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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原创】汴梁忆(首修)[第1页]

作者:八漠四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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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楼
文前废话:
1.清水暧昧,群殴为主,案情为辅,谈情为辅中辅。
2.本文人物纯属虚构,历史全是瞎掰,欢迎考据党科普。
3.看文有风险,跳坑须谨慎。
 
03、人证,箭阵,八卦阵
芦苇丛生的水道上,一叶孤舟独行。此刻天色渐晚,远处江面斑驳光影,映着归鸟盘旋,天边残霞乱红,生出几许雅韵。
展昭于船头负手而立,遥望江景心事重重。陷空岛于他并不陌生,和五鼠打交道也并非首次。只因数月前官家金口一开,封了“御猫”之名,引了锦毛鼠白玉堂为名号一事,千里迢迢追来汴梁,只为与他比个高下,论个胜负。本不欲理会,怎奈他竟盗宝留书,逼得展昭亲往陷空岛与之一战。后来幸得卢方深明大义,和其他三鼠的通力协作,方才将白玉堂并三宝带回。在包拯与八贤王的一通保举下,加之官家对白玉堂率性而为,敢做敢当的性子也颇具好感,可谓有惊无险的度过此难。
然而展昭的“劫难”并未就此结束,原本以为那人会吃一堑长一智,有所收敛。孰料白玉堂借着在京修身养性打理自家商铺的幌子,变本加厉的纠缠不休,还美其名曰“切磋武艺”,隔三差五的来开封府找展昭麻烦。若是期间遇上什么要紧的案子,也会出手相帮,一来二去与府中众人倒是渐渐熟稔。
一月前听说此人回了陷空岛,还道两人的恩怨总算有了个了结。不想那日收到白玉堂的飞鸽传书,说是有周氏灭门一案的重要线索在手,请“猫大人”来岛一叙,末尾不忘“好心”提醒一句:来不来随你,到时莫说白爷爷“知情不报,妨碍公务”。展昭对此人的任性虽不甚认同,也深知其不会无聊到拿如此重要之事儿戏。一行人快马兼程赶到陷空岛水域,早有船夫等在一旁,好像算准了展昭等人今日会到。
看着面前只能容下两人的木舟,展昭自然清楚白玉堂的意思,私心也不希望天地玄黄四人跟着。一则,白玉堂所谓的关键线索还不知要牵扯到什么人,事关机密,少个人知道也少分危险。再则么……以这几人天南地北,却都一般高傲的性子,一言不合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遂吩咐了几句,将四人留在岸边茶亭中,以信号为凭,便独自登船而去。
那船工驾轻就熟,到达主岛不过盏茶功夫,再由小厮领着往聚义厅。一路上所见,众人皆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每处要地皆有专人守备,一明一暗,互为表里。前番进岛不曾有机会细看,今日得见不禁暗叹五鼠治下有方。
曲径通幽的尽头,聚义厅三个大字首先入了眼帘。厅内一人一袭白衣,悠然的坐在梨花木椅上,举杯浅啜。那领路的小厮道声:“五爷,人到了。”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偌大的一个聚义厅,就只剩下展白二人。
“白兄,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白玉堂侧身看他,似笑非笑,“倒是猫大人,几日不见愈发威风,连爪牙都带来了。”
展昭不理会他嘲讽之意,道:“白兄传书予展某,为的是周氏灭门之事。可否请白兄直言,信中所提的证据究竟为何?”
白玉堂道:“猫儿,可曾听过‘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如先说说你都查到些什么?”
展昭蹙眉道:“白兄,查案抓人乃是官府之事,还望白兄能交出证据,莫要插手其中。”
白玉堂眉尖微挑,哼道:“五爷我偏偏要插手此事,展大人可要将白某抓回开封府问罪?”
展昭顿感无力,怎么就和这人说不清楚,这半年来的纠缠难道还不够?武比了,酒喝了,案子也参和了。前不久与公孙先生品茶品的正浓,此人猛的搁了茶盅,一迭“迟了!迟了!”,飞也似的跑了。月余不见,终又是牵扯到了一处,莫非真的是有宿敌一说?
暗叹口气,展昭正欲再言,一阵清脆的玉环撞击声传来。抬眼望去,后堂走出两个妇人,一个不让须眉,一个不输粉黛。
“五弟,展兄弟人在公门身不由己,莫要为难人家。”闵秀秀微微一笑,又对展昭说道,“不过展大人,人是五弟救的,现在说不要插手也晚了些。何不开诚布公,对彼此都有益处。”
“卢大嫂所言极是。”展昭淡施一礼,道,“方才大嫂所言‘人是五弟救的’,可是面前这位姑娘?既然与周府有关,展某再斗胆一猜,可是周老妇人的义女薛无艳薛姑娘?”
“果然是只贼猫,知道不少。”白玉堂不满道,“既然人已经见了,展大人总该把事情的缘由告诉我们这等‘草民’罢?”
展昭不理他奚落之言,等众人落了座,便将案发之日的所见所闻,和这几日查访的结果一一说了。见薛无艳满脸哀色,顾及其丧亲之痛,把现场的情形粗略带过,只说周氏乃遭人一剑穿胸而亡,并未受太多折磨。
“这帮恶贼!”闽秀秀愤愤不平的低骂一句,忙去宽慰暗自垂泪的薛氏,“薛妹子,哀极伤身。天理昭彰,自会有人替你主持公道。”言罢,暗中使了个眼色给白玉堂。后者却是浑然不觉,垂首沉思。急的闵秀秀直咬牙,暗骂这小子不争气。
片刻,白玉堂开口道:“照你所说,倒不像单纯的江湖仇杀。”
展昭道:“白兄所言甚是。故而展某想请教薛姑娘,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玉堂嘴角一抿,代言道:“薛姑娘逃亡时,遭人袭击伤了头,对那几日的记忆全无。五爷在淮阳将她救下时便一直如此。若不是这样,五爷怎会对此事毫无头绪,又何须飞鸽传书给一只官猫?”
见薛无艳点头,展昭也知问不出什么,只得道:“那么展某敢问姑娘,可知家中有何仇家,近期有何不寻常?”
薛无艳想了想,摇头不语。
展昭道:“既是如此,展某倒是听说一事,或许薛姑娘知晓一二。据闻周老妇人本是濠州老王爷的家婢,曾产有一子,可惜不足十日便不幸夭折。正逢宫中招募奶娘,老王爷顺水推舟,将周氏举荐了上去,可有此事。”
 
插楼←_←话说,怎么才想起要发过来?
 
乍看题目我还以为你又把八苦修了一遍……
 
我和楼上一样也以为是重新发的八苦。话说上次看到八苦好想被吞楼了~
 
我展大人受伤了!!!
 
11、隐情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秘密。
有了秘密,总会找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来藏。
有的人筑起铁匣秘藏柜中,有的人垒起心墙深埋心底。虽说铁锁易开,心门难破。不过时日一久,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展白二人潜入钱府已是繁星远缀。各房各院闭门掌灯,四下寂静无声。偶有家丁夜巡而过,乍看下与普通人家无异。两人不敢松懈,日间钱通书房已有数人把守,还有无影剑客这般的高手伏于暗处,此时行事更应加倍小心。论防卫薄弱之处,薛无艳所处的厢房当属首选,然而三更半夜,两个大男人往女子闺房跑,于情于理有所不合,何况这个时辰在房中撞上屋主的几率极大,总不能用迷香把人给迷晕了。即便是为查案,这种勾当两位大侠还是做不来。于是钱通的书房,成了唯一的入口,也是最直接的入口。
“白兄,此处不设机关,也没有重兵把守,你不觉得奇怪?”当二人避过岗哨,进入密室后,展昭提出了疑虑。
白玉堂哼了声,手中开锁的活计不停:“钱通此人刚愎自用,总以为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不会想到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谋事。况且入口的机关设的隐蔽,不是精通此道之人,很难看破。”
果真如此倒好。展昭心道。经过白日的接触,展昭对钱通有了初步的了解。那人自负不假,但也是老谋深算,谨小慎微,一见情况不利于己果断的作出应变,绝不是盲目狂傲之人。他二人今夜能几乎无阻的进入密室,必定有其他缘由,而这个不确定的缘由才是展昭最为担心的。
“行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白玉堂已打开了密锁,“不要对五爷说,你冒险跑来,就是为了看这账本?”
展昭一笑不语,取出账册翻将起来。其实他并不肯定能否从中找出什么有利证据,不过放在眼前的线索总要追查下去。白玉堂借着他看账本的功夫,将两间石室里外搜查了一番,除去一侧的墙上凿出几个孔洞,用于监视书房内情形外,别无他物。此间作掩人耳目谈些隐蔽之事,算是恰如其分。唯独中间那空无一物的石室又当何用?日间经过时,隐隐见到地面有拖拽的痕迹,乃长年碾磨所致,说明存放的物资有些分量,极可能是金银一类。如此多的财物要想运送出去,绝非轻而易举,石室后面极可能另有密道,如此也就解释了痕迹的由来。
白玉堂转头看向展昭,刚好瞧见一双明亮眼眸,不觉心中一动。几步挪到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白玉堂见到了一笔十多年前的旧账:“纹银五百两,吴良?吴良乃是钱府官家,钱通支银子遣他办事,有甚么稀奇的。”
展昭道:“是没什么稀奇,你且看下日子。”白玉堂仔细再一看,与投递战帖的日子竟是同一天,暗赞这猫果然心细,依旧嘴上不认输:“兴许巧合罢了。”
展昭叹道:“也有可能……所以仍需查证。”
白玉堂瞧他一眼:“你想到什么计策?”
展昭坦言:“暂时没有。”
白玉堂一怔,张口欲言,被展昭一个噤声的举动止住。侧耳一听,门外传来轻微响动。原来这密室设计的巧妙,外面的人听不到也看不到此间的情况,而密室内的人却能将书房一览无余。两人忙吹灭了火折,几步挪到石壁旁。真到万不得已,还可乘着黑幕的掩护,杀将出去。
此时,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几缕微光直透入书房,那人手持灯盏,面色在半明半暗的夹杂下,尤显阴沈,正是钱通本人。两人在洞孔中看的清楚,固然猜着是谁,仍是心下一沉,各自按压上了剑鞘。
那钱通径直走向桌案,点了烛台,取出纸笔写写停停,没有要进密室的打算,叫两人暂松了口气。白玉堂借机扯了下展昭的衣袖,下巴一指,示意从另一头撤。展昭则是微微摇头,若薛无艳此刻正在自己房中,他们同样是被困于地下,一来一去更添危险,不如在此处以静制动。
两人商议未定,书房中又有了变化。先是钱通眉间一拧置了笔,紧跟着叩门声响起,一个女子的曼妙身影投在了雕花门格上。展白二人齐齐看去,那女子仿佛披着月色而来,乌黑的发髻高挽,斜插着一支鎏金翠簪,青色长裙伴着脚步轻摆,似碧水潺流。神情气度一改周府义女的孱弱无助,透着清冷从容,如当空明月,似远还近,不失柔美。
钱通看清来人,寒潭般的脸色转而变得柔和:“无艳,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薛无艳将捧着的酒坛置于案上,道:“路过此处,见书房的灯还亮着。料想钱爷还未睡下,特来看看。”
钱通微叹,转眼见着酒坛面色又是一沉:“这酒又是送去给你师傅的?今夜该他留守,到现在半个人影也无,此时不同往日,半点松懈不得。照此下去,早晚毁在酒上!”
薛无艳怕他怪罪,忙道:“再过几日便是师娘祭日,无艳左右无事,私下与师傅换了,想让他多些时日打点。此事全是无艳一人的主意,没来向钱爷请示,甘愿受罚。至于这酒……”薛无艳眼波一转,笑道:“无艳见钱爷辛劳一日,自作主张拿来给爷解乏的。”说着,自取了酒盅,将酒斟上,亲自奉到钱通面前。
钱通接了,一饮而尽,复叹道:“难得你这份孝心,你师娘泉下有知定是欣慰。说起来,婉儿离我们而去,已有十多年的光景。每每见你,总让老夫有恍如昨日之感。”
薛无艳道:“能与师娘神似,是无艳的福分。”
钱通道:“何止神似!倘若你师娘在世,你们并肩而立,连老夫也分不清楚。不过你的性子外柔内刚,比你师娘强上几分。”
薛无艳有些羞赧,垂首又将酒盅满上,娇嗔道:“钱爷又拿无艳取笑!”
女人敬的酒,男人很难拒绝,尤其是年轻貌美,又温婉如水的女子。饶是像钱通这般自持之人,也忍不住一杯接着一杯,不知是喝的太急,还是往事伤怀,很快带了几分醉意。
酒醉扰人心,此刻钱通不复往日的威仪,眼中疲意尽显:“只可惜她年轻早逝,没有这个福分,连你的面都没能见上。”
薛无艳温言道:“无艳倒是以为师娘是个有福气的女子。能被师傅这样的痴心人真情以待,始终如一。又有钱爷这样的知交好友,生死不弃。还有什么好求的?”
钱通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新鲜事,忽的仰头大笑起来。他笑的太猛,笑的太过,以至于伏于案上直不起腰来。展白二人在暗处看的分明,听得真切,那笑声隐隐参杂着几许落寞之意。
少顷,钱通止了笑,对大惑不解的薛无艳道:“你真这么看我?”
薛无艳点头道:“师傅于无艳是养育授业之恩,而钱爷有相知相护之情。对无艳而言,钱爷乃是至亲至信之人。”
“至亲至信?”钱通对这几个字着了魔魇,久念不语,好似神游天外,半饷才如梦语道,“你不怨我?”
薛无艳微怔:“钱爷可指的是周府一事?周夫人待无艳固然不错,可惜她非要与府上作对,除去她也是万不得已。无艳心存不忍,但也无怨。只可惜那要紧的东西不知在何处,有负所托很是惭愧。”
 
事情本来进行的十分顺利。从半年前的谋划,到周氏一门的血案,就连薛无艳事后出逃的路线他都计算的天衣无缝。就算朝廷要查,找几个恶贯满盈的江湖悍匪,判个谋财害命的因由便可结案。若时运不济,遇上个精明的捕快,能查出当年之事,还有萧无剑这张王牌在手。到时为救薛无艳,他必甘心顶罪,横竖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这本是件完美之作。岂料,赵祁中途毁约,造成边关图不知所踪,又引来展昭诸人,不仅难缠更难对付,徒添了许多麻烦。好在一切尚在掌握,对方就算怀疑也难有证据,终归奈何不了他。直到今夜萧无剑出现在书房,方有了“人算不如天算”之感。
萧无剑来的时候,肩上扛着一个人,一个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钱通先是一惊,继而脸色寒如霜雪:“你可知此举,将你我,还有无艳都逼上了绝路。”
萧无剑将人放置地上:“不这么做,你我也走上了绝路。”
钱通凛然:“他可是查到些什么?”
萧无剑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想必也查到不少。”
钱通心下起疑,静默了片刻,抬手用竹签拨了拨烛火:“不妨说说,他查到了多少。”
萧无剑哼道:“你自己问他便是。”说着,扭头就走。
“萧大哥。”钱通唤住他道,“小弟这几日午夜梦回,尽是些陈年旧事。曾想,倘若当年战帖未下之前,大哥便携婉儿远离是非,或许现在仍是对神仙眷侣。”
萧无剑身形一僵,回头看他一眼,终是不发一言的推门而去。
钱通望着房门出了会儿神,起身查看了密室各处,确定无人藏匿其中,方回到书房中细探地上那人的状况。只见他脸色苍白,内息紊乱,左臂衣衫尽裂,半尺来长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处依稀可见骨。虽被封了穴,仍不停渗出血丝,从伤处情况来看,确系萧无剑的手法不假。钱通一声沉吟,思之再三,出手又点了他胸前几处穴道,方拍开了昏睡穴。
“一日不见,展大人怎会弄成这般模样?”钱通面露关切,好似全不知情。
展昭神色淡然:“钱通,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钱通故作不解:“展大人此话何意,恕老夫不甚明白。”
展昭眸色清冷,嘴角含讥:“阁下偷取边关布防图在先,灭周氏一门在后。就连十几年前,断魂崖一事也是你暗中捣鬼。这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出自阁下的手笔,事到如今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钱通笑意不改,道:“口说无凭,展大人总不会这样就想定老夫的罪?”
展昭道:“断魂崖之事吴良和账册皆可为凭。至于灭门血案,凶手的手法与当年的无影剑客如出一辙,而今人又在你的府上,你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钱通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展昭沉声道:“是不是欲加之罪你比展某更清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萧薛二人若知当年之事系你所为,这些年不过受了利用,阁下以为他们还会甘愿受你摆布?”
钱通面色一变,良久方道:“如果老夫今日放你离去,展大人可否当作从来就不知道这些事,作为换你一命的条件?”
展昭断然道:“不可能。非但不可能,展某还要将你捉拿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钱通颇有兴味的看着他:“生死攸关,展大人连句谎话都不愿说。老夫不知该夸你高义,还是笑你迂腐。”
展昭道:“阁下本就没有打算让展某活着离开,又何必自欺欺人。”
钱通哈哈一笑:“有趣有趣,如此妙趣之人,老夫真有些舍不得下手,只可惜……”
展昭截了他的话道:“杀了展某,你不怕朝廷追查?”
钱通笑道:“此事不必老夫亲自动手,展大人也不必非死不可。不过是在追凶途中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以至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前事尽忘。老夫则碰巧路过将你救下。官家要追究老夫一个保护不力之责,老夫也认了。展大人也算为朝廷尽了心力,从此不必再过刀尖舔血的日子。这样安排,展大人可还满意?”
展昭抬眼看他,目光冷冽,并无半点惧色:“难得阁下如此尽心,展某岂会不满意。展某只是奇怪,像阁下这般机关算尽之人,怎会留萧无剑在身边。”
钱通摇头道:“展大人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操心别人。老夫也不怕告诉你,当年断魂崖一役确为老夫一手策划。只是没想到萧无剑命大,重伤坠崖居然没有死。那日在崖下,老夫本可以直接了结了他,碍于婉儿在场,不便下手。再往后,发觉多一个把你当救命恩人的帮手也不错。若不是你,老夫仍是他最为信任的兄弟,是他爱女的好义父。现今他既已起疑,便再留不得。展昭啊展昭,枉你费尽心思去查什么真相,到头来谁也没有救成,反搭上了自己性命,岂不可悲可笑?”
展昭不屑道:“钱通,你为了一己私欲,断送了兄弟情义,才真是可悲可笑之人。”
钱通目光阴冷:“老夫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说着,伸手就去捉他前襟。
轰的一响,石门顿开。一条红影飞扑而来,剑光自半空倾泻而出,直取钱通面门。危急时刻,钱通略偏了头,剑风堪堪擦过,扑灭了案上火烛。借着透入门窗的微光,钱通细看来人,不由大惊。
“是你?你都听到了多少?”
“足够多了!”薛无艳双唇紧抿,软剑在握微颤不已。近二十载的信念在这一瞬崩塌,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场骗局,所敬之人才是真正的仇家。想起刚才的所闻所见,悲愤、羞愧、震怒,兼而有之,下手更没有丝毫犹豫,一剑快似一剑向钱通削去。她的剑下已无章法可言,步伐杂乱不稳,与其说是抢攻,更像是种宣泄。
展昭见薛无艳不管不顾的频出杀招,担心她的安危,强行运功想要冲开穴道。蓦地,身旁落下一人,接着周身一松,穴道已解。
“猫儿,你的伤势如何?”白玉堂扶起展昭,拉过左臂查看伤处。饶是有所准备,狰狞的伤口还是让他心中一滞,转而又有几分恼怒,下手也没了轻重。痛的展昭浑身一颤,对于那只白老鼠的怒火,唯以苦笑待之。
在薛婉儿墓前,萧无剑以展昭为质,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萧无剑并非不信展昭所言,只是此时此刻他难以再轻信任何人。展昭手中的证据并不充分,与其偏听偏信不如眼见为实。推己及人,展昭对于萧无剑的想法亦有几分理解,毕竟曾是过命的兄弟,一朝得知对方背叛,委实难以接受。而对方的承诺才是展昭愿意合作的最终缘由,萧无剑许诺,他将设法调开钱通身边的守卫,一旦钱通承认了罪行,展昭和白玉堂就可当场拿人,以他二人的身手,合力对付一个钱通自然绰绰有余。
然而,该计在白玉堂处遭到了极力反对。以白玉堂来看,萧无剑的手段令人不齿,居心可谓不正。他名义上为破案提供了助力,实则与濠州王的隔岸观火并无差别。其目的无非是引得钱通与官府中人相互残杀,最好连赵祁一同引来,届时三方混战,正好便宜他带人远走高飞。另外展昭以身为饵,他也不放心。故而试图引开萧无剑注意的同时,暗扣了飞蝗石在手,等待时机。却见展昭以目示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白玉堂一动,展昭便猜出他心中所想,感激之余,更多考虑此计策的可行性。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如果与钱通正面交锋,关乎生死,对方很可能拼个鱼死网破,要因此促成钱通与赵祁的联盟,情况将无法收场。若能把伤亡降到最低,展昭愿意冒险一试,何况有白玉堂潜在暗处,不惧钱通会对他怎样。
不曾想,薛无艳看不见守备巡视,起了疑心,又怕贸然打扰惹钱通,惹他不悦,便从密室中查探书房情况。随后听到钱通的一番“坦言”,愤然出手,无意中打乱了三人的全盘计划。
展白二人追着缠斗的两人到了门外。
院中,薛无艳剑锋遥指,目光犹冷。萧无剑与她站在一处,神情复杂。众家奴则举着火把围而不攻,偌大的庭院中黑压压的挤了人,杀意渐浓。
恶战一触即发。
“好,很好!”钱通脸罩寒霜,冷笑不绝,“既然人都聚齐了,新仇旧恨一并了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地道走。”展昭顾不上自己也已精疲力竭,挡身在前,掌力轻吐,将二人推离玄衣人的剑下。
“休想!”钱通离的不远,听了个一字不差。到手的猎物,岂容他逃脱。他提气一拔急速退至书房前,随着他一退,手下的几个高手几乎也同时退聚到了一处。
白玉堂也听得清楚,立时会意,与展昭同时掠起,疾如锐风。他二人轻功堪称佼楚,输在先机已失,让对方抢了先手,此时还要硬拼,未免有些匹夫之勇。但这两人去势不减,双剑齐出,虹光耀目,直将黑夜劈成两段。
“愚蠢!”钱通目光如荼,运起十成功力,欲把二人毙于掌下。众杀手一字排开,举剑相待,也等着人往利刃阵里闯。熟料那二人只是虚晃一招,反借着钱通的掌风,仰身后翻,一起一落,已在几丈之外。萧无剑看出二人意图,带着薛无艳紧随而去。碰上赶来阻截的,都被白玉堂的飞蝗石击倒在地。
钱通顿然了悟,展昭口中的地道,指的不是书房,而是薛无艳的闺房。
四人一口气冲至机关口。
尾随的杀手,就在身后百余步开外。展昭偏问了句恰似无关紧要的话:“薛姑娘,昨夜酒污了的衣物放在何处?”
白玉堂一怔,禁不住回想两人在木柜后,那猫似窘还恼,莫可奈何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薛无艳也不解其用意,茫然回道:“未及送去浆洗,收在竹篮里。”
展昭迅速扫了一眼屋内,快步上前取出衣服,问:“可是这两件?”见薛无艳点头,匆匆收了送至她手道:“好生收着,快走。”
“谁也休想走!”伴着门外一声暴喝,几条人影破窗门而入,就地一滚,掌中暗器朝着展昭等人就是一通打。暗器样式繁杂,快慢不一,无不淬了剧毒。
展昭与白玉堂守在最前,手中宝剑不停,极力护着萧薛二人向地道口退去。
“白兄,带萧前辈和薛姑娘先走。”展昭提气将巨阙舞的更密,只闻叮叮咚咚一阵作响,暗器尽落。
白玉堂面色猝变,怒道:“什么话!要走一起走!”
展昭急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走,展某随后就到。”
白玉堂一掌拍飞了冲至跟前的杀手,冷笑道:“留你只病猫在此,还不成了死猫,断是不能!”
展昭再好的性子,也着恼道:“白玉堂,你不要胡搅蛮缠。再耽搁一刻,谁也脱不了身。”屋内的杀手越聚越多,手里的剑却越使越沉,深感体内之毒逐渐压制不住,展昭又急又气。
“免谈!”白玉堂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要不你我换换,你先撤,五爷断后。”
展昭气结,此刻对方或许正从书房密室侵入,不等他们到达石室,就会在密道里形成左右夹击的绝境。他们多耗费一刻,危险就多一分。他也不能让白玉堂独守此地,白玉堂因他之故涉入此案,心中已觉诸多亏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身处险境。
门外,钱通听二人若无旁人的斗嘴怄气,浑然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怒气尤甚。双掌一搓,身形一长,向中毒颇深内力消耗巨大的展昭拍去。
掌谚曾云:“宁挨十拳,不挨一掌”,又云:“拳击表皮,掌击至里”,足见掌法之威猛。而钱通这一掌,绵绵不绝,柔韧无匹,以数十年的内力为根基。后掌推前掌,双掌合力,排山倒海压将过来。展昭身后是薛无艳,退无可退,银牙一搓抬臂硬接。只听得“啪”一声,手掌甫一交接,展昭顺势斜退出三步,卸去大半掌力,仍是一阵气血翻腾,无法自制的一晃。
白玉堂见状,抢身上前,一剑挑向钱通脉门,逼他撤掌自保。展昭强自咽下直冲咽喉的腥甜,三枚袖箭齐出,趁着钱通鱼跃翻躲,大喝一声“走!”,捞起薛无艳,与白玉堂双双跃下道口。三人一入密道内,石门机簧旋即启动,展白二人守在洞口,不见萧无剑跟上,顿解其意。
“不!”薛无艳急急探出道口,嘶声大喊。萧无剑闻声回首一笑,满是释然,手中宝剑一旋一刺,墙上机关立毁。
石门轰然闭合,屋内独留萧无剑一人。他目光清冽,宝剑染血,腰背始终挺拔如松,平静的不像话。唬得众杀手面面厮觑,无人敢妄动。
而他的视线只停在一人身上。
那人也在看他。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世上没有结不了的恩仇,不过生死耳。
“杀!”钱通背过身,数道人影从旁跃过。
黑白光影中,血花艳丽,盛开于剑者胸前,如雨后海棠,雪中红梅。
最后所见,是青砖红瓦,灯火阑珊,伊人回眸。
若得来世,愿生于寻常百姓家,共看堂前双燕,水中戏鸳……
“钱爷,现在怎么办?”沉寂了片刻,一人小心翼翼的开口作询。
密道的机关首尾相连,一头被毁,另一头也无法开启,中间自有条甬道直达城外后山处。当初钱通作此设计,一为秘密运送钱财,二作保命之用。如今反助展昭等人逃脱,让他面上无光,脸色极为难看。
钱通略一沉吟:“马上去后山,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一众才出角门,暗处冒出了大队的人马,把他们围了个严实。这些人个个手持火把,士兵装扮。中间那个众多护卫簇拥着,骑高头骏马,身着华服的,正是濠州王赵祁。
经此一下,彻底断了追击的最后机会。钱通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遇上个搅局的,更是没好气:“王爷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赵祁一场恶斗没如愿见着,钱通一脸愠怒倒是瞧的清清楚楚的,气势上先弱了一截,讪讪一笑。低声冲郭常青责道:“你不说展昭大闹钱府,叫本王来坐收渔利。现在倒好,人呢?”
郭常青附耳回道:“王爷,您看钱通发髻散乱,额上见汗,定是大战过后。估摸着我们晚了一步,没能赶上。”
赵祁闻言觉着有理,清了清嗓子,面露关怀之色道:“钱先生,本王得人来报,说你府上闯入了贼人,放心不下,特来一看。”
钱通哼道:“如此,还要多谢王爷费心。王爷不妨看看,这府里府外,天上地下,可有王爷口中的贼人?”
赵祁见他一脸嘲弄,大门敞开由着人看,料定展昭就算来过也早跑了,自己何故再讨个没趣。遂道声“没事便好”准备带人回府。
钱通整了整衣冠,悠悠开口道:“王爷既然来了,何不上府中小坐片刻,共谋大事……”
 
15、故人
展昭当然不会为了两句戏言与白玉堂大打出手,没好气的瞟他一眼,心说:哪如你白五爷风流天下,红颜知己满江湖的。碍于面薄,终是没能说出口。
白玉堂原见他心事重重,故而拿些顽话来开解,既然目的达到,也不好过于逆猫毛,哈哈一笑也就罢了。
午间的天有些沉闷,乌云层层叠叠,遮空蔽日,大有山雨欲来之态。青石板铺就的街上,各色营生来了去,去了来,也算热闹。
展昭随处找了家店铺买了些干粮,打听了附近县镇的地势与风土人情,又旁敲侧击的问了濠州城内的情形,他三人昨夜在钱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钱通和赵祁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家店的掌柜也算当地的老人了,看眼前的这个年青后生穿着普通,却是品貌不凡举止有礼,甚是欢喜,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事。展昭边听边认真记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想打听的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又挂念客栈的那两人,便辞了老丈。未及跨出门槛,迎面走来一乞儿。
那乞儿十二三岁模样,齐腰高,衣不蔽体,面目乌黑,有气无力的沿着街边缓行。经过展昭身边时,那小乞忽的两眼一翻,脚下一软,斜斜向他倒来。
展昭一双大手稳稳将人扶住,探了探他的脉息,叹息了一声,转头向掌柜要米粥。那老丈也是心善,看不得他人受苦,急急的从柜台后跑出来张罗。手忙脚乱中,怀里气息奄奄的乞儿霍的睁开双目,身子向下一缩,从展昭臂膀中挣脱出来,撒腿便跑,转瞬间拐进个巷口就不见了。
两人遇此突变皆是一愣,还是那老丈先回过神来,一拍腿指着展昭腰间懊恼不已:“坏了坏了!竟是个小贼,公子的钱袋可算丢了!”
展昭垂眼看去,自嘲一笑:“他这一手巧的很,连我都没有发觉。”
老丈奇了:“公子不去追?”
展昭道:“看他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就当我接济他的。”
那老丈笑着摇摇头,心说这公子心肠好脑袋却不好,生生给骗了还替那小贼说话。不过苦主都不追究,他一个不相干的人总是少管为妙。好在东西都已买齐,丢了钱袋无甚关系,展昭提了包袱谢过老丈往回赶。
空中飘起零星小雨,黑云也愈发的浓重,摆摊的推着板车纷纷散去,街道一下清冷了不少。行到僻静处,展昭摸出腰带里塞着的纸团,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用内力碾碎,那纸上只有四个字——
小心内鬼。
回到客栈,潘二见他如见救星,着急上火欲说还休的样子,既无奈又惶恐。展昭心生不祥之感,不等潘二说话,脚下发力直冲向后院。
不大的院子里,剑拔弩张,呈多人对峙的局面。
左边莫问天挥着连环刀,怒气冲冲,因被人死死拦住,一时挣脱不开。莫问地身后背着两口宝刀,一手扣着自家大哥的刀柄,一手抱着他的腰,拉扯中衣襟散乱甚是狼狈。白玉堂立于场中不掩轻蔑之色,抱剑于胸前,一脸“你能奈我何”的挑衅。薛无艳靠在门栏边,对院中的情况无动于衷。而朱玄不经意的离她五步之内,似有防她借乱脱逃之意。
查案伊始,展昭与众影卫定下了只有彼此才认得出的暗号,要遇上变故,可依暗号分头行事。昨夜逃出钱府后,沿途留下标记。算算时间,诸影卫也该寻到此地,唯独没有料到,自己出门仅半个时辰,这几人与白玉堂已然闹了个天翻地覆。
展昭暗自长叹,额角隐隐抽痛,奔波了一整日,那几人竟还有气力互相缠斗。莫问地见他归来也松了口气,当下放开了对自家大哥的牵制。
展昭依次看过天地玄三人,道:“几位赶路也累了,不如进屋休息片刻。”
“不必!”莫问天断然回道,“我等无能,不能为官家分忧,但走几里路还至这等不济。展大人若没别的吩咐,何不直接谈正事!”
展昭扫过对方略有散乱的头发,下摆几处勾破,布鞋亦沾满泥土,前一夜必是寻他们寻的急。会心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坐下详谈。”
白玉堂目光似电,冷笑道:“猫儿,何必与他客气!你的一番好意,别人并不领情。”
乍闻此言,莫问天脸色铁青的转向白玉堂,碍于展昭在场只好怒瞪了几眼作罢,一甩衣袖自他面前大步迈过,碰的关了门。地、玄二人苦笑一阵,也随后跟上。
展昭看一眼房门,又看一眼白玉堂,请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不知如何开口。
白玉堂也不愿与官府的人牵扯良多,起初不过是侠义之举,不成想引出了灭门惨案,再往后权术阴谋,宗室相斗,俨然全是皇家家事,已觉寡味的很。他本性情中人,做事全凭喜好,若非展昭在此,又对薛无艳有诺在身,早拂袖去了,哪会管这劳什子事。
展昭的欲言又止,白玉堂看的明白,又暗自称奇。那猫向来与他直言不讳,几句不和打上一场也是常有的事,哪有瞻前顾后的时候。正打算取笑几句,一看他疲惫的苍白面容,心中一软,便道:“爷闷了一日,四处走走,顺道打发了跟来的尾巴。”
“也好。”展昭点头道,“万事小心。”
客栈的厢房里,莫问地把那夜他们如何盯的梢,如何见的郭捕头跑去王府报信,如何暗随赵王爷的人马到的钱府,又如何依着留下的记号找到此处,说了个大概。展昭也将查到的来龙去脉告诉众人,隐瞒了边关图到手那一节,只说薛无艳愿意配合官府,指认钱通、赵祁等人,听的众影卫皆是脸色阴沉。
末了,莫问地道:“展大人何苦以身犯险,能与我兄弟商量下,也好里应外合。且不说展大人受了伤,我们在圣上面前不好交代,万一失手,岂不误了大事。”
展昭歉意道:“事出突然,不得已而为之。没有提前告知众位是展某的不是。”
莫问天重重一哼,心说你分明是信不过我们,何必惺惺作态。
莫问地比起兄长处事更为圆滑,此案毕竟交由开封府主办,他们不过是听人调遣,凡事不可做的太过,当下咳嗽两声。
展昭却不介意,问道:“三位昨夜在钱府,可曾听到什么别的消息?”
莫问地道:“在场的不乏好手,我等不敢靠的太近。幸好大哥懂些唇语,才知道展大人一行从后山逃脱。因担心大人安危,并无久留。虽然未及探明对方的下一步计划,但人证在我们手上,也算对圣上有个交代。”
展昭道:“带回薛无艳,只能算案子结了一半。展某打算先回京,请官家定夺。”
朱玄道:“想要返京,水路最快,北入淮水逆濠河而上,几日可达。或是由西南方向走陆路,经寿州再过淮水。不过以现在这个情况,哪条路都不会好走。”
莫问地点头道:“朱姑娘说的是。赵王爷已命人守住各处要道,并传下令去,把所有的船都集中在一处,派了重兵日夜看守。没有船我们过不了淮水,只能走陆路。”
朱玄叹道:“倘若那人在,便省去许多麻烦,我们易容换装而行,配合上莫二哥的腹语,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雕虫小技,不足为道。”莫问地尴尬一笑,“朱姑娘主意不错,可惜‘那人’既不在此,在坐的也无人通晓易容术,如何是好?”
朱玄秀眉一扬:“还能怎样,乘着夜深打他个措手不及!本姑娘偏不信,合我们几人之力,还闯不出小小的濠州。”
展昭摇头道:“硬闯不是办法,对方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好来个一网打尽。水域开阔,对方防守不易,总会有纰漏,还是走水路稳妥。”
 
钱通捋须沉思片刻,对赵祁道:“请王爷带人从前方往南搜,老夫负责北面,郭捕头负责东面。”又担心赵祁心切坏了大事,嘱咐道:“遇上那四人先不急着动手,用信号通知老夫,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赵祁头也不回的摆一下手,火速带人往芦苇深处去。
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疾驰的四人不约而同的脚步一顿,伏下身收敛声息。
“来的真够快的!”莫问天将连环刀握在手中,警惕着四周的变化。
莫问地侧耳细听,前方百余步散着十多个人,从平缓零碎的脚步声来看,显然对方还没有探得他们的行踪。遂贴近展昭低语道:“来的除了两三个高手外,剩下的容易应付。我们不妨分散行动,借着掩护先杀出去再说。”
“不行!”展昭断然道,“对方人数远胜于我们,分散行动只会让人逐个击破。”
莫问地有心再议,身边的大哥遽然身体一长,蹿进芦苇丛深处,右臂一抡,割断了潜近的敌人之咽喉,那人半声未吭就丧了命,鲜血流了一地。
形势已不容得拖沓半刻,已有数人听到芦苇的抖动声,依次向他们站的地方聚拢,打算探个究竟。对手的功夫不以为惧,但胜在人数众多,而他们只有四人,一旦行踪暴露,只会将更多更厉害的人引来,届时腹背受敌,再想着脱身就不容易了。
莫问天解决了跟前的危险,潜回原处不耐道:“还争甚么,一起走!”
莫问地不再犹豫:“大哥前方探路,我来断后。”
说话间,来人又从左、前、右分别逼近几步。四人面色一凝,迅速散入芦苇密集处,电光火石的功夫,展昭撤掌,莫问天收拳,薛无艳软剑入鞘,三名杀手各自倒地而殁。而莫问地则鸳鸯刀齐出,叮叮咚咚与人过起招来。
展昭心念转动,扭头对上莫问天,启唇张合,不发一声,俨然是在打唇语。莫问天看在眼里,先是一呆,旋即既惊且怒,一双眼瞪得喷出火也似。他这副几欲吞人的模样,展昭反而面色坦然,心知对方看懂了,又作了几个口型。莫问天仍是一脸暴怒,引的薛无艳好奇的在二人脸上梭回,不知打什么哑谜。
此时莫问地也收刀折返,低语道:“左前方无人,从那撤……”
话没说完,一阵胡哨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从南北两面纷沓而来,几人的脸色不禁一变。
原来赵祁指挥着大船,每隔百步放十人登岸,步步为营,层层兜截,一听有短刃交击之声,诸人可互通消息,火速夹击。
展昭一行且战且退直至岸边。赵祁也率众从江面上赶来,站在船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陷入绝境的四人,神情倨傲,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展昭,你现在弃剑就缚,本王或可放你一条生路。”
前面是滔滔江水和赵祁的大船,后面是涌来的追兵,展昭执剑挺拔如松,面色平静如水。
“王爷,你现在回心转意,还不至累及王府众人。”
赵祁没料到对方在此逆境下,毫无惧意不说,还敢针锋相对,眼中杀意陡升:“不为本王所用的,便是本王的敌人。对待敌人本王从不手软!”
展昭一笑,深幽双眸中锐意不减:“就看王爷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赵祁受不得他一激,心头火气,不经细想飞掠上岸,挺剑便刺。身后的几名黑衣人见主子出手,也纷纷举剑来攻。那些黑衣人是赵祁花了心思训练的,都有些本事在身,只因赵祁混入战团,一则护主心切,与展昭交战的同时,还要分出心力顾着赵祁,以致拳脚难以施展。二则邀功作祟,谁能在此时拿下展昭,谁往后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自然急着卖弄本事。黑衣人各怀心思,五人一组的剑阵未能发挥其原有的威力,反让展昭一步抢前,剑锋点上赵祁心口,逼他退让自保,又一剑数式,截住了五人从侧翼袭来的兵刃。巨阙在展昭手中剑走空灵,宛如青龙,游刃于对手的剑光中,攻守有序,克敌之余还可纵观全局。
局中,天地薛三人各自与几名杀手缠斗。
莫问天出手全是杀招,刁钻狠辣,占尽上风,但要胜出仍在数十招之后。莫问地与人互有输赢,一时难分仲伯,打了个旗鼓相当。薛无艳重伤在身,内力只恢复了三成,以一对多使她左支右拙,端的险象环生。
展昭心中清明,以那几人的功夫目前尚可对付,但长此下去脱困无望,唯有速战速决。主意一定,故意在身前卖个破绽引黑衣人来袭,长剑中途一折,指向十步开外的赵祁,巨阙在内力的催动下,长剑清啸,光华耀目。赵祁虽跟着名师学过几年功夫,对付一般的武者尚可,哪见过真正高手对招的样子,早被巨阙的肃杀之气震慑的只顾后退,全无招架之力。
危急时刻,黑衣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一见展昭脱阵,急速返身相阻。
这五人曾在王府见过展昭的剑法,乍看下平实无华,还不如一般用剑高手来的有声势,心中轻视之意已生,暗道传闻中的南侠不过尔尔。这一刻见势不妙,便想纠合五人之力,一击退敌。岂料剑甫一沾上巨阙,无不震的指关节发麻,几欲拿捏不住,各自退开几步方能稳住下盘。
眼见者赵祁即将落入展昭的剑圈,与人斗的不相上下的莫问地霍然跳出战团,右手一扬,刀如疾风般飞射而出,目标直指展昭腰腹!
他与展昭的距离很近,这一击可谓十拿九稳,即使不能重伤展昭,也有信心将人逼退。他蛰伏至今,几次紧要关头皆不出手,等的就是偷袭的最佳时机。可惜时机尚未等到,先见赵祁沉不住气,中了对方的激将法,暗骂“糊涂”的同时,小心留意,现在出手也是迫于形势。
展昭早防着有此一招,去势不减,身形在半空中又拔起数尺,双腿一剪一踢,不仅化解刀势,还借力打力折返原主,跟着长剑急点数下,封了赵祁要穴。
眼看着一招失利,赵祁被制,莫问地反倒不急着去救,只以长袖绞下回射来的飞刀,转身又扑向气力殆尽的薛无艳。他心里清楚,双方都握有筹码才是谈判的关键。
这一切,落在莫问天眼中再明白不过。芦苇丛中,展昭已用唇语向他坦明了自己的怀疑。然而,几十年的手足情义,他纵死也不信自己的兄弟会作出这等卖主求荣之事。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自欺,心中又恼又羞,两情相叠,交织成怒。
莫问天迅速斩杀身边最后一名黑衣人,下手之狠,生生把人截作两段,一个起落,追至莫问地身后两指之内,眼见着刀尖抵上了对方后心,却如何也刺不下去。
胜负本在毫厘间,仅此一瞬的犹豫,莫问地的刀锋已压在薛无艳的肩上。薛无艳只“你”了半声,连哑穴一并给封了。
莫问地轻吐了口气道:“展大人,我们手上各有筹码,你看怎么办?”
莫问天大骂:“混账!你这是干什么!还不把刀放下!”
莫问地叹道:“大哥难道看不出小弟在做什么?”
“你!”莫问天气的跺脚,“你这是为什么!”
莫问地答的十分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见兄长一脚踏前,便手下使力,薛无艳的脖子上立刻渗血,“大哥再若上前,休怪我刀下无情。”莫问天只得含恨止步。
“展大人机关算尽,只可惜百密一疏。”赵祁语中带讥,“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你放了本王,本王也把薛姑娘交还予你,怎样?”
“可以!”展昭应的如此干脆,让众人微微错愕,“请王爷先传令手下弃剑,再自封穴道。展某即刻放王爷自由。”
“展昭!”赵祁怒目一张,“你这是找死!”
展昭淡然道:“展某从不找死,但也不惧死。只是王爷乃千金之躯,因此有什么损伤,展某担戴不起。”
“你敢!”赵祁岂会听不出他语中威慑之意,气冲脑门,无奈穴道被封动弹不得。
莫问地也叫道:“展昭,你这是以下犯上!”
展昭清冷双眸扫向二人,并无半点畏色:“展某有何不敢?人证物证确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倘若王爷真有冤屈,开封府大堂上大可畅所欲言。”
赵祁见他神色坚毅不似妄言,一怒过后又是一惧。展昭奉旨查案,可先斩后奏他是知道的,对方提到的物证是不是他们找寻多日的边关图,赵祁不敢妄断,也不敢冒险。万一真的证据凿凿,展昭将自己就地斩杀,也算师出有名。人一死,便再无翻身的机会,辛苦多年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十二分的不值,想到各中要害,赵祁难免动摇。
莫问地预感到赵祁就要妥协,才要说个“慢”字,忽闻一声喝,夹杂着雄厚内力传来,在场的人俱是耳鼓一震。
展昭心中喟叹,避无可避,终是要对上。
 
18、各自为战(一)
来人四旬开外,正朝江边逼近。他步步沉稳,快而不乱,心中已闪过了计较万千。因做惯了生意,虚实不轻易予人示,面上看来一派风云不动。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嗜杀之徒。十多年来远离江湖,久居生意场,经手的都是黄白之物,很少再沾鲜血,至少没有亲手沾上。
他也不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杀人。十八般武艺他信手捏来,样样出彩,不等人窥见他功夫深浅,就已命丧黄泉,甚至是死在自己门派的绝技上。
不过这份自信打从遇上展昭起,变得摇摇欲坠起来。钱府中的失利,淮水边的围剿,一次次在他确信对方无路可逃的情况下,还是让人跑了,除了颜面扫地,更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种功败垂成的危机感。
“展大人,多日前府中一别,叫老夫好生挂念。”
展昭嘴角一抿:“老先生如此有心,何不随展某同去开封府?”
钱通哈哈大笑:“展大人看清了,这四周都是老夫的人,你还认为自己有机会回去?” 右臂一展,身后杀手大步齐迈,手中长剑铮铮作响,有不少压了暗器在指腹之间,只等着雇主下令。
莫问天寒如坚冰的目光移向钱通:“王爷的安危,你敢不顾?”
钱通嘿的一笑,伸出两指一点,就有数十道寒光飞射向三人,暗器各不相同,无一不冲着三人要害。莫问天虎躯疾掠,猛的冲出两丈有余,手腕一掣,连环刀在空中横劈了数下,刀网中暗器皆应声而落。
赵祁惊魂未定,又见暗器叮叮咚咚的落了一地,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钱通,你想干什么!”
钱通笑的诚恳:“王爷明鉴,老夫正是来救你的。”不等赵祁破口大骂,又一轮暗器横飞而出,随着暗器的脱手,十名静立的杀手如鬼魅般扑向展、莫二人。
话说尽,只剩动手一途。莫问天被对方追着连逃了数日,又遇上亲兄弟的背叛,一腔怒火满涨于胸,痛苦难宣,唯求快战一场,以泄心中郁气。那连环刀既厚且重,他一出手举重若轻,只半招兜下全部的暗器,再半招以内力送回。那十人想不到对方化解的如此轻巧,苦于身在半空无处可避,慌乱中,四人被击中面门而死。余下六人受此一阻,拔起之力殆尽,纷纷自半途坠下。
那一刹的空门,莫问天刀势再变,身一矮,一刀幻作千万刀,挟威而至,削向众人下盘。他这一刀图的是快而准,瞄上的是对手的脚踝。这一刀若能得手,那几人筋骨立断。只可惜他此招刚出,结结实实的卡在一对金瓜锤中。兵刃相交,咚的巨响,激起星火四溅。六名杀手因铜锤救得一救,缓过招来,见双锤磐石般压的连环刀一动不能动,旋即绕到身后反扑,欲把人毁于刃下。
百余次的恶战经验,使莫问天在这种情况下更擅应变。钱府中的比试,他并没有亲眼见着,但从展昭的叙述中判断,眼前的人定是那铜将军无疑,也知单拼气力绝非对方对手,便闪电般自腰间抽出刀鞘,以鞘为刀,使出“力劈华山”砍向对方右肩。
此招一出,铜将军的双锤不及回救,顺势揉身抢进,他身材魁梧,动作却出奇灵敏,砰地撞上了莫问天的左胛骨。
莫问天的连环刀还陷在一双铜锤中,人已硬生生的撞跌出去,胸中血气翻涌,左手刀鞘偏了偏,依然斫落,正中铜将军的胸腹。铜将军闷哼一声,后退了三、四步,以锤驻地,勉强把稳下盘,人已为刀气所伤。他的一撞算不得有多高,角度却拿捏的恰到好处,刚好把人送到杀手的剑刃上。莫问天身形不稳,手中无刀,勉强护住左翼,再无力挡刺向右肋的两柄剑,只能将数十年的功力凝聚于臂,竟打算以手换命!
哧哧两声,血光乍现。莫问天寸缕未伤,执剑的人双双倒下,胸口赫然钉着一枚袖箭!六名杀手顷刻间只余四人!
那几人盯着莫问天穷追猛打,原意是引展昭救人。却忘了南侠除了剑术轻功了得外,还有一手百步穿杨的暗器之术。
第二枚袖箭出手的瞬间,钱通也出手了!他先一手作掌逼展昭侧身,后一手五指如勾,扣向肩骨,第三手为拳,重击胸腹。这三招接连使出,环环相扣,势不容情,根本不当有人质在场。
展昭因伤未愈,且奔波几日,自是疲极倦极,功力仅恢复了五成,适才一战,亦耗费了不少体力。面对钱通猛烈的攻势,已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要分心分力制住赵祁,护他不受裹来的内力波及,消耗更巨。倘若放人,便牵制不了赵祁一方,处境岂只险上几分?
场外,莫问地紧盯着两方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出钱通招招夺命,却并不是真要赵祁的命。他已摸清展昭的秉性,像他这种自命侠义的人,诀不会坐视赵祁危及性命而不顾。钱通正是看明了各中关系,才敢这般的肆无忌惮。君子与小人过招,通常小人占尽便宜。
果然,展昭在放与防之间权衡了一瞬,还是选择了放。掌风一送,将赵祁推出十步远,同时举剑划向钱通前臂。钱通一拳即出,并未占得多少便宜,又变拳为指,一缕锐风,急划展昭脉门。展昭身子一斜,指风堪堪扫着衣服过去,他左掌已绕到了钱通膻中上。钱通的攻势立刻变为守势,右手缩回,左手变掌,掌缘如刀,立切展昭的“曲池”。二人使出小巧身法,相互试探的对拆了十数招,始终不离两尺宽的圈内。
武者过招,最忌焦躁,一味的逞凶斗狠,再高明的招式也会漏洞百出,徒让人有机可乘。
甫一交手,钱通已看出展昭乃强弩之末。对方内力雄浑,可惜内伤不轻,他只需把人困住,盘尽其内力,早晚手到擒来。剩下一个莫问天,合他与铜将军二人之力,胜负立辨。当然,能诱对方露出破绽是最好不过。
展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斗过几招突然后跨一步,长剑脱手,剑光霍霍,飞钉钱通心口。
钱通暗生疑窦,不明了对方怎会贸然急进,但也不愿放过难得的良机。他矮身突进,右手侧翻,掌底寒光闪现,一枚短小的利刃自袖中递出,“噗哧”刺入展昭左肋,带落串串血珠。
猝然受袭,展昭只来得及避开要害,翻身疾退。那一剑深及内腑,左半边衣襟因涌出的鲜血濡湿一片,看不清本来颜色。展昭抿著唇一声未哼,落地时踉跄着稳住身形,骈指如飞,点了伤处四周的穴道,强提着口真气站立不倒。
一招得手,钱通心中窃喜,正欲乘胜追击,身后一声怒喝传来,脸色倏变。急忙回头一看,只见铜将军犷悍的身躯竟叫人刺了个对穿,莫问天半卧在地上,手中举着巨阙,铜锤离他天灵仅有寸许。原来展昭那一剑不为杀人而是为救人!
“好!好!好!”钱通连喝三声,额头青筋突起,震怒难消。这人重伤之下,还能瞒过自己的眼力,折己一员虎将,绝不能多留半刻!真气鼓动宽大的衣袖,如扬起的风帆,掌风激荡,令晴空下尽现风雨满楼之态。
高手之争,堪比方圆中对弈,以能猜出对手意图为上。钱通此招,掌意云涌,掌形不实,有从无中来,无向有中去,讲究的是变幻莫测,难以捉摸。展昭巨阙已失,前有强敌,背靠怒江,已入生死之局。然而南侠生性坚毅不拔,身陷绝境也不轻言放弃。但见他执袖箭于两指间,脚踏乾坤,剑式明朗,手中握有日月,半点锐气不露,端的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这二人一虚一实,一扬一敛,俱是全力在搏!
 
19、各自为战(二)
茶中有毒,毒下给了白玉堂,转眼到了对桌大汉的脸上。
一碗水由普通人泼出去,最多损人颜面。落在锦毛鼠手中,可成伤人利器。那汉子迎面中了数道水箭,火辣辣的痛,只来得及惨呼一声,便连人带椅“哐”的倒地,黑血自耳鼻口中不停的溢出,立时气绝。
余下四人这才大梦初觉,霍的站起,慌忙抽出兵器:“小子,敢暗箭伤人,留下命来!”
白玉堂充耳不闻,只管盯住老掌柜。他与朱玄看的明白,那水箭原是冲他去,那人轻巧的避了避又回到原地,外行人看来竟似动也不曾动过,身法之快,恐怕与己难分伯仲。
老掌柜在白玉堂的逼视下坦然自若,沙哑的嗓音荡在铺子中,尤为诡异:“好手段!好应变!不过话分两说,白五爷刚才喝了那茶,小老儿倒怀疑来的是不是真的锦毛鼠了。”
哼了一声,白玉堂凤眸微眯:“店家也是好心计,好功夫!惜乎漏洞百出,白忙一场。”
“哦?不知小老儿哪里露了破绽?愿闻其详!”
白玉堂以鞘点地:“此地不产龙井,刚巧你有,刚巧五爷又好这茶,天下哪有这许多凑巧的事,此其一。”
老掌柜点头:“急功近利,兵家大忌!是我操之过急了。不过,单凭这一点太过牵强,白五爷不怕错伤好人?”
白玉堂接着道:“铺子里的人一早露了身份,见了我们着急着要动手,缘何你一来反没了作为?此其二。”
老掌柜又一点头:“令行禁止原是防他们冲动坏事,岂能料到反受其害。”
白玉堂又道:“寻常百姓遇上持械争斗的,唯恐避之不及,哪敢凑上前来?此其三。”
老掌柜一笑:“分析的句句在理,难怪白五爷不愿喝小老儿的茶。”
“再有……”
“再有?”老掌柜脸色微变,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在对手面前破绽百出,在手下面前威信尽失,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人一二三的数落下来。
可惜他遇上的这位爷,没有留人余地的打算。
“姑娘下回不想以真面目示人,须记得把手藏好。”
“老掌柜”一愣,垂首看去,宽大的袖口隐约露出玉臂一截,不觉轻笑起来,那声音由苍老变得清泉般悦耳,衣袖一拂,从脸上拂落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露出戚大娘绝美容颜,“妾身招待不周,怠慢贵客,原是我的不是。”
“好说!”打个哈哈,“多谢姑娘的茶,没别的事,爷先走了!”
“且慢!”戚大娘娇叱中一掌袭出,封住白玉堂的去路。白玉堂回身以鞘格挡,右掌横切对方肩颈。戚大娘向右一欠,揉身直上。她的功夫本属阴柔一派,单比力道、体力莫不是拉开距离动手为尚,她却反其道行之,双掌连出,近距发招,直击白玉堂胸肋。白玉堂单臂应战,五指一张一擒,不仅攻势化尽,还将纤纤玉腕扣于掌中!
这一扣扣的白玉堂有点措手不及。从施展的轻功,以及对敌的姿态来看,戚大娘的实力不俗。这样的敌手三招两式的被轻松制住,实在匪夷所思,几同儿戏。白玉堂一面按住对方脉门,一面提防其中有诈。
啪啪两声轻响,暗光自后方破窗而入,分击戚大娘“膺窗”“期门”两大要穴,戚大娘身子一软,嘤咛一声伏倒在白玉堂怀中,晕了过去。制敌而不伤敌,足见暗器功夫的精妙。
来人又连着点倒了四个大汉,方在铺子中落定。眼前蓝衫晃动,其人侧身而立,乌发垂肩,英姿飒飒。
“展昭?!”
变故接二连三,白玉堂的心情已非诧异两字能形容,“你不是北渡淮水去了,怎的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抢爷的架打?其他人又在哪里?”
还有,刚才那一手,死猫你摆明是故意的!——这句话,软香在怀的白五爷决计不愿说出口。
对于一连串的质疑,展昭只报以一笑。他本就生了副温润清雅的眉眼,这一笑,胜似三月春风,连老旧的铺子也跟着鲜活起来,看得白玉堂不禁呆了呆。
那臭猫魔障啦?没事总笑做甚么,还笑的那么、那么……白玉堂的满心疑惑以及无故给人横插一手的不悦,顷刻吹到九霄云外去了。
“出了濠州再详谈。”展昭似没看出他的神游天外,只挑简要的说,“交给白兄的东西可还在?”
白玉堂看了眼朱玄,又看他,有些莫名:“什么东西?几时给的?”
展昭垂眸:“白兄莫要说笑。此物关系天下安危,还请白兄交还。”
白玉堂一剔眉,上下打量着他:“猫儿,你说的可是画在锦帕上的边关图?”
“正是!”展昭奇了,“那边关图,白兄难道没带在身上?”
“不早说!”白玉堂眨眨眼,恍然状,“在五爷怀中收着,你自过来取。”
展昭不疑有他,几步上前,等来的却是当胸一剑!展昭急退,大怒:“白玉堂!你疯了?”
白玉堂理都不理,又刺出三剑,一剑比一剑更狠更绝,直把人当作不共戴天,十冤九仇的死敌。只听嗤的一声,长剑划胸而过,展昭顺势挟紧了对方使剑的手。
“白玉堂,你干什么!”
“干什么?鼠猫不两立,每回见面必先斗上几招。怎地,‘展大人’忘了?”
“当真?”“展昭”一怔,手下劲力顿泄了几分。
“假的!”剑光一荡,剑锋忽地下沉,斜指向对方腰腹。破肤之声响起,长剑贯体而出,要害上中了这么一剑,十之八九要毙命当场。
岂料对方脸上毫无痛苦之色,双手攀上白玉堂前臂猛的后拖,反将二人距离拉的更近,画影猛的一陷,直没入至剑柄!
什么妖术,竟能刀枪不惧!惊愕之下,劲力已由剑上一阵阵传来,疾攻心脉,冲的他真气激荡,呼吸难当。白玉堂欲放手撤剑,奈何对方双手如钳动不了分毫,想挥掌格开,又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内力。
莫非我锦毛鼠今日丧生于此?还要命的载在一只假猫手里?此念一起,斗志陡升,然而使了几次力除了丹田针刺般的疼痛,四肢愈发绵软外,毫无作用。混沌的神志渐渐分不清人与景,恍惚有蓝影绰绰,忽远忽近。模糊中想着,死前竟还见着那瘟猫,人生悲哀莫过于此……
生死关口,一道劲风从身后劈来,狠狠扫过白玉堂左腕,一麻过后是皮开肉裂之痛。奇的是随着痛感的加深加剧,白玉堂胸口窒滞感渐去,眼前景物聚了散,散了又聚,显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情状——
铺子一头朱玄与四个大汉打得难分难解,长鞭过处,器物尽碎。四人近不了身,改用缠字诀,与她单比气力不比巧劲。戚大娘好端端的站在他眼前,毫发无损,不像被人点了穴的样子,与他斗了几个回合的“展昭”更是消失的踪影不见。白玉堂游猎甚广,即便从未遇上过惑心术,也登时了悟过来。
 
插楼还是沙发?
 
朱玄脸色苍白,满是懊悔之色:“怪我一时大意!薛无艳谎称有要事对展大人说,诓我送她来此。半路上佯装伤重不支,乘我放松警惕上前查看的时候打晕我逃走。我见你们就在附近,先来报信。”
展白二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忧虑。
“糟了,她一定去了钱府!”白玉堂一拳捶落,普通桌案哪经得住内力相加,登时四分五裂,“真是糊涂!”
朱玄疑道:“城南打的不可开交,她去不是自寻死路?也许她想乘乱逃走也无不可能。”
展昭见白玉堂剑眉一轩就要发作,忙道:“烦请朱姑娘通知其他人,我与白兄往城南去找。”
“只能这样。”朱玄点头,匆匆告别离去。
事态紧急,展昭本能的去寻巨阙,这才想到自己曾手掷宝剑救人,现在恐怕已落在敌方手中。
“去我一个足够,你留下。”白玉堂随意将湿发束起,口气不容商榷。
“展某无碍,救人要紧!”
“救人?可以!”白玉堂“啪”的横剑,阻在人前,“打赢我就成!”
展昭暗暗叫苦,他二人功夫各有所长,平时要分出胜负也在三百招之后,而今他伤在要害,功力只有三成,恐怕连十招也未必接的下。只得软言道:“白兄,如果薛姑娘遇上什么不测,你我都难辞其咎。多一个人找多一分机会,何况展某只是找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人动手,可好?”
白玉堂何尝不是心急如焚,被他说的松动了些,便不再坚持。
两人冒雨赶到钱府,先入眼的是横七竖八的死尸,黑压压从巷口延伸至大门,看装束以赵钱两家居多。再往里去,尸体越堆越多,血腥味也更重。一个武官立于庭院中央,指挥着手下四处围捕,稍有反抗者,也不管对方是否手无寸铁,一律当场格杀。
“傅大人,”展昭亮明身份,“今夜行动,大人劳苦功高。”
傅明义趋前欣悦道:“展大人言重,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本分。”
“傅大人过谦。请问王爷和钱通现在何处?”
“下官曾见莫大人追着王爷往北郊去了,至于钱通……”傅明义面色犹豫,“钱通从刺杀王爷失利后便不知所踪。不过诸位大人可放宽心,下官已命人关闭城门,绝不放跑一个余党。”
展昭游目一巡,对方口中数十个五花大绑跪了一地的“余党”,多为老弱妇孺,无不瑟缩在墙角战战惶惶:“这些人乃本案的关键人证,展某须一一审问,烦劳傅大人好生看管。倘若有人无故身死、或失踪、或屈打成招的,傅大人理应清楚后果的严重。”
“这……”他神色语气之中有股凛然之威,傅明义心头一紧,忙道,“下官省得。”
——这猫好官威!白玉堂暗笑,乘二人说话的功夫,径直朝墙角走去。他在跪伏着的人犯中踱了几步方停,剑鞘“啪”的击打在其中一人后颈,虽不着半分劲,那人浑身震颤如遭雷劈,磕头似捣蒜的哀嚎:“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官爷要什么尽管拿去,小人家中还有八十老母,只求官爷饶过小的性命!”
白玉堂连着淋了两回雨,心里大是不耐,一把将人提拉起,冷然道:“看清楚了,爷不是什么官差,不兴狗仗人势欺压百姓那一套。”
那人张目一看,惊惧交加:“白、白、白爷,怎、怎么是、是你!”
白玉堂弯下腰,在他耳边说:“吴良吴良,你助那老贼干了多少无良买卖,白爷心里清楚。无非看你尚有一丝良知,给你提拨条明路,要生要死全仗你自己了。”
吴良没来由的一阵寒:“求白爷明示。”
“钱通在哪里?”
“……”
“不说好办,”白玉堂指了指不远处的傅明义,给出第二个建议,“那‘官爷’不问这许多,只想找人练练十八般刑具,兴许吴总管更愿一试?”
耳闻不如目睹,吴良江湖传言听的再多,远不及亲历白玉堂手段来的深以为杵。眼见那煞星在雨中笑的一派纯良,哀叹未出狼窝又入虎口,真的是欲哭无泪……
22、在血雨中
混战之时,吴良不曾见到钱通。事实上,他光想着自己逃命,无心留意其他人。不过吴良毕竟做了心腹十数年,对钱府上下了如指掌,当即带着众人往密室去,取来了备用钥匙,开启了中间的一道石门。
当初白玉堂所料不差,那间暂空着的石室背后,果真是钱通用来运输财物的密道。密道既长且宽,可供四个大汉并肩而行,一直挖到了城外的密树林。
展白二人在泥泞小道上追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半个人影,几乎要放弃时,雨中隐约传来打斗声。仗着极佳的目力,辨认出十几丈开外缠斗的人正是他们苦寻的钱通和薛无艳。
一道闪电落下,白光中那两人疾速交缠,又疾速退开,长剑泛动青光,旋即抖落一片红潮。
薛无艳呻吟出声,和着血光捂肩而退,手中剑无力拿握,哐的落地。
钱通一击得手并不追击,只道:“老夫视你为己出,二十年来悉心栽培,没想到一场辛苦竟养虎为患,你居然也想杀我?!”
薛无艳“呸”的一声:“你施毒计暗算家父在先,又害母亲沤尽心力而死。这些年一番花费,无非利用我们为你铲除异己。如今丑事败露,还想花言巧语脱罪。老贼!我与你血仇不共戴天,至死难休!”
“好个至死难休!”钱通狂笑两声,胸中郁愤贲张,“就让老夫送你下去,黄泉路上一家团聚!”
“也要你有这个本事!”
“说的好!”钱通尚不及下手,伴着一声朗笑,白影从天而降。其势如虹,其人似剑,天地间灰败惨淡也丝毫不损其芒,“谁敢动你,得先问过白爷的宝剑!”
薛无艳见来了救兵,精神稍懈便支持不住萎顿倒地。被几步赶上的展昭稳稳托住,以内力疏导各脉,渐觉胸中沉闷松动,恶烦略减。
“猫儿,你带着薛姑娘先退,让五爷来会会他。”白玉堂举步挡在最前,全身放松,右手五指舒张,一旦出剑便是迅猛如电。
钱通剑锋斜指,凝而不动。他本不会被轻易追上,只因回到密室中取了些关键物什,又被熟知他去向的薛无艳阻了一阻,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见只有他二人追来,心已放下大半,虽然展昭的出现让他有所顾忌,但对方行动滞缓显然伤的不轻,便无所惧。阴隼的目光随着白玉堂而动,以求出击的最佳时机。此时听他独自邀战,不禁嘿的出声:“别说老哥不讲旧情,白贤弟的武功路数,招式优劣,老哥早烂熟于胸。你数日奔波劳顿,左肩有伤,只怕连三成的胜算也无。老弟并非官府中人,与我也无怨无仇,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放我离去,他日江湖再见,必报此德。”
白玉堂冷笑:“这话早说三五日,兴许五爷信上几分。那日在大风酒肆,你的手下没留半分情面,可是赶尽杀绝的。”
“刀剑无眼,误会一场。”钱通干笑道,“白老弟胸中能纳百川,怎会与无知小辈计较。眼下他们伤的伤,死的死,纵有再多恶气也该消了罢。”
“不错!比武打斗,死伤无尤,我怎会如此小气!只不过……”见钱通神色一缓,白玉堂嬉笑着看向他手中宝剑,那剑钝重浑厚,剑气磅礴,正是展昭遗落的巨阙,“爷瞧不惯有人使剑如使烧火棍,画虎不成反类犬,败尽了江湖人的脸面!”
江湖人最重名号,即便丢了性命也不容其受损。钱通天赋异禀,什么功夫一看便学,一学便会,早年有“小神童”之称,颇以此为傲。白玉堂此言正是讥讽他一身所学皆为皮毛,还是不光彩的偷师盗艺所得。
果然,钱通脸色变了数变,突然揉扑上来。
白玉堂呛然拔剑,画影离鞘,密雨顿为剑气所迫开。他适才以言语相轻,为的是激怒对方,其实并无必胜的把握。故而一出剑将毕生所学尽数施展开来,出手之狠,认穴之准,无以复加。
钱通武学底子虽杂,唯独内功心法始终独承一家,练得日渐浑厚。就算招式的精妙不能领悟完全,仗着巨阙之利,内力充沛,亦能把全身遮拦得壁垒森严,风雨难透。
 
楼主,这里发了修改文,那逍遥发的文是修改的文吗?
 
第一部完?还有第二部么?
 
一口气看完好过瘾!可素……为毛是第一部……完……所以……真的是已完结咩……
 
剧透剧透:
这里是第一部完,还有第二部和第三部哦,请大家继续关注!
 
啊啊,一口气看完真的还过瘾啊!
 
一口气看完太幸福了~~~~~坚定等着LZ的后面几部~~~~~~
 
才发现是修文重发了……求第二部!第二部啊!!!
 
好文顶一个!
 
呵呵~八荒辛苦罗~~
这文我可以搬到孙鼠焦猫吧去吗?!
谢谢 ^ ^ 多保重喔
 
喜欢
 
*罒▽罒*
 
马克一下,晚上用爪机看,看起来(??????)??有挺棒啊
 
第二部什么时候能有吖
 
哇,真好看,第二部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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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4 00:59:27  更:2021-07-14 01:4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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