离则咬着冰凉的唇,连身体都不自觉地微微抖了起来。 我怎会知晓?你又是何人? 半响,叶离沙哑着开口道:“你是魔教……还是正道。” “这……”一旁的掌柜在旁边有心为这莫名的困局打圆场,但只听那老丈一声长笑,面上冷峻散了几分,随后幽幽开口道:“这与我为正为魔又有什么干系?” 叶离盯着他,无言以复,只是身子绷的更紧了。 掌柜的见此情景,一跺脚,看向叶离,呸道:“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讲,咱这河阳城可是在青云山脚底下,魔教的贼人怎敢来此。这位老丈呀,可就是青云山上得道的老神仙!” 叶离听此,身心终是放松了下来,再看向那老者已是没了之前的那般警惕与戒备,但依旧拱手问道:“那敢问老丈,是青云哪派?” 道袍老人轻哼了一声,冷冷道:“老夫青云门掌教无方子。” 一旁的掌柜凝神侧耳听着,他自十年前来此店接手上一任掌柜以来,这位老丈就一直在每年的今日来此坐上一整天。他在上一任掌柜过逝前私下问过才知,原来老丈和一人约好了每年的今日在此会面,据上一任掌柜所言,本来有那么几年另外一人都会准时来此,和老丈喝上几杯,但后来就再未曾来过,只余老丈一人每年来此静坐一整夜,空对着两个酒杯和一壶始终未曾动过的醉花酿。上一任的掌柜也应此摆脱他在每年的今日不要打烊,但需清空店里的其他酒客,好给老丈留个清静。 掌柜头两年本是不买帐的,但老丈每年来此那一袋闪亮的黄宝他总归是认得,如此几年,渐也有些佩服起眼前这位固执的老丈来。换做谁,十数年如一日遵守当年约定都属不易,但老丈却毫无动摇,每次都是黄昏进店,整夜寸米未进,滴酒不沾,然后在破晓时分离去。如此,掌柜的对这老丈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又一年在老丈清晨走后,自己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却只见老丈化作一道黄光眨眼间就腾空出了尚还冷清的河阳城,向着青云山方向飞去。惊诧不已的掌柜这才明白过来,这高深莫测的老丈原是青云山上得道的仙人,从此愈发恭敬起来。 但老丈具体出自哪派是一概不知的。是龙首宗罢?还是青霜楼?再不济也应当是风回峰上那个什么轩辕仙家。这三派在河阳城乃至天下间都是有名的。可是,方才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青云门?青云山上何时有了这么一个仙家门派,还直接冠以青云山的名字,当真是好不……而且,老丈还直接说自己是这什么青云门的掌教? 不过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掌柜只得把心中所想压下。只当老丈是不愿透露自己的门派,诓骗眼前这初来乍到的白面小生。 叶离却与掌柜所想完全不同,他自听到青云门时就算是放下了心来。虽然这个只存在于杂书异志中的门派如今得到证实,让人有些恍惚,但至少可以确认眼前这严肃冷漠的道袍老人不是魔教中人。当下低声问道:“老先生知晓我爹么?” 无方子转向掌柜的,淡漠双眸阖了阖,掌柜知趣离了开去,这才道:“依你所言,你是沧澜之子么?”他又细细看了看叶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道:“的确和他当年有着几分相像,依时间推断,恰也是你这个年纪。” 叶离一愣,接口提醒道:“老先生,沧澜是我爹所携仙剑的名字……” 无方子顿了片刻,淡淡回道:“我自然知晓,但你爹那小子当初不就给佩剑刻了自己的名字么?他本家姓叶,叶沧澜,这名字可还是当初上山拜师时老夫替他所取。” 叶离心中突得不甚滋味,脑海中,又浮现了叶丰年那藏青色的身影。原来,这些年自己和心弟从来都不曾知晓爹的真名么?爹就这样把一身的修为,以及不为人知的过去,连带着叶沧澜这个名字一道化作了细细的堙粉。只是他忽的注意到一事,一直以来那几近绝望的黑暗死角透进了一束微弱的光芒,热切道:“那敢问老先生,爹先前也是青云门的弟子么?” 无方子没有立时回答,而是自顾问道:“沧澜那小子呢?怎得一连这么多年都不曾来?” 叶离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心中刚有的温热又消散开来,最后轻声道:“爹,三年前就已过世了。” 无方子僵立在了原地,纹丝不动,但本已在柜台重新坐定的掌柜忽感店内寒风大作,连那些烛火都被吹熄了七七八八,店内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叶离也是面色发白,只觉面前的道袍老人周身失控的气势压的自己呼吸都是一滞。半响,在掌柜和小二忙着重新点燃烛火时,无方子开了口,声音冰冷至极:“是谁?” 叶离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吐出了那两个一直在心中千回百转的字:“魔教。” |
渐渐的,店内的寒风停了,熄灭的烛火也大都已被掌柜和小二点燃,四周又是亮堂了起来。叶离感觉无方子的气势缓缓收拢最后归于无形,于是向着朝这边惊疑观望的掌柜和小二摆了摆手,表明并无大碍。 叶离看到无方子面无表情,那冷峻的线条又多了几道,只听他简单而又深刻地道了一句:“走罢。”随后就见他抬步向外走去,只得紧跟而上。身后掌柜呼道:“老丈是等到了么?” 无方子没有看他,脚下不停,片刻后,平淡而又苍凉的声音传回:“不必再等了,今后都不必了。你早些收店罢。” 掌柜还待说些什么,却见无方子已经领着叶离出店去了,当下只得放下手中算盘,叹了一口气。 无方子和叶离二人来到空旷的河阳城街道上,月色被乌云掩了,一切都冷清地很,连远处的青云山都带了莫名的狰狞之感。 旧路依在,逝者不来。 肆意飘荡的风,吹起衣衫的一角。 无方子行了许久,终是停了下来,负手看向黑暗中的青云山,对后面的叶离问道:“你可知如今青云门立足于青云七峰中的那一座?” 叶离亦是看向前方那座巍峨的山脉,如实回道:“不知。”纵使他遍书无数,但这些有关仙家门派的记载本就少之又少,寻常人等尚连青云门都不曾知晓,他虽知晓但更详细的就不曾听闻了。爹定是知晓的罢?只是他却从未提起,连自己向其询问时,都只是含糊而过。 那夜他在饭席间就觉得爹听到青云门三字后言语神态不似往日,入夜来心中便藏了心事,怎么都睡不下,只好开门到外面透透气。却不想在正房蓦然撞见了对烛拭剑的爹,那也是他第一次了解到爹是修真之人。原来,爹就是这青云门的弟子么?只是为何又要放弃宗门,隐姓埋名地在俗世中沉沦? 听到叶离的回答,无方子似是苦笑了一声,自语道:“他当真是再没想过回来。” 叶离默然。 无方子压下心中那汹涌的情绪,转身凝视着叶离,似要在他身上找到故人的影子,最后开口问道:“沧澜可有传你青云门道法?” 叶离苦笑摇头,只是那束微光越发明亮起来,刚想开口恳求,便听无方子平淡地接口道:“你可愿入我青云门?” 那道微光在叶离脑海中骤然爆发开来,他只觉三年来的灰暗此刻终是添了久违的亮色。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表态,无方子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青年,等待着他的回答。 萧瑟夜风中,叶离缓缓跪下,俯首沉声道:“弟子叶离叩见掌教真人!” 无方子眼中晃过一霎的失神,这般身影,当真是一如当年……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拂袖道:“起来罢。” 叶离依旧跪地不起,低声求道:“弟子还有一事希望掌教真人答应。” 无方子心中有疑,问道:“何事?” 叶离又是叩了一首,道:“弟子希望掌教真人能将舍弟叶心一并收入门下。” 无方子凝眉,似是有些诧异,随后淡淡开口道:“自然一并入门。” 叶离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夜风吹拂在脸上,再不复往日的沉闷。三年所求,今夜终是得到。无方子却是不再说话,似乎又陷入了往事当中,他向前继续行去,问道:“那你二人这三年又是在何处?” 叶离苦笑道:“我应爹的遗愿,这三年里一直携心弟在寻一名为雨竹峰的正道门派。” “雨竹峰?”无方子的声音少有地产生了波动,他思索片刻,线条冷硬的面庞浮现了一丝怅然之意:“雨竹峰我曾听一人提起,他便是出自那一派。” “真人知道这雨竹峰的消息?”叶离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寻三载,竟在这时有了一点线索。然而紧接着就听无方子道:“我也只是知晓个名字罢了,具体何处却是一概不知。” 叶离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下去。爹既然师出青云门,为何最后却要自己携心弟去寻那雨竹峰?莫非这雨竹峰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日后等到我和心弟修练有成,再去寻也不迟。”叶离终是放弃了心中的执念。 无方子也是不再多言,点头道:“此事你日后自做打算便可。明日你二人来青云门通天峰山脚罢,我会派两名弟子前来接你二人。” 叶离心中一惊,原来青云门一直都占据了青云七峰的主峰通天么?那为何世人皆言通天峰为龙首宗所辖? 当下只能恭声道:“多谢真人。” 无方子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叶离凝神看去,却是一本挺厚的黄皮书本。 无方子平淡道:“如今你兄弟二人既已入门,门内的修行根本太极玄清道也一便传与你。如有所惑,可来寻我。切记,此法只可你二人修行,非同门中人不可外传。” 叶离听得此话,面露凝重地接过了那本书,郑重道:“弟子谨记在心。”然后小心地把它收进了怀中。 无方子也不再多言,叹息一声,道:“去罢,明日清晨来通天山门。”说完,却不见他祭什么法宝,叶离只觉眼前黄光一闪,他便是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边,向着那夜色中略显狰狞的青云山而去。 叶离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只觉怀中那“太极玄清道”愈发沉重。 三年来的生活在今夜彻底改变,虽然依旧未曾寻得那雨竹峰,但只要入了青云门,日后他再不用带着小弟担惊受怕地四处流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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