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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参商》[第5页] |
作者:heroEV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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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嘴角血涌,惊恐一看,一个中年男子现身眼前,身着道袍,目带凶狠。 “哥哥,姐姐!”柳衡稚弱的声音传来,可他过来一见姐姐模样,立刻扑到她身前,紧紧抱着哭喊。 柳律尚有一丝气息,瞧见弟弟,嘴角微笑,欲伸手抚摸,可伸到一半,戛然落下,再无反应。柳衡大哭道:“姐姐,姐姐,别丢下我啊!” 中年男子一瞥姐弟,目光又转回光头身上,义正言辞道:“光天化日,行凶作恶,尔等拿命来。”光头战战兢兢,欲起身逃走,可胸背剧痛,叫苦不迭。 “你们该死!”薛傲忽然怒吼一声,他早已拾起光头掉落的匕首,直冲向其人,狠狠扎向对方胸口。光头不及躲闪,惨叫一声,一命呜呼。 中年男子眯眼瞧向薛傲,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薛傲随后进屋,不待昏迷与醉酒的两人清醒,便将他们悉数捅杀。 不久,薛傲与柳衡将柳律埋葬,在其坟前痛哭。那中年男子上前问道:“你们二人看来已无去路,不如跟着我走,也可学些本事。” 这时,薛傲才得知此人名唤谢啸,柳衡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村庄求助,可村民们大多不信他一个小乞丐的言语,只有路过讨水喝的此人愿意随他前来。 薛傲一瞥身旁仍在嚎啕的柳衡,颔首答应。谢啸原也想将另外两个孩子带回贺兰山,可那两人只盼回家,无奈之下,又花了些工夫送两人回到自家村子。 那被剁手指孩子的家人亲戚,愤懑无比,硬是要薛傲他们带往那三人尸体所在,前去将他们剁手砍脚,碎尸万段。柳衡躲在薛傲身后,压根不敢睁眼,可薛傲却一脸冷淡,直视着那些愤怒村民的所作所为,暗暗想道,这种**,就该如此! 往事如烟,却犹历历在目。薛傲咬紧牙关,握牢剑鞘,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你想救他?”一声轻问传自身后,错愕之色在其脸上一闪而过,回头一瞥那清雅少女,默然不语。 转头见那小丐转过巷角,薛傲迅速跟上,叶裳华见他一声不吭,心下微恼,但想着毕竟是来救人,因此也只好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尾随小丐出城,来到附近一处荒村野地。待见那小丐一瘸一拐走进一破败院落,两人方从树后现身,悄悄靠近。 破屋里头传出一声厉斥:“特乃乃的,你几个狗崽子一天到头只讨到这点钱?莫不是私吞了?”紧接着是一阵求饶言语,满是哭腔,透着稚气:“爷,爷,别气别气,咱几个也是没辙了,在这地都半月了,城里人们都不咋可怜咱了。哎哟!”似乎是被踹倒在地。 另一个成年声音响起:“哥,哥,息怒息怒,别跟这些个****一般见识。喂,谁叫你们几个没啥本事,整不了杂耍马戏,就只能做个要饭的了。哭什么哭?再哭就饿你个一天。”这样,哭声方轻。 叶裳华见薛傲脸色阴沉,察觉其人戾气大增,身子不由挪开数寸。薛傲冷哼一声,身影风掠,速入院中。 屋内两男子刚刚出屋,立见一人现身面前,面带煞气,皆是一怔,尚未回神,胸口一疼,眨眼间尽皆受了对方一拂,大翻跟头,狼狈不堪。 两人大吃一惊,薛傲依然拔剑出鞘,银光扫过两人眼睛,吓得两人冷汗直流,忙喊“好汉饶命”。 几个小丐听到屋外响动,互相搀扶着出门。叶裳华见到,心下一酸,除了那瘸腿小丐外,有一个小丐眼眶凹陷,似是被挖了双眼,一个小丐仅有一条右臂,另有一个小丐瞧着两人,一脸惊惧,张口却发出怪声,好像是被割了舌头。 薛傲一扫他们,目放寒光,直落在那两个男子身上,沉声道:“你们干的?”那瘦些的男子战战兢兢,一颔首道:“是……是……不是不是,是……是大哥……是他干的!”抬手直指那大哥,不停发颤。 那大哥闻言,怒形于色,道:“你——”见薛傲剑尖落在眼前,怒色立灭,连忙摆手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这……这……小的……”面如土色,语无伦次。 薛傲轻哼一声,手腕一抖,剑尖光流,那大哥喉头血溅,张目倒地。叶裳华柳眉轻蹙,忙让几个惊恐的孩子转身。 那小弟吓得脸色惨白,抬头见对方望来,胯下湿了一大片。薛傲轻蔑道:“留你一命。”那小弟如蒙大赦,一个劲磕头谢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倏然,右肩剧痛,一条胳膊离身,血溅四方,其人惨叫,随即陷入昏迷。 薛傲收剑道:“活罪难逃。”叶裳华责道:“你为何在他们面前做这些事?”薛傲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
回到客栈,天色近暗,宋月瑶几人见叶裳华回来,笑嘻嘻迎上,道:“师姐,干嘛去了?莫不是跟那木头人幽会去了?” 叶裳华微微噘嘴,目露嗔意,右手玉指一戳师妹额头,左手随即提起一串糖葫芦,直塞进她嘴里,道:“幽什么会?糖葫芦够塞你嘴了吧?”宋月瑶接过糖葫芦,直接嚼着一颗,笑道:“看来师姐还是没有忘记我的。” 随后,几人见到薛傲带着四个小丐迈进客栈,小丐们也各持着一串糖葫芦,这才有些明白。宋月瑶听完后,愤愤道:“怎么还放了一个,若是我,一剑就宰了他!” “好了好了,宋女侠,快来吃饭吧。”沈韵香淡淡一笑,过来道。这时,数人迈进客栈,身着劲装,各有佩剑,行色匆匆。 这些人随意点了些菜,围坐一块,脸色皆沉。宋月瑶一瞥其人,轻声道:“师姐们,你说他们这打扮,莫非也是哪派去泰山的?”话音刚落,又有两人至此。 其中年长之人,一见他们,讶然道:“这不是九宫派的吕兄吗?”对方一人面露愕色,打量来者片刻,恍然道:“你是——西岭汪兄?” 那人淡淡一笑,道:“吕兄,真是有缘呢,在此地都能相逢,可也是去泰山论武的?家师现下有事要忙,我俩也是先去泰山将名单报上呢。”吕姓之人黯然道:“汪兄,我等此行,实为求助。” 汪姓之人愕然道:“求助?所为何事?”对方长长一叹,双目泛红,放下筷子,沉声道:“半月之前,有人偷入敝派,为家师所察,不料来者武功着实高强,家师为其重伤,不到一日,便逝世了。”双拳紧握,一脸悲愤。 汪姓之人大惊失色,道:“什么?令师竟然——自一个多月前,瑯琊派掌门遇袭身故始,我俩来此路上又听得有几派掌门长老出事,如今贵派掌门又为人所害,看来此事确实不可小觑。” 吕姓之人恨恨道:“不知是何方妖魔作祟,吕某但求岳掌门等前辈能揪出这武林祸害,为家师报仇雪恨!” 这时,门外阴风窜入,拂过众人,凉飕飕的,宋月瑶不禁打了个喷嚏,轻声道:“怎么又有些冷了?莫非还要再下场冷雨不成?” 江南,春雨绵绵。 望着院外,梨树枝头,不时花落如雪,一五旬男子双眉深锁,似乎心事重重。 “家主,车马都已准备妥当,人也到了大半,明日一早即可启程。”管家模样的一人过来禀报。 那男子轻轻颔首,闭目道:“知道了。卓人,知会修儿他们,准备明日出发,前往山东。”那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男子入屋内后堂,走向一柄架上长剑,鞘柄银纹,精雕细琢,威严流露,看着便知此非凡品。至此剑前,男子自语道:“瑯琊派,开平王。九宫派,宁河王。大风,又要起了呢。” |
第一卷《苍穹风起》完。 |
断断续续,总算将第七章更完了,在这里也向垂阅的读者们道个歉,毕竟最后部分更得实在拖沓。第二卷《剑气凌云》,主要视角将继续回到任宜潇身上,且很大一部分将集中在前期高潮“论武泰山”大会上。若有看过旧版的读者,应该知道我旧版中的大会描写十分简陋随便,这次我会好好组织一下,尽量将之写得丰富些。 |
各位久等,第二卷《剑气凌云》上线不远了。在此,先对第一卷作一些修改。 |
1. 115楼原文: 常太息形容枯槁,道:“宜潇,为师本打算今年三月到泰山看看岳老弟,还要拜祭一位老友,如今看来是不成了。你代我去一趟吧。若能参加‘聚武泰山’大会,也是好的。之后,你想去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是回杭州,都由你自己定吧。只是别忘了,传承我苍穹一脉!” 任宜潇抬头望着师父,抓紧了他的衣角。常太息话声渐轻,道:“你再说一遍门训。”任宜潇抽噎道:“苍穹……门人,心系……苍生!” 常太息露出一脸满意,慢慢望向门前那颗大树,道:“宜潇,你……再使几招剑法给为师瞧瞧。”任宜潇含泪颔首,立刻拿来木剑,在常太息面前挥舞。 修改为: 常太息形容枯槁,道:“宜潇,为师本打算今年三月到泰山看看岳老弟,还要拜祭一位老友,如今看来是不成了。你代我去一趟吧,替为师告知岳老弟一句话,一定要亲自告诉他本人……咳咳……‘玄魔有后,慎之’,明白没?”任宜潇含泪颔首。 常太息露出一丝欣慰,继续道:“你若能参加‘聚武泰山’大会,也是好的。之后,想去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是回杭州,都由你自己定吧。只是别忘了,传承我苍穹一脉!” 任宜潇抬头望着师父,抓紧了他的衣角。常太息话声渐轻,道:“你再说一遍门训。”任宜潇抽噎道:“苍穹……门人,心系……苍生!” 常太息一脸满意,缓缓转望门前大树,道:“宜潇,你……再使几招剑法给为师瞧瞧。”任宜潇含泪颔首,旋即拿来木剑,在常太息面前挥舞起来。 2.岱宗派“飞红流”改为“红雨流”。 |
诈尸了?没时间看了 |
第二卷 剑气凌云 |
第八章 岱宗如何 鲁南小镇,雨声潇潇,车声辘辘,数架马车在一家冷清客栈前停下,旁边围着多名蓑衣斗笠大汉,各自携带兵刃, 小心翼翼。 店小二见到这场面,不由提心吊胆,但上门的生意岂能拒之门外?再者,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他只得挤出一脸笑容,上前问候。 当中马车载人,即刻瞧得一只手伸出车厢,其中拇指戴了枚镶金玉扳指,慢慢掀开门帘,车边一名仆役赶紧过来搀扶,便见一微胖中年男子缓缓走出车厢,其人身披狐裘大氅,系着嵌玉腰带,连靴子也精致得夺目。 中年男子打量了一眼客栈,眉头微皱,轻叹一声:“罢了,今儿就在这歇着吧。你们把东西带到后面看好了。” 店小二瞧男子富贵模样,露出一脸谄媚:“客官快请,客官快请,别看小店面上寻常,里头保证干净舒服,尤其是那上房。”男子淡淡道:“既然如此,还请小哥安排十间上房。” 店小二一怔,暗道:“哪来的贵人老爷子,莫不是连手下都安排住上房?”随即笑道:“马上马上,老爷如此贵气,不知打哪来的,又去向何处?” 旁边仆役脸色微青,冷冷道:“不要多问。”店小二被他一瞪,有些骇然。那中年男子却并不遮掩,随口道:“京师九州赌坊,前往泰山。” 河南开封府,黄河边上小镇,一家成衣铺中,一名身着青布短褐的少年,左手反揪后背衣服,盯着面前那笑脸掌柜手中的大袖青绒道袍,满脸踌躇之色。 那掌柜笑道:“小哥,你这身衣服后面那大口子就算缝了,怕也撑不了多久,这套现成的跟你身形如此相符,何不买下,你可捡了便宜呢?” 那少年一脸迟疑,道:“都快两贯钱了,料子又非十分名贵,这还叫便宜?”那掌柜不悦道:“咱这本是有人出三贯钱定做的呢,若非配不上那位身形,又何必便宜卖你呢?小哥,瞅瞅你这身,都穿了多久了?手里既然有钱,干嘛委屈自己?” 少年思前想后多时,终还是犹豫着伸手,攥着的两贯钱宝钞迅速为对方掠走,不舍道:“别忘找钱。”掌柜嘿嘿一笑:“明白明白。”随即递上道袍与找的铜钱。 少年正是要前往泰山的任宜潇,说来他这两日甚是无奈,昨日逢贼,给偷走了包裹,好在其中只是换洗衣物,如钱财、剑谱、玉箫之类,他都习惯贴身收藏。然而,今日赶路,又不慎为灌木在后背衣服上拉出一道大口子,无奈之下,就近赶到这边镇上一家成衣铺,本想缝补了事,最后却为掌柜说动,买下了这件别人定做不要的道袍,花了身上过半钱财。 任宜潇换上道袍,长身玉立,被那掌柜夸赞了几句,自己也扫了两眼,倒觉得确实不赖,找到了些许过去任家二少爷的感觉。 牵马前往渡口,任宜潇肚子咕咕作响,却只得抚着自言自语:“今日买这身衣服花了这么多,只好委屈你了。”不过拐了个弯,便闻前头人声嘈杂,伸颈一眺,一家光鲜的酒楼门口,聚了数十人围观,心生好奇,快步上前看看。 挤开几人,便见数个杂役模样的汉子,一脸凶恶,抡着长棍,围着两人。任宜潇再凑近细瞧,中间是名老丐,正连声求饶,身下还护着一名八九岁的小丐。 “怎么回事?”任宜潇讶然脱口一问。 旁边有人偷偷指着台阶上一个颐指气使的锦服胖子,轻声道:“哎呀,还不是这老叫花子初来乍到,不识人物,得罪了咱这地界出了名的霸王。” “怎么得罪了?” “这爷孙俩在这青楼门口乞讨,见着这霸王,便上前拉扯人家裤脚跪求施舍,不料这厮猛出一脚将其踢开。这老叫花子倒也识趣,看出对方不好惹,正要带着孙子离开,可这霸王身边的杂役一下子就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不施舍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因此打人不成?”任宜潇不忿道。 那人瞅瞅前头,贴近他身边,话声更轻,道:“小哥你也是从外地来的吧?一看就不知道这厮的癖好。” 任宜潇一怔,听他道:“你瞧那小丐,虽然脸上脏了些,但能看得出来人长得还算清秀俊俏,我看那厮是想将他抢为娈童!” 任宜潇听得瞠目结舌,一扫那胖子神态,见他两眼直勾勾盯着小丐,顿时信了九成。 胖子笑嘻嘻开口道:“老头子,你弄脏了本少的衣裳,难不成还想一走了之?”不待老丐答话,又装出一副同情样貌,道:“你这孙儿跟着你受了不少苦吧?这样,不如让他跟着伺候本少,本少今日便不再与你计较。另外,本少再给你些钱,好过日子,你孙子也能吃香喝辣,皆大欢喜,如何?” |
老丐虽不知其人,但从对方眼神之中也能看出其非善类,怕是对自己孙子图谋不轨,登时磕头道:“大老爷,俺就只有这么个孙子在身边了,他可受不起伺候您的福分啊!就让咱爷孙走吧!” 胖子冷笑一声,道:“看来,这敬酒不吃,是想吃罚酒了?来人!”两个魁梧的杂役当即动手,抓住小丐,欲将其扯离老丐。 老丐不由惊呼起来,紧紧拉住孙子。那小丐显是被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 另外几个杂役抡起棍子一打,疼得老丐双手一松,让孙子被对方抢了走。 “求求您了!大老爷,放了咱们吧!”老丐双手抱头,受着棍打苦苦求道。 那胖子毫不理会,只是眯眼盯着小丐,挥手道:“继续给我狠狠打!你俩,把这小厮送回去好好洗干净了。” “住手!”任宜潇忍无可忍,冲上前撞开棍打老丐的几名杂役,扶起其人。 原在他身旁的几人见他出头,大惊失色,连忙退远,生怕为之牵连。 胖子鄙夷地打量了他一眼,呿了一声,啐道:“哪来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此替这老叫花子出头?” 任宜潇暗想:“如今我虽尚未融会贯通师父所传内力,但有如此深厚的根基,现下至少有师父一半功力水准吧?武技嘛,过得去总称得上吧?比起何自在、花寻柳,这几个家伙压根算不上什么。”一想至此,信心大增,朗声道:“看不惯你的作为罢了!今日我就要好好管管!” 结果,一片默然过后,胖子及其杂役尽皆哈哈大笑,尤其是胖子,捧腹道:“这小子是听说书听多了吧?喂,瞧瞧自己,说是个书生本少倒还信这么几分,怎么偏偏要学那些什么刀客剑侠,可别把小命搭上。” 任宜潇不由暗恼:“我哪儿不像了?有人可还叫过我少侠了呢!”迈步上前带气喝道:“放了这爷孙二人,否则可怪不得本人——哎哟!”背后竟忽然吃了一棍,原来是旁边一杂役见少爷示意,当即出手,打得他栽倒地面。 随后,几个杂役迅速上前,一阵猛打,任宜潇抱头大叫:“等等——哎哟——你们不按规矩来——”胖子叉腰讥笑道:“什么规矩?在本少的地盘上,本少就是规矩!” 任宜潇叫苦不迭,这些个杂役不会丝毫武功,只是乱打,自己武学见识尚浅,又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一时哪能想到什么反制之法。 抱头乱滚,任宜潇牙关紧咬,忽觉丹田气涌,冲向各大经脉,那些杂役再一棍挥下,竟觉其人身上生出一股巨力,硬是斥开了棍子,甚有两人直接被震得仰面后摔。 任宜潇只觉体内气涌难耐,猛一挥手,反掌打在前头杂役小腹,拍得他腾空而起,直接撞上了自己主子,两人一齐摔了个四脚朝天。 剩下两个杂役顿时傻眼,任宜潇立觉疼痛减轻,见杂役后退,扫视周围,迅速起身,冲向小丐,他身边那杂役一时惊惧,当即松手。 任宜潇抱起小丐,又拉过老丐,冲出人群。那胖子边起身边喊疼,见三人逃走,暴跳如雷,喝道:“追!追!都给我追!” 任宜潇让爷孙俩骑上驰风,自己牵着马儿飞奔渡口。 来到渡口,任宜潇四下张望,现下此处仅有一舟,见船家似乎即将摆渡离开,连忙大喊:“船家等等!”牵马上前。 船家不耐烦道:“已经有人了?你们咋的,三人一马?”任宜潇道:“船家,你这船也不算小,应该坐得起吧?” 船家皱眉道:“我可不晓得,你们还是另找吧?”任宜潇还欲相求,小丐忽然张口:“大哥哥,他们追来了。” 任宜潇回头一瞧,正是那些杂役,人数仿佛还多了些许,脸色倏变,连声恳求:“船家,求求你了,让我们上船吧!” 船家还欲拒绝,船篷内传出人声:“船家,这三人似是急切得很,你就让他们上来吧!老道粗略算了算,你这船五人一马,还是可以的。”一名清癯老道现身,一头花发,满脸沧桑。 船家轻叹一声,道:“也罢,看追你们的家伙,你们是得罪了那霸王吧?今日就算帮你们一把,上来好了。” 任宜潇喜道:“多谢船家,多谢道长。”带着人马上船。船家撑篙,迅速离岸。 舟行河上,波澜不止,大浪淘沙。 任宜潇坐至老道士面前,问道:“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老道士笑道:“山野道士,无名无号,公子只管叫我老道即可。” 任宜潇恭声道:“在下不敢。”说着揉揉脸上淤青,有些吃疼。老道士道:“公子方才被人打伤了?” 任宜潇苦笑一声,将事情叙述一遍,其后道:“实在惭愧,师父传我一身武学,我却被一群不通武功的恶奴打成如此模样,真是有辱师门。” 老道士捋须道:“公子不必惭愧,想来你是初入江湖,一身武学尚未融会贯通,又乏实斗经验,方才至此。日后多加历练,自能精进。” 任宜潇问道:“道长也会武功?”老道士却长叹一声,道:“老道年轻之时,确也修习武功,然而急于求成,内功岔气,废了经脉,自此只得放弃武学一道。” 任宜潇一惊:“这——”老道士伸出手,道:“公子可以看看。”任宜潇琢磨一阵,道:“得罪了。”搭上其脉,粗粗一探,果无丝毫内力。 |
老道士淡淡一笑,道:“不过,老道对于武理,还是懂上那么一点的。” 忽然,其人瞥见对方腰间玉箫,目流一丝讶意,张口便问:“任公子可是打南边来的?”任宜潇又露讶色,道:“道长怎么知道?” 老道士默然片刻,随即捋须笑道:“公子官话虽正,但口音之中还是带了少许江南味道。”任宜潇笑道:“原来如此。” 老道士淡淡道:“想来公子于家乡遇到坎坷,这才拜了‘剑凌苍穹’常大侠为师,随其而走的吧?” 浪头拍船,舟身一摇,任宜潇身子一震,大惊失色,支吾道:“你……你……”老道士微笑道:“公子不必紧张,老道只是推测一番,若有猜错之处,切勿见怪。” 任宜潇稍稍平缓,却仍不改惊色,问道:“那……那道长是怎么推测的?”老道士徐徐道:“公子谈吐不凡,腰间玉箫更非凡品,你绝非寻常人家出身,然而,公子外着道袍虽不便宜,但下着裤子却是粗布,衣新裤旧,恁地奇怪,想来是刚买不久的外衣吧?公子原先着装应当朴素,想来是遭逢坎坷而离家,手头自也拮据起来。” 任宜潇露出几分佩服,又疑道:“那道长又如何得知常大侠正是家师?”老道士解释道:“公子双手皆有茧子,然而右手显然多于左手,且茧子并不甚老,想来是这两年所增,当是练刀剑为主。另外,公子方才试探老夫之时,老夫也探了一探公子——” “等等!”任宜潇脱口道,“道长不是内功已废?”老道士笑道:“老道并非以内力相探,而是感知公子气血之动,从而探得公子内劲。” 任宜潇将信将疑:“从气血之动窥探内力?这——”老道士叹道:“此法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且练成艰难,乃是老道早年在一本古书上所学,此外还学了些面相之学——”忽觉自己讲岔,咳嗽一声,回到正题:“公子内劲一股至刚,一股至柔,竟是刚柔同修,老道所闻也只有苍穹派的‘涵虚太清功’有此特征了,因而确定公子乃是苍穹派常大侠的传人。” 任宜潇脸上已然化为敬色,赞道:“道长博学多识,观察入微,晚辈佩服。”老道士忽然问道:“常大侠可是出了何事?老道察觉你内力深厚,内息绵长,但外息却几乎与常人无异,两者不协,依老道之见,想来是令师直接传你内力,但令师既然将功力传于公子,那——” 任宜潇脸色黯然,道:“家师已经仙逝。”见老道士愕然,于是详述其事。 老道士面色一沉,道:“常大侠武功当世顶尖,能胜过他的绝无几人。”任宜潇咬牙道:“可惜师父未告诉我那人身份,如今,若要报仇,我只得先找何自在算账。” 老道士劝道:“公子,令师不告知那人身份,怕是不愿你为他报仇。”任宜潇垂头道:“晚辈知晓自己能耐,但师恩重如山,我岂能不管?道长,想来那人必与先师所言‘玄魔’有关,可否指点晚辈一二?”他对老道士愈发佩服,不禁将师父要他传与岳万仞之言也一并说出。 老道士闻言,无奈一叹,道:“老道也无甚头绪,还有,公子难不成日后就只为寻仇了吗?”任宜潇怔然,摇头道:“这个自然不是,这所谓寻仇,就是晚辈欲为师父讨个公道,并且晚辈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正如查明自己身世,还有——”一张清雅绝俗的脸庞倏然浮上心头,惹得他双颊泛红。 老道士听见“身世”二字,目中精光再现,又盯“春晓”,道:“公子之箫,可否借老道一观?”任宜潇低头道:“没事没事。”立刻递上。 老道士把弄“春晓”片刻,脸色不定,不久归还其人,道:“这是昆仑阳玉箫,不是?”任宜潇颔首道:“正是,果然逃不过道长法眼。” “几位,要到岸了。”船家大喊一声。 老道士沉默少时,道:“任公子,咱们马上就要分开了,老道在此送你两句话,盼你牢记。”任宜潇恭声道:“道长请讲。” 老道士闭目道:“第一句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任宜潇一愣,方欲请教其意,对方便睁眼道:“第二句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宜潇听见第二句,又改口疑道:“怀璧其罪,道长莫非是指玉箫?还请明示。”老道士摇摇头,道:“有些事情,公子不必急于一时知晓,他日若时机成熟,自然明朗。” 闻此,任宜潇也不再多言。 结账下船后,任宜潇便与那爷孙分别,还分出身上仅存大半钱财与两人,两人热泪盈眶,感激不尽,许久方才离开。 “任公子古道热肠,老道着实佩服。”老道士赞道。 “道长谬赞了,晚辈不过是做了能为之事而已。”任宜潇谦声道。两人也随即告别。 |
任宜潇大半盘缠已散,于是接下来他不得不省吃俭用,几无一日吃饱肚子,待得盘缠干粮全尽之时,人看着也似瘦削不少,衣着倒还算光鲜,浑似个落魄王孙。 一日,骑行官道,肚子连叫,所见渐黑,任宜潇只好下马停步暂歇,附近恰有块巨石,便干脆躺上,仰望苍穹,而驰风则径自到周围嚼起草来。 任宜潇侧首一瞧马儿,一脸羡色,苦笑道:“驰风,你真是到哪儿都不缺吃的。像我,就只能饿着肚子看你吃喽。”眼皮渐沉。 不知过了多久,数声骏马嘶鸣,惊醒依稀入梦的任宜潇,他猛然起身顾盼,见驰风止步道中,阻挡了两人马匹。其中一人面容冷峻,却还带着几分稚嫩,背负一杆银枪,另一人体态肥胖,脸庞圆圆,盯着驰风两眼放光。 “小颀,这是匹良驹呢!”胖子兴奋叫嚷。 负枪少年打量驰风半晌,摇头道:“胖子,我可没那眼力。”胖子撸起袖子,下马嘿嘿一笑,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少年见他走向驰风,皱眉道:“胖子,没走眼吧?这马还有辔头马鞍呢,一看就是有主的呀。”胖子回头笑道:“竟把如此好马抛在路上,想必是个不识货的主,等找到后说个价买下就是了,小颀,到时记得帮衬着我些。” 少年犹豫道:“可是若老师知晓此事——”胖子带着几分乞求,道:“小颀,就帮我一把吧!到手后也让你骑骑。”大步流星迈向驰风,正要抓向马鞍,驰风倏然鸣叫,身子速转,后腿急腾,踹得胖子跌倒滚地。 少年见此捧腹大笑,胖子灰溜溜地起身,拍拍外衣,面庞发红,道:“真是匹烈马。” “你们想作甚?”任宜潇起身过来喝道。 胖子瞥向他,道:“你是谁?”任宜潇冷笑道:“不识货的主。”少年一怔,随即尴尬地瞧向胖子。 胖子亦是一脸窘迫,干笑两声,道:“方才在下说了两句玩笑话,万望兄台切莫在意。”目光依旧不时落向驰风,见其快步走至任宜潇身旁,低首任主人抚摸,露出几分羡慕,一咬牙,道:“不知兄台可愿将此马卖于在下?” 任宜潇讥笑道:“那准备给我多少钱打发?五贯?十贯?”胖子脸红更甚,吞吐道:“这个——”右手不由摸向怀中钱袋。 少年戳破真相般喊道:“胖子,别多费心思了,你身上多少钱,我还不清楚吗?”胖子一脸苦相,盯着骏马,满目不舍。 任宜潇轻哼一声,牵起驰风缰绳,道:“咱们走。”可刚转身没走几步,又觉头昏眼花,浑身无力,眼看将要扑地。 两人一惊,胖子急忙上前搀扶,观其颜色,心头有些豁然,道:“兄弟,你是多久没吃饱了?”任宜潇苦笑道:“从昨日午后起就几乎没吃过东西了。” 胖子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不如把马卖给我呗?这样你便可以拿钱去吃一顿——”任宜潇听他还未打消买马念头,烦躁不已,不知咋的来了点力气,一把将之推开,起身牵马欲走。 不料胖子居然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对方大腿,不知是哭是笑,嚷嚷道:“兄弟啊,别走别走!你这样下去会饿死荒野的,马儿也会跑的,如此你俩都可惜了呢!” 少年见胖子如此缠人,不禁摇头苦笑,正欲下马劝阻,一阵车马之声倏然传至,回头一看,大喊一声:“老师!” |
黄昏时分,众人行至市镇,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用膳之时,大堂东边聚了数十人,任宜潇好奇之下,上前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此说书。引来如此多听书之人,多赚些茶水钱,掌柜自也乐意。 甄家众人倒不甚喜凑热闹,除尚睿竖起耳朵,扭着屁股往东边挪了几分外,其余人都安静吃饭。 只见那说书人折扇一展,讲起下一段,话声倏然响亮不少,店内众人几乎皆可听闻。 “那张大官人二话不说,登时将那小娘子抱起,直抛床榻,自个泥鳅般脱衣解带——” 尚睿听见,浑身一震,顿时连着凳子后摔,一屁股落地,随即窘迫起身,脸庞通红,不禁一瞥老师,却见其人脸色淡然,不以为意。 “这张大官人风月久惯,钻入床帏之中,熟手解开小娘子的衣裳,露出羊脂肌肤。那小娘子哪经人事,一时粉脸尽红,别过头去,不敢瞧那一丝不挂的大官人一眼——” 愈说愈响,听客们却愈发兴奋,纷纷叫好,不少人露出垂涎之色,仿佛将自己置身其中。此时,任宜潇、卫颀等人却面面相觑,身为女子的戚韶更是羞红了脸,不觉伸手捂住双耳。 甄慎扫视学生一眼,淡淡道:“非礼勿听,尔等可事斯语?”听得教诲,几人不禁露出些许羞愧之色。 说书人话声却仍不止。 “方才耳鬓厮磨,旋即朱唇紧贴,翻云覆雨,一片妖娆。那张大官人听着小娘子莺声细语,叫得一声声‘好郎君’,浑身欲烧,手揉杨柳腰,齿咬丁香舌——” “放肆!”霎时,一声娇喝打断说书,惹得听客们纷纷不满,转头一望。原来是远处一桌,一名少女拍案而起,杏目圆睁,怒视群客。 少女身着桃红襦裙,杏脸桃腮,形体袅娜,虽是怒容,却难掩丽质,反而给她平添几分英气。其旁还有一名年纪比之大上些许的青衣女子,见她动怒,连忙起身劝道:“师妹,莫惹闲事。” 少女瞥她一眼,冷冷道:“师姐,这些闲人大庭广众之下讲此等污言秽语,你耳朵能洗净,我可做不到!”师姐咋舌,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轻轻一叹。 少女厉声道:“尔等还不速速散去,再说这些个脏话污我双耳,本姑娘定不轻饶!”却只引得哄堂大笑。 那说书人笑嘻嘻道:“这位小娘子,大伙在这就图个乐子,讲的又不是你,有何可气?”不少人跟着附和,甚至有人传出轻薄话语。 “我看这小娘子是听得那叫什么,哦,春心大动,怕忍不住了呢!” “小娘子长得真俊,要不陪哥哥们来喝几杯?” “喝什么喝?小娘子,还不快去找你的张大官人,哈哈!” 卫颀不忿,正欲起身喝止,却见那少女面罩寒霜,右手里猛然多出一条银丝软鞭,出扫如电,竟掀翻一张圆桌,直撞向出言不逊那几人。 几人一摔,尝了苦头,始知少女厉害,那说书人更是瞠目结舌,只听少女森然道:“还有人讲,有人听吗?” 听客们纷纷摇头,你争我抢地逃出客栈,那说书人更是哆嗦着混进人群,偷偷溜走了。掌柜与小二远远躲着,一时不敢上前。 少女师姐叹道:“师妹,你这脾气——唉,为了他,至于吗?”少女嘴角微微一颤,随即握紧软鞭,慢慢收起,咬牙道:“与他何干?我就是恼这些腌臜玩意而已。”话音刚落,三人迈进客栈大门。 师姐侧首一瞧,轻声嘀咕道:“说曹操曹操到。”伸手轻戳垂首不语的师妹,使了个眼色。 任宜潇也回头一望,见那为首的青年男子,面如冠玉,一身青袍,瞧起来着实眼熟。 男子望见那对师姐妹,短时一愣后,嘴角轻扬,微微一笑,上前抱拳道:“向师妹、芦师妹,咱们今日是第二回碰面了。在下就说,同行即可,也好有个照应呢。” 向姓女子干笑一声,道:“许师兄,咱们还真是有缘——” “哪门子缘?要有,也是孽缘!”芦姓少女忽然打断,口气冷若寒冰。 向姓女子蛾眉微蹙,轻声劝道:“师妹,少说——”芦姓少女倏然起身,道:“师姐,我累了,先回房歇着了。”不睬男子一行,径自上楼回客房去了。 |
向姓女子带着几分歉意,道:“许师兄,抱歉,芦师妹她——”男子轻轻摆手,苦笑道:“我懂的,毕竟,这一切其实都怪我。”长长一叹,双目茫然。 “可是许持节许大哥?”男子闻言一怔,蓦然回头,见一少年立于身后,脸上挂着些许疑色,看着却是面善,恭声道:“在下许持节,不知兄台大名?”正是任宜潇来相问。 任宜潇喜色一现,有些激动,道:“许大哥,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任宜潇啊,三年前咱们见过的。” 许持节略一回想,顿如醍醐灌顶,喜道:“原来是任贤弟,三年不见,贤弟愈发俊朗,许某一时都认不出了。”直说得任宜潇脸庞微红。 许持节脸色忽地一沉,问道:“任贤弟,江湖传言,常前辈已经……已经……可是小人妄言?”任宜潇顿时怔然,莫非师父的事已经传出?神色黯然,轻轻道:“师父他……他已经仙逝。”话声微微哽咽。 许持节脸色一变,急问道:“到底出了何事?”任宜潇正欲解释,却见卫颀过来问道:“任大哥,你们可是相识?” 任宜潇连忙一抹眼眶,强笑道:“没错没错,我与许大哥乃是旧识,我俩再说会儿体己话,便来给大伙介绍。”忙将许持节拉至一边,放低话声,道:“许大哥,此事复杂,待日后小弟给你慢慢讲述,只是近日小弟有些事情,尽量不要向人透露师承,与这几位同行亦是如此,还请大哥多多帮衬。” 许持节怔然片刻,也未多加追问,便颔首答应。任宜潇便带他到甄家一行人面前,相互介绍。 尚睿睁大了眼,仔细打量许持节一番,道:“原来你就是京门派‘携书仗剑’许持节呀!本来还以为是个书呆子般的人物,没想到这么俊秀。” 甄慎皱眉道:“若愚,不可无礼。”尚睿听见,悻悻后退,许持节淡淡一笑,对着他抱拳道:“多谢兄台谬赞,许某德才浅薄,多是江湖中人给的虚名。” 甄慎徐徐道:“许少侠过谦了,令师‘翰墨儒剑’名震江湖,少侠为其得意弟子,又名列‘江湖四俊’,本事自然不凡。” 许持节谦恭道:“甄先生过誉了,要论名号,先生才是如雷贯耳。许某久居应天,常听家师盛赞先生及甄家,惜无甚机会前往拜见,没想到今日有缘,在此地相逢,许某不胜荣幸。先生一行既往泰山,可否让许某三人随行,路上,许某也好向先生好好求教一番。”甄慎笑道:“有京门派高徒相伴,甄某实在心悦。” 程寻挨到卫颀身边,轻声笑道:“小颀,你见着没,这就是中孚那小子常常挂嘴边的‘江湖四俊’之一呢!你不是也想做他们一样的少年豪杰吗?要不去找人家切磋切磋?”卫颀脸色一红,低声道:“别乱说,要切磋你自己去,休要拉我。”程寻吐吐舌头,眯眼暗笑。 许持节叫来随行同门介绍,这两人瞧着皆未及弱冠,一名林湛,一名步恒,皆是恭谨有礼,且对师兄一脸心悦诚服。 许持节回头瞧向那对师姐妹的位子,见向姓女子亦已不见,奇道:“向师妹呢?”林湛道:“师兄,向师姐已经上去看芦师妹了。” 许持节哦了一声,任宜潇问道:“许大哥,那两位姑娘是?”许持节犹豫片刻,道:“她们是扬州陌桑派的弟子,陌桑派与敝派向来交好,因此弟子之间也往往以师兄弟师姐妹相称。” 任宜潇对江湖事知之不多,听见“陌桑派”之名,一脸茫然。甄慎忽然道:“扬州陌桑派吗?相传其开派祖师乃是采桑女出身,后得名师指点,自创‘采桑手’、‘桑雨鞭’等武功,并开宗立派,名扬江淮。” 许持节颔首道:“陌桑派较敝派而言,立派已久,不过两派掌门交好,我等弟子也颇多交流,互有促进之处。那位向师妹便是陌桑派谢掌门的大弟子向静,而那位芦师妹——”顿然犹豫片刻,继续道:“那位芦师妹亦是谢掌门的弟子,同时也是苏州芦家大小姐,芦苇儿。” 尚睿惊呼道:“苏州芦家,就是那个‘南芦北邹’中的‘南芦’?”任宜潇再度尴尬,问道:“南芦北邹——是指什么?” 尚睿哂笑道:“这你都不知道,怎么混江湖——”忽听老师咳嗽一声,连忙打住。甄慎捋须,淡淡一笑,道:“任公子有所不知,‘南芦北邹’指的是如今武林两大世家,‘南芦’即是苏州芦家,以‘惊鸿刀法’闻名江湖,而‘北邹’则是指开封邹家,以‘赶月枪法’享誉武林,因此也有‘南刀北枪’的说法。” 程寻笑着补充道:“不过,若论世家,芦家邹家,可都比不过一个唐家呢!” |
“唐家?”任宜潇疑惑道。 甄慎继续解释:“索之所指乃是四川唐门唐家,唐门至今,若从始建算起,已有五百余年光景,无论武功声望,那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世家。可惜宋末之时因战乱被毁,唐门子弟大多分散漂泊他乡将近百年,其称之为‘百年飘零’,直至本朝初年,明夏平定之后,唐门一支子弟方才回归四川,将之重建。不过,如今唐门甚少插足江湖之事,因此反而不太惹人注意了。” 任宜潇回想方才情形,问道:“许大哥,那芦姑娘脾气似乎不大好啊,莫不是其中有些误会?”却见许持节露出一脸窘迫,欲言又止。 “嘿嘿,小兄弟有所不知啊!那位芦姑娘差些就成了你这许大哥的媳妇呢!”一个油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顺声望去,乃是一个年近不惑的男子,样貌邋遢,胡子拉碴,一双眼睛贼兮兮的,摇着折扇,似笑非笑。 任宜潇等人一惊,又见京门派三人脸色微变。那男子继续笑道:“据胡某所知,那芦小姐在京门、陌桑两派交流切磋之时对许少侠可谓一见钟情啊!后来芦家家主芦观亲自前往拜访京门派韩掌门,有意无意提起女儿婚事,大家都懂的吧?听说韩掌门对此也挺同意,然而却被许少侠一口谢绝,大大折了芦家面子,后来被好事者传开,芦家,尤其是芦大小姐,几乎沦为江湖笑柄。哈哈!” 林湛脸庞通红,上前怒指其人喝道:“你个乱嚼舌根子的,当我们几个聋子不成?仔细你的皮!”那人毫无惧色,反而讥笑道:“素闻京门派弟子知书识礼,如今一看,跟随处可见的泼皮无赖也没多少区别嘛!” 林湛暴跳如雷,直欲拔剑,手腕倏然为人迅速抓住,侧首一看,正是许持节,抱怨道:“师兄,此人着实无礼,让我教训教训他。” “闭嘴!”许持节疾言厉色,“师父教诲,你都忘了吗?还不给我退下。” 林湛一脸委屈,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悻悻退到旁边。许持节轻叹一声,回头对着众人道:“此事确实为真,也都怪我不通世故,损了人家名誉。”一脸愧意,不禁垂首。 任宜潇见他如此模样,有些内疚,却不知该如何说道。少顷,许持节抬起头来,问那人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嘻嘻一笑,道:“在下胡言道,人送外号‘江湖包打听’,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少侠见谅。”许持节淡淡道:“无妨。”旋即称累,要了客房先行去休息了。 夜里,任宜潇从后院茅房出来,正欲回房,抬头却见半月之下,屋顶一个人影寂然而坐,似在仰望夜空,不是许持节是谁? 任宜潇微微皱眉,不由喊了一声,许持节听见,侧首一瞧,淡淡一笑,道:“是任贤弟啊!” 任宜潇吞吐片刻,问道:“许大哥,你没事吧?”许持节摇头轻笑,道:“我哪能有什么事啊?你要不也上来坐坐?” 任宜潇点了点头,却觉屋顶颇高,生怕自己难以跃上,惹人笑话,左顾右盼,瞧见院中一树,借之一跃,上了屋顶,坐在许持节身旁。 两人陷入一阵默然,任宜潇尴尬一咳,道:“许大哥,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抱歉。”许持节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本就不是你的错。” 任宜潇见他似乎真不见怪,松了口气。许持节忽然问道:“任贤弟,你觉得芦小姐人怎样?” 任宜潇一懵,琢磨片刻,道:“芦小姐大家闺秀,天生丽质,虽然看着刻薄了些,但还颇有股女中豪杰之气。”许持节幽幽道:“她确实是个挺好的女孩。” 任宜潇听他称赞,不由奇道:“那你为何——”忽觉有些失言,立刻止住。许持节不以为忤,长长一叹,道:“不是她不惹人喜欢,只是……只是……” 皎洁月色之下,任宜潇见他俊秀的脸庞上微染红晕,豁然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许持节脸红更甚,默然颔首。 |
黑面大汉不服道:“早来晚来不都一样吗?俺今天就要进去,让开!”出手直抓对方肩膀,欲将其人推开,然而那少年浑似木桩,竟未被那莽汉撼动,反而笑吟吟瞧着他。 乱发大汉见势不对,连忙出拳攻向少年面门,左近另一方脸少年猛然出掌接下,不待大汉惊讶,旋即出腿急扫,踹在他胸口,登时给他来了个四脚朝天。 而那圆脸少年不改笑容,猛一回身,出掌风生,直逼对方面门,吓得黑面大汉一屁股跌坐地上。 惊魂未定,却见圆脸少年从容收手,方知对方不过吓唬,然而此刻失却脸面,两人赶紧起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任宜潇见到,脸色微愕,寻思道:“不愧是岱宗派的弟子,眨眼间就将这俩壮实的大汉给打发走了。”忽又转念一想:“诶,现下只有名册上的能进?那我岂不是——”见甄家与京门派之人都已往前,不及多想,先跟上再说。 甄慎跟许持节都送上名帖,圆脸少年一看,略一翻阅名册,笑道:“原来是江南甄先生与京门派许少侠至此,在下李雄波,失敬失敬。” 甄慎问道:“李少侠,不知甄某所携门生——”李雄波道:“既是甄先生所带,自然可以入内,许少侠也是一般。天滔,就由你带各位进去吧!”甄慎谢过一声,那方脸少年上前,带着大家入内,任宜潇紧随,也通过了此处,暗暗松了口气,想道:“幸亏途中碰上了甄先生一行,可以滥竽充数一回。” 那方脸少年名叫王天滔,带领途中,道:“各位,是由在下先带往客居吗?”甄慎道:“哦,少侠,不知岳掌门可在,甄某有些事,需要找岳掌门商讨。” 王天滔恭声道:“甄先生,掌门近日尚在外处亲自邀请一些大派的人物前来,暂未归来。若有要事,可先找敝派长老商讨。”甄慎眉头微皱,思虑片刻,道:“那就有劳了。” 许持节问道:“那么,在下要先报上敝派参加‘后秀之试’的名单,不知该往何处?”王天滔道:“哦,此事由桓长老负责,不如在下先带各位去见桓长老吧!” 甄慎回头对着学生道:“既然如此,为师有要事前去商讨,你们可以先四处走走,勿惹麻烦。卓人,就托你看着些了。”王天滔补充道:“各位客居应在桃花源,若要前往,可询问附近弟子。”随后,便带着甄慎与许持节他们离开。 至于任宜潇,原也想跟着前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且又想到岳掌门不在泰山,自己去了也不知作甚。 看着几人远去,车卓人道:“各位,那不如先往客居安顿,如何?”其他人纷纷同意,尚睿却四处张望,不知想些什么,被卫颀喊了一声,方才跟上。 由于不知位置,车卓人只好先带着大家返回那些岱宗弟子所守入口,欲请教一番。 刚至那边,正逢芦苇儿与向静到来,两人出示名帖,与许持节等人一样,也是先行过来报上名单的。 李雄波正要安排同伴带往,这时,一声马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旋即便见一匹烈马狂奔而来,其上有一锦服少年狂笑不止。 马匹见人未停,李雄波脸色微变,正要叫同伴一起阻拦。那锦服少年狞笑道:“快给小爷让开!”挥起马鞭欲驱赶岱宗弟子。 李雄波看准时机,一跃而起,出手如电,抓住马鞭一扯,将那少年拉下马来,压在了自己身上。其他人则连忙上前制住烈马。 锦服少年忽然栽了这么个跟头,大为恼火,一踹地上的李雄波,起身骂道:“兔崽子想弄死小爷不成?”也没想对方怕伤到其人,特意看准,以自身为垫,接住了他。 李雄波被他这么一压,本就有些受伤,没想到对方竟还踢踹自己。见他还未起身,少年仍欲再踢几脚,忽然右腿一疼,后摔倒地,竟是吃了一鞭。 岱宗弟子连忙过来将李雄波扶起,那少年也揉着腿起来,骂道:“哪个****打的?也不瞧瞧小爷是——”目光一及芦苇儿,猛然住口。 |
文笔不错,不过这男主实在没一点魅力,看不下去了 |
任宜潇笑道:“若能长居此处,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呢!”卫颀幽幽道:“也许吧!不过对我来说,到处闯荡,或许更加有意思。” 任宜潇噢了一声,问道:“那你平日里在甄先生门下读书,可有工夫四处闯荡?”卫颀道:“哪有?说实在的,这一年,我过得可闷死了。” 任宜潇问道:“对了,小颀,那你之前是怎样的?”卫颀徐徐道:“说来话长,其实我原本也长住山东,不过从小就想当个江湖侠客,四处闯荡,无拘无束。可惜我出身将门,还是家中长子,日后必也与爹一样为兵为将,那样的日子着实无味,我才不想过。九岁那年,我遇到了我的师父,花了好大气力,方才让他受我为徒,从此我便跟着师父在江湖上闯荡。” “等等,”任宜潇打断道,“你爹答允吗?” 卫颀苦笑道:“怎么可能?其实……其实是我离家出走的!”任宜潇一惊,远处却传来尚睿大叫。 两人愕然,赶紧过去,却见尚睿从前头扑来,在倒在地,鼻青脸肿。卫颀连忙上前扶起他,奇道:“胖子,怎么了?” 尚睿欲哭无泪,嘀咕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干嘛那么狠?”还未清楚何意,便听得几声娇喝传来。 任宜潇与卫颀起来一瞧,五名桃衣少女持剑而来,气势汹汹。几人或多或少有些衣衫不整,秀发湿润,杏眼含怒。 领头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女喝道:“大胆登徒子,竟敢来我红雨川偷窥……偷窥……还不束手就擒!” 任宜潇与卫颀面面相觑,又一齐望了尚睿一眼,心里似乎有些明了。近日转暖,看来是这些少女在附近沐浴戏水,却恰巧被尚睿撞见,因此才有了这一幕。 任宜潇忙摆手道:“误会误会!我们绝无歹意,几位姑娘,切莫冲动。”那领头少女冷哼一声,提剑指着对方道:“看你们样子就不像好人,先拿下再说。”便要上前包围。 三个少女冲在前头,剑风扫来,落红漫天。卫颀心知此刻多说无益,然而未带兵刃,侧首一瞧,速至一旁,折下一根粗壮的桃枝。 三道银光穿过花雨,刺向卫颀。卫颀急忙挥枝,化出一片枝影,上头桃花脱枝旋舞,颇是好看。迎上三柄长剑,将其悉数打偏。 三女包围卫颀,然而卫颀挥枝巧妙,如将自己罩在枝影之中,令三人难以突破。任宜潇始见其武艺,一时讶然,暗道:“小颀武功不俗,看来他的师父也绝非寻常人物。” “登徒子看剑!”任宜潇耳畔闻喝,侧首一瞧,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持剑来刺,粉脸朱唇,秀眉微蹙,倒有几分可爱。 然而此刻可不是夸人之际,任宜潇情急之下,忙抽出“春晓”,手中一转,使出一招“圆月当空”,直格剑身,竟将对方长剑断为两截。 少女瞠目结舌,任宜潇也是吃惊不小,赶紧收回“春晓”抚摸细看,上头没有一丝损坏,心想确确实实是件好兵刃呢。 少女佩剑一断,竟然坐地大哭,那领头少女见到,惊道:“有两下子!”不知所措之际,一道蓝影拂过身边,带起一片飞红。 任宜潇还摸着“春晓”,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为人一戳,身子顿时软倒。回神一瞧,原来是一名云纹蓝衣少女飘然而至。 少女背影曼妙,纤纤素手执着一柄长剑,望向卫颀,喊道:“三分作攻!”三名少女心领神会,配合默契,分攻其人上中下三侧,三道剑光成圈,卫颀一时竟有些忙不过来,被逼得节节后退。 正要挨着一颗桃树,卫颀一咬牙,后脚一蹬,腾空跃起,扑向那蓝衣少女,手执桃枝欲戳,可一瞧清少女面容,竟然有些呆滞。 |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秀发如云,秋波如水,肤如凝脂,丹唇轻启,一脸镇静,猛然出剑急旋,剑影流光,霎时吞没卫颀。 卫颀回神,竟扑落地面,手中桃枝已然断为三截,身上衣衫还破裂了数处,方欲起身,少女青葱玉指已至,速将自己穴道封上。 又急又气,可一对上少女明眸,卫颀脸上却是一红。蓝衣少女未多加注意,转身回到断剑少女身边,柔声安慰道:“小芊,没事吧?” 小芊哭声不止,道:“萧师姐,那坏蛋把我的剑给打断了!”少女拍拍小芊后背,道:“放心,能接上的,不行的话,师姐再给你找一把好了。” 蓝衣少女望向原先的领头少女,问道:“杨师姐,这几人是何来头?”杨姓少女气道:“萧师妹,这几人趁我们溪边……溪边……偷……偷窥……反正就不是什么好人。”说得脸庞通红。 蓝衣少女柳眉轻蹙,道:“既然如此,先将他们押至师父处吧。”不听任宜潇解释,她们便将三人押走,而卫颀目光却直落蓝衣少女,一路未移,一声不吭。 沿着一条蜿蜒小路走了少时,长廊一角浮现众人眼前。 走入长廊,通至一处院落,三人被押进其中一屋,对着一扇屏风,上画小池芙蓉之图,并书“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任宜潇喊冤喊了一路,此刻已然口干舌燥,也便静待她们口中的“师父”到来。 屏风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少顷,那蓝衣少女先行出来,立在一边,其后过来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美妇。其人一头堕马髻,肤白如雪,琼鼻朱唇,眉目之间虽有些岁月痕迹,然则仪态端庄,透着一股少女所缺乏的风韵,缓缓走来,蓝纱轻舞。 美妇打量三人一眼,问蓝衣少女道:“卉儿,便是这三人前来偷窥?”蓝衣少女默然颔首。 任宜潇仍欲张口解释,那美妇先行问道:“你们三人是何来历?为何行此不轨之举?”口气微冷。 任宜潇吞吐道:“前……前辈,我等是……是来参加‘聚武泰山’的,随处游玩,误闯宝地,不过晚辈敢保证我等绝非蓄意……” 美妇蛾眉微蹙,道:“如今能进泰山的可不是一般人物,那你们是谁?可有人为证?”任宜潇正思忖着如何作答,没想到此刻尚睿竟然开口道:“我们是江南甄先生门生,客居桃花源,各位如若不信,可前往叫我等同伴作证。” 任宜潇不由暗骂其人,自己正是因为不欲给甄慎平添麻烦,才不敢轻易作答,不料尚睿这个正宗的甄家门生竟不假思索说出了口。 杨姓少女啐了一口,道:“真能扯,江南甄家哪有你们这般轻薄之徒?”美妇却道:“竹露,切勿莽撞,你先前往桃花源客居询问,看看他们所言是否为真。” 杨竹露应了一声,便出门去。屋内一阵静寂,美妇与蓝衣少女几人暂至屏风之后轻声交谈,三人则是惴惴不安坐地等待。 过了许久,杨竹露带着一人来到此处。尚睿瞥见,肿脸挤出一丝干笑,道:“车总管,麻烦你解释了。” 车卓人黑着一张脸,白了他一眼,跨过门槛,对着屏风抱拳作礼,道:“在下甄家总管车卓人,可是岱宗派萧流主在此,敝府学生不识好歹,越矩得罪,在下于此代他们赔礼了。” 美妇从屏风后走出,脸上微带几分淡然笑意,道:“车先生言重了,既是甄家门生,人品我等自当信过,误会澄清,还请车先生带几位回去罢。” 车卓人多谢一声,蓝衣少女上前出手解开三人穴道,最后将卫颀解穴后,转身走开,数根青丝轻拂其颊,一阵幽香窜入卫颀鼻子,令他再度一怔。 “小颀,怎么了?”任宜潇与尚睿拜谢一声,走出屋子,回头见卫颀呆滞,不由一喊。卫颀如梦初醒,脸庞通红,连忙转身出屋。 |
第九章 名门风流 车卓人领着三人,路上一声不吭,尚睿亦是提心吊胆。一回客居,除了任宜潇,卫颀与尚睿登时就被车卓人关了禁闭,直到夜里用饭时方才放出,此时甄慎已然归来,仍旧训斥了两人一顿。 任宜潇虽然未被指名道姓,却也在一旁垂首聆诲,略觉难堪,于是匆忙吃完,先行告辞回房,路上被人叫住,回首一瞧,乃是许持节。 “是许大哥啊。” “宜潇,听说你们闯祸了?”许持节过来,淡然一笑。 任宜潇面上微红,摸摸后脑,道:“是误会,误会而已。”许持节笑道:“我已经听说了,你们仨竟然擅自闯到红雨川去了,那儿本就是岱宗派女弟子的居所,无缘无故闯进几个陌生男子,难免被人误会。” 任宜潇奇道:“那边都是女弟子吗?这岱宗派的弟子怎么住的?”许持节解释道:“你可知岱宗派一阁三流?女弟子集中在红雨流,而红雨流便在红雨川。另外,罡风流弟子居于东边的天烛峰附近,寒光流弟子则住在月观峰周围,岱宗派的大堂以及日照阁则设于日观峰及山脚。” 任宜潇点点头,叹道:“真不愧岱宗派,连姑娘家都如此厉害,今日那一个蓝衣姑娘眨眼间就将我们几个大男人给制住了,想想也真有些丢脸。” “蓝衣姑娘?”许持节沉吟道,“红雨流弟子服饰为桃红色,不过流主萧桐影好着蓝衣,而听闻其人有一爱徒,名叫萧卉,也随之喜着蓝衣,并且此女在后辈中武功也较为出色,不过及笄之年便入了日照阁,看来你们遇上的就是她了。” 任宜潇惊道:“听说这岱宗派的日照阁可不好进呢!”许持节颔首道:“没错,岱宗派三流中,只有二十岁以下弟子方有机会进入日照阁,其中大多弟子初入阁时多是十八九,能在十五岁进的那已相当了不得。” 任宜潇忽然想起在史家庄时听樊耀庭提起的沈裕通,问道:“许大哥,那你可知道岱宗派的沈裕通沈少侠?”许持节一怔,道:“你也晓得?”任宜潇点点头,道:“听说过。” 许持节轻叹一声,道:“你应该知道,江湖中人曾选出年轻一辈中的四人,称之‘江湖四俊’,愚兄运佳,忝列其中。”任宜潇道:“许大哥,你太谦虚了,像我的话,这种名号想都不用想。” 许持节淡淡一笑,吟道:“开封风流枪,苍洱翩翩郎。金陵文武生,鸿鹄泰山藏。”见任宜潇眉头轻皱,解释道:“这四句话所指便是‘江湖四俊’。” 任宜潇恍然道:“这么说,其中的‘金陵文武生’便是指许大哥了。”许持节微笑颔首,继续道:“其中最后一句指的便是沈裕通,此人年纪是我们四个里最小的,顶多也就比你大一两岁的样子,不过,他或许是我们四个中最厉害的一个。” 任宜潇瞠目结舌,问道:“他比许大哥你还要厉害不成?”许持节苦笑道:“我这点微末本事有什么好提的?虽说江湖上将我们四个相提并论,但我仅与那位‘苍洱翩翩郎’有过一面之缘,而沈裕通的话,我尚未见过其人,不过业已闻其事迹。比如,三年前,淮南寺高僧携弟子拜访岱宗,双方弟子以武会友,各有胜负,旗鼓相当,而沈裕通一出场,便连败五名淮南寺‘悟’字辈弟子,哦,任贤弟,目前淮南寺方丈等为‘参’字辈,随后是‘禅’字辈,‘悟’字辈的还只是年轻一代,打败他们这倒还没什么,不过同来的禅静大师却来了兴趣,上场称也想一试对方身手,两派长辈竟也没怎么反对。两人一比,不出五十招,禅静大师便败下阵来,淮南寺一边自然更加惊讶,禅静大师的师兄禅虚大师见此,也是跃跃欲试。比起禅静,禅虚大师武功自是更胜一筹,且多年沉浸杵法,一手‘韦陀杵法’使得出神入化,功夫堪居江湖一流,然而竟叶与沈裕通打了个不分上下。” |
任宜潇讶色更甚,道:“那……那沈裕通三年前便已如此了得?”许持节道:“听说禅虚大师并未尽力,但是别忘了沈裕通也是连战数场,气力消耗了不少呢。反正,经此一事,沈裕通名声大振。两年前,沈裕通奉师命前往湖广、四川一带擒拿为祸此地数年的采花贼‘偷香郎’,那厮不但轻功极佳,还使得一手快剑,潇湘、西岭等多派曾派弟子前去捉拿,却奈何不了他,反倒是自己折损了数名好手,而沈裕通独自一人,仗剑而行,追贼千里,至藏边将其结果。此事传至江湖,此人名声再度大噪。不过他自己却低调得很,除了擒杀那采花贼外,几乎没有出泰山外的消息,在江湖上闻名者多,亲见者少,是以江湖中人称其为‘云里鸿鹄’。” 任宜潇喃喃道:“云里鸿鹄?是说他有鸿鹄之能,但如在云中,甚少显露的意思吗?”许持节颔首道:“没错,另外,听说此人俊得很,且常着白衫,用鸿鹄恰能形容他。” 任宜潇微微苦笑,暗道:“又来一个长得好看、武功还高的吗?”许持节笑道:“这次‘聚武泰山’,我想他总要参加的吧,此回来看的江湖中人颇多,估计这鸿鹄也该到穿云而出之时了。” “那你这‘携书仗剑’看来是逞不了风头了。”冷嘲声传来,两人一看,竟是芦苇儿。 许持节尴尬一咳,道:“芦师妹,你也住桃花源呢——”芦苇儿却不再搭理,径自走开,弄得两人面面相觑。 夜里,任宜潇躺于床上,呆呆望顶,想道:“师父还盼我能参加‘聚武泰山’,但这里高手如此之多,我不过一只井底之蛙,资格何在?”不多时,又寻思道:“逢此盛会,不知叶姑娘是否会来啊?”暗暗生出几分期待。 第二日上午,任宜潇思忖着还是先前往日观峰看看再说,当然,此事自不会告知他人。 只知得往东行,任宜潇爬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在半山腰停下歇息。 正坐一块石上,掌作扇摇,忽闻附近传来几声银铃笑语,任宜潇侧首一望,两名少女有说有笑地过来,正是萧卉与那名叫小芊的女孩。 两女一见坐于石上的任宜潇,登时一怔,任宜潇好不尴尬,这会儿继续坐也不是,走也不成,只好给以窘迫一笑。 小芊瞅见,冷哼一声,道:“萧师姐,坏蛋咋上这儿来了?”任宜潇听见,笑容一凝,心下微恼。 萧卉轻斥道:“小芊,不得无礼,昨日之事已然证实乃是误会。”小芊对着任宜潇微微冷笑,摆摆手中长匣,道:“嗯,这也是误会。” 任宜潇初时不明其意,少顷,恍然大悟,原来她所携乃是剑匣,里面想必就是那柄被自己打断的佩剑了,想至此节,不由泛起苦笑。 萧卉劝道:“好了,先去天顶修剑,走吧。”便带着小芊先走了。任宜潇继续休息一会儿,也起身出发。 花了多时,总算到了南天门,一过门,便可见那天顶模样。一条宽阔的青砖大道自南天门延伸过去,一侧是天顶客居,就外观而言,不及桃花源客居,然则地理优越,任宜潇不禁暗暗感慨:“不知接下来几日还得爬多少回山路呀。” 走过客居,在此还能见到铁匠铺、医馆,看来是专为岱宗门人所设。萧卉与小芊便站在铁匠铺外,想来正在重铸长剑。 “呿,本以为有多热闹,这般冷清,***无趣。”从远处走来三人,行在前头的锦服少年不住埋怨,正是雪峰派那位少掌门萧术。 后面一人担忧道:“师兄,咱们还是快回去练武吧!万一被掌门——” “怕什么?有我在,能咋的?”萧术拍拍胸脯,得意扬扬,“对了,昨日让你们打探的事怎样了?” 另一人立刻答道:“师兄,打听出来了,那女子名叫芦苇儿,是陌桑派弟子,也是‘南芦’芦家的大小姐。” 萧术啧啧一声,垂涎道:“原来这小美人有如此身世,嘿嘿,那好啊,收她的话想来爹也不会反对了吧?”不禁淫笑起来。 萧术声音响亮,任宜潇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皱眉忖道:“看来这雪峰派的公子哥是看上芦姑娘了,可这厮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有机会还是知会芦姑娘一声吧。” “萧师姐,还要等挺久呢,你先回日照阁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这几日生人多了不少,你独自回去,我可不放心。”萧卉轻抚小芊秀发,淡淡笑道。 萧术带着那两人正要经过铁匠铺,随意侧首一瞧,惊鸿一瞥,登时愣在当场。半晌,在俩跟班的叫唤下回过神来,大摇大摆走至萧卉身边,一脸谄笑,抱拳道:“在下雪峰派萧术,请问姑娘芳名?” |
萧卉在他走来之际便已察觉,此时一瞧其人,立知对方心中所想,柳眉微蹙,淡淡回礼道:“原来是萧公子,小女子萧卉,见过。” 萧术嘿嘿一笑,道:“在下与姑娘竟然同姓,缘分真是不浅呢!”说着便伸手探向少女柔荑。 萧卉身形一挪,未让他抓着。小芊也看出萧术不怀好意,于是朝着铁匠铺内一喊:“徐大叔,我和师姐还有些事,先走了,到时再来拿哦。”便一拉萧卉,转身欲走。 “萧姑娘留步啊!”萧术淫笑出手,搭上萧卉右肩。萧卉着恼,手臂急转,五指速抓,霎时紧紧捏住了对方手腕,冷冷道:“萧公子还请自重。” 萧术手腕被捏得发疼,暗暗惊道:“这小妮子本事不赖。”却强颜欢笑,不愿在佳人面前出丑,道:“姑娘好手段。” “师弟,何人欺你?”一声厉喝,刀影劈风,拂起萧卉青丝。 萧卉一惊,当即松手,莲步一挪,宛若燕回,拉着小芊闪至一侧,定睛一看,来者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如豆双眼透着一丝狡狯,手持单刀,立于萧术身前。 萧术见他过来,喜道:“彭师兄来了。”原来此人便是他的大师兄彭子俊,亦是雪峰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然却颇为势利,善于逢迎,由于萧术武功低微,萧无瑟无意让他继任,就算是萧术自己,对这点也都心知肚明。因此,他对萧术多加巴结,各色许诺,盼他在萧无瑟面前能多为自己美言,日后好得掌门之位。 彭子俊眯眼一瞧萧卉美貌,登时晓得萧术心中所想,却故作不知,问道:“师弟,到底发生了何事?”萧术见有师兄撑腰,佯作委屈,叹道:“小弟对这位萧姑娘一见如故,想请她喝杯清茶,可惜人家不愿哩。” 小芊怒骂:“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这个登徒子意图调戏我师姐!”彭子俊啧啧数声,道:“小姑娘此言差矣,我师弟正人君子,岂会行那非礼之举?师弟真心请姑娘品茶一叙,何必推脱?” 萧卉面容愈冷,道:“是否喝茶,皆为我愿,可与彭大侠有关?”特意重读“彭大侠”三字,讽意露骨。 彭子俊却毫不面红,反而嘿嘿一笑,道:“不如姑娘与在下切磋一番,若是姑娘胜了,随姑娘意,若是败了,就请与我师弟喝茶去罢,如何?” 萧卉只道:“恕不奉陪。”便欲转身携小芊离开。霎时间,彭子俊刀子一转,疾步冲前,挥刀斩向萧卉垂后秀发。 萧卉闻风,立刻反应,左掌一把将小芊推前,娇躯一扭,躲过一刀,不禁皱眉暗道:“好个无赖的雪峰派大弟子。” 远处的任宜潇瞧见,也不由暗骂:“呸,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以男欺女,以大欺小,还用兵刃欺负手无寸铁的。”一摸腰间“春晓”,琢磨起是否要上前相助。 彭子俊刀势未停,化出一片刀影,直欲吞没萧卉。萧卉未携长剑,只能以躲为主,倩影百变,衣袂生风,看得萧术目不转睛。 萧卉猛地莲足一点,跃起丈余,空中身扭,一脚踢向彭子俊,对方不慌不忙,速抬翻面单刀抵挡。 彭子俊一动不动,萧卉后翻落地,蹙眉暗道:“这厮虽然无赖,但是内功着实在我之上,如今我手无寸铁,只能靠身法与之缠斗了。” “这不是萧师妹吗?”萧卉回头一看,四五个身着月白劲装的少年跑来,领头那人满脸堆笑,却露着几分纨绔之气。 萧卉淡淡道:“原来是姜俐师兄,许久不见。”姜俐道:“师妹可是为人欺负?勿怕,有师兄们在,何人胆敢放肆?” 彭子俊冷笑道:“在下雪峰派彭子俊,不知阁下何人?”姜俐昂然道:“我乃岱宗派寒光流执事弟子,姜俐。阁下如此欺负我师妹,是以为我岱宗无人吗?” 彭子俊仗刀道:“久闻岱宗派寒光流擅使兵刃,姜少侠不如来与在下切磋切磋?”姜俐拔剑道:“那就勿怪姜某不讲地主之谊了。”猛然上前,剑尖一抖,数朵剑花绽放,直挑彭子俊身上数处。 |
彭子俊暗暗冷笑,刀起寒光,砰砰数声,将来袭数剑尽皆格挡。姜俐微愕,速一云剑,一道剑弧如弯月,欲引得对方横刀阻挡,自己再趁机化斩为刺。 然而,彭子俊似是看穿其人意图,只是后退一步,上身微微后侧,单刀换作反手,如兔起鹘落,迅速削向对方。 姜俐一惊,赶紧后撤,心头暗恼,使出本派“百木剑法”中的一剑“水杉剑”,剑意进取,勇往直前,外人看去,只觉长剑仿佛伸长了数尺。 彭子俊不紧不慢,身形一滑,刀沿剑刃。眼看寒光来袭,姜俐惊慌之下,不禁往后来了个“懒驴打滚”,起身之时有些狼狈。 怒容满面,姜俐使出“红枫剑”,剑招纵横,如秋风过,红枫落,落叶舞,剑意热烈,仿佛欲将对手尽罩于这片乱舞红枫中。 彭子俊见此,连挡之下,也不由后退数步,眉头微皱,然而一视对方双眼,看出其人急躁无比,于是故意在左侧卖了一个破绽。 姜俐见对方破绽显露,不由大喜,立收剑势,又化为一招“水杉剑”直攻那处。可是,刹那间,彭子俊身子一扭,躲过此刺,反而是姜俐身形贴近,见落空后,脸色倏变,忙换剑招,欲使剑意坚守之“松柏剑”抵挡。 不及使出,便见对方猛然出腿,膝盖直击自己胸口,疼得他大叫一声,刀影一闪,手中长剑竟也被击落一边。 被彭子俊踩在脚下,姜俐叫苦不迭,本欲在萧卉面前逞个英雄,没想到竟不敌对方区区数招,落得如此下场,此时真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里头。 彭子俊得意不已,讥笑道:“看来世人所言多虚,岱宗弟子,不过如此——哎哟!”猛然一跌,竟摔了个跟头,姜俐趁机起身,拾回长剑,悻悻跑开。 “哪个——”脸庞又疼,此时彭子俊方才弄清,是枚石子击中了脸颊,四下张望,才见临崖石块之上盘坐着一人,不时用剑鞘拨弄着石子。 彭子俊暗暗一惊:“莫非就是这人以剑鞘击石袭我?”再一瞧,此人身着白衣,一尘不染,山风之中,衣袂飘飘,青丝拂动,隐约露出几分侧颜。 彭子俊猛然想起一人,脱口道:“云里鸿鹄!”岱宗派弟子一瞧,却纷纷面露苦笑。任宜潇伸颈张望,想一睹“云里鸿鹄”的风采。 然而,那人却是长长一叹,右手支颐,嘀咕道:“唉,明明人家名气也算可以,为何总将我认作沈师弟呢?”口气浑似怨妇,萧卉噗嗤一笑,喊道:“张师兄,既然过来了,干嘛还呆愣愣坐那儿呢?” 那人这才起身一转,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庞,摇头道:“本想瞧瞧姜师弟的威风,不料却给人家逞了风头,咱们岱宗的脸啊——”姜俐面红耳赤,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彭子俊听见此人并非沈裕通,暗自松了口气,客气了几分,抱拳道:“不知阁下大名?”那人带着几分幽怨,道:“说给你听有啥用?你们眼里也就只有人家那个师弟了,哪还有我?若要记住人家,只有一法——” 彭子俊奇道:“什么法子?”那人拔出长剑,森然道:“把你打趴。”气势忽变,竟令对方浑身一颤。 其人长剑略异,其身比起寻常长剑还要宽上半寸不止。彭子俊刚要提刀,那人已至身前,剑尖光寒,眨眼间便削去了他几根头发。 彭子俊惊愕之余,迅速刀起刀落,一片刀影宛如翼展,扫向对方。那人身子忽如落叶风吹,竟顺着刀势闪开。 彭子俊连劈数刀,可对方一见刀子过来,总能眨眼移开数寸,令刀尖分毫沾不得其身,不由暗叫“见鬼”。 萧卉在附近笑吟吟观看,赞道:“好一个‘落叶随风’身法!”姜俐酸酸道:“只躲不攻,有啥好吹的?难怪比不过沈师兄。” 然而那人边用剑挡,边回头笑道:“小姜啊,人家可听见了呢。”姜俐听他笑里藏刀,不由浑身发毛。 倏见那人一个“鹞子翻身”,彭子俊一刀扑空,又闻背后风袭,慌忙之下,身子一矮,却扔被对方削断一撮头发,霎时豁然喝道:“狂鹞!你是‘岱宗三禽’中的‘狂鹞’!” “嘿嘿,眼力还算不赖,”那人笑容忽敛,厉色道,“十招败你,否则我输!”长剑急伸,忽扫忽撩,一刺一挑,逼得彭子俊连连后退。 萧术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齿,喊道:“彭师兄,千万别输啊!”彭子俊一听,咬牙猛挥,似凿冰川,刀风直压对方。 那人冷冷一笑,身子立扭,拂至其侧,递剑一拨,举重若轻,竟挡得彭子俊单刀难落。 那人猛然收剑,旋即又出,剑招大开大合,颇有张狂之态。只听砰的一声,彭子俊脸色苍白,手中单刀已落至丈外。 那人昂然道:“还敢道我岱宗弟子不过如此吗?”彭子俊垂头丧气,抱拳道:“不愧是‘狂鹞’,在下败了。” |
“张不狂,你又在搞什么?”远处传来一声冷斥。那人脸色微变,随即苦笑道:“给咱们岱宗长长脸,不行吗?” 立见一人健步如飞,落至左近,其他岱宗弟子见着,连忙道:“大师兄好。”任宜潇怔然,仔细一瞧,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头戴网巾,外着深青水纹直身,浓眉微蹙,双目含威,直盯张不狂。 这大师兄不多理他,转身对着彭子俊等人抱拳道:“在下吕威,不知敝派弟子对几位是否有所得罪,若是,在下于此赔礼了。”话声中气十足,字字含威。 彭子俊变色道:“阁下便是‘怒海狂啸’吕威……吕大侠?”吕威淡淡道:“大侠两字,愧不敢当。” 彭子俊干笑一声,抱拳道:“今日之事,皆是误会,误会。哦,我等还要练习,吕大侠,先告辞了,改日再会。”不由萧术分说,便将他拉回客舍。 张不狂忽然嘻嘻一笑,道:“大师兄,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暗暗施威,赶跑他们?”吕威冷冷道:“至少我还会装点礼数,你呢,名不狂,实则如此张狂,给本派多招点仇,就开心了?” 张不狂哈哈大笑,收剑转身走开,道:“人家也想叫张狂呢,可要改名,我怕师长不许哩!”吕威瞧他背影,脸露无奈,轻声道:“这小子——” 远处的任宜潇观望,不禁感慨岱宗派竟如此卧虎藏龙,又开始思忖起那“云里鸿鹄”会是何等风采。 吕威走向萧卉与小芊,问道:“萧师妹,魏师妹,你们没事吧?”萧卉淡淡一笑,道:“多谢大师兄关怀,师兄要问,还是问问姜师兄吧?” 吕威侧首一看,姜俐与那几个弟子正偷偷走远,面容微冷,当即咳嗽一声,朗声道:“姜师弟,你们来此作甚?” 姜俐浑身一颤,回头干笑道:“大师兄,我们就是练功练累了,散散心而已。”吕威冷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几日后的‘阵试’,姜师弟也在阵中吧?” 姜俐脸上一红,一言不发。吕威轻哼一声,道:“丢人的滋味不好受吧?还不快回去练功?”几人连忙称是,迅速离开。 吕威叹道:“这回‘阵试’中,守阵的若都是姜师弟这样的人,咱们岱宗派的脸面真得丢尽了呢。”又对两人道:“师妹,这些日子入山外人较多,你们也小心着些。”两人颔首,再聊几句,便互相作别。 任宜潇见此间事了,也转身继续东行。 “等等!”听得身后有人一喝,任宜潇立刻止步回头,正是那吕威喊停自己。 吕威上前皱眉道:“阁下应该并非本派或雪峰派弟子吧?方才见阁下在此观望良久,不知有何要事?” 任宜潇摸摸脑袋,思索片刻,抱拳如实道:“在下任宜潇,前往求见岳掌门。”吕威淡淡道:“噢?任少侠没有听说吗?敝派掌门近日依旧在外,尚未归来,若有要事,可交由在下转告。” 任宜潇暗暗一叹,心道果然,本欲请见岱宗其他长辈,转念又觉略有不妥,犹豫半晌,告辞回走。 下山之时,任宜潇正自琢磨后几日安排,只听飒飒一声,一道白影从左近窜出,跃至其前。 任宜潇定睛一看,微微愕然,嘀咕道:“黄鼠狼?不对。”眼前小兽,形似黄鼠狼,但除了尾巴末端一点黑外,浑身白毛,一双黑珠似的眼睛不时打量任宜潇,白须张扬,看着却甚是乖巧。 任宜潇上前蹲下细视,忽见小兽竟朝着自己立起上身,憨态可掬,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好可爱哟!”情不自禁伸出右手食指,想去抚摸一逗。 然而那小兽双目精光一闪,一道电似的跃起与他擦身而过,任宜潇只觉腰间一松,俯身一瞧,竟是那小兽叼下了自己的“春晓”,又惊又怒,连忙扑上,喝道:“还我!” 小兽乱窜,顷刻间跃入附近山林,任宜潇毫不含糊,忙施“千里一线”的轻功迅速追赶。 可是这小兽着实敏捷灵活,每当看似将被任宜潇出手捉住之时,猛一转向,令他接连扑空,急得其人大汗涔涔。 忽转入一处开阔之地,踏过山间清溪,那小兽跑至一颗柏树下,而那树下正端坐一人,似在闭目养神。 任宜潇气喘吁吁,脚步放慢,撑腰前行,瞧见那小兽直跳进一人怀中,连忙大喊:“朋友,帮忙抓住那崽子!” |
那人一头青丝未束而披,却垂后如瀑,不见一丝乱状,身着淡蓝花纹衣,一时瞧不出是男是女,自小兽窜进怀里,便轻轻搂抱,慢抚其首,只是见到嘴叼玉箫,不觉诧异。 此时,他闻得任宜潇呼喊,悠然回首,惊得任宜潇当场一愣。好一个美男子!其人面如傅粉,剑眉翼展,星目炯炯,高鼻笔挺,唇若涂脂,当真看杀卫玠,缓缓起身,轩然霞举。 恰有一阵清风穿梭此间,男子长发柳飘,更增数分俊逸。他轻抚小兽毛茸茸的脑袋,旋即指捏“春晓”,将之拿过提起,微微一笑,声如春风,道:“想必阁下是为此而来吧?” 任宜潇瞧见如此美男子,不禁垂首,如此容貌,别说自己,就连史家庄那黑衣少年也都被比了下去。 再抬头一瞅,觉此人美而不妖,柔而不阴,年纪已然不小,只是到底为三十,还是四十,抑或五十,实难看出。 那人见任宜潇垂首不答,上前几步,再问一句。任宜潇这才回神,慌忙对道:“正是如此。” 那人轻弹小兽额头,叹道:“你这调皮蛋,如今都做起拦路抢劫的行当了吗?”又对着任宜潇笑道:“在下管教不严,让阁下见笑了,着实抱歉。”指尖一转,“春晓”旋起,冲向任宜潇。 任宜潇一惊,抬手欲挡,却觉“春晓”触及手指,劲道并无想象中那般猛烈,仿佛倏然消散。手忙片刻,握住“春晓”。 任宜潇脸上微红,向着对方抱拳道:“多谢相助。”那人不改笑颜,道:“看阁下面貌,似乎并非本派弟子。” 任宜潇颔首道:“的确,晚辈只是借着‘聚武泰山’大会方入宝地。本派……先生也是岱宗门人吗?”那人眯眼颔首。 风声忽至,伴随而来竟还有一阵兵刃相击之声,见任宜潇脸露讶色,那人淡淡道:“少侠勿多虑,只不过本派两名弟子正在切磋罢了。” “山间比武?” 那人莞尔一笑,道:“顾全颜面而已。” 不多时,任宜潇便见一个雪白背影,宛如鸿飞,渐行渐远,刹那间便隐没山间青色之中。 少顷,又一人持剑出现,颓然走来,正是那张不狂,然而如今他的脸上已无狂色,甚至连随和轻觑之色也不见一分。 美男子悠然道:“又输了吧?”张不狂点了点头,默然片刻,开口道:“不过比起上回的二十五招,这次我接了他三十三招,还是有些进步的,师父,还不表扬徒儿一番。”笑容忽绽,刹那间又恢复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美男子笑骂道:“多撑八招,就找表扬?那以后你若胜了,我莫不是还要荐你做掌门?”张不狂嘻嘻一笑,道:“可以啊。” 美男子又啐一口,道:“少做白日梦,多练平时功。”张不狂却是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徒儿遵命。” 美男子转身见任宜潇瞠目结舌,笑道:“少侠又怎么了?”任宜潇再度打量他一眼,疑惑道:“先生是……岱宗派的师长?” 小兽爬至其肩,注视任宜潇,似含哂笑,其主则哈哈大笑,张臂道:“不像吗?在下乔南木,忝列岱宗派授业长老之位。” “乔南木?”任宜潇心下嘀咕,觉此名似曾相识。他思索片刻,双目圆睁,豁然道:“就是那个苦追仙瑶掌门的南木公子?”立见对方俊脸微沉,方知说错了话,不由脸庞如烧。 正低首琢磨着对方会如何教训自己,谁知其人忽然哈哈大笑,看得他目瞪口呆。倏尔,乔南木止住笑声,幽幽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没想到多年过去,这事还有人记得呢!” |
任宜潇脸红道:“在下口拙,先生勿怪。”乔南木微笑道:“我又没怪小兄弟,你何出此言?说来,我少年之时自负风流潇洒,可真正入我心头的女子唯有雪颜一人,可惜啊!”言罢,长长一叹。 任宜潇蓦然想到叶裳华,只觉自己生平所见,惟其最美,那苏掌门当年既有武林第一美人之名,想来两人也差不多吧?连乔南木这般俊美容颜、出色名望都对苏雪颜求而不得,自己对叶裳华呢?想来更是不值一提,脸色愈发黯然,其实自己都尚未追求过其人,此时却与乔南木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不由来了几分豪气,道:“情深不寿,既然求而不得,何必苦苦执着?”说完却略有悔意,自己这般说道,岂不让对方以为是在给他说教。 可是,乔南木再度大笑,还拍手道:“好好,小兄弟,莫不是你也有与乔某一般经历?”任宜潇脸红更甚,默然垂首。 乔南木抱起雪儿,深深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若有缘无分,亦不可强求也。” 任宜潇不由问道:“乔……乔先生,那苏掌门莫非毫不动心吗?”乔南木轻捋雪儿头毛,幽幽道:“雪颜本就心如冰霜,当初我追她千里,惟盼能以我心一团炽焰融化其人,没想到——”忽地苦笑一声。 任宜潇睁大了眼睛,听他说道:“已经有人融化她了!”任宜潇不禁啊了一声,乔南木继续叹道:“当我知道何人时,自负之下,曾前往寻其挑战,却屡败其手,不禁心灰意冷。” “那是何人?在下也未闻苏掌门有所婚配啊?” 乔南木冷笑一声,道:“那人不提也罢,想来必是辜负了雪颜,若非师兄阻止,我恨不得再去与之大战一场。” 任宜潇问道:“那先生为何不再去找苏掌门?”乔南木微微黯然,轻抚雪儿,叹道:“也许,我也渐渐失却了过往的那份胆气吧。”目视远方,其意悠悠。 任宜潇想他具有潘安之容,却为难求佳人独守二十余年未娶,不禁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乔南木听见,却露出一丝冷笑,道:“诗是好诗,可惜写诗的元稹看似深情,实则滥情,对其而言,何来‘沧海水’、‘巫山云’之谈?” 任宜潇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却见乔南木放下雪儿,倏地拾起一根树枝,身形忽动,移回柏树之旁,手中枝动,化影一片,竟是舞起剑法。 任宜潇不明其意,遂观其剑势,忽如山峰迭起,忽如江水滔滔,大气磅礴,然而枝影渐收,宛若山棱磨平,江水枯竭,淡淡悲意缓缓漫起。 猛然间,剑势大开大合,如雷霆万钧,如狂风暴雪,再过片刻,疏狂之意尽褪,剑意萧索,剑招含醉,却满是孤寂之感。 至此,任宜潇不觉眼眶湿润,将近阳春三月,自己却仿佛立于深秋寒江舟头,悲风拂面,一人独饮。 俄顷,乔南木瞥见任宜潇潸然泪下,立时收招,近前问道:“小兄弟哭了?”任宜潇如梦初醒,连忙拭泪,心想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在人前落泪,怕是得被嘲笑了。 乔南木笑道:“可是因此剑法而哭?”任宜潇一怔,旋即颔首道:“没错,此剑初始,如高山流水,然至后来,晚辈觉得其意实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忽见乔南木脸色微变,止口不言。 对方却道:“继续说。”任宜潇便继续解释,称在他眼里,创此剑法者仿佛为情所伤,剑法之中尽露伤情思侣之意。 乔南木星眸一亮,赞道:“孺子可教也!没错,此剑确是如此而来。你可知是何人所创?”任宜潇摇摇头。 乔南木忽地张口吟道:“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
任宜潇惊道:“陆放翁!竟是他——”话还未完,乔南木却摇头苦笑:“一曲《钗头凤》,多少人为放翁与唐婉叹息遗憾,可又有几人曾为那千古伤心之人感慨?其人虽无甚著作传世,却以此剑明志。陆放翁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着实可敬,但于情之一道,胆怯犹豫,难比此人之痴情。” 任宜潇愕然道:“先生所言乃是——赵士程?”乔南木颔首道:“没错,千古伤心赵士程,这套‘啼血剑’正是由他在唐婉亡故后,悲痛之下所创。” 任宜潇嘀咕道:“啼血剑?啼血吗?”乔南木叹道:“当年我偶得此剑残谱,恰逢离开雪颜,伤心之时,照谱练剑,练着练着,竟压不住体内真气乱动,确确实实呕出了一口鲜血。” 任宜潇闻言大惊,乔南木幽幽道:“想来,此剑当是,情之所至,剑之所利。” 任宜潇默然不语,一阵踏树之声由远及近,顷刻间,一道红影落在数丈开外,其人喊道:“乔师兄,桓师兄找咱们商讨事务了,该走了。” 一瞧之下,原来是一名将近四旬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桃红衣裳,乌发高束如男儿,眉清目秀,若说萧桐影容颜之中带着几分温婉柔弱,那此女则带着些许英气刚毅。 乔南木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简师妹啊!好,我马上便过去。”女子一瞥任宜潇,疑惑道:“这位是?” 乔南木道:“刚刚结识的小友。呀,竟还未问小友姓名,真是失礼。”任宜潇脱口而出:“晚辈任宜潇,苍穹派弟子——”两人攀谈许久,这回倒未加遮掩。 乔南木一讶,道:“莫非你是最近传闻中常大侠的关门弟子?”任宜潇逊然道:“在下本事平平,实在给先师丢脸了。” 乔南木一叹,道:“可惜,难再得见常大侠面容。小兄弟,那你来此是与会还是别有要事?” 任宜潇颔首道:“不错,先师最后嘱咐在下前来求见岳掌门,称有要事相告。” 那女子忽道:“是何要事?”任宜潇瞥向她,乔南木这才介绍道:“这位乃是‘流霞’简栩简师妹,与乔某同为敝派授业长老。” 任宜潇恭然作礼,道:“见过简女侠,先师嘱托要事的话——”乔南木笑道:“你不必多言,现下掌门师兄尚未归来,这样吧,待他归来之时,由我知会一声,再来找你,如何?” 任宜潇喜道:“那就多谢乔先生了。”乔南木双目一亮,忽将雪儿递给任宜潇,道:“还有,小兄弟,这些日子我们各种要事,不便照顾雪儿,弄得它有今日调皮之举,你能否相帮一阵,待我偷闲,便来取回。” 任宜潇接过雪儿,任由它在怀里乱踹,笑道:“这个自然可以,乔先生,雪儿到底是何奇兽,我竟从未见过。”乔南木道:“它是我去年前往辽东时碰到的一只白鼬,简单来说,叫它‘白鼠狼’即可。” “怎样?快走了,若是迟了,又得被桓师兄说教一番了。”简栩抱臂蹙眉道。 “好了好了!”乔南木笑着转身,与女子同施轻功,两人须臾间便消失在了任宜潇眼前。 任宜潇见识两人轻功,抚着雪儿毛发,暗暗赞叹。雪儿似有些不耐烦,高傲地别过头去,不看他一眼,任宜潇见此,不觉苦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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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九,日上三竿,任宜潇慵懒地坐在屋前台阶上,百无聊赖,雪儿在他房间上蹿下跳,不动不欢。 “都过了两天了,乔先生怎么还不过来,再不来,我可就把这小妖精抛了。”任宜潇头也不回,心知屋内“惨状”,只能长吁短叹。 “小潇潇——” “胖子,又来了。这时候不该是你们读书之时吗?”任宜潇一手支颐,淡然瞥了满脸堆笑的尚睿一眼。 刚落到门口的雪儿瞧见尚睿过来,连忙逃进屋内。任宜潇带它过来的第一日,其为尚睿瞧见玩弄,若非任宜潇阻拦,险些被这胖子拉长一尺,自此对他多了几分恐惧。 尚睿神神秘秘笑道:“都这么多天了,你对我尚睿还不了解吗?别的不扯了,我今天又跑到那迎客门口看了一眼,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任宜潇无甚兴趣,随口道:“岳掌门回来了?还是九霄宫主来了?抑或是京门派韩掌门?”尚睿啧啧数声,道:“喂喂,你这人好生无趣,眼里就只有这些高手不成?我告诉你,看到大美人了!” 任宜潇依旧波澜不惊,只哦了一声,哂笑道:“大美人啊?不知尚兄心中的大美人有多美啊?”心里暗道:“有她美吗?” 尚睿得意扬扬,徘徊起来,道:“你应该还记得那红雨流的萧卉萧姑娘吧?她已经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这你承认吧?”任宜潇点点头。 尚睿激动道:“今日我瞧见这位美人,那就是千里挑一,乃至万里挑一呢!”任宜潇不置可否,将信将疑道:“当真?” 尚睿嘿嘿一笑,道:“心动了吧?”任宜潇呿了一声,道:“你不知道,我见过一位姑娘,那才叫惊鸿一瞥,叫美若天仙,若她排第二,我看无人可排第一。” 尚睿道:“那可未必,不如你就去跟我看看那位仙瑶派的美人——” “你说什么?”任宜潇猛然起身一喝,吓得尚睿浑身一抖,险些跌倒。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尚睿轻拍胸口,埋怨道。 “抱……抱歉……你说是仙瑶派的姑娘?”任宜潇双颊一红,悻悻问道。 “对啊,来了十多人呢!都是女的,还有几个明显不是汉人。小潇潇,莫非你说的那位姑娘便是——” 任宜潇脸色愈红,忙道:“我去看看。”便匆匆穿过尚睿,前往一看,雪儿生怕尚睿趁任宜潇不在对自己动手动脚,立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至任宜潇肩头,随他而行。 任宜潇心头忐忑,不敢走快,也不愿行缓,不住思忖道:“真的是叶姑娘来了吗?她……她还记得我吗?那头还有好几间屋子空着,她能住到桃花源这边吗?” 心里琢磨来,琢磨去,任宜潇不知如何面对,三步一愣,五步一呆,雪儿被他整得着实不耐烦,干脆一跃而下,径自夺路逃走。 任宜潇霎时回神,大喊一声“雪儿”,可是雪儿一点白影已然窜进一片苍翠之中。 “坏了,丢了雪儿的话,怎么跟乔先生解释呢?”虽然心里十分想去见叶姑娘,但是此刻他不得不先去追回雪儿。 追逐多时,任宜潇气喘吁吁,停步按膝,注视前方不远处伸颈四探的雪儿,挥手干笑轻喊:“雪儿,快过来,过来啊!” 雪儿不加理睬,沿着溪流快速跑过,转过一个弯,又不见了身影。任宜潇暴跳如雷,继而无奈一叹,继续追赶。 提起衣裾,跨过溪流,正要转弯往前,却听见前面传来一声令人筋骨酥软的娇喘。任宜潇浑身一震,赶紧止步,竖耳细听,确定并非自己听错,眨眼间提心吊胆:“难不成有人在附近行……行那事?光天化日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正欲离开,然而无法放下雪儿,只好躲到山涧边一块巨石后,借着菖蒲等遮掩,暗中寻觅雪儿身影。 还未瞧见雪儿,却见数丈外,水边一颗繁茂树下,竟有一男一女正在赤身缠绵!任宜潇登时面红耳赤,脑袋急缩,心头默默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雪儿啊,你快些回来吧!” 这对男女恁地大胆,不仅在此荒郊野外行苟且之事,而且还有说有笑,说笑声竟连任宜潇都能听清些许。 只听那女子娇媚的声音道:“潘……潘师兄,别……羞死人了……”显然有些欲迎还拒。 那潘师兄却嘿嘿一笑,似乎颇懂对方心意,不多时,此间娇喘吁吁,窜入任宜潇耳中,令他浑身发烫,心头一狠,便欲离开。 “呀,这是什么?”那女子猛地惊叫一声。任宜潇浑身一颤,但须臾工夫又觉自己并非其人所指,于是偷偷回头一看,暗叫“苦也”,竟是雪儿立在那两人对面,将一片春光尽收眼底。 |
不知所措半晌,任宜潇蹑手蹑脚,靠近其人方位。绕过小土包,以一颗桃树遮掩,看清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之人,面色渐渐泛红。 正是叶裳华站在前头,一双莹白如玉的柔荑将雪儿轻轻抱起,犹胜雪儿欺霜毛色。此刻的她,倾国颜色未易,换了一身素青凤纹褙子,比起雪衣时的冷艳,更多了几分清雅。 更难得的是,任宜潇竟见到了她的——笑颜。丹唇微抿,柳眉轻舒,杏眼之中透露着恬淡喜爱之色,凝视着雪儿嘟嘟的小脸。 叶裳华右手玉指轻戳雪儿额头,雪儿却不似在任宜潇怀中那般反感,反而沿着人家藕臂跑动,直上香肩,将毛茸茸的耳朵贴上少女粉颊。 叶裳华也不恼怒,莞尔一笑,伸手将雪儿揽入怀中,嫣然道:“我倒是没想到,这边也有你这样的小家伙呢!”不时出指相逗。 任宜潇躲在一边,不由看痴,那个平日冷如冰霜的少女,竟还有如此一面,这并未损及其人在自己心中形象,反而更觉她多了好些可爱。任宜潇盯着雪儿匍匐少女胸口的模样,甚至心下还生起一股羡慕嫉妒,大觉“人不如鼬”。 “师姐,你在这儿啊!不吃饭吗?”叶裳华身后传来清脆的少女呼喊声,任宜潇还记得,乃是她那小师妹宋月瑶。 宋月瑶与另一面容姣好的水色衣衫少女并肩而来,那少女任宜潇倒不识得。叶裳华连忙收敛笑意,化为一脸淡然,转身道:“我不饿,随便走走。” 宋月瑶瞧见她怀里白鼬,来了兴趣,上前伸出两根食指相逗,笑道:“师姐,这边也有白鼬吗?”叶裳华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那随同过来的少女问道:“师姐,你真的不要名额,而去参加那‘阵试’吗?”叶裳华颔首道:“奚师妹,虽说师父带仙瑶在中原闯出了些许名头,但这些门派多对咱们还有些排挤,这回只分了本派三个名额。若我们要光大本派名声,就得多赚取些参与的机会。” 任宜潇暗地也听得明白,他已经知晓“聚武泰山”分为“后秀之试”与“宗师之论”。“后秀之试”便是由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青年才俊相互切磋比试,从三月初三始,结束后方是各派掌门、宗师之间的论道论武。 参与“后秀之试”的门路有两条,一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门派都会有分配名额,可给二十八岁以下的门人参与,二则是参与岱宗派三月初一摆下的“阵试”,通过者即可参与,此亦为江湖上的散客游侠参与途径。 听叶裳华所言,仙瑶派只分到了三个名额,因此其人将分配名额让与师姐妹,自己参与“阵试”为本派多赚取上场机会。 奚师妹一脸愁容,道:“但……但我怕辜负了师姐的期盼。”叶裳华将雪儿推至宋月瑶怀里,执起她的双手,柔声道:“放心吧,奚师妹,你的功夫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另外,难不成你觉得我还过不了他们一个小小的‘阵试’?” 奚师妹展颜一笑,道:“师姐武功高强,谅他们的小阵也没那本事。” “喂,你们俩说完了没?我肚子还饿着呢!快回去吧!小心骆师叔给顿骂哟。”宋月瑶手捋雪儿脑袋笑道。 任宜潇见她们便要离去,不知该如何拿雪儿是好,可转念一想,这样或许更有接近叶姑娘的理由了,心下暗喜,右脚迈出一步,不巧竟踩在一块滑溜溜的石头上,身子一倾,哎哟一声,横倒春泥地上,引得三名少女转身回望。 任宜潇悻悻起身,拍拍尘土,瞧见叶裳华与宋月瑶脸上愕色,窘迫干笑,抱拳道:“叶姑娘,许久未见,真是……真是……”一时词穷。 叶裳华脸上惊愕稍纵即逝,淡然道:“任少侠是吧?原来你也来了泰山。”宋月瑶补充道:“你也来比武吗?” 任宜潇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只是有些要事来办而已。”叶裳华美眸一闪,忽道:“你方才一直在那儿?” 任宜潇一怔,少时回神,立刻道:“不是不是,在下刚刚经过,来找——它!雪儿,别乱跑了,快回来。”连朝雪儿张臂呼唤。 宋月瑶疑道:“它是你的?”任宜潇苦笑道:“受人所托照顾一阵。”雪儿忸怩半晌,一瞧任宜潇,见他愁眉苦脸,倒似乎有些同情他起来,于是脱离宋月瑶怀抱,跑上其人,立于肩头。 任宜潇松了一口气,好在雪儿还有几分“良心”,否则得在少女面前难堪。叶裳华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告辞了。”转身即走。任宜潇欲言又止,长长一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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