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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长安破玄机[第5页]

作者:西门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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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侠友指点批评
 
不错
 
追风一跃而起,只见自己处在一间小屋之内,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另一侧,地上躺着一人,容颜憔悴,浑身血迹,双目紧闭,正是师父李淳风。流云和水陆庵普济大师以及四名高僧,轮番照顾两人。
追风翻身,跪倒在师父面前,泪如雨下道:“师父,您老人家可好?”
师父微微点头,追风伸手将李淳风轻轻扶起,李淳风睁开眼睛,一双苍老的眼睛包含着关切和怜悯,但眸子深处,却有着深深的担忧,追风自小被师父抚养成人,从未见过师父如此不安之色。
追风道:“师父,弟子为紫衣人突袭,是师父救了孩儿一命。”李淳风叹口气道:“孩子,紫衣人功夫实在太厉害,师父不过给他打了一掌,便伤成如此,你更是昏迷了一天一夜,流云和普济大师师徒四人轮番施展内力,才将咱爷俩从阎王爷手里夺回。”
追风急道:“师父,紫衣人神龙洞武功罕逢敌手,他若对天子不利,无人能抗衡。”
李淳风缓缓道:“追风孩儿,三年前,万花宫一场大火,死伤无数,紫衣人欲趁乱打劫,对天子不利,被我与铁衣人联手,打得重伤。但此人闭关修炼三年,武功精进如斯,超乎为师的想象。今日,若不是你使出双剑合璧,刺破此人左掌,为师今日老命休矣。他武功虽然匪夷所思,两月之内不敢轻举妄动,天子暂时没有危险。”
追风回身拉着流云之手,三年来,他心里时无刻不在想着流云,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
李淳风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道:“流云,追风,你们都过来。”追风、流云、普济及几名僧人将李淳风围在中间,聆听一代帝国龙蛇讲述往事。
李淳风道:“当今长安,有两股势力威胁天子安危。其一是铁衣人,他多年来一直与大唐为敌,数次潜入无极殿,最近,此人在秘密训练他的天魔解体大法,一旦此功练成,为师不是对手。但最残忍阴险的还是五灵教,紫衣人就是五灵教教主,据说此人乃是突厥国师。几年前,突厥被大唐雄师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们不甘失败,派紫衣人和一干手下在京师潜伏,密谋颠覆朝廷,总总迹象表明,五灵教在太后居住兴庆宫大做文章,千万不能大意。”
普济大师道:“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大唐雄师都是间关百战的常胜之师,帝国柱石稳如泰山,岂是五灵教跳梁小丑能颠覆?”
李淳风默默看着窗户,表情严峻道:“大唐虽有雄师百万,但五灵教诡异邪恶,门徒众多,遍布京师,一个个精通使毒暗杀,兼具武功高深,不可小看。最危险的是,突厥国师紫衣人可能在内宫有不可告人的举动,此人志向远大,谁也不知此人庐山真面目,他就像毒蛇一样会突然出口伤人,这才是最大的心腹祸患。”
追风奇道:“师父与紫衣人决战数次,突厥国师到底是谁?”
李淳风道:“快了,离揭开此贼面纱就剩一步之遥。但此人武功远超过我的想象,他最近闭关修炼的神龙洞武功,毒性极强,只使出一成功力,就如此石破天惊,我们联手都不是其对手,当世无人能比,除非一个人……”追风急道:“师父,除非什么人?”
李淳风欲言又止,他仰头看着屋顶,似乎在沉思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此人乃是当世武功最高之人,是双剑合璧创立者,江湖上传说的长安老叟,已失踪了多年,只有学到他的阴阳七绝神功,才能打败突厥国师,只是此人几十年没有踪影,据说他被人暗算,郁郁寡欢,发誓不会再传授给任何人武功,江湖之上谁也不知长安老叟在什么地方,也许,这不过都一个传说,老天给不给我们师徒这个机会,不给大唐这个机会。”说到这里,李淳风咳嗽几声,眼睛里满是无奈。
普济大师道:“现今,天子有难,大唐百姓有难,如果不能阻止突厥国师阴谋,大唐就会被突厥所灭亡,不但汉家宗庙消亡殆尽,就是中原百姓也将会沦为突厥豺狼的腹中之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卖儿蜈女的惨状就会发生。”
追风果决道:“师父,徒儿去寻找长安老叟,再大的牺牲都不会皱眉头。”
李淳风强忍剧痛,缓缓道:“追风,听说过潜龙勿用的典故吗?你是大唐最后一个棋子,是拯救大唐江山、拯救武林的最佳人选,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只有你有机会打败突厥国师。”
追风道:“这个作恶多端的大坏蛋,我就是走遍天下,也要找到长安老叟,学到阴阳七绝功,将突厥国师抓住,听凭师父处置。”
李淳风叹口气,温柔道:“追风孩儿,你要学阴阳七绝功,须经历九死一生之苦,忍受的痛苦可能是寻常之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你可有决心?也许你会被五灵教害死,尸骨无存,留下千古骂名,没有任何机会解释。孩子,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追风想起也许此生再也不能见到师父,见到流云和灵雪公主,见到阿月。这些都还好理解,可是……可是,要他背负罪大恶极之责,一世英名被毁,尸身即将化为泥土,也许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千古之后没有理解,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儿,他浑身发抖,禁不住跪倒在师父面前,失声痛哭。也许,自己经历这么多生死情仇,都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但无论怎样,为了大唐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安宁,他宁愿再赌上一次,以自己区区血肉,来与奸诈狡猾的突厥魔鬼抗衡。
追风高声道:“师父教诲孩儿,要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孩儿万死不辞。”
师父道:“最近突厥军队在秘密调遣,意图侵犯大唐北庭都护府,吐蕃趁火打劫,大军进到泸定一代,大唐主力都被调动到边境,京畿一代布防空虚。仅剩下御林军拱卫大唐江山社稷,责任极其重大。”
这时,外面进来两人,追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昔日的铁血战友,早已经自杀成仁的赵成龙,和被人杀死在青楼的韦人杰,二人站在灯烛暗影里,表情凝重,稍稍朝追风躬身行礼。
李淳风苦笑一声,道:“目前情势极为危急,无极殿不日内就会有一场恶战,敌人不但在内宫有高手卧底,在兴庆湖湖底设计有极危险极血腥的秘密机关,随时可能会让皇宫灰飞烟灭,而且,还有……太后,似乎是遭遇不测,不过,需要我等步步为营,查出背后狼人,加以歼灭。”
 
谢谢老大加精鼓励。
 
第十章 龙潭虎穴
追风刚刚行走到一处废墟,忽然,夜空之中一阵胡笳之声,凄厉无比,追风飞身上了一颗大树,从冰雪枝条间向远处看去,只见一个火红的灯笼在夜空之中闪闪发光,飘飘摇摇,甚是诡异,缓缓向东北方向移动,突然间不见了踪迹。
这时,他隐隐听见风雪之中有人在打着口哨,知道这是江湖上规矩动,心里奇怪,最近怎么老有江湖上的人来此行动?他悄声随着口哨之声,来到废墟之内,见几个江湖打扮的人在大声喧哗,有僧人,有道士,有丐帮弟子,还有不少奇形怪状打扮之人。
追风隐藏在人群之中,有人大声道:“最近,武林出现一个铁衣人,打伤了我们峨眉派很多弟子。”说话之人大约三旬年纪,一部山羊胡子显得不伦不类。
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辩解道:“这一切都是五灵教所为,他们嫁祸于铁衣人,大家一定要提防五灵教的阴谋。”追风仔细去看,这少年竟然是阿月。
山羊胡子怒道:“你肯定是铁衣人的奸细,竟然替他说话?”旁边几人一齐出刀,将阿月团团围在里面。
阿月委屈欲哭道:“铁衣人几天前刚刚受伤,怎么可能远赴千里去伤害峨眉派弟子?”
山羊胡子道:“奸人每次杀人都会留下一只铁衣人图案,难道不是他吗?”
阿月道:“这是江湖惯用的嫁祸于人之计,你们还不知道,五灵教是突厥余孽所建,要颠覆大唐朝廷,他们一会儿就要在城西火神庙,祭祀他们的祖宗。听说他们抓了石家姐妹,夺了苁蓉花,你们不信,可以去验个真伪?”
山羊胡子迟疑片刻道:“苁蓉花?那可是江湖第一等的解毒圣药。咱们一起去看看,如果这小子所说为实,就饶了他,否则,就是铁衣人奸细,格杀勿论。”
有峨眉派弟子随声附和道:“咱们一起去,能不能抢到苁蓉花。”一干江湖之人一窝蜂地表示赞同,向火神庙涌去。
追风浑身如同跌入冰窖之中,他用破布蒙住脸,挤进人群,将阿月拉到一旁,阿月看见追风脸色煞白,身上还有丝丝血迹,快要哭出声。
追风道:“咱们去一趟盘龙巷,你可愿意?”阿月道:“去找石家那对美貌的姐妹花?”
追风正色:“石家兄弟有难,咱们去救人、。师父被五灵教所伤,急需苁蓉花救命,咱们赶紧去。”
阿月破涕为笑道:“追风大哥有急事,阿月自然扑汤蹈火。”
天地一片混沌,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下,冰冷如刀的北风几乎将天地冻僵,行人匆匆,一片萧瑟,两人路过一处酒家,忽听见前面有人在吵闹,两人停下来一看,只见几个恶霸正在欺负一个小乞丐,阿月想起自己昔日流浪江湖之时所遭受的磨难,眼圈红了,于心不忍。
追风低声道:“我代你去教训这几个恶霸,看他们还敢欺负小乞丐。”他突然近身,伸手将几个恶霸全部远远扔到屋顶,几个恶霸吓得哭爹喊娘,却不敢下来,追风又拿出一锭银子,塞进小乞丐怀里,小乞丐感激万分,阿月一双妙目温柔地看着追风。
两人继续西行,不多久远远看见火神庙,庙外几百名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吵吵闹闹,追风叮嘱道:“我进去看看石家姐妹怎么样,你在此等候,千万不要乱跑。”阿月点头。
追风推门进入,迎面一张巨大的白布,将火神神像遮得严严实实,追风正在奇怪,忽听旁边有人阴笑道:“追风,你终于来了。”
追风回头一看,十几名褐衣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木灵子。
追风道:“石家姐妹在哪儿?”
木灵子道:“不但石家姐妹,石家兄弟也在。”他手一挥,白布缓缓落下,石万山兄弟被五花大绑,高高吊在火神像头顶,神像四周,堆满了柴草洒满了桐油。
木灵子狠狠道:“当初,你在酒泉用毒计害我,现在我不单要苁蓉花,还要你的命。”
追风道:“不要伤害石家兄弟,有什么事冲着我追风来即可。”
木灵子冷笑两声,道:“我就是要尔等性命,一报昔日之仇。”他大手一挥,上面缓缓垂下两个女子,也是被五花大绑,正是石家姐妹花石衣石裳。
木灵子伸手在石衣石裳身上摸了几把,淫笑道:“水灵灵的美人,烧死实在可惜,不过,我们五灵教对付敌人都是如此。”一名弟子手持火把,作势欲点燃。
木灵子道:“石万山,我再问你一句,苁蓉花到底在什么地方,你说了,我就放了你们兄弟和两个宝贝女儿,如果不说,就让你们兄弟在烈火中升天堂,两个宝贝女儿就要当牛做马,伺候我们五灵教兄弟一辈子。”
石万山眼中喷火,吐出一口鲜血,骂道:“我石家宁可粉身碎骨,你也休想得到苁蓉花。我在此发下重誓,你们五灵教所有恶贼都要遭受血诅咒,下阿鼻地狱!”
追风劈手躲过一名五灵教弟子手里弯刀,直奔木灵子而去,木灵子使出全力,与追风周旋,但追风已经初窥双剑合璧的神奇武功,三招过后,木灵子被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褐衣弟子准备点火,忽然身子一歪,倒地而死,他身后冒出一人,正是阿月,她手里一把弯刀,割破了褐衣人的喉咙。
追风右手一抖,手中弯刀飞出,将绑着石家兄弟的绳索斩断,三人下落之际,阿月早就拉着几个褐衣人当垫背。追风三下五除二将石家兄弟身上绳索去除干净。
忽然,胡笳声声,一只血灯笼火神飘进,缓缓飘到火神像跟前,石万山大叫:“将军小心。”
就在这时,血灯笼突然炸开,众人急忙捂住口鼻,几乎就在此时,火神庙供奉的火神神像突然炸开,里面飞出一人,手持一个奇怪的弩弓,朝阿月射去,追风不假思索,瞬时将阿月拉到身后,就在这电火石光的瞬间,无数冰冷的毒针扎进追风的胸腹之内。
褐衣人如潮水般涌来,将追风诸人围住,阿月手持弯刀一边奋力退敌,一边大喊:“各位武林前辈,现在知道谁是坏人了吧?这五灵教恶贯满盈,和他们拼了。”峨眉派弟子纷纷与五灵教斗在一起。
石万山大喊:“阿月,你赶紧带将军走。”石家兄弟奋力退敌,阿月抱着追风,往外奔逃,褐衣人紧追不放,前面就是护城河,阿月抱着追风跳了下去,褐衣人在岸上一起放箭,冷箭阵阵,阿月抱着追风潜入深水,从下游上岸。
朔风如刀,追风双目紧闭,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前面有一处桃林,离自己寻找老太监的乱葬岗不远,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只神奇的手在牵引着自己的命运。奇怪的是,桃林深处竟然一间小庙,阿月似乎十分熟悉道路,他扶着追风跌跌撞撞进到里面,庙内不大,一共三间大殿,当先一殿供奉着几尊神像,正中案几上祭拜着一个奇怪之人,头发披肩,手里一把长刀,横刀跃马,威风凛凛,不像是汉人样子,倒像是草原上的游牧部落的影子神像长相奇特,竟然留着的发辫,阿月脱下自己的衣服捂在追风身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一丝也不松手,自己仅剩单衣,冻得浑身发抖。
 
半夜时分,外面一阵吆五喝六之声传来,阿月撕下一块破布遮住面目,抱着追风悄悄躲到神像之后,山神庙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几个江湖人物手持刀枪闯了进来,其中一人大叫道:“谢师兄,这桃林里道路弯弯曲曲,跟迷宫似的,咱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小庙勉强遮蔽风雪,咱们就在这里歇息吧。”
姓谢师兄道:“吴师弟,只能如此了,师父让咱们调查门中弟子被杀一事,咱们来了十几天,现在还没有一丝线索,咱们如何交代。”
吴师弟道:“谢师兄,这次江湖各大门派被杀又何止咱们青城派一家,师父老人家来了又能怎么样?”追风心想,原来这几人是青城派的弟子。
青城弟子素来喜欢吃喝,他们远来长安,竟然随身带着大鱼大肉、辣椒腊肉和两坛美酒,就在神庙内肆意妄为起来,一时间庙内狂呼怪叫之声此起彼伏。
阿月心里不快,只是将追风搂在怀里,藏身神像后面,蜷缩在一堆破旧棉絮之中,盼望着追风赶紧清醒过来。
忽然,吴师弟发现了神像后面的阿月和追风,他站起身来,端起大半碗酒水,摇头晃脑走了过来,往阿月身上踢了一脚,大叫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偷听青城派大爷说话?”
阿月不愿意与他纠缠,裹紧棉絮,将身子往里牢牢地挪了挪,谁知姓吴的并不甘心,继续污言秽语骂个不停,阿月将头埋进棉絮里,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另一名姓林的弟子摇摇晃晃过来,左手端酒,右手多了一把匕首,骂道:“吴师弟,你和这两个臭乞丐啰嗦什么,一刀杀了岂不一了百了?”
吴师弟哈哈一笑,道:“青城派从蜀中来到长安,一路翻越蜀道,多日风餐露宿,心情郁闷,我就想折磨折磨,最后再杀了他俩***。”又踢了阿月好几脚。
阿月一直低着头,再也忍耐不住,刚要回击,忽然,身边的追风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她知道追风已经醒了,内心悲喜交加,继续低着头,一动不动。
姓林的弟子哈哈大笑,上前一步,忽然道:“这个小雏身材倒是巴适巴适的,咱们好好玩玩。”阿月吓得哭出声来,姓林的狞笑着将碗中酒泼在追风两人身上,抬脚踢了过来,与此同时,他嘴里轻轻叫了一声,随即全身如冻僵一般一动不动,脸上却露出怪异微笑。
原来,青城弟子进入庙内大呼小叫之际,追风刚刚醒来,他没想到青城派身为名门大派,做事歹毒,不存半点怜悯,暗道:“既然是你们来寻死,可不要怪我不给面子。”追风摸着身上的毒针,悄悄拔出一枚,将毒针藏在手心,针尖朝外,趁姓林弟子抬脚乱踢之际,刺中此人脚心。
吴姓弟子以为姓林的在搞鬼,笑道:“林大哥,怎么啦?难道还……”抬脚踢向追风,与此同时,他脚心被极细针扎中,一句话没有说完,身子僵硬,就此不动。
旁边诸人,兀自大吃大喝,忽见到两人怪异姿势,谢师兄脸色大变,他嘘了一声,放下酒碗,其他弟子纷纷抽出长剑,将追风和阿月围在里面。
追风忽然眼前一黑,他知道五灵教毒性极为厉害,此刻已经侵入自己的五脏六腑,但大敌当前绝对不能让自己看出弱点,他佯装镇定,淡淡道:“他们俩人顶撞了此地山神老爷,被山神老爷咒死,你们还不赶紧滚蛋?”
谢师兄道:“你奶奶的腿,说,你这小乞丐玩弄什么妖法?不说,格老子要你的……”他话未说完,追风看见阿月右手一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进谢师兄嘴里,谢师兄缓缓倒下,随即毙命,他倒下之际,拼命挣扎,左手顺势撕下阿月脸上的破布。
青城弟子瞬间目瞪口呆,他们看见了世间最美丽的一张脸,这张美眉瞬间又变回了一个傻乎乎的乞丐样子,一干青城弟子吓得四散而逃。追风凝神戒备青城弟子,并未注意这些。他知道阿月跟自己练过剑法,会一些武功,手忙脚乱之际杀了谢师兄也是偶然之事。
忽然,追风腹内一阵剧痛,方才抬手用毒针杀死峨眉派弟子,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内力,此刻软软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传来阵阵羌笛悲怆之声,追风伤痕累累的心被这催人泪下的笛声所抚摸,渐渐感到有内力从自己的右手渐渐涌出。
他似梦似醒,忽然听见一阵甜蜜的歌声,乃是阿月昔日在地道之内曾经唱给自己的歌。
正疑惑间,阿月哭道:“大哥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多开心。”追风听他这几句话却是毫无掩饰的真情流露。
追风笑道:“阎王爷嫌我碍手碍脚,不想收留我,派牛头马面把我送回来了。牛头马面一路上对我恭恭敬敬,路过奈何桥时对我说,追风大侠,以后不要再来捣乱了,有一个叫阿月的小乞丐要与我们拼命,阿月警告阎王爷说,你们阴曹地府胆敢收留追风,就要将阴曹地府闹个翻江倒海,阎王爷吓得赶紧把您送回去,一路还小心翼翼伺候好,生怕将军一不高兴,突然反悔,或者留恋上阴曹地府那个漂亮女鬼,不愿意回来了。那样,阿月只怕会将阴曹地府给拆了。”
阿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大哥也学会了贫嘴?大哥为人正直,一身正气,豪情万丈,阎王爷才不敢惹。再说,大哥要大闹阴曹地府,阎王爷还还不得把宝座让给你?他肯定不愿意让你去,而且永远不会让你去的,你可以长命百岁,福与天齐。”言语之间喜欢不过。
追风双眼一阵剧痛,奇道:“阿月,天怎么黑了?”毒性侵入他的眼睛,他双目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月静静将追风搂在怀里,哽咽道:“大哥,你看不见,我给你当拐杖。”他忽然低下头,用嘴对着他的伤口,一口口将脓血吸了出来。
追风急怒道:“阿月,不要管我,让我死吧。”阿月安慰道:“大哥,你还没有杀尽坏人,你不能死,你将来要为大唐建立汗马功劳。”追风道:“不,我不愿意你为我而死。”
追风心里感动,将阿月双手紧紧捏在怀里,道:“阿月,你待我如此,我这辈子绝对不会辜负你。”阿月满脸羞涩,低头不语。
许久,阿月道:“五年前,我爹爹被五灵教教主打伤,危在旦夕,你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为我爹爹疗伤,我心里就暗暗发誓,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你。”
此时,毒性上升,追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试图将阿月推开,但阿月双手如同柔软的藤蔓一般将他紧紧缠绕,怎么也无法分开。
毒性入脑,追风渐渐神志不清,他抚摸着阿月洁白无瑕的脸颊,喃喃道:“你……你是谁?你是阿月吗?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吗。”
阿月喃喃道:“大哥,你是天上的星宿,我就是陪伴你的仙女。”她将自己全身的衣物脱光,将追风紧紧搂在怀里,柔软的体温逐渐传了过来,让他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
阿月搂着追风,抬头向山神庙里高高在上的神像祈祷,追风似乎看见阎王爷狰狞的面孔,他又被阿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砰”的一声,追风栽倒在地,脑袋磕在供桌脚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无穷无尽的生死交替,无穷无尽的冷热折磨,无穷无尽的内力输送,不知道过了多久,追风缓缓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老僧背影,在一盏灰暗的油灯之下,孤独地合十打坐。
追风欲起来,全身没有一丝力气,问道:“大师,我这是在哪儿?”老僧回过头来,却是一个年老的僧人,须发皆白,似乎有一百多岁。老僧叹口气道:“这里是悟真寺,老衲是上院主持普渡。”
悟真寺建于北魏初年,为关中第一古刹,香火极盛,影响极大,主持普渡大师更是有德高僧,隐然为关中武林之首。
追风拱手道:“感谢大师救命之恩。”普渡大师道:“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不是老衲所救。”
追风一脸茫然,普渡大师:“你中了五灵教第一奇毒九虫九花膏,昏迷了三天三夜,最终命不该绝,也是万中无一的事,阿弥陀佛。”追风道:“到底怎么回事?”
普渡微微合十道:“三天前的一个晚上,有一个少年将你送到敝寺门前,施主已经不省人事,门下弟子不敢擅自处置,老衲急忙一看,你满身血迹,尤其是胸前密密麻麻满是毒针,为五灵教极阴狠的含沙射影外加九虫九花膏所伤,含沙射影不但内力极强,内含九虫九花膏,毒性为江湖所未见,据老衲所知,五灵教绝技自重出江湖以来,从未有过活口。奇怪的是,施主来时身上毒性已经缓解许多,显然是有人宁可自己性命不要,用嘴吸出毒液,老衲不敢耽误,不过用些敝寺草木灰为你暂且止血而已,又输了一些内力给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什么?”追风一下子坐了起来,脑子里模糊一片,一定是阿月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来救他。
许多依稀往事,他根本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但普渡大师口中所言的草木灰并不是寻常草木灰,输入内里更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普度大师将毕生的内里输给追风,大师救命之恩,追风跪倒在地,普渡大师合十道:“将军昔日带领大军为大唐开疆拓土,解救百姓于突厥铁蹄之下,今日又与五灵教奸贼恶斗,这就是最大的善,老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与施主无比相比。”
追风浑身无力,轻轻摆手道:“大师普度众生,追风不能保天子安危,惶惶如丧家之犬,哪儿敢再称大唐将军,实在是折煞了将军之威名。”
追风急忙道:“送我来的少年现在何处?”普渡大师:“老衲出来后,外面风影移动,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追风喃喃道:“不可能,阿月,你到底在哪儿?”
普渡大师道:“施主不必担心。”
追风满脸忧色,道:“大师,我并非担心我自己,我在担心阿月,他……拼了性命不要,目前只怕……他怎么能抵御得了五灵教的毒药?”
普渡默默看着远山,表情严峻道:“吉人自有天相,但愿阿月施主能够度过劫难。”
追风急道:“阿月,你一定要等我。对了,大师,我师父被蒙面紫衣人神龙洞武功和九花九毒膏所伤,不知道怎么样?”
普渡道:“伤你师父之人,就是五灵教教主,他闭关修炼,武功精进如斯,所幸此人刚刚闭关出山,功力还有两个月才达到顶峰,你师父死里逃生,一个少年给他送去了苁蓉花,性命无忧,但武功还需慢慢恢复……”
追风脑子里一阵眩晕,“阿月,阿月”
过了一会儿,普渡道:“你师父让我亲口告诉你,为了大唐社稷,你还要再做牺牲。”
追风含泪点头。
普渡道:“对了,施主身上九虫九花膏之毒已然被阿月用嘴吸出,但残毒依旧猛烈无比,凶险无比,你无法练功,一旦运气,就会五脏六腑疼痛无比。对了,这里地气很热,夜晚经常有蛙鸣,忽东忽西,很神奇,你去看看,也许会有收获。”
追风依言而行,来到后山,苍松大流,流云茂盛,忽然他想起普渡大师所言的蛙鸣是不是幽冥雪蛤?以毒攻毒,也许能够解毒成功。
幽冥血蛤喜食鲜血,追风划破自己的胳膊,让鲜血慢慢流出,幽冥雪蛤终于露面,追风轻轻张开手掌,幽冥雪蛤如同见到许久的老友一般跳进追风的手掌,用长长的舌头吸吮追风体内阴毒无比的九虫九花膏。
追风躺在草地之上,浑身不能动,他看着头顶的一轮明月,前尘往事,他难以平息。阿月,为他付出了太多,现在却不知死活,茫茫大地,都是他伤心之地,眼泪跌落下来,他感到这就是世界的末日。突然,悟真寺内的晨钟发出雄浑激荡的声音,追风感到浑身渐渐安静下来,他想起普渡大师的话,逐渐想着如何才能摆脱目前的不幸。
他在此来到三天前自己与阿月躲避强敌、惩戒青城派的山神庙,抬头向上看,昔日这案几上祭拜着一个奇怪之人,头发披肩,手里一把长刀,横刀跃马,威风凛凛,像是草原上的游牧部落的首领,竟然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汉族常见的山神的样子,三天时间,有人刻意隐藏了神像的真实身份。
追风迷惑之际,忽然看见了两只小白兔,欢叫着从自己面前跑过,追风想去抓住白兔,竟然扑了个空,他知道自己武功全失,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抓不住活泼好动的小白兔。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在秦岭之巅,两只小白兔吸引着他来到一片密林之中,那里有一个受伤的老者和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此刻,他多么希望小白兔能够带着他找见阿月。
无论他怎么呼喊,淡淡的月光之下,却没有阿月的影子,两只小白兔也再也没有出现,他痴痴傻傻地坐在神像下面,乞求神灵大发慈悲,赐给他阿月一个再见一面的机会。他想,阿月用自己的性命吸出他身上的奇毒,自己此生不单无法报达阿月的痴痴一片爱心,可能连再见他的机会也没有,也许,他毒发身亡,就像他曾经告诉自己那样,他会躲在一个狼踪蛇影的角落,独孤地看着自己的肌肉一点点烂掉,气力一点点消失,也许,他临死还在期望着他的追风哥哥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可是,自己又在哪儿?自己连阿月在哪儿也不知道。
他将手指放在嘴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破,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用沾血的手指在神像身上写了几个字“长风追月到天涯,此情绵绵无绝期。”
他不知道,就在他疯狂寻找阿月的时候,在小庙黑暗的一角,有一个孤独的倩影,用一片黑布将自己的脸全部遮了起来,正在忍受着肌肉寸寸而烂的痛苦,生怕追风看见他的丑陋的容貌,在阿月心里,曾经多么爱惜自己的容颜,可是,为了自己最爱的人,阿月义无反顾地舍弃自己的美丽,甚至自己的生命,只要追风哥哥能够活下去,自己坠入阿鼻地狱也没有一丝后悔。
一双柔软的手抚摸着小白兔,小白兔看着主人,主人的眼泪滴下来落在小白兔的身上,小白兔也低着头,与主人一起哭泣。皎洁的月光排解不了内心的悲凉与痛苦,他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捂住小白兔的嘴,拼命将一切苦难都埋藏在自己心灵深处。
 
牢房在长安城地底深处,江湖传言离十八层地狱一步之遥,专门用来关押死囚重罪之人,被叫做阿鼻地狱。下面的狱卒都是铁血无情之人,他们知道是追风害死了公主,恨他忘恩负义,变着法子狠狠地折磨他。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恐惧,无边无际的悲伤,追风觉得自己来到了十八层阿鼻地狱。
第二天,追风没有吃一粒米,没有喝一口水,他被折磨得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到了晚上,追风躺在漆黑的牢房里,眼睛看着乌黑一片,黯然神伤。忽然有七八个褐色衣服男子如同鬼魅一般站立在他身旁,领头一人尖嘴猴腮,嘲笑道:“追风,你知道自己罪孽吗?”
追风强忍内心悲愤,道:“我是堂堂正正的大唐子民,怎么会有罪?”领头之人道:“你杀害公主,窃取兵符,盗窃祭器,私通铁衣人,件件都是灭门九族的死罪,你还说自己无罪?”
追风道:“什么盗窃祭器种种,随便你们怎么办。我只要申明一件事,我没有杀害灵雪公主,”领头之人道:“太后已经下旨,让我们在囚室之内审判你,一旦证据确凿,当场斩立决。”
追风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你们要杀就杀,别想让我承认,婆婆妈妈什么?”领头之人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死硬死硬的狠货,好,大家先教训这狗贼一顿再说。”
几个人轮番折磨他,将一桶冰水浇在他的头上,囚室处在地牢深处,滴水成冰,追风瞬间冻成了冰人,他口不能开,嘴不能言,两名褐衣人左右抓他的双臂,其他人将他抡起来,上上下下地击打着,他再也忍受不了,又一次晕了过去。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他醒来之后,感到钻心疼痛,他不知道是如何熬到天亮。他无法站立,无法躺着,痛苦不堪。
到了晚上,又来了几个褐衣人,将冰冷的雪水浇在他身上,百般刁难羞辱他,使出种种阴毒手段折磨追风,他痛不欲生,早就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
这天晚上,又有几个褐色衣服人走了进来,借着昏暗光线,领头一人竟然是五灵教圣水堂堂主水灵子,他皮笑肉不笑道:“追风,你真是厉害得很,中了九虫九花膏之毒,竟然还能挺到现在。最后再问你一次,在西海之畔雪山之巅,你到底有没有见到白须老人?”
追风惨笑道:“你们五灵教乃是虎狼之人,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任何消息。”水灵子怒极反笑道:“从未见过如此嘴硬之人,给他试试毒药,没有人能坚持三天,就是铁打刚铸的罗汉也会融化的。”
水灵子将内力凝聚十指,抓断了追风的琵琶骨和全身的筋脉,让褐衣人打开追风的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陶罐,打开陶罐,一阵腐臭之气弥漫囚室,“九虫九花膏”褐衣人变色惊叫。
水灵子冷笑着将陶罐内样子极为怪异的小虫倒进追风嘴里,小虫进去之后,肆意繁衍,无数小虫没日没夜都在啃噬着他全身的肌肉,他就用无力的手撕扯着自己的肌肉,直到全身鲜血淋漓,尸骨无存,难受无比。
追风变成了一具血淋淋的行尸走肉,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迷糊,嘴里只是在叫着“阿月,阿月!”每天晚上都是如此,惨烈的叫声让所有地狱里的冤魂都不得安宁。
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短暂的时候,毒虫休息,停止了折磨,追风就会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为了大唐江山社稷,却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流云在哪儿?师父怎么样了?
到了第七天,他终于无法忍受,双手已不能动,就用嘴将自己胸前的肌肉一寸寸地咬下来,啃下来,然后咀嚼进去,强行咽进肚子里。
第八天晚上,有一人偷偷来到牢房里,来人黑纱蒙面,只留出一双眼睛,追风没有想到,来人却是流云。
追风道:“我杀了灵雪公主,我宁肯死了,你不要理我,赶紧去救师父性命。”
流云低声道:“师父已经服用苁蓉花,快要痊愈,你一定不能死。”
追风道:“我……已经成了行尸走肉,根本不会活下去。”
流云忽然掀开手里的黑布,一只美丽的小白兔瞪着一双可爱的眼睛看着追风,流云叹息道:“追风哥哥,有人等着你去救他,哥哥三思。”将小白兔塞进怀里。
第九天,追风实在无法忍受,身心几乎崩溃,他大声嚎啕痛苦,将脑袋在青石板上撞来撞去,大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宁可快点见到阎王爷,也不愿意再活在这阿鼻地狱。
第十天,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心智,他眼前金光闪闪,似乎看见牛头马面在对他微笑,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褐衣人也远远离开,再也不会理会他这个疯子。
就在他最为痛苦之际,他忽然听见隔壁牢房有人叹气,他根本不想理睬隔壁到底是人是鬼。
隔壁那个苍老的嗓子忽然道:“小白兔是定情之物,小子,你还想死吗?”
这句话宛如一记重锤打在追风心里,他停止了叫死。过了许久,他积攒了气力,从石壁上的小洞看过去,隐隐约约可见隔壁囚室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影,一动不动,似乎入定一般。
追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那人傻笑,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那人从小洞之内伸过来一根手指头,道:“小子,你能不能伸进来手指?”追风在最后关头,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将手指塞进洞里,此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在无边的草原上奔跑,他的父母、师父李淳风,师妹流云,灵雪公主,还有阿月,你们到底在哪儿?我下辈子来报答你们。
渐渐地,他觉得有一丝细细的热流从对方手指头传过来,他如同壑死之人嘴里有了一滴水珠一般。终于,他身子一歪,到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第十一天从天亮到黄昏,一整天,他躺倒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蟑螂、蝎子、蜈蚣、蜘蛛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不想动,也动不了,但脑子却奇迹般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了师父的仇恨,想起了阿月的遭遇,想起了灵雪公主遭遇不测,我要忍下去,我要活下去,他对着自己滴血的内心,发出野兽一般的怒吼。
 

 
阿鼻地狱模仿江陵城监狱
长安老叟模仿丁典,不过,《长安破玄机》最后的悬疑还是觉得比连城诀里的大宝藏有很大区别。
 
就在这时,薄雾之上,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如同师父声音一般柔和道:“孩子,这些都是你的心魔,你不要被妖魔鬼怪所迷惑,一定要守住,否则,你就会心魔发作,神魂颠倒,死于当场。”
追风拼劲全力稳住心神,将全身仅剩的力气一点点引导,这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力,如同穿越黑雾的阳光一般渐渐驱散了四周的黑暗,但突然乌云翻滚,大雨倾盆而下,所有的气力霎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血盆大口一步步逼近自己,追风可以闻见那恶臭,看见死神那诡异的笑容,他对自己道,追风,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任何力量抗衡这邪恶的九鬼破心术。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荡人心魄的羌笛传来,他浑身一震,这羌笛之声,六年前,在秦岭深山曾经听过,三年前,在敦煌古堡他曾经听过,今夜,这笛声再度穿越万千黑暗,深入地府,丝丝缕缕,如同金针飞度一般刺破他的心,给他甘霖,给他力量。终于,那些恐怖的血盆大口逃之夭夭,垂死挣扎的惨呼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追风看到一轮太阳升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切似乎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第十九日白昼,追风躺在阴暗潮湿的囚室之中,面向墙壁,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极速运转,反复思考这神功秘籍中的疑难杂症,让他不可思议更加奇怪的是,历经生死,他果然洞开,第一重境界圆满练成,秘籍中许多艰难险阻繁杂曲折的心法迎刃而解。
追风侧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看守大声呵骂,他根本听不进去,谁也不理,骗过看守,一直在默默修炼。
到了晚上,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第二重、第三重武功都练成,但越往后却越来越难。第二十日,他将长安老叟传授的武功秘籍重新梳理一遍,一点一滴地吸收,养精蓄锐,这第四重境界,是一个大大的难关,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来越练越慢。第二十一日、第二十二日、第二十三日,三天三夜,无论晨昏,单单是第五重境界,足足学了三天。
老人甚为欣慰,看着追风,仿佛是自己年轻时的缩影,追风绝顶聪明,通过阴阳七绝功第五重境界,被五灵教刺穿的琵琶骨终于恢复如初,可以聚积真气,他心里想着赶紧杀出这牢笼,将五灵教坏人杀个干干净净。
修炼到了第六重境界,追风逐步体会到阴阳七绝功心法的奥妙之处,这一关,他足足修炼了五天,终于打通了玄关。
到第三十日,追风身子愈发健旺,就连别人无法改变的事情,也都会努力地完成,他在囚室之内反复练习几次,感到了周身强大无比,他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将双手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虽然无法撼动,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青石板有些松动,他内心隐隐有几分惊喜。
老人一动不动,追风用力之际,他能感受到追风的内力通过厚厚的墙壁传了过去,他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多年了,他从未如此开心过。他一生最强只练习到第五重,第六重他练了几年,也没有成功,只能暗自猜想它的的威力,但没有施展过,追风施展出阴阳七绝功第六重功夫,老人隔着墙壁还有一尺多远,但浑身被追风发出的阵阵劲气所烧灼,心里却高兴无比。
练习第七重境界,追风又用去了五天,练成之后,他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喷薄而出。
而到了第八重境界,却极为艰难,他心里想着早日出去为灵雪公主报仇,导致内力偏移,几次都无法通过玄关,心里似乎坚持不下去。
忽然,囚室厚重的石门被五灵教弟子从外面打开,十几名五灵教弟子蜂蛹而入,追风倒在地上,背对诸人,心想这些坏人始终不放心自己,也许再来看自己是否还活着?但此刻他正在修习第八重境界,情势十分危险,他顺势倒在地上,用内力屏住呼吸、使自己的脉搏不再跳动,成为一具僵尸,领头之人摸了摸追风脉搏,对其他人道:“他已经死了,咱们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免得教主时时让我们来看。”几人大笑着出了囚室,锁了石门,扬长而去。
以追风此时武功,杀死这些人轻而易举,但是他觉得还是要忍辱负重,将阴阳七绝功全部学好,才能与五灵教决一死战,尤其是对付恶毒的教主,幕后恶人。终于在第十天,他打通了关节,第八重境界神功初成。
阴阳七绝功最后一个关口,也就是第九重境界,是最为凶险生死关口,老人自己从未超过第五重,而追风在短短时间已经修练到了第九重,已经是旷世奇才。
在修炼第九重神功最为艰巨,追风如同春蚕抽丝剥茧一般,全身被一层层剥开又重新缝制起来,开开合合,突然,体内真气暴涨而出并且四处乱窜,他忽然心思大乱,就在这关键时刻,小洞里伸出一个指头,隔壁老人将自己功力全部输给了追风,也就在这一刹那间,追风完成了阴阳七绝功的重生,九重境界全部打通,体内浑然一体,所有原始动力在奔涌流动,谁也阻挡不住。
老人浑身软绵绵歪倒在地上道:“追风孩儿,阴阳七绝功大功告成,你要记住,将来一定要多做善事,切不可辜负我的希望,切记,切记……”追风隔墙跪在老人面前,无数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他泪水滂沱道:“前辈……前辈……我此生绝对不会辜负前辈心意!”
老人隔着厚厚的墙壁,在空中举着手,似乎抚摸着追风的脸颊,喃喃道:“好徒儿,好徒儿,老天不绝我阴阳七绝神功,今日……今日……终于有了传人。”
追风道:“前辈,我救您出去,咱们离开这地狱一般的深牢大狱。”老人摇摇头,淡淡一笑道:“你救我?!老夫想要出去,没有人能拦住我。老夫一生杀人无数,前半生意气风发,但最快乐的几年,反倒是这里,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之内,五灵教弟子用最残酷手段折磨我,但我却当做乐趣,外面尘世之人忘恩负义之辈太多,世态炎热凉薄,让人伤心断肠,倒不如待在这里,仅仅承受皮肉之苦。”追风经历无数苦难,也有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依然想不明白长安老叟武功如此厉害,为何不出去复仇?他身上还藏有什么秘密?
老人似乎看穿追风曲曲折折的心思,淡淡道:“当初没有告诉你,怕干扰你修炼神功,现在,你已经是天下第一,谁也不是你的对手。此事原本话长,我时日不多,好好听我说完这个故事,我无名无姓,无牵无挂,独来独往,江湖人送外号长安老叟。”
追风奇道:“长安老……老前辈?”
老人微微点头,长长叹口气,接着道:“六十年前,老夫云游到雁门关外,在一片死人堆中发现一个几乎冻僵的身影,那是一个侥幸未死的孩童,我将他带回客栈,油灯之下,我发现这个孩子大约七八岁,长相甚丑,高颧骨,鹰钩鼻,皮肤白色,头发却是金黄,与中原孩子截然不同。尤其是他活过来后大哭大闹,不依不饶,不罢不休,性子极为桀骜不驯。”
追风奇道:“徒孙曾带领大唐军精兵西域一代征战,大军深入到葱岭以西几千里,见过那儿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如此相貌打扮,这么说来,您救了一个番邦异国的孩子?”
长安老叟微微点头道:“不错,却是一个番邦的孩子,老夫见这孩子面貌奇怪,目光发出凶焰,有克主之相,原本想将他扔在客栈,但这孩子牢牢地抓住我的衣襟,痛哭流涕,说父母都是灵州之人,极为可怜,老夫心一软,就收留了他,给他起名古雁灵,当成亲生骨肉一般带着他走南闯北,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在他十一岁那年开始传授给他武功,谁知……唉,一切都是冤孽。老夫一生来去自由,清净无为,但这孩子自小却血腥冷酷,更不曾想长大后为老夫带来杀身之祸,甚而威胁到了我中原几千万子民,意图颠覆大唐的江山社稷。”
长安老叟讲到此处,嘴角微微抖动,追风虽然还不知这异域番邦的少年曾经给老人带来何等伤害,但隐隐觉得长安老叟被打入地狱一般的囚室,与异域番邦的孩子有关。
长安老叟端坐地上,双目紧闭,淡淡道:“他渐渐长大,十几岁时,外表性子已经与中华孩子截然不同,但我想,只要我坚持传授给他天理大道,让中华古圣先贤文脉将他滋养,他内心及为人处世行为也将会依我所愿,成为一个知行合一的汉家子弟。谁知有一天,无意间发现一个事,让我不寒而栗……”
 
追风心里也是“嗵”的一声,急问道:“前辈发现他的不轨之事?”
长安老叟沉思不语,冰冷的囚室里更加寒气逼人,过了片刻,老叟叹口气,道:“有一日,我听见院子外面有小动物的惨叫之声,就寻着声音悄悄出去一看,在一处茅棚之内,有两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动也不敢动,有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跪在地上,侧面对着我,嘴里微微念叨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直起身来,一把抓起旁边的小白兔,一口咬破小白兔的脖子,疯狂地吸吮着小白兔的鲜血。此刻,有丝丝月光从茅棚缝隙投射进来,照耀在他苍白的脸颊之上,他双颊沾满鲜血,面容怪异,目光狠毒,似乎有几分冷漠,几分虔诚,又似乎有几分仇恨,几分放纵……我实在不明白古雁灵为何会活吃小白兔?难道是与某种奇怪的宗教仪式?我想平生不忍杀生,尤其是小白兔小羊羔一类乖巧小兽,而这个孩子竟然如此残忍。有一次,我带着他在大唐西市,遇见同样容貌的孩子,一问之下,才这道这个样子孩子都是突厥血统。”他说到这里,长安老叟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哽咽,如同从极深的井里缓缓漂浮出来的一般。
追风听到这里,想起阿月最喜欢乖哒哒的小白兔,那么可爱,小男孩竟然活生生吃下去,实在是不可思议和不寒而栗。
长安老叟道:“而且,据我所知,突厥人生性残忍,背信弃义,往往从对自己最有恩的人开始下手,一发不可收拾,暗害迫害会伴其一生,绝对不会停手。”
追风道:“这等忘恩负义之徒,前辈就应该果断将他废了武功,然后将他驱逐出我中华之地。”
长安老叟道:“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可是……每每看到他,都会想起我养育他成人的往事,他是我一手养大,我怎么能下得了手?我时常幻想有朝一日,能够让他洗却狼性,便开始给他讲中华古国的孝道,他似乎发觉了什么,借口要去闯荡江湖,便离开了我,没有一丝音讯,我也渐渐忘了此事。
“后来,我归隐终南山修道,有一天,听见孩童的啼哭之声,急忙出去,发现两只猛虎正在撕咬一对老人,旁边一个吓得哇哇乱哭的男婴,我打死两虎,救出一名男婴,就是李淳风,见他可怜孤苦伶仃就收入门墙,再过几年,就是隋代大周之际,我又从长安护城河里救出一个几乎冻僵的婴儿,后来才知道就是大周末代静帝宇文阐。
“我传授他们武功,后来,我无意间获得一本《双剑合璧》剑谱,我在修炼之余,也让他俩分开修习,以期能破解双剑合璧的最大秘密,但这门剑法极为复杂,无论我如何琢磨,始终没有寻找到双剑合璧的秘密。后来,李淳风、宇文阐练成剑法,出师以后行走江湖,算是我的二弟子、三弟子,李淳风辅佐大唐朝廷,而宇文阐则特立独行,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据说,他每天忙于复国,也不知道复国有卵用?我则无忧无虑,过着天马行空的日子。突然有一天,江湖上崛起一个神秘的组织叫做五灵教,教徒身穿褐色衣服,组织严密,无恶不作,我秘密跟踪几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好几个教内高层,五灵教一看矛头不对,马上便销声匿迹。
追风道:“师父,我听说五灵教乃是突厥人在中原的秘密帮会,目的就是颠覆大唐江山?您难道不想将他们都赶尽杀绝,为武林除去祸患吗?”
长安老叟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如果按照我最初的设想,一定要将五灵教彻底铲除,并且要杀上他们的老巢,将他们连根拔掉,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
长安老叟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泛起红晕,他语气变得极为温柔,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囚室墙壁,轻声细语道:“那时,大弟子不辞而别,经年没有消息,二弟子李淳风,三弟子宇文阐都功夫练成,陆续离开了我,我心情十分郁闷落寞,加之那年,我修炼双剑合璧剑谱,几年没有进展,几乎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忽然有一天,我听说大唐高僧唐三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从天竺国了许多经文回来,全部收藏在大雁塔之顶的藏经阁里,我心里想,能不能从这些天竺国的经文中寻找到一些武功秘籍,即便是没有秘籍,也许会有修炼内功的心法。于是,我便在一个春日的夜晚,悄悄登上大雁塔……”
 
第十三章 三卷经书
时隔多年,长安老叟在昏暗潮湿恐怖的阿鼻地狱,回忆起这段往事,双目放光,神情激扬,深情款款,可见昔日之事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长安老叟继续道:“我那时武功高强,一个飞身就上了大雁塔塔顶。我来到最高一层是藏经阁所在地,跳到走廊里,用手轻轻一试,藏经阁的大门竟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其时,长安被一片金黄色的落日余晖所笼罩,千门万户一片祥和,而大雁塔顶,更是金光灿灿,我佛慈悲,庄严无比。我心中一片圣洁,轻轻推开门,只见藏经阁里一排排古迹典藏,琳琅满目,我惊叹,这三藏和尚真是了不起,从天竺国带来这么多的宝贝真经。”
追风心想,唐三藏当年披荆斩棘,斩妖除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克服了无数艰难困苦,才取经书,非常人能够做到。
长安老叟道:“我暗暗呼吸几口气,让自己静下来,然后恭恭敬敬站在一排佛经之前,抽出一本《金刚经》打开,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本经文除了封面外,里面内容都是梵文写的,我一个字也不认识。”
追风道:“据说当年三藏回到京师,天子安排他翻译经书,怎么会都是梵文?”长安老叟道:“我后来才知道,翻译好的经文都放在另外一个地方,而这大雁塔顶藏经阁原本就存放三藏从天竺取回来的原始经文,也就是梵文。我心里很是沮丧,于是索性乱翻一气,希望能发现奇迹。于是,动作越来越大,渐渐地,把原本整齐精巧的经文弄乱了。”
追风道:“前辈估计也是心里着急,这才不小心弄乱了经文。”长安老叟道:“是呀,我一心只想找到经文,寻找破解双剑合璧剑法的秘籍,心里自然着急。忽然,我听见旁边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道:‘施主,你要找的是不是这本书?’我心里大吃一惊,来了这么久,竟丝毫没有发现藏经阁里有人,她若是偷袭我,我早就死了十次了。我回头朝声音看去,此时,一轮明月升起,丝丝月光从窗棂透入,留下斑驳的亮光,在亮光的缝隙之中,有一本书从空中缓缓飞来,我更是大惊,听声音这女子年纪不大,但这份隔空御物的水平果真是厉害。”
追风满脸疑惑,也觉得此事太过神奇。
长安老叟轻声叹道:“是呀,我当初的感觉和你现在一模一样,没等我回过神来,一本书落在我的手旁,却是一本《金刚经》,我有些生气和不解,心想,我刚刚看了《金刚经》,一个字也不懂,你怎么还给我这本书?但当我随意打开经书一看,却出乎我的意料,里面洁白的宣纸上全部都是小楷抄写的金刚经,工整无比,在丝丝月光之下,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朵美丽的鲜花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追风惊叹万分,他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设想,却想不到会是这个情境。
长安老叟目光之中饱含着神情,道:“我当时武功已经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高手,可突然在这大唐京师大雁塔藏经阁里,遇见这么一个世外高人,心里实在是惶恐、惊喜、忐忑不安,说惶恐,是因为听她年纪不大,武功修为竟然达到如此地步,而且不显山露水,隐居于斯,自己自惭形秽;说惊喜,是因为她对我没有恶意,而且帮我找到了最想看的《金刚经》;说忐忑不安,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何人,身份来源,全然不知。我只敢趁着看书的间隙,偷偷向她站立之处喵去,那儿空无一人,却有一个印在墙上的影子,是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到了藏经阁的白墙之上,她身材婀娜飘飘欲仙。我当时吃了一惊,手里的《金刚经》差点掉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我想跟她说话,却发现她早就没有了踪迹。
“当天晚上,我一口气把她誉抄的《金刚经》看了大半,一颗烦躁的心渐渐宁静下来。眼看天色已亮,她还未露面,我便小心翼翼把书放好,离开了藏经阁。回去以后,我脑子里一会儿是她的倩影,一会儿是《金刚经》的高深哲理,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睡。第二天晚上,我准时来到藏经阁,发现一切都如昨晚一般,我四处察看,心想能够与她在藏金阁里迎面相碰该有多好。可是,外面月影西移,露珠渐凉,依然不见她的踪影,我无可奈何,拿起昨晚没有看完的《金刚经》认真研读,不知不觉天色又是大亮,我终于将这部经书完完整整看了一遍,我被其间至深大道所困扰,不但没有平静,反而觉得十分焦急。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一个柔柔的嗓音轻声道:‘施主,这《金刚经》外表看,乃是降妖伏魔至刚至猛的经书,其实不然,如果不能忘却尘世的打打杀杀,就无法领悟其大善化生的高深佛法。’正是昨晚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子,我又惊又喜,向她倾诉心中的诸般苦恼,请求她点化,她迟疑片刻,遂轻声将深奥佛法一一道来,我听了以后豁然开朗。”
“从此,我每天晚上都来藏经阁,研习经文,学思深悟,寒暑不辍,风雨无阻,上百本厚厚的梵文经书,一天天下来,宛如春风化雨,我感到自己内心起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每天愤怒怀疑,患得患失,而是感到天高云淡,清风明月,既然尘世忧患居多,何不寄情山水。随着与她夜夜接触,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够陪伴我去弹琴长啸,笑傲江湖。但说起来不怕小子你笑话,我到现在你没有见过她的面目一眼。”
“于是,我想与她当面探讨深奥的经书,更想要看看她的庐山面目,听她声音,不敢说她一定是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的美女,只是她那温婉柔润的声音就让我倾慕不已。但出乎我的意料,无论我如何祈求,她绝不同意见面。问起缘由,她说,自己从小多病,母亲便将她寄养在佛家,母亲告诫她,女儿的一生献给了佛祖,绝对不能离开佛经半步,更不得与男人接触。我问她母亲为何让女儿忍受青灯古佛之磨难,她说,自己的母亲自小就警告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女儿貌丑至极,状如恶鬼,而尘世间的男人都是花花肠子,她若露面必然会被负心轻浮男子当众嘲弄,然后扒光衣服烧死在闹市之处。她听从了母亲的话,一辈子以黑纱蒙面,从不与人照面,从她出生,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
“自打大雁塔藏经阁修成那天,她就一直隐身在藏经阁上面的小阁里,心无旁骛反复阅读玄奘翻译的佛家典籍,渐渐熟悉精通梵文,于是,她便开始自己翻译,只是,她从未将自己翻译的经文公之于众,一个人日夜与青灯古佛相伴,春华秋实,寂寞无主,她反而再无他念。渐渐地,她领悟了佛法中最高深的佛法大道,更坚信了皈依佛门的决心,一生献给佛祖,潜心钻研佛法,对红尘俗世再也没有留恋。”
说到这里,长安老叟又是长长叹口气,过了许久,他才叹口气,继续道: “老夫虽武功天下第一,人品风流世间无双,此时,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寂寞,我无法改变她的想法,索性不再理会江湖上的门派争斗,静下心细细品读她译过的佛法,渐渐地,我感觉到四时变化如梭的快乐,再也不喜江湖的打打杀杀,恩恩怨怨。在藏经阁里,我与她从未见过面,却心心相印,一年多春夏秋冬下来,我早就忘记了曾经存在的江湖,昔日纵横江湖的长安老叟也成为一个曾经存在的传说而已。
“后来,我更是痴痴傻傻地深入研读佛学,厚积薄发,出人意料地从佛经中悟出一套震古烁今的武功,就是老夫前几日传给你的武林第一高深绝学阴阳七绝功,此功最难最凶险最诡异的地方就是参悟生死,穿越阴阳,一旦突破生死羁绊,从此后便可天高云淡,清风明月,世间种种怨恨嗔仇,都如同婴儿啼哭一般。小子,寻常之人很难理解这种高深的境界,我经历了少年成名、中年落寞,最终遇见她,成为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其后更是一生的刻骨磨难,我早就心如止水,饶是如此,我才堪堪修炼到第六重境界。
“追风孩儿,你是一个异数,你的经历比我还要曲折、还要悲苦、还要大开大合,而你来自南山深处,原本纯净如水,风云际会,阴差阳错,能够修炼到最高境界,达到上天入地的化境,也是上天对你苦难磨难的回报。对了,我修炼多日,隐隐约约觉得这阴阳七绝功包罗万象,与双剑合璧剑诀异曲同工,若能勤加修炼,时时领悟,他日就能破解双剑合璧的秘密,老夫我一生再无遗憾。”
 
追风睁大眼睛一看,大雁塔西侧有一个高约数丈的高台,心念一动,他纵马飞身上了高台,阿月三人随后赶来。
追风将附近枯枝柴薪搬在一起,随即从背上取下女子尸骨,也让卢梁取下长安老叟尸骨,并排放在一起,两人宛如睡着一般。
阿月忽然道:“少侠,大雁塔的女子在哪儿?”
虽然蒙着眼睛,但阿月看着那女子,忽然觉得在哪儿见过一般,似乎天生就有一股亲近之情,心里十分不舍,不由得走到近前再去看一眼,觉得女子眼睛里充满着一股神奇的东西,似乎与她前世今生有缘一般,尤其是她白玉般手里有一只短笛,正是自己摘取杀人蜂蜂巢时遗失在大雪山的玉笛,怎么会在她身上?阿月忽然伏下身,拉住女子白玉般的手。追风想起长安老叟生前曾说,女子浑身都是剧毒,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了。阿月忽然全身不动,一股奇异的力量进入到她的体内。
出乎他意料之外,阿月竟然毫发无损,忽然,她衣衫鼓荡,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内力进入她体内,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将女子双手与长安老叟双手放在一起,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长安老叟竟然缓缓张开双臂,将女子搂在怀里,女子也张开双臂,将长安老叟搂在怀里,两人紧紧合为一体,再也不能分开。
追风心想,他们彼此都等待了对方三十年,今生今世,谁也无法分开他们。
卢梁点燃两具尸身下面柴草,眼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两人尸身化为灰烬,一对从未谋面的情人在天堂终于团聚,追风几人都是泪湿双眼,难以铭说的痛苦与激愤,不能自已。
高台之上大火一起,狼烟冲上云霄,埋伏在附近山谷之中的叛军,纷纷点起狼烟,缓缓向长安南门方向移动。
追风道:“今晚,皇宫必然会大乱,我与卢梁要先行进城,你们随后自行进城,务必要多加小心。”
阿月道:“少侠,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追风叮嘱之下,与卢梁策马奔腾,消失在黑暗之中。
风驰电掣一般,追风与卢梁来到南门,不少穿着怪异的五灵教弟子、叛军还有江湖人士,已经开始攻城,不过,他们缺乏统一领导,如一盘散沙,群魔乱舞,不成气候。
追风跃马冲入叛军阵中,长剑出鞘,杀死几十个叛军,吓得其他人纷纷逃走,他冲进大帐之内,砍下了叛军头目的脑袋,顺手剥下此人所穿的大唐将军铠甲。
追风左手拉着卢梁,两人跃上城墙,守城校尉大喝一声:“谁敢这么大胆?”追风急道:“守门士兵里有奸细,守住城门要紧。”
就在这时,只听翁城之内鼓噪之声乱起,化装的五灵教弟子突然发难,将一干守门军士杀死,然后趁乱打开了南门,埋伏在外的叛军一拥而入。
 
李淳风缓缓道:“阿月姑娘,要让天子放你爹爹很容易,只要你爹爹答应不再复国,天子不但会立马放了他,而且会给你们赏赐荣华富贵。”
阿月侧目对李淳风微微点头,回头对宇文阐道:“爹爹,咱们回家吧,女儿再也不乱跑了,天天在翠花谷陪着爹爹。”
宇文阐看着眼前蒙面少女,从她眼神中流露出的爱怜,长叹一声,道:“乖女儿,爹爹等待这一刻已经多年了,十六年之约,再一个十六年之约,爹爹日日盼,月月盼,年年盼,爹爹都苍老了,再不夺过这皇帝之位,此生就永远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爹爹一定要去完成这个心愿,恢复我大周王朝,你今后就是大周的接班人,将来继承王位,君临天下。”
阿月哭说:“爹爹,女儿不稀罕什么王位,只愿意看到爹爹安宁长寿,颐养天年。尘世多烦恼,一切归尘土。爹爹,昔日大周文臣武将死的死退的退,早就不复存在。大唐江山社稷安稳多年,爹爹已然无法改变,爹爹何须徒添烦恼。”声音有几分悲伤。
宇文阐道:“女儿,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谁能不死?爹爹经历国破家亡苦难,孤苦伶仃一世,为复国殚精竭虑三十多年,爹爹一生都是最卑微的老鼠,连一天狮子也没有当过。今天离当狮子只有一步之遥,我就是要过过这个瘾,哪怕是一日一夜,是一时一刻,也要去试试。”
阿月道:“荣华富贵,过眼云烟,百年之后,皆为尘土,狮子有狮子的领地,老鼠有老鼠的宿命。爹爹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一生吃了那么多苦……老天爷保佑好人,只要爹爹不再复国,一切都会天随人愿。”
宇文阐看着一步之遥的皇帝宝座,默然无语,他伸出铁掌,抚摸着女儿秀发,柔声道:“爹爹死在这金銮殿上,也是前世注定的命运。乖女儿,爹爹死了,你孤苦伶仃在世间,一定要自己照顾自己。”说到此处,老泪纵横。
阿月哭泣道:“爹爹,你是阿月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你若不在,女儿绝对不会活在世间。”
宇文阐道:“傻女儿,爹爹无牵无挂,死而无憾。你心里有一个人,你怎么能放得下他?对啦,乖女儿,追风这个小子不错,却被不长眼的天子抓进大牢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阿月身子一颤,低头流泪道:“爹爹,追风大哥和您一样,都是世间的好人,老天保佑爹爹和追风大哥。”
追风听到此处,内心热流滚涌而来,他将所有内力都缓缓运在双掌,一待宇文阐和阿月有危险,他就使出全力救人,哪怕是与大唐朝廷作对、与整个天下作对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只听天子宝座上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道:“宇文前辈,这天下原本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前朝文帝取之于宇文家之手,我大唐夺之于炀帝之手,今日,朕便将这天子宝座让出来,让你做狮子。咱们十年之约,你若能让天下苍生身有所归,我就一直让下去,你若不能,十年之后,你将皇位还于李世民,你看如何?”大家朝金銮殿看去,只见天子缓缓站起来,一挥手,铁甲大阵缓缓散开。所有人都被天子所言惊呆了。
宇文阐哈哈哈大笑三声,吐出一口鲜血,钦佩道:“李世民,李世民,你……”
突然,窗户外一个凄厉的嗓子尖声道:“李世民,这个天子宝座岂是你想让就能让的?”
随即,大殿外传来一阵悠扬怪异的胡笳之声,一群宫女袅袅婷婷从门外缓缓而入,随即八个太监抬着一顶软轿子来到大殿之上,黄门侍郎躬身打开软轿,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女子缓缓迈下轿子,一阵奇异的香味瞬间铺满了整个大殿。
女子头戴一顶紫红色的帽子,黑纱遮住了容颜,黄门侍郎拿过一个高高的软凳,女子扭腰坐在凳子上,两名太监搬过一个缀满珍珠的珠帘,将女子挡住,遮住女子的庐山真面目。这一礼仪,正是大唐太后临朝的标准模式,不用说,这女子正是当今天子之母慈圣独孤皇太后。
天子侧身朝太后躬身行礼,让人奇怪的是,太后则一眼也没有看一旁天子。按照大唐礼仪,太后临朝,乃是朝廷出了重大变故才会有的情形。一时间,大殿之上风云再起,阴云密布,文武诸大臣一个个惊慌失措四处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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