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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长安破玄机[第1页]

作者:西门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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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时间:大唐贞观初年
故事地点:长安城
主要线索:
大唐国都长安之下,有一座神秘的黄金城,乃前朝大周皇族所秘藏。
大唐国都长安之下,有一座神秘的死亡牢狱,乃前朝大周对付谋反者所赦建。
大唐国都长安之下,更有一座神秘的幽冥之城,凄惨亡灵血河,乃突厥奸细古雁灵所建,用神秘药水让死去的武林高手成为行尸走肉,供其驱策,进而想灭绝整个大唐朝廷和数十万京师百姓。
孤儿追风、流云自小被终南山隐士收入门墙,修习高深内力与绝妙的双剑合璧之术。追风、流云一直不知道师父真实身份,直到有一天,长安城翠华宫被神秘之火焚烧,师父被召回朝廷处理此事,他们才知道师父乃是一代高士李淳风。
追风十八岁那年,被师父推荐给名将李靖,开始远征西域波斯,追风作战勇敢,很快获得晋升,成为最年轻的西域都护。
一个夜色迷离的晚上,追风被一阵神秘的胡笳之声所吸引,来到西海之畔的大雪山,鬼使神差地登上高可摘星的大雪山之巅,遇见一个神秘的老人……
追风班师途中,在敦煌的茫茫夜色之中,他被一阵揪心的羌笛所吸引,踏入黄沙深处,救了一个顽皮的少年阿月,随身当书童使唤。
追风回到长安,被大唐天子赐婚,迎娶御妹灵雪公主,追风忘不掉青梅竹马的流云,内心十分郁闷,但流云自从追风离开终南山后就神秘失踪。未几,驸马追风随即又被天子任命为中郎将,掌握大唐最精锐的控鹤军。
祸兮福所倚,追风表面风光,暗地里却不得不面对自己长大成人以来最大的危机,这浓浓的诡异与阴谋,就连师父李淳风、武林盟主普渡等也无法化解。
李淳风万般无奈之下,设计将追风打入死牢,目的就是靠近关押在长安地底死牢之中的一个神秘武林前辈---长安老叟,追风只有学到长安老叟的阴阳七绝功,才能化解这一场武林豪杰,保护朝堂之上的李世民、狄仁杰、武则天等人。
帝国斜阳血,万户捣衣声,远去的大周末代皇帝宇文阐、突厥国师古雁灵、大唐第一美女长安公主、最美丽最动人的阿月,神秘的皇太后,诸多前尘往事一一露出神秘的面纱。
最后,在大唐国都地狱般的地下城,面对迷宫般的大周皇族留下的地下黄金城,以及古雁灵设下的神秘血河、幽冥大阵,追风如何破解?
 
目 录
第一章、南山隐士
第二章、羌笛杨柳
第三章、灵雪公主
第四章、血腥诅咒
第五章、铁衣人冷
第六章、猛鬼崖高
第七章、狼踪蛇迹
第八章、西海之约
第九章、幽湖水鬼
第十章、龙潭虎穴
第十一章、阿鼻地狱
第十二章、长安老叟
第十三章、三卷经书
第十四章、大雁问情
第十五章、龙困无极
第十六章、三分天下
第十七章、紫衣老妇
第十八章、长安明月
第十九章、神龙秘洞
第二十章、烧炭少年
第二十一章、亡灵血河
第二十二章、阴阳合欢
第二十三章、尾声
 
(引 言)
唐帝国乃中华历史上雄霸万里、光耀千秋的大帝国,帝国疆域东自朝鲜半岛,西及咸海(本文中所谓的西海),北到不毛之地的贝加尔湖畔,南抵越南北部,帝国鼎盛之际,中亚西域诸国都是大唐属国,万国来朝,驼铃悠悠,胡人来往于西域与京师长安,胡姬酒肆林立,盛世繁华,无以复加。
去年十月,唐传奇小说《聂隐娘》被改编为电影,红遍全世界,我心里有了为大唐盛世写一篇武侠故事的想法,但梁羽生先生的女帝奇英传好似高山横在前,自己只能另辟蹊径,好在大唐盛世,英雄豪迈,故事多如牛毛,前人写了又写,终究还有无尽的故事如宝库一般堆积如山。
走在长安古都树影斑驳的城墙之下,一只狐狸突然一闪而过,钻进一个洞穴,调谑地看着你,一个美女突然出现在你身畔,那飘来的幽怨的眼神;还有,夜色朦胧中,那吹箫的人,那哭泣之人,那流浪的人,那拔刀的人,他们都有着怎么样的传奇故事?
最初想写一部古风武侠悬疑小说,但很难绕过唐太宗、狄仁杰、武则天这几个牛人,于是夹杂着庙堂之上波诡云谲,王旗变幻,于是此文不伦不类,有些英雄志的风格。
好在及时收手,没有姑妄言之,还是回到武侠小说架构之内,以武侠起,以武侠落,整个世界还是刀光剑影,恩爱情仇,还是江湖儿女的拼杀之地,宫闱阴谋、京师之乱终究都是陪衬之物。
这部中篇武侠对追风、阿月、流云、灵雪公主、李淳风倾注了很多笔墨和心血,他们都是我喜欢的历史人物,一个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无法更改他们的性格,一如后人无法更改大唐盛世曾经有过的繁华光艳一般。
当然,大奸大恶之人如突厥国师古雁灵、悲惨失意之人后周王子宇文扈、殉情自戕之人如长安老叟也都刻画细腻,跃然纸上,他们人生也许失败,但他们都有永不臣服、永不没落的血性和游侠般的果决,生活中这类人很多,比如贾跃亭等。
既然是武侠悬疑小说,本故事曲折离奇,依然是藏宝图、武功秘籍引发的复仇、复国、逆袭、夺嫡血案,这是武侠小说的既有模式,连金庸古龙等大师也奉为圣经,短时间无人能够超越这个羁绊。
 
一、南山隐士
风尘大侠李淳风隐居在南山之巅的雪峰深处,平日里游走庙堂江湖,行侠仗义,锄奸除恶,极少以真面目示人,是孤身入云端、偶尔露峥嵘的高士。
他平生极少收徒,直到他知天命之年,从大蟒蛇口中救出一名四五岁孩童,他感慨世间万恶尚为除尽,自己一身神鬼难敌的技能不能就此失传,遂改变主意,收男孩为徒,起名追风,当做亲生骨肉一般抚养,教他读书识字。
李淳风在追风很小之时教给他一门极为奇怪的功夫,就是睡觉之际收敛内力,抱残守缺,日积月累。追风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一门极厉害的修炼内功法门,追风小小年纪,虽然在江湖无名无姓,但其内功已经进入一流高手行列。
追风从小长在山野,身子骨健壮无比,爬山涉水灵敏异常,深山老林野兽蛇虫众多,练功之余,少不了屠狼捕蛇,抓豹戏虎,锤炼了一身了不得的功夫。
十二岁那年,李淳风开始传授他剑法,这是一门极为神秘的剑法,在江湖五大门派的高手没有任何人知道剑法来历。
深山幽谷长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云起云落,云卷云舒,追风远离尘世烦扰,无忧无虑长大,每日独自打坐练功,与师父练剑嬉戏,他想着一辈子与师父待在这里。
但追风不知道李淳风身份,还以为师父只是一名隐居山野的闲云野鹤。
又过了两年,追风十四岁。一天,他无意间在茅屋附近发现一个黄衫小女孩被一公一母两狼所困,他手挥柴刀,血战良久,才杀退两狼,自己也伤痕累累,所幸小女孩除惊吓外,身体无恙,追风将她带回栖身茅屋,给她烤风干的野猪肉,小女孩饿极,几乎一口气啃去大半条野猪腿。
夜晚,山风呼啸,小女孩含泪述说自己的遭遇,她原是山脚下县城一大户人家的女儿,因为父亲得罪了一个恶霸,被恶霸勾结官府陷害,将全家下入大牢,她死里逃生,但天地之大,却不知道该向何处去?只得一路往南,寻找传说中专门帮助穷人的南山大侠,谁知在深山迷路,哭泣冻饿之际,差点成为狼口之食。
第二日,师父回来,见小女孩孤苦伶仃,也禁不住追风的苦苦哀求,遂将小女孩收入门墙,成为追风的师妹,老人还给她起了名字,叫做流云。
时光荏苒,春风去了,来了秋风,春花谢了,来了秋叶,岁月如白驹过隙,光阴弹指一挥间,追风十七岁,流云十五岁时,他们个子高挑,眉清目秀,都成长为金童玉女一般俊俏的人物,虽然他们没有迈出深山一步,不为外界所知,但都是高明的剑术高手,从此,追风不再是孤独一人,身边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多了一份牵挂,兄妹俩一起练功,一起游玩,捕蛇捉鸟,抓鱼摘果,足迹踏遍南山的沟壑大泽,留下无数的欢歌笑语。
两人心里,早将对方当成自己最亲的人,他受伤,她会给他耐心包扎,他的衣服一旦有了小洞,她都会给他密密缝制;他对她也是关怀备至,吃饭时分,只要流云未归,他绝不先吃,每晚睡觉,只要流云未回,他绝不闭眼,两小无猜未有期,青梅竹马已有时,他们都将一生托付给对方。
这年寒冬,暴雪频频,李淳风一连数日赴长安办理一件棘手之事,让两个孩子独自在雪山之巅练功,轻易不要四处乱跑。
一夜暴雪,深山幽谷尽披白衣。
一处悬崖之下,有几间茅屋,全部被积雪覆盖,忽然,积雪中露出两颗脑袋,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追风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流云,他们从茅屋里钻出来,看见眼前千山万壑雪堆冰封的景象,惊呆之余,孩童纯真的脸上露出惊喜,女孩更是发出银铃般的惊叫,一张美丽的脸蛋红艳艳,一如山崖上挂着的红柿子。
大雪带来无尽的欢声笑语,两个少男少女在茅屋前的山坡之上追逐奔跑,一时间竟然忘了时间,一轮暗淡的夕阳缓缓落入西山之后。
忽然,追风流云听到前面有野兽撕咬咆哮之声,只见雪白的山野里,一只凶狠的大灰狼在追逐一只可怜的小白兔,小白兔浑身鲜血,已经受伤,但兀自往西逃入密林之中。
两人对视一下,几乎是不约而同朝西追去。西边,乃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高大耸立,怪石森森,积雪过膝。两人顺着雪地里的血迹追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忽然血迹消失,大灰狼与小白兔都不见了踪迹。流云眼泪汪汪,哭道:“追风哥哥,怎么办?大灰狼一定是吃了小白兔,小白兔好可怜。”
追风安慰道:“也许这小白兔是月亮上的玉兔精,专门来欺负大灰狼的。”流云终究孩子心态,一会儿破涕为笑。
两人第一次离开茅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抬头见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流云有些害怕,生怕森林里跑出什么怪物来。追风笑道:“怕什么,如果有野兽出来,就让它见识一下神剑威力。”
忽然,追风伏下身子,将耳朵贴在积雪之上,凝神静气,隐隐听到远处有人在哭泣,伴有有凌乱的脚步声和刀剑撞击之声。追风迟疑一下,拉着流云钻进密林,朝声音之处悄悄掩去。
冒雪踏冰前行一百多步,他俩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在一株参天巨树之下,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衣人倒在地上,浑身是伤,被几名手持刀剑的褐衣男子围困,褐衣人凶相毕露,黑衣人两只肉掌抵挡对方的五六柄单刀,形势极为凶险。
 
追风思忖自己武功未必是褐衣人对手,但师父平日教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看黑衣人性命不保,自己如何能袖手旁观?焦急之下,他抬头看旁边巨树之上,有一硕大无比的蜂巢,乃南山深处剧毒无比的鬼面蜂蜂巢,有了主意。
他嘘了一声,让流云矮身藏身于积雪之下,自己挖开积雪,将雪下湿润泥土厚厚抹在脸脖手臂各处,起身飞奔,蹭蹭爬上巨树,摘下蜂巢,从树上跃下之际将蜂巢远远扔进几名褐衣人中间。
群蜂轰然涌出,乌云般将褐衣人淹没,一阵鬼哭狼嚎之声,褐衣人四散奔逃,没跑几步,脸手密密麻麻爬满了鬼面蜂,褐衣人边跑边叫,全身开始发热,情不自禁将衣服撕扯下来,再跑出去一两丈远,纷纷惨叫,倒在雪地里,手脚抽抽几下,口鼻流黑血而死。
那鬼面蜂依旧不屈不饶,在几具尸体之上堆积,群峰噬咬,发出恐怖的嗡嗡之声。
片刻,鬼面蜂哗啦一声全部升空,在半空中形成黑色的乌云,团团盘旋,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几具尸体已变成枯骨,一丝血肉也没有剩下,躲在远处的追风、流云吓得都伸出了舌头。先前被围攻的黑衣老者,因为受伤昏迷倒地,一动不动,加之身穿厚物,脸上满是雪水泥水,鬼面蜂倒没怎么伤害。
群蜂在头顶盘旋、进退两难,雪地里传来一阵“瓜昂,瓜昂”的声音,一只外貌奇丑、状如蛤蟆的小怪物从雪地深处缓缓爬了出来,摇头晃脑,嘴里发出“瓜昂瓜昂”怪异之声。
小怪物爬到跟前,流云看它身上疙疙瘩瘩样子,吓得闭上眼睛,抓住追风的手,浑身发抖。忽然,小怪物不再叫唤,而是伸出长长的舌头,将雪地上散落的鬼面蜂尸体吞进肚里。
空中鬼面蜂又盘旋两圈,忽然间飞的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忽然从雪地里冲出一个小女孩,大喊着“爹爹”,扑到黑衣人身上,原来,黑衣人见事态紧急,将小女孩藏在雪地之下,躲过敌人毒手。
小女孩呼喊着黑衣人,伤心至极。追风心里奇怪,黑衣人至少五六十岁,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女儿?
追风蹲下身子,只见黑衣人双目紧闭,面色乌黑,一动不动,一摸黑衣人额头,还有一丝温热,但鬼面蜂剧毒无比,追风一时间没了办法。
怪物远远地看着三个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露出呆萌的神色。追风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谈及,这南山深处有一种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怪异之物,名叫幽冥血蛤,乃赵飞燕、杨玉环等魂魄所系,她们红颜薄命,最后没有善终,千载怨气凝结为极厉害的奇毒,所以幽冥血蛤号称毒中之王,但师父曾经说过,奇毒之物往往也是解毒圣药,这只怪物既然是鬼面蜂的克星,也许以毒攻毒,才能解开黑衣人身上鬼面蜂之毒。
追风站起来,缓缓走进雪蛤,将它轻轻托起,轻声道:“好宝贝,你一定能够救人性命,求求你。完了,我好好赏你,”雪蛤伸出长长的舌头,调皮地看着追风,小女孩看见如此丑陋之物,吓得大哭。
追风安慰道:“要救你爸爸,只有靠它了。”幽冥雪蛤腾的一声跳到黑衣人身上,伸出长长的舌头,在黑衣人面颊额头脖子等处舔了几下,被鬼面蜂蛰伤之处很快就愈合。追风随即将双掌按在黑衣人胸前,使出师门内力,为黑衣人医治内伤,不一会儿,黑衣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吐出几口黑血,微微睁开了眼睛。
小女孩看见黑衣人醒来,眉开眼笑,搂着黑衣人又笑又亲。黑衣人看见眼前追风、流云二人,想要说话,但突然间身子一歪,又昏迷过去。他受伤太重,需要再睡一会儿,但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小女孩还以为爸爸死了,要追风赶紧救治,追风怎么劝慰也不听,只是大哭大闹,似乎有几分疯狂。追风拿出一个木头刻成的小老虎,小女孩爱不释手,终于破涕为笑。追风见她疯疯癫癫,想要带她回,无奈小女孩执意要陪着老者,两人见天色不早,急着赶回茅屋,就留下她一个人陪着老者,追风一步三回头,流云则几次使劲掐他,让他赶快走。
当天深夜,师父突然上山,浑身血迹,一头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后背一处剑伤,深达肺腑,追风忙了许久,才使得师父从鬼门关回来了,师父背伤刚好,每日站立在茅屋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远眺群山逶迤,嘴里轻轻颂吟道:“清音俗世留,纷争何时休,谁能破名利,太虚任遨游。”追风知道这是一首魏晋南北朝的一首诗,昔日魏晋之人追求隐逸之事,大多落拓不羁,潇洒狂阶,却干出许多惊世骇俗的怪异之事。
这日晚间,师父神色凝重,将追风、流云叫到跟前,师父满脸忧愁,缓缓道:“昨日夜间。天子在京城无极殿被敌袭击,天子脚下竟然隐藏有这么厉害的高手,看来对方图谋不小。”
追风道:“师父可查清何人所为祸?”眉头紧皱,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似乎低吟着什么,表情怪异。
追风忽然想起什么,详细说了白日碰见的怪事,师父听到受伤老者眉头有道疤痕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凝重,随即夸奖追风做得好,并马上出去看了许久,外面风雪肆虐,什么都没有,追风与流云恭立一旁。
回到茅屋,师父道:“几日前,天子遇袭,奇怪至极,一个褐衣高手要杀一个重要人物,为师拼命保护,突然出来一个人,却保护天子。此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一时间痴痴思索,却依然没有头绪。
 
顶顶!
 
江湖风波恶,光有热爱是不够的。
 
第二章 羌笛杨柳
追风下山,在长安寻找到李靖部下,一起远赴西域,成为名将李靖贴身护卫小校,追随名将南征北战。烽火连天,铁马冰河,李靖作为主帅,追风作为副将,间关百战,血染征衣,神出鬼没,所向披靡,打的突厥闻风丧胆,退入葱岭以西数千里,曾经如乌云密布在隋唐王朝头顶的突厥几年时间便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一时间西域纶清迷雾,天山南北一时成为汉家内院。
大唐军团饮马西海,一扫南北朝五百余年中原板荡之苦,雄姿英发,国威远布,东方扶桑、高句丽、西方大食、安西诸国纷纷调整对天朝政策,列夷臣服。
短短几年,追风以赫赫战功脱颖而出,被天子看中,刻意拔擢,几次升职,二十一岁时被天子封为大唐北庭都护府都护,经略西域,镇守大唐西大门,成为帝国柱石,天子嘉勉,如此少年英雄战功累累,实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追风雄姿英发,厉兵秣马,领兵西进越过西海,意图将附近的雪山大河全部收入大唐治下,有一天,他在西海东岸,遥望西岸高耸入云的雪山,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身不由主地渡过西海,潘越上高耸入云的雪山,那里开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花,香气四溢,而在雪山之巅住着一个白胡子老者,他高鼻深目,身材高大,却一生征战,蜷缩在白虎皮做成的椅子上,英雄迟暮,他祈求追风保佑他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做灵雪,宛如这大雪山的冰雪一般洁白无瑕。
追风醒来之时,躺在西海之畔的草地上,海面吹来的风古荡着他的衣襟,这个梦很奇怪,真是一个梦吗?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心里却时常想着流云,那个蓓蕾一般的黄杉少女,宛若一朵深谷幽兰,远离红尘,寂寞开无主,让他怜惜让他牵挂,他嘴里默默念叨道:“若云不存,风亦无形!”心里按耐不住思念,恨不得一步飞奔到她的身边,向她倾诉思念之苦,黄杉少女早就已经牢牢滴占据了他强悍外表下一颗柔软的心。虽然很久没有见到流云,但他相信,流云会为他骄傲的。
这一日起来,追风忽然心神不宁。不久,都护府外马蹄如雷呼啸而来,是大唐天子使者到了西域,原来天子感念其忠诚,青睐有加,知悉追风尚未婚配,要将皇妹灵雪公主赐婚于他,追风将军上奏,坚称只要西域诸国一日一国一人不臣服于大唐朝廷,自己绝不成家。
但灵雪公主乃大唐长安城第一美女,一般公子王孙从未入眼,唯独对追风心有所属,一颗芳心早就许给万里之外的青年才俊,暗中催促皇兄赶紧玉成此事,天子莞尔,连发五道圣旨,命追风进京奉旨完婚。
追风难拒天子美意,长叹数声,将都护府诸事用心交代副督护,遂带领一千甲士,返回长安,他无意准备迎娶声名远播的大唐第一美女灵雪公主,而是决心回到京师,勇闯无极殿,当面和天子说明白,哪怕得罪天子抄家杀头也不怕,让天子收回成命,自己心中只有黄杉少女流云。
时值深秋,黄沙莽莽,雪山白头,胡杨如金。一千名雄壮的唐兵,两千匹神骏的良马,从西域的崇山峻岭间一路风驰电掣般朝东奔回长安。西边,一轮落日,在广袤沙漠的边缘似乎喷薄欲出,霞光铺洒沙丘,绵延无忌。
二十一岁的追风已经长出粗硬的胡子,他骑一匹白马冲在最前,他偶尔抬头望去,但见前面皑皑白雪,覆盖祁连,远山脚下都是黄沙莽莽,不见边际。追风心急如焚,加之西域军情突发,他身穿一件铁甲战衣,与他那生得聪明俊秀的面庞和高挑身材,实在有点不称,他归心似箭,双眉深锁,布满了沧桑。遥想着苍茫世间,多少英雄好汉在此折戟沉沙,遗恨千古,多少王图霸业转瞬成空,令人扼腕叹息。天山南北,西域三十六国,塔里木准格尔,每一寸土地都是大唐子弟从突厥胡狄手里夺回,每一寸土地都洒满着大唐子弟兵的血。
一阵疾驰之后,追风抬头一看,前面蓝天白云下,露出星星点点的绿色,在孤雁长空、龙战四野的绝地,孤耸着一座苍凉雄浑的关隘,就是驰名天下的玉门关,左右是一副对联“汉关秦月,千秋巨壁超金塔;黄漠绿涛,万里春风渡玉门。”
追风心里一热,他想起麾下熟悉的笑脸,来自江南闽浙,关东关西,云贵西川、冀北胶东,都是豪情万丈的热血汉子,没有一个**,没有一个软蛋,倒就要往前倒,死也要与敌同归于尽,他们年迈的父母,他们梦里的情人,收到他们的死讯,没有一个嚎啕大哭,而是以他们为荣,全村老幼将他们神圣的牌位供奉在列祖列宗祠堂里,年年供奉,后世香火不断,极备衰荣。
妙龄少女为情人英魂守灵,终身不嫁,合村老小以为国战死者为最高荣誉,前赴后继。每每想到这里,追风将军都是热泪盈眶,他常常想,在某一场艰难之战后,他也许会追随他们而去,与一群大好男儿在九泉之下长歌烈酒,笑傲杀场,那将是何等神气。
数滴热泪流下来,滴入脚下的衰草之中,又被后面无数铁蹄洪流践踏得干干净净,只能期待明年长出新绿。追风想,无数英魂永远护卫着这片领土,谁也夺不走。
 
凄厉女声长笑之后,再不说话,忽然之间,一个白色影子从窗户飘了进来,但听啪啪啪几声,五灵教三名弟子惨呼三声,随即扑通扑通扑通倒地。木灵子惊怒交加,手中长剑刺出,白色影子突然欺到他跟前,黑暗中,一只鸡爪般冰凉枯瘦的的利爪抓住木灵子持剑手腕,木灵子全身如坠冰窖,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木灵子出道以来,从未遇过如此诡异之事,对方假扮厉鬼,蛊惑诸人心智,然后一招制敌,对方武功之高,计划之周密,让人匪夷所思。
白色影子道:“木灵子,你们五灵教如此歹毒,今日犯在我南山阴阳侠手上,说,想死想活?”
木灵子浑身颤抖道:“前辈是南山阴阳侠?木灵子得罪了。”
白色影子道:“看在五灵教教主的面子上,今日饶你一命,赶紧滚回老巢,如果再让我阴阳大侠碰见,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木灵子点头哈腰,忙不迭感谢阴阳大侠不杀之恩。其实,五灵教内部流传着关于双剑合璧的故事,木灵子自然相信有所谓阴阳大侠之事。
白色影子枯瘦五爪松开,木灵子慌忙逃出石屋,骑上一匹快马落荒而去,其他四名弟子早死在当场。
灯烛点亮,白色影子露出庐山真面目,所谓白色厉鬼乃为追风假扮,捏在嗓子模仿女鬼声音,木灵子惊恐万分,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欺骗。追风一招制服木灵子的功夫,是十几年在秦岭深山潜心修炼的功夫。
追风面色凝重道:“五灵教阴险狡诈,这次他们吃了大亏,保不齐下次会卷土重来,你们还是早作打算。”
石万山道:“这次石家堡躲过一劫,性命差点没有,反而看淡了权势金钱,我们三兄弟也商量好了,将堡中多余金银发给附近百姓,我们打算找个地方秘密隐居下来,五灵教一日不除,我们一日不能公开身份。”
追风微微点头。阿月嘻嘻嘻问道:“长安乃盛世繁华的大都会,秦岭深山风景优美,进退自如,你们可以来此山中隐居,还可以与追风将军做个邻居,一举多得。但你们千万不要想着将宝贝女儿送给追风将军,未来的灵雪公主指不定是个大醋坛子,石衣、石裳若去了将军府会被虐待的。”阿月一脸真诚,说得石万山三兄弟连连点头。
当夜,石家堡灯火通明,石万山依照计划,散尽家财,堡中大小事务一一作了妥善安排。
第二日,追风带领一千甲士先行东归,石万山万般感谢,极力要将珍藏多年的两朵苁蓉花送给追风,追风拒绝道:“我若收下苁蓉花,与五灵教狗贼何异?你们就好好珍藏你们的圣花吧。他日救国救民也许能派上大用场。”
石万山无奈之下,给追风一行牵了几十匹骆驼,带上十桶上等葡萄酒,追风看再拒绝石万山就要急眼,这才勉强收下。
告别石家堡,又是一百多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追风一行终于在腊月初进入京师长安。正好一场鹅毛大雪,巍峨大气的帝都银装素裹如同琼楼玉宇,街渠整齐,巷陌交错,家家高挂红灯,红白相映,宛如冰雕玉剔的童话世界。
 
第三章 灵雪公主
时近隆冬,关中八百里肥沃大地一片苍茫暮色,山野沉寂,西风渐紧,彤云密布的天空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片片雪花大如梅花,在空中翻滚着盘旋着,落到地上,落到枯枝上,落到角落里。
追风为国征战戍边,身无一分积蓄,长安无立锥之地,只是带回了石家堡强送的不少酒泉美酒。夜晚,追风部下一千军士安营于长安城外军营,他也与大军一起住在帐篷之内,望着长安一片明月,心潮起伏。
第二日,他一人一马来到城南玄妙观,欲寻找流云,一诉三年相思之苦,也向她当面表白自己绝无迎娶灵雪公主之意,明日面见天子,表明自己态度,宁死不屈,谁知流云却不见踪影,问起玄妙观主持,主持道姑面带微笑道,流云三年前就离开玄妙观,不知踪影,追风心里疑惑,一下子心绪茫然。
他索性连夜往南山而去,流云既然不在玄妙观,极有可能回到昔日两人拜师练武之地,他一定要找到流云,问她为什么躲着自己,因为自己答应了天子赐婚吗?还是三年里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重大变故呢?还有,师父隐遁深山竹林,也让他时常牵挂。
巍巍南山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在苍茫夜色中显得神秘诡异,他提一口气,身子沿鲫鱼背状的山坡迅疾向上飞驰。两旁巨松如盖,大石巉岩,沟壑深邃,黑云漂浮,他心中有事,未看一眼。
越往上攀,山势越险,越是寒冷透骨,突起的山岩几乎垂直起落,几乎无路可走,他内力缓缓吐出,身子如同壁虎一般贴着滑溜无比的冰雪奇峰夭娇而上,不到一盏茶功夫,他终于登上莲花顶,此处高悬九天之上,远远看去,宛如一个盛开的莲花一般,相传乃是天上神仙星宿居住的地方。
从莲花顶往四周看去,群山都拜服在脚下,苍茫大地,看不到尽头,他知道这茫茫苍苍之地,夜色覆盖之下有生活着悠悠众生,还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长安乃龙腾虎跃之地,也是九死一生之地。
昔日茅屋,破败不堪,里面一股腐朽味道迎面而来,枯枝败叶,鸟粪狐迹,显然许久无人来过,想起昔日此处家一般的温暖,此刻却人去室空,他鼻子一酸。
他转身出了茅屋,来到崖畔大青石旁,昔日打坐练功的地方,师父曾经传授给自己和师妹一门奇怪的内功心法,两人双掌相对,心意相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而此刻,山风猎猎,裹着雪粒,吹得他脸颊生痛,他看着昔日两人情意绵绵,刻在青石上的海誓山盟,三年风霜字迹依稀模糊,他泪水潺潺而下。将军百战苦,壮士十年归,三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征战在边关冷月之下,虽然衣锦还乡,梦中伊人却不知去向,铁马长河,热泪一滴滴跌落在身下的雪地里。
迎风冒雪回到空无一人的驿馆,追风心绪不宁,激愤难忍,他走到院子里,抽出宝剑,心随意转,一套妙绝天下的剑法施展出来,但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宛若一条夭娇的游龙在花朵中穿梭,寒光照铁衣,大雪淹深情,唯有追风剑,解我心头闷。他凝神静气,一招一式施将开来,让人望而生畏。
剑花伴着雪花,寒光裹着寒气,一套剑法施展完毕,四周一丈之外积雪厚达三寸,而他的身上肩上脸上手上以及脚下却没有一片雪花。最后,他右腕抖动,在一株雪松树干上刻下了八个字“若云不存,风亦无形”,他跪在雪地里,日日夜夜牵肠挂肚之人不知去向,他内疚痛苦,一颗心仿佛在冰火之间煎熬,他暗暗发誓,自己虽然奉旨与灵雪公主成婚,但绝不会与灵雪公主有一丝一毫越轨之举,一旦完成师父任务,即与灵雪公主解除婚约,哪怕被天子凌迟处死也在所不惜。
忽然,他发现院子一角,蜷缩着一个瘦瘦的影子,一动不动,几乎被厚厚的雪花所掩盖,不是别人,正是阿月,他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一言不发,痴痴傻傻一般,似乎是被自己方才剑气所惊吓,追风心里有几分内疚,轻轻走过去,伸手将阿月扶起,阿月眼睛里泪光闪烁,身子轻飘飘,柔如无骨,尤其是他脖子里皮肤又白又嫩,追风心里忽然一动,阿月虽在外颠沛流离,流浪多年,但这冰清玉洁的皮肤的确与众不同。
追风心里不忍,取出一坛美酒,打开之后香飘四溢,这是专程从西域带回的美酒,他撕开酒封,给阿月满满斟了一大杯,字迹索性高举酒坛,美酒如箭而下流入口中,他的眼泪随着美酒滚涌而出,滴落在雪地里。酒劲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到眼皮打架,浑身酸软,忽然,他身子一歪,醉卧在冰天雪地中,沉沉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甜蜜,没有了突厥虎狼的鸣笛,没有了间关百战的羁绊,没有了冷月寒风的摧残,没有了万里云和月的思念,他沉睡在故土,他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安静和平和。
忽然,隐隐传来羌笛委婉的表白之声,沉睡的他似乎随着这动人的笛声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雪越来越大,却不知道,在漫天的大雪里,在这孤寂的破旧废园之内,有一双白皙无暇的手,艰难地将他抱在怀里,将他裸露的脑袋臂膀搂在怀里,为他抵挡着暴雪的苦寒,不时有晶莹剔透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落在地上的积雪之中,这双妙目只是关心着追风的一举一动,如同从敦煌回到内地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
天亮时分,追风猛然惊醒,一跃而起,他还以为是在强敌环伺的西域,及至看到幽静的故园,才明白自己已经回到家邦。忽然,他看见阿月躺在雪地里,脸色苍白,仿佛大病一般,奇怪的是,阿月全身都是积雪,唯独身下有一个大大的雪窝,分明是自己昨晚所留,难道他晚上一直守候着自己?追风心里感激不尽,心想,阿月来历不明,举止痴痴傻傻,有时候古怪精灵,有时又纯情可怜,为何自己却时时牵挂着他?
他心中忽然一动,回身一看,登时全身僵硬,一颗心更是如同跌入冰水之中,只见昨夜刻字的梅树树叉之上挂着一段淡淡的黄丝,在空中轻扬,他几步冲到树梢前,极目四望,院子里风雪肆虐,除了他俩再无他人,他低头去看,浑身又似被铁锤击中,在他刻字的下方,有人刻了八个字“如果无风,云亦无踪”,他一时间如同被冻僵在当场,流云夜里来过这里,她到底身在何方?她为什么不与自己见面?但自己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这娟秀的字体与流云飒爽字体有些不同,如果不是流云,又有谁会知道这些缠绵的情话?
第三日,追风登无极殿觐见,天子金黄软帽之下露出丝丝白发,国事繁忙,虽然位居九五至尊,也是内心煎熬。天子见追风征尘未消,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威风凛凛一员戍边大将,心中感激,宣旨让追风走到近前,天子起身,拉着追风之手,抚摸粗砺老茧,眼角微湿,君臣亲密如兄弟,让阶下大臣羡慕不已。天子问起北庭都护府诸事,追风对答如流,屯兵粮麻水利军事诸多大小事务部署严密,井井有条,让天子叹服。
众目睽睽之下,惶恐不安之中,追风未及说出已有婚约,天子左手抓住追风右手,高高举起,当面宣布将灵雪公主下嫁追风。即日完婚,赏赐府邸一处,全城百姓放假一日,普天同庆。群臣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追风跪接圣旨,谢过天子,退出无极殿,返回新府邸。
新府邸位于西安城鸡市拐一隅僻静之处,十几间房子显得紧凑有致。早有人整饬府邸,打扫庭院,一应大小事打理得有条不紊,当天晚上,将军府张灯结彩,一片欢声笑语,唯独追风神情落寞,站立高楼,临风眺望,城南白茫茫一片,群山起伏,他心绪纷乱如麻。
 
盛大的酒宴不欢而散,追风站在鹅毛大雪里,心里一片狼藉,带领大唐将士征战之苦,却一刻也没有如今天这般难受,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追风回到府邸,灵雪公主兀自未眠,问起夜宴之事,追风随口道:“去了一趟盘龙巷。”灵雪公主脸色大变,低声道:“将军,听说西市盘龙巷乃是西域胡人盘踞之地,曲折幽深,诡异血腥,龙蛇混杂,一般人绝不敢去。”
追风笑道:“公主放心,我追风一生诛杀坏人无数,妖魔鬼怪臭鱼烂渣倒也没有怕过。况且这里乃我大唐京师,帝国心腹,戒备森严,还有什么怕的?我无欲则刚,朗朗乾坤岂怕神鬼妖魔。”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口中饥渴,便从案几上操起一大碗,里面原本什么都没有,他到院子里抓了不少白雪,放进碗里,大雪之后融化变为雪水,他一扬脖子灌了下去,登时间肺腑之间一阵清凉,传遍全身,随即全身都清醒了许多。
灵雪公主脸色有些异样,她进屋拿出一件皮袄披在追风身上,追风将她拉了跟前,隐隐觉得她的眉目与自己晚上所看见的西域美女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有几分心动,想要将她搂在怀里,但相起自己与流云的誓言,他一扭头,将灵雪公主轻轻推开,嘴里安慰道:“有劳公主挂念,追风之后多多留心。”
灵雪公主微微点头,一直侧着脸,肩膀微微耸动,似乎神情有些激动,追风想她心怀怨恨在所难免,心里微微有些自责。
此时,大雪纷纷,外面金鼓响动,已过三更,他渐渐冷静下来,心头却有一丝不祥之兆,波斯胡商沙陀罗费了如此心血,一旦目的没有达到,他难道不会另有企图,而走极端吗?
但看到灵雪公主腮边的泪痕,内心深处却有淡淡的内疚,轻轻道:“公主,夜色已深,早点休息吧。”一夜无话,似乎只有灵雪公主的辗转反侧之声。
天亮时分,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有一个士兵前来禀报,昨天晚上设宴之地,盘龙巷深处的胡人院落,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阖家上下丫鬟仆人全部被烧死,还有那几十个美貌无双的胡姬。主人沙陀罗全家失踪,最后在后院的一个地窖内发现了十六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面目狰狞,似乎遭受到神秘的诅咒,其他都神秘失踪,包括猫猫狗狗,鸡鸭鱼肉,都不见了踪迹。到底是何人杀害了沙陀罗一家?
追风大惊失色,难道真有恶毒诅咒不成?他一时间愣在当场,感觉空气凝滞了一般,周身的血液更是凝滞,浑身寒冷。
追风内心悲愤无比,他隐隐约约感到,有绳索套在自己脖子之上,让他窒息,让他无奈,让他痛苦不堪,但他性格倔强,越是如此,反而激发他浑身战斗之力,他暗暗发誓却想要将一切都弄清楚,为兄弟讨回一个说法。但是无论如何,所谓皇宫的梦魇。
追风内心却是波澜壮阔。昔日征战,真刀真枪与敌人作战,这次敌人却在暗处,自己根本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人,心里极度难受。他想起师父李淳风传授的双剑合璧剑谱,在月光下展开,那些奇形怪状的图谱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今夜,他心情抑郁难忍,一股壮怀激烈的悲愤从胸腔之中发出,他左手捏着剑诀,右手长剑刺出,对面孤树之上积雪纷纷坠落,追风手腕一抖,三朵剑花,随即向左斜劈三剑,向右斜劈三剑,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追风宛如一条左右翻滚的蛟龙,一团白气紧紧将他缠绕,渐渐地,他感觉到一股绵和之气在胸腹之中津津而生,如同春蚕吐丝、春雨润物一般无声无息却又绵绵不绝,渐渐,这股气息越积越多,从胸腹到手臂,从手臂到手掌,从手掌到五指,有热辣辣的气息在两手十指间激荡。
白天,追风一如既往进宫巡逻,他从太监宫女的窃窃私语中听出昨晚盘龙巷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就连深居内宫的太监宫女都传来异样的眼神,韦人杰过来报告道:“将军,一大早,城西盘龙巷许多胡人起来闹事,说是将军背叛了朋友云云,还有许多褐衣人混杂其中,不安好心。属下已经安排附近御林军加强戒备,一旦事态升级,对带头起事者严惩不贷。”
追风无奈道:“有人想陷我于不义,但朋友来了有美酒,财狼来了有长刀,我好坏总还是分得清楚的。唯独觉得对不起赵成龙,他自断左臂,作为惩罚。难道这波斯血腥的诅咒真有那么灵验?”
韦人杰摇摇头道:“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不过,据胡人所言,此诅咒由来已久,的确厉害无比。”
追风叹息道:“如此强加于人的诅咒也许是奸人的阴谋,我堂堂正正,为什么要被诅咒所羁縻?”
韦人杰安慰道:“有奸人在背后造谣中伤将军,将军不必多心,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目前,将军还是要留心御林军动向,属下总觉得有人觊觎御林军的虎符,想要趁乱夺取,然后祸乱宫禁。”
追风深以为然,他苦苦思索对策,却觉得对方仿佛隐藏在一层柔软但血腥的大网之后,自己看不见对方的模样,而对方却熟悉自己的一举一动。但无论敌人如何狡猾,如何凶残,自己也要肝脑涂地,确保大唐天子的绝对安宁。
午后,天空中飘扬起鹅毛大雪,追风心绪不宁,冒着大雪步行返回官邸,他一个人到处乱走,但见大唐帝都一片歌舞升平,但白雪皑皑之下但隐隐有龙蛇混杂其中。忽然,一辆马车停在身后,马车之上下来一人,戴着一顶帽子,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低声道:“将军,多日不见,石万山请将军到府上一叙,此处不便,请将军谅解。”
追风一愣,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石家堡堡主石万山,追风迟疑片刻,见石万山态度虔诚,随即与他一起上了马车,马车行到一处十字路口,忽然停下,几乎与此同时,东南西北方向来了四辆马车,将原来马车紧紧簇拥到中间。
追风正在奇怪,石万山一语不发,拉着他上了东向的一辆马车,车帘密闭,刚待两人坐好,四辆马车一齐向四个方向飞奔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追风二人又来到一处路口,与刚才一样,又来了四辆马车,石万山依旧一语不发,拉追风又上了一辆北向马车,随即四辆马车朝四个方向奔驰而出,如此几次,终于来到一处僻静小巷之内,迎面一处古朴沧桑的大院,厚厚的积雪,显然这里极少有人出入。
有人站立在院门口,将石万山与追风让进院子,随即关上院门。院内假山秀水,十分精巧灵秀,石万山毕恭毕敬将追风让进了一间大屋,屋里有人低声道:“将军好。”追风一看,面前站立着石万山的二弟石万谷。
原来,上次酒泉别后,石家堡兄弟担心五灵教报复,举家东迁,通过一个长安亲信连夜在京城长安选择房产,最后在幽静偏僻的高家牌坊小巷买了一处宅子,为防止五灵教在京师耳目,石家兄弟深居简出,一切都让亲信代为打理,好在这里原本是隋朝翰林院的房子,周围没有什么几户街坊,几个月下来,倒也相安无事。追风不得不佩服石家兄弟的细心与实力。
石万山眼角微湿,抱着追风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追风笑道:“石大哥,长安可比酒泉郡大了不少吧。”
石万谷爽朗道:“长安城物华天宝,比酒泉强到天上去了,唯一不足,就是每日里闷在深宅大院之内,快把人憋屈死了。”
追风道:“五灵教一日不除,你们全家还得韬光养晦。对了,今天行踪这么诡秘,有啥要紧的事吗?”
石万山眉头紧皱道:“将军,西市盘龙巷之事,传得满城风雨,看来敌人下手凶狠。”
追风心里不悦,低头不语。
石万山道:“将军,我等为了防备五灵教,在长安城收买不少耳目,消息倒也灵通。只是最近坊间消息对将军极为不利。”
追风道:“坊间是怎么传的?”
石万山微微摇摇头,道:“坊间传言,将军昔日带领大军越过葱岭,远征西海,在西海之畔的大雪山杀了隐居于此的白发老人,抢走了老人的宝贝。这盘龙巷的几人,就是老人的部属,他们从西海赶来京师,想与将军商量赎回宝贝,却一言不合,被将军杀人灭口,更杀了使者沙陀罗一家十八口。无论坊间怎么流言蜚语,我等兄弟皆相信将军清白,但将军要防止他们血口喷人,一旦传入朝廷,恐怕对将军不利。”
追风一听此言,感觉一股凉水从天而降,敌人卑鄙无耻到如此地步,出乎她的意料。
他左手拉着石万山之手,右手朝天发誓道:“我追风若干下如此猪狗不如的事,五雷轰顶。还有,我虽然不知道谁在背后作恶,但我相信天日昭昭,奸人岂能骗了天下的耳目。我追风若不将杀人者铲除,甘愿自刎向死者一家赔命。”
石万山道:“将军,可有什么线索?”追风摇摇头。
蜡烛低垂,一时间几人都无语,仿佛躲在暗处的敌人随时会突然刺出手中带毒的兵器。
石万山点点头,摇摇头,忽然道:“最近有一事十分诡异,将军不知道有没有心思听听?”
追风道:“石大哥但说无妨。”
石万山皱眉道:“咱们所处的这间宅子离兴庆宫很近,毗邻几步隔墙而已。最近,家丁发现井水浑浊,我几次仔细去听,隐隐听见水井深处有金戈之声,这里是皇宫禁区,看来有人要在兴庆宫地下深处做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将军不可不防。”
追风道:“敌人阴谋还未暴露,我还要好好查查。”
石万山道:“将军府门外有个卖水晶饼的老丈,他是石家堡的暗探,您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告诉他,我们石家兄弟必然在第一时间快马赶到,肝脑涂地,竭尽所能。对了,将军,您大恩大德不要苁蓉花,但苁蓉花的花枝有解毒之功效,请将军务必收下,以备不时之需。”石万山拿出一支枯萎的残叶,恭恭敬敬交给追风,追风闻见一股淡淡的苦味,拱手谢过,细心装进贴身之处。
眼看时辰不早,追风告辞,石家堡依旧选择几匹马车多次变换才回到府邸。灵雪公主早早在院子里翘首相望,见追风回来,脸现喜色,连忙将温在火炉上的水酒倒了一杯给他,追风心里有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灵雪公主察觉追风心里沉重,安慰道:“将军,今日巡逻大内,父王一切安好?”追风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沉闷片刻,道:“托公主挂念,一切都好,只是……”他欲言又止。
灵雪公主道:“将军,可否说出让妾身与郎君一解忧愁。”追风心里不快,索性右手拿起酒坛,仰脖子一饮而尽。
灵雪公主道:“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外面坊间传言往往都是虚妄之词,将军何必在意?”
追风一愣,奇道:“公主为何有此一说?”
灵雪公主道:“将军为人侠肝义胆天下谁人不知,坊间传言将军谋取西海老人宝贝,一定是奸人故意散布谣言,将军何必在心?”说此话之时,灵雪公主一双妙目看着追风。
追风摇摇头道:“公主,当初,我带领大军征战西域波斯,根本未遇见什么西海老人,但昨晚盘龙巷的沙陀罗几人却坚持认为我去过西海,并且夺走了老人的宝贝。我追风自认光明磊落,别说盗取财宝,就是金山银山堆在我跟前,我也不会看上一眼。我原本对这些坊间传言不在意,可是,昨晚沙陀罗一家几十口被杀,如此灭门之法卑鄙无耻,他们因为我而死,我心里难受至极。”
灵雪公主望着窗外茫茫大雪,沉思片刻,道:“妾身觉得昨晚之事来势汹汹,奇怪的是,西市里波斯武士很多,一般人根本进不去,谁会是灭门血案的凶手?难道此事与铁衣人有关?”
追风心里一沉,奇道:“铁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灵雪公主神情不宁,低声道:“听宫里老宫女说,在城南翠花谷,有一位武林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此人与大唐有着血海深仇,几十年来,几次刺杀天子,危及大唐朝廷。十六年前,此人突然掠走太后与天子最喜欢的长安公主。五年前,有人刺杀天子,据说是此人所为。三年前,太后所居住的万花宫突发大火,所有宫女离奇暴亡,无一幸免,据说又是此人所为。让人恐怖的是,此人一身铁制铠甲,宛如铁衣人一般,再严密的内宫大院,铁衣人都来去自如。妾身猜测,以西市严密的防守,也许只有铁衣人有如此手段。”
追风道:“铁衣人?铁衣人?”似乎有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时,外面扑通一声,追风到院子里一看,原来是阿月跌落入院内的积雪之内,样子十分狼狈。追风想要扶他,阿月却将头扭向一旁,委屈道:“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眼泪快要出来,眼里全部都是幽怨。
追风郁郁寡欢,回到火炉之旁,灵雪公主也是面有忧色。
过了一会,灵雪公主继续道:“十六年前,妾身尚且幼小,永远忘不掉那个夜晚,那血腥的场景。”
 
风、云、雪、月……
 
还有长安公主,武媚娘,狄仁杰,
 
小马哥威武
 

 
第五章 铁衣人冷
忽然,听见窗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声道:“谁说我杀了万花宫的宫女?”
追风飞身来到院子里,抬头一看,一个诡异无比的人影在夜空中从远及近飞翔而至,似乎带着翅膀,他稳稳落在院外一株高树之上,浑身铁衣,正是传说中的铁衣人。
追风奇怪,灵雪公主那么小的声音,这个铁衣人远在数丈之外竟然能够听见,看来此人内功绝非一般。
阿月却突然现身,上前几步,拦在他的面前。追风奇怪,阿月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童竟然如此勇敢,阿月抬头看着远处的铁衣人,又回头看着追风,低声道:“将军,不要伤他,铁衣人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人。”
追风奇道:“你认识他?”
阿月嘤嘤道:“我……将军,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谁也没有见过他杀人,铁衣人和将军一样,都是被人陷害而已。”
空中苍老的声音道:“追风将军,你已经是朝廷的中郎将,敢不敢与老夫去皇宫里转一圈?”
追风朗声道:“这位前辈,擅闯大内禁宫,乃是灭门九族的死罪。若前辈有话,可以在这里和晚辈说。”
高树之上铁衣人闪动翅膀道:“我进出皇宫如同家常便饭,你想看看老夫如何教训李世民,就随老夫来看热闹。”说完,翅膀一抖,身子缓缓往皇宫方向飞去。
追风不敢怠慢,铁衣人口口声声蔑视天子,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得逞,当即飞身越过院墙,追逐铁衣人而去。
已是深夜,夜凉如水,宫禁之内一片沉寂,花木奇树,假山秀水宛如冰雕玉琢一般,天子与后妃才人们都已经入寝,几个羽林军都在打盹。
忽然,头顶一片昏暗,追风抬头一看,一片乌云将天空遮掩得严严实实,就在这时,他看见乌云之中穿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径直往下飞来。
追风手按剑炳,藏身于一株梅花之下,仔细去看,那黑点愈来愈大,像是一只大鸟,还有翅膀在抖动。
随着黑色大鸟愈飞愈尽,忽然,一轮明月从乌云后面露出,四野如水,追风仔细看那黑色东西,就是一只硕大无比的鸟,一只三角形的鸟头,长长的尖嘴伸了出来,在夜色中极为吓人,双翅展开足足有一丈多长,每每抖动一下,都是呼呼劲风不止,追风心里怪异不已。
大鸟飞近无极殿上空,在空中盘旋几下,然后稳稳落在无极殿顶,夜色中大鸟一动不动,只有一对发光的眼睛静静地冷冷地看着四周。
此时,四野无风,大鸟诡异血腥,如此来无踪去无影,地面再多羽林军,却也无法防止大鸟来去自如。
无极殿乃是大唐天子临朝议政重地,追风丝毫不敢怠慢,飞身上了无极殿,当他身子落在屋瓦上之时,铁衣人回过头来。冰冷的夜风中,追风与铁衣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感到对方的目光中的寒意。
追风想起西市血腥的诅咒与屠杀,万花宫十六年前神秘的大火,心想大唐内宫血雨腥风,都是拜眼前这鬼怪一般的铁衣人所赐。但阿月为何却要为他开脱,难道他们认识?瞬间,他将铁衣人与阿月联系在一起,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太过荒诞,太过诡异,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追风冷声道:“我追风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为何要杀害盘龙巷沙陀罗一家,并放出谣言,陷我于不义?”
铁衣人冰冷的面具似乎是冷笑,又似乎在嘲笑道:“小子,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不过,看在咱们有缘的份上,我不与后辈计较。老夫昨晚在秦岭深山老林睡大觉,今日才来到此处看望李世民,昨夜何曾去过西市?又何来杀害沙陀罗一家之事?”
追风奇怪,铁衣人所说不像作假,也许真如阿月所言,铁衣人乃是被人冤枉。但铁衣人私自闯入禁宫,无论如何不能放过,沉声道:“阁下在大唐京师长安城装神弄鬼,擅闯禁宫无极殿,难道不知这是灭门九族死罪吗?”
铁衣人嘿嘿冷笑两声,仰头道:“笑话,这里一草一木对老夫来说,就像回家一样熟悉,老夫闭着眼睛也能够如履平地,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谈不上擅闯。对了,听说追风将军率领大军攻击突厥,又镇守西域,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倒也是少年英雄,名扬四海,最近又娶了灵雪公主,大唐驸马荣任朝廷中郎将,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说到此处,铁衣人嘿嘿两声,突然话锋一转,冷笑道:“你手下几千御林军甲士,都是朝廷能征善战的忠勇之士,但在老夫眼里只是吓唬人的摆设,一丝用也没有。”
追风一听此人口气狂妄,冷冷道:“我追风不管你是铁衣人也好,妖人也罢,今晚你擅自闯进天子禁宫,就犯下了欺君犯上的死罪,我就要将你捉拿归案。阁下到底何方神圣?报上名来,追风从来不屑于同无名之辈交手。”
铁衣人抖了抖黑色铁翅膀,冷笑道:“欺君犯上的死罪?你好大的口气,我原本以为你追风将军会有多大的肚量,想不到,你却是一条乞食摇尾忘情负义的野狗野猫,你始乱终弃,为了荣华富贵,忘记了自己在南山的誓言,你根本不配和我交手。”
 
六、猛鬼崖高
洋洋洒洒大雪之中,追风抢了一匹快马,飞奔半个多时辰赶到南山脚下,抬头望去,悬崖绝壁之上,有一块伸出的巨石,孤悬天际,名为猛鬼崖。三更时分,大雪纷飞不停。
追风将马栓在树上,提一口气,身子几个踊跃,真气流动,绵绵不息,顺着绝壁攀登到了巨石之上,但见巨石之上都是白皑皑的积雪,显然山上极冷,积雪已经结为寒冰,而白雪中一个身材瘦削的紫衣老者正盘腿坐在巨石中间,正是前日遇见的铁衣人,不过今晚他脱去了外面铁衣,去掉了鬼厉瘆人的铁面具,显得身材更为修长瘦削,清峻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目紧闭,宛若魂游物外一般。
追风双手抱拳道:“前辈,你我各为其主,但阁下几次擅闯大内禁宫,今日在此相遇,晚辈要与前辈一决雌雄,无论生死,各安天命。”
铁衣人对追风置之不理,只是抬头看着群星璀璨,缓缓道:“各安天命?天命又怎么?我原本就是天命,可是,又能如何?”
追风凛然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命所系,天日昭昭,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秉承江湖规矩,这就是我辈的天命,难道不够吗?”
铁衣人冷笑两声道:“江湖规矩?当今虽然四海升平,但内忧不息,外患方至,人心惶惶,早就非尧舜时代,岂有多少天命可守?”
追风朗声道:“前辈,长话短说,三年前,万花宫三百余名太监宫女被杀之案,是不是前辈所为?”
铁衣人一愣,随即满脸怒气道:“老夫才不会去干这样之事。”
追风道:“三年前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你出现在大内禁宫,随即就有血灯笼在随风飘动,你走到哪儿,血灯笼就飘到哪儿,后来,有人看见血灯笼飘到万花宫,随即发生灭门血案,大丈夫既然敢干,为什么不敢承担?”
铁衣人沉吟片刻,不悦道:“什么血灯笼?什么灭门血案?老夫我根本就不知道。”追风看他不像作假,就将三年前灭门血案说了出来,铁衣人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道:“五灵教呀五灵教,这群****嫁祸于老夫,好,如此也好,我正要找这群****算账。”
追风听铁衣人不像作假,且对五灵教恨之入骨,口气柔和了许多,他恭身道:“前辈可知五灵教来由?究竟意欲何为?”
铁衣人道:“五灵教一群龌蹉卑鄙小人,老夫自然不会关心他们的来由,更不会管他们想干啥。”
追风朝北望去,只见长安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青烟之下,但隐隐约约可见那高大巍峨的城郭,棋盘一般的街坊布局,宛如一幅壮观动人的画卷,他心里感慨,温声道:“前辈,当今四海彦平,群臣各安其位,百姓安居乐业,大唐天子更是旷世少有的圣明神武,在下想知道前辈夜入大内禁宫,为何要与天子为敌?”
铁衣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呸,什么狗屁旷世少有,狗屁圣明神武?什么狗屁安分守己各司其职的群臣?这朝廷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干净之人,没有一处干净之地,到处都是心怀鬼胎、尸位素餐的大臣,阳奉阴违的阉党小人。我对内宫的了解比你要多几十倍,你竟然为他们粉墨春秋,大唱赞歌,真是不知廉耻的小狗。”
追风自小受师父教诲,一心怀着治国平天下的壮志豪情,在他心目中,天子乃一国之尊,受命于天,高居九霄之上,加上他对天子知遇感恩之心深入骨髓,根本就没有去想过朝廷内宫的不是,当即驳斥道:“既然前辈肆意污蔑天子,陷害朝廷,乃是与大唐为敌,我追风与你多说半个字亦是多余,咱们只有一决高下,得罪了。”他缓缓抽出长剑,凝神聚力。
铁衣人摇头嘿嘿冷笑两声,道:“我原本以为你是心底澄明、通情达理的江湖豪杰,有大事请你来商,谁知你却是一条疯狗,既然你想抓我去天子那里邀功请赏,老夫今晚就给你机会,看你有没有这等本事。”突然身子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突然掉头朝下,双掌从上往下拍出,周围积雪被掌力所震,雪沫乱飞,显然掌力极强。
追风想激怒对方,让对方亮出底牌,没想到铁衣人脾气如此暴躁,武功更是厉害,眼看铁衣人掌风到达头顶,宛如刀割一般,追风身子后仰,长剑朝天一刺,撕开掌力,直往铁衣人喉咙刺入。
铁衣人在空中又是嘿嘿一笑,双掌一合,追风但觉一股极狠力量锁住长剑,再也不能刺进半分。他身子一斜,长剑回撤,斜斜往铁衣人肋下削去,铁衣人右掌侧身迎击。
追风几年来忙于帝国开疆拓土大事,未与江湖高手动过手,武功有几分生疏,但练武多年,此刻一鼓作气施展出来,倒也淋漓尽致,畅快无比,两种力道一分一合,两人在猛鬼崖决斗,虽然他尽了全力,但依然不能取胜。但越往下斗,心里越是奇怪,两人武功招式为何如此相似?
两个打着打着,从猛鬼崖挪到了悬崖绝壁边上,如同两只灵狐闪转腾挪,渐渐地,两个人惺惺相惜,追风心想,如果不是铁衣人大闹宫禁,也许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也感觉到铁衣人掌力慢了下来。
铁衣人忽然退后几步,撤回掌力,笑道:“追风孩儿,你一代才俊,死在老夫手里有些冤枉。不错,最近外面坊间传言,三年前的万花宫大火是我所为,宫女太监被我所杀,其实,我能忍心烧自己家吗?”
追风道:“大唐宫廷何时成了阁下的家?”
铁衣人叹息道:“告诉你个愣头青,你也不明白,算了,时间紧迫,咱们不要啰里啰嗦。你不是想知道五灵教的秘密吗?你先告诉我西海之畔白发老者的秘密,我再告诉你五灵教的大阴谋,咱们一码换一码,谁也不吃亏。”
追风哈哈大笑道:“我凭啥会相信前辈你?”
铁衣人忽然叹息道:“追风孩儿,你师父李淳风难道没有告诉你五灵教的大阴谋吗?事情紧急,五灵教教主闭关,即将修炼成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功,他一旦出关,马上就要动手,我再也等不及了。”追风想起三年前,师父告诉他五灵教忽然销声匿迹之事,看来教主当初闭关三年,即将功成出关,看来江湖马上就要血雨腥风了。
 
追风道:“人生百年不过白驹过隙,人世沧桑不过沧海一粟,若贪图荣华富贵,做违心之事,活在世间,就算是一百年又有何意?我若今**了,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铁衣人道:“既然如此,我也算服了你这小子,品行不错。对了,大雪山老人秘密以后咱们再说,哈哈,老夫可以告诉你,五年前,李世民遇刺,被老夫和你师父李淳风所救,我们俩都受伤了。三年前,万花宫一案,是五灵教的阴谋,他们想嫁祸于老夫……咋回事?他奶奶的毒药挺厉害,老夫浑身发冷,先走一步。”他身子刚刚飞起,却突然一阵抽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追风赶紧上前,见铁衣人双目紧闭,似乎没有了呼吸,追风不假思索,摘下铁衣人面具,却看见一张中年男子清秀的脸,似乎有些面熟,让他吃惊的是,这张脸似乎被什么野蜂蚊虫叮咬,留下了道道伤疤。此刻,铁衣人脸色铁青,嘴角歪斜,似乎写满了无奈,显然方才已然中毒,兀自强忍了许久,终于无法再忍下去。
追风忽然想起一人,就是五年之前,在秦岭之巅,有一个黑衣人和小女孩被褐衣人围攻,追风紧急之下用鬼面蜂杀退褐衣人,又用幽冥雪蛤救治好那黑衣人。他心里一阵激动,如果这个铁衣人就是当初那个黑衣人,他一定知道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怎么样了。
忽听背后一阵轻响,褐衣闪动,追风回头一看,火灵子手持单刀扑了上来,原来,此人刚刚被追风震晕,鼻子为积雪所埋,反而没有中毒,火光四起,融化冰雪,火灵子被惊醒,随即捡起长刀,试图偷袭。
追风看到此人一脸猥琐与卑鄙,心中生气,交手之后,他心里惊讶,火灵子刀法凌厉,死死纠缠,几十招之后,追风吐了几口血,内力被毒药损害严重,无奈之下,他施展出他师传绝招,剑气爆发,将火灵子长刀斩断,火灵子惨叫一声,脑袋飞出,魂游太虚。
追风飞起一脚,将火灵子尸身远远踢下悬崖。
就在这时,崖顶大火腾空而起,宛如爆炸一般,追风抱着铁衣人,从崖顶一跃而下。
铁衣人不省人事,但铁衣两只翅膀伸展开来,让两人下坠之势登时减缓了许多,两人如同飞鹰一般从百十丈高的悬崖上缓缓飞了下来。
坠落途中,忽然半空中一阵惨叫,一团火球从上面急速冲了下来,只听喀嚓一声,铁衣翅膀齐齐断裂,那火球随即坠落下去。原来,一名被烈火焚烧的五灵教弟子跳了下来,撞断了铁衣翅膀。追风暗自叫了一声苦,两人身子顿时如流星般朝下面坠下。
此时,若追风抛掉铁衣人,可用内力将身子贴着悬崖,缓缓下落,但此刻他怀里抱着铁衣人,铁衣沉重,急速下坠之下,形势极为凶险。追风心里想,无论如果,自己不能丢下此人,虽然他是天子敌人,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己绝对不会苟且偷生。
就在这石火电光之际,追风右手从怀里掏出大唐天子赐给的匕首,在急剧下坠之际,插入坚冰一般的悬崖,下坠之势锐减,饶是如此,下坠几十丈,又是咔嚓一声,御赐匕首断为两节。
两人继续下坠,追风心想,今日轰轰烈烈而死,也算是无愧天地,唯一对不起就是流云和师父。
等到身子即将落地,眼前一阵白色迷雾,紧接着两人掉进白色雪堆之中。几乎与此同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喜泣之声。
追风抱着昏迷的铁衣人从积雪之中走了出来,迎面最最熟悉的脸,不是阿月是谁?只见他双目发光,喜极而泣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追风奇怪,阿月怎么会来到这里?更奇怪的是,周围十几个少林僧人都听命于阿月,手拿树枝,正在忙碌,显然,这雪堆是阿月带领众僧短时间堆积而成。
阿月一把将铁衣人抱起,轻轻放在旁边,俯身查看,见铁衣人气若游丝,他焦急万分,抓住追风手道:“将军,赶紧救救铁衣人之命。”
追风微微点头,将铁衣人放在一块巨石之上,双手放在他胸腹之处,缓缓将内力传给他,过了好一会,铁衣人终于吐出一口黑血。
就在追风挥汗如雨之时,他却感觉到热呼呼的东西掉进脖子里,他余光一看,阿月正在身后看着他,满脸都是喜色,却泪痕宛然。
追风道:“前辈性命保住了,阿月,你不用担心。”
这时,旁边树林里一阵马嘶之声,领头僧人牵来一匹白马,将铁衣人小心翼翼扶上马背,用带子绑好,恭恭敬敬对追风道:“追风施主,我们送前辈回翠花谷再行医治。”诸僧护送铁衣人,缓缓入夜幕深处。
阿月将追风拴在树上的骏马牵了过来,看见追风眼里的疑惑,轻声道:“将军,阿月不该给您添麻烦,此事容阿月以后再解释,咱们回家吧。”
追风点点头,拽起阿月飞身上了马背,策马扬鞭往西安城奔去,阿月在身后紧紧地搂着他,后来索性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之上,追风感到一股热流,阿月身上有太多的怪异之地,自己何曾真正了解?但追风永远相信,阿月绝对不会故意隐瞒自己,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你好喜欢唐代背景呀,印象中好像都是
 
大唐恢宏的气势,现代人估计达不到
 
多多批评指正,谢谢
 

 
第七章 狼踪蛇影
远远看见长安城明灭的灯火,骏马奔腾不多时,到了长安城下,城门紧闭,吊桥高挂。
追风高声道:“快点开门,我是御林军中郎将。”城墙上出现了十几个火把,领头一人摇摇晃晃道:“您开玩笑吧,御林军中郎将?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追风将军,平时前呼后拥,威风凛凛,阁下如此狼狈不堪,也敢冒充追风将军?阁下赶紧走吧,否则爷爷我用箭射死你们。”果然,从城墙之上嗖嗖嗖射来几支狼牙箭,但都离二人有十几丈之远,显然警告他们不要再行靠近。
以追风武功,飞身跃上城墙,逼迫守门官兵打开城门不是难事,或拿出虎符,敢有人不开门?但他不愿意惹事,叹口气道:“县官不如现管,人家不让进。看来今晚要露宿荒野了。”
他想起汉朝飞将军李广,驱逐匈奴,为汉家立下大功,但因为得罪了霸陵尉,有一晚回来,硬生生被霸陵尉关在城外,受了一晚上的冻,不由得微微摇头,略带苦笑。
阿月却有几分高兴,他低声劝慰道:“将军,这有何难?我知道一条进城秘道。”
追风奇道:“在哪儿?”
阿月轻声道:“由此向西一里路,在城墙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洞穴,可以钻进城内,就怕洞穴太小,将军钻洞拉不开面子。”
追风嘿嘿一笑:“事已至此,我还有选择吗?”
两人纵马向西,一阵疾驰,阿月忽然低声道:“停!”此处却是一个隐蔽的拐角,被杂乱无章的蒿草所遮挡。阿月低声道:“就是这里。”
两人下马,追风在马身上拍了一下,马儿朝前飞奔而去,阿月右手抽出弯刀,上前几步,将蒿草拨开,露出一个狗洞大小黑黝黝的洞穴。
阿月内疚道:“此洞乃长安鸡鸣狗盗之徒所用,今日却让大唐将军光顾,真是委屈了。”追风顾不了那么多,拉着阿月,钻了进去。
洞穴极小,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道,走了几步,阿月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一个火把,点燃后高高举起。
追风环顾四周,洞穴显然是有人经年累月挖掘而成,奇道:“堂堂大唐京师城防重地,怎会留有这样的破绽?”
阿月道:“狼有狼踪,鬼有鬼道,天上神仙要活,地下小鬼也要活,无论盛世还是乱世,总有人要想方设法躲避官府盘查。从这里偷越城墙的人,不是杀人越狱的重犯,就是走私贩卖的盐帮。据说,这洞穴深处有道鬼门关,通往十八层地狱,如果不慎走错了路,就会进入阎王殿,永世不得翻身。将军,你害怕吗?”说到这儿,阿月似乎更为高兴,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像西府小调之类,婉转柔腻,甚为动人。
追风心里奇怪,阿月平日里谨小慎微,怎么到了这暗黑无忌的洞穴深处,反而如此兴奋?他哈哈笑了两声道:“阿月,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蚱蜢,要去十八层地狱见阎王爷,也是咱俩手拉手,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气死阎王爷,气死小鬼儿。对了,以后你不要叫我将军,叫我大哥即可。”
阿月低头道:“将军是天子眼前红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郎将,阿月可不敢叫你大哥!”但语气显然很高兴。
追风道:“我不是天子红人,我是天子弟弟,既然天子都有弟弟,我自然也有弟弟,就是你。只要你答应,没有人管得了。”
阿月娇羞叫了一声:“大哥!”然后侧过头去。
追风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他右手接过火把,伸出左手轻轻揽住阿月,道:“今晚咱们没有退路,就一起去瞧瞧阎王爷和妖魔鬼怪,看他们在十八层地狱如何过活?”阿月使劲点头。
越往前走,洞穴之内越是艰险难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窄的地方要硬挤过去,头顶不时有水滴渗出,跌入脖子里,冰冷刺骨。
追风心想,此路繁杂无比,寻常之人怎会记得住这曲里拐弯的分叉?一旦迷路,里面的漆黑孤苦绝对会闷死人。
在漫长的地底洞穴,追风兴致所至,讲起儿时的美好回忆,讲到师父、流云,讲起征战波斯的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月紧紧抓住追风的左手。
追风感到阿月的手越来越暖,越来越滑,越来越柔,两人一深一浅又爬了好久。
忽然,阿月停下脚步,追风手举火把往前一照,眼前石壁挡住出路,四周都是冰冷的青石,渗出密密的水滴,追风心里一沉,走了这么远,怎么会是一条死路?
阿月忽道:“追风大哥,如果有敌人从头顶扔一块千钧巨石下来,你武功再好,也难以脱身,你会不会怨阿月把你带入这个绝地?”
追风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大丈夫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哥哥我平日为国为民,敌人怎敢暗算于我?若真是被人暗算,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怎么会怪罪于别人?”
阿月柔声道:“大哥一身正气,神鬼难敌。而我等山野草民,往往都被人冤枉欺负惯了,如同草原上的小羊,被狼吃了,狼还要寻找无数个借口,指责小羊肉不好,小羊惨叫了,小羊挣扎了,狡辩无礼,世道没有说理的地方。如果阿月遇到坏人,只能听天由命。”语气甚是悲凉。
追风左手拉住阿月右手,柔声安慰道:“阿月,你放心,只要大哥在,这个世上谁也不能欺负你,否则,大哥就是追到十八层地狱,也要为你报仇。”阿月脸上微微泛红,低声道:“阿月愿意一辈子伺候将军,伺候大哥。”
火光明灭之下,阿月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微笑,虽只是一晃而过,但那明亮照人的眼光让追风心头一荡。
 
阿月忽然蹲在身子,伸手在青石墙壁上摸索一会,不知按了某处,左侧墙壁嘎吱露出一个更小的洞穴,阿月激动道:“这就对了。”拉着追风之手,朝左边洞穴钻了进去。
洞穴更小,两人又走片刻,洞穴里空气越来越稀少,呼吸有几分困难,阿月更是呼吸急促。
追风心里担忧,自己身负武功,但阿月身子单薄,能否熬下来?但此刻无法回头,只能一味前行。
阿月忽然停了下来,柔声道:“大哥,灵雪公主好吗?”追风万没想到这个时候,阿月竟然问这个问题,当即正色道:“公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待公主也是十分尊重,不敢有丝毫亵渎。”
阿月道:“你们一定是世间最最幸福的神仙眷属了。”说完,轻咳几声,似乎呼吸十分困难。
追风道:“也许吧,造化弄人。”一时间,思路千万,不能自已。
说话间,前面又是一块巨石挡住去路,追风正疑惑,阿月伸手往石壁旁一处凹下地方一摸,手里却多了两根绳索,道:“大哥,已经到了最后一关,咱们要从这里攀爬上去。”
追风将火把踩灭,两个人各自抓住一条绳索,追风左手护住阿月,两人奋力往上攀爬,过了一会儿,眼前星光闪动,两人终于爬出地面,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后院,后院不大,荒草遍地,洞穴出口被伪装成水井模样,轱辘破旧,两人手里之物正是系在轱辘上的井绳,追风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洞穴设计之人竟然善于掩盖,出口别有洞天。
他心里又想道:“寻常百姓住在城墙附近,自然会琢磨穿越城墙的办法,一旦大唐敌人知道了这隐秘通道,却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破绽。”
两人手拉手出了院子,外面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名叫顺城巷,一阵狗吠自深巷中传来,两人快步走出小巷,迎面是灯火阑珊的通衢大街,离鸡市拐追风将军府相去不远。
这一段路程,虽无率领千军万马踏雪破冰、饮马西海、会师波斯、万千人头落地的生死考验,但这份惊险与甜蜜让他经年不忘。
两人回到宅邸,看门老仆早就酣睡不醒,追风不愿打扰老人,抱着阿月从院墙飞身而入,阿月依依不舍回到自己小屋,追风蹑手蹑脚进入卧室,灵雪公主已经睡熟,卧室一角依旧是灵雪公主为他点亮的一盏灯。
追风心里感动,脱掉外套,轻轻躺在躺在灵雪公主旁边,隐隐听到屋外阿月房间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与地下洞穴时所哼一模一样,追风心潮起伏。
忽然,灵雪公主哭泣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反身将追风紧紧搂在怀里,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兀自泪水衣衣。
追风心里感慨万千,灵雪公主贵为公主,却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又想到,公主一心一意下嫁自己,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的安危。
直到东边露出鱼肚白,追风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觉直到午后才醒来,追风刚刚吃过饭,有御林军小校飞马过来,禀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副将韦人杰昨晚布设好内宫的岗哨之后,却一夜未归家,御林军早上四处寻找,从城西青楼传来消息,有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全身赤裸,死在妓女小凤仙的床上,脑袋失踪,从小凤仙证词和遗留在现场的衣服来看,死者正是韦人杰,更让人震惊的是,他贴身保管的虎符不翼而飞。这虎符,乃紧急关头调动御林军的信物,追风心里焦躁不安。
傍晚时分,老仆在门口发现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头,人头上挂着一封血丝满满的书信,老仆战战兢兢打开书信,书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警告道,三年前,万花宫失火,八十名太监宫女被杀,是上天天降罪有罪之人。韦人杰被杀,就是因为他去查找背后原因,书信还说,无论谁要清查昔日往事,都是与上天过不去,结局与韦人杰一样,死无葬身之地。还有,追风道貌岸然,暗地里勾结波斯人,杀害西海老人,抢走老人毕生财富,勾结少林寺逆贼,杀害朝廷命官,这些帐都要一笔笔算,所有与追风亲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云云。
老仆吓得浑身哆嗦,丢下书信,卷起铺盖回同州老家种地去了。
灵雪公主看见书信,也是吓得浑身发抖,泪水涟涟,劝告追风赶紧收手。追风明白,有人不愿意他彻查三年前万花宫大火背后真相,他默默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退步,一定要找到幕后黑手,给韦人杰一个交代,给冤死在万花宫的八十多条人命一个交代。
第二日,追风照旧入宫,带领全副武装的甲士四处巡逻,虽然禁宫风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但他却感受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
天子早朝,八百里加急来报,北庭都护府因为追风回归京师,缺少主将,屡屡有突厥残兵作乱,都护府留守几次征伐,却被诱骗进广袤的沙漠,中了埋伏,死伤不少大唐士兵,天子,心绪不佳,眉头紧锁。
又有西川快马禀报,一直对大唐虎视眈眈的吐蕃赞普派遣十万牦牛大军,陈兵泸定一带投石问路,骚扰边民,试图入侵大唐领土,天子叹息道:“李靖将军英年早逝,我大唐失去柱石。”天子问起大家退兵良策,判官狄仁杰出列奏道:“吾皇万岁,对于突厥残兵败将,要坚决打击,不能让其死灰复燃。对于吐蕃,要两手准备,和亲同时,要未雨绸缪,调集大军以防不测。”
天子问计,大将徐茂公奏道:“吐蕃人多疑善变,犹豫寡断,我大军宜构筑壁垒,坚守泸定孤城,派出小队人马坚壁清野,死死拖住吐蕃军队,待其兵势疲惫之际,随后大军出动,左右两翼包抄,一举歼灭。”太子李治也出列慷慨陈词,要求坚持回击吐蕃和突厥,绝不能示弱。
天子沉思片刻,道:“吐蕃牦牛阵威力巨大,我大唐骑兵却不适应这样的牦牛之战。”
他让追风与狄仁杰分别在手掌上写出破敌之策。追风脑子里灵光一闪,多年军旅生涯,他早已经明白了这样的一个道理,吐蕃军队劳师远征,用牦牛大阵,必然携带着大量粮秣,大军势必不能快速机动,只需用计谋将牦牛阵骗到狭长地段利用火攻,烈火焚烧,吐蕃军队必然大乱。他在左手手心写下了二个字“火攻”那边,狄仁杰举起左手,掌心写的也是“火攻”。

 
天子下定决心,派出八百里加急,命驻守汉中的大将候君集率领八万大军火速入川,扼守康定泸定门户,择机用火攻与吐蕃决一死战。
钦差领命而去。忽然,黄门侍郎进入无极殿,高声宣读太后懿旨,对突厥、吐蕃采取绥靖政策,派大唐公主和亲,对方要啥给啥,绝对不能用兵。追风心想,独孤皇太后为何如此害怕突厥吐蕃?天子无奈,又派出八百里加急追上,让侯君集引兵停在汉中。
晚间,追风派出各路哨探,到驿站码头会馆酒楼打探消息,发觉事态远比想象的严重,庙堂江湖传言纷纷,朝廷面临突厥、吐蕃两路夹击,灭顶之灾就在眼前,许多有名望的重臣都在暗中串联,为自己寻找后路。山东、河南、福建、四川道都派遣人员来到京师长安,侦测朝廷动向。
更让追风心里忧虑的是,从三个月前开始,有神秘的高手从长安分赴各大门派,告知京师长安将要发生动乱,让各大门派派遣弟子入京,来得早有好处,来得晚或者胆敢不来,必受惩罚。岭南、淮西两大门派不奉号令,被满门杀死,首级传檄江湖,一时间人人自危,纷纷派出精兵强将,来到长安。据说,幕后之人褐衣遮面,看不出武功门派,但出手凶狠。
追风察觉到对方如同一个高明的猎手,正在布设一个巨大的迷局,一场血雨腥风马上就要来临。回到府邸,灵雪公主却不在,问起阿月,阿月说,公主一大早就匆匆忙忙收拾包袱,不知去了何处,追风想起昨夜灵雪公主噩梦中叫喊之事,觉得她内心藏有很多痛苦,身上更有很多秘密,追风正在疑惑,阿月忽然道:“将军,公主看起来要去菊花台拜会什么人。”
菊花台乃内宫安置年老太监宫女的地方,就在宫墙之内,却彼此隔绝,有一道细小的门与后宫相连,有专门御林军把守,十分偏僻。根据大唐律法,宫女太监年老之后可以选择要么出宫成家,也可以留在宫里,由朝廷供养,许多太监宫女一生没什么技能,就选择留在菊花台,虽然孤独寂寞,但衣食无忧,菊花台就是等待魂游太虚之地。
他忽想起灵雪公主曾经说过,从小在万花宫随着太后一起长大,后来万花宫神秘大火,所有宫女太监全部被杀,她是唯一的幸运者,她会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也许,她此番进菊花台正是要了解这段难忘的故事。
追风心里内疚,自己最近忙于军国大事,却对灵雪公主怠慢了许多,一旦公主不在身边,他却感到自己一刻也离不开公主,无论他走多远,公主都在默默祝福他,等待他,自己却无以回报。
他熟悉菊花台位置,直接从高大的宫墙之外飞身而入,第一次进入大唐内宫禁地,眼前的残垣断壁、凄凉荒芜却让他大吃一惊。一排排低矮的房舍密密麻麻排成几排,每家门口都有一个小院,每个小院都有老宫人,来回踱步,老宫人一个个神情冷漠,要么仰头看天,念念有词,要么低头伤心,浑身颤抖。无论追风和他们说什么,他们一概不理,宛如疯狂癫痴一般。
此时,已是黄昏,在昏暗月光之下,他忽然看见一个老太监在地扫着落叶,追风上前拱手问道:“老人家,有没有见过灵雪公主?”
老人目光呆滞道:“三年前万花宫大火,都烧死了,都烧死了,那里遍地都是孤魂野鬼,都是无处托生的冤死鬼,谁记着报仇?”
追风奇道:“老人家,谁知道万花宫的往事?”
老人用手一指天上,道:“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阎王爷知道。哈哈哈!”追风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准备离开,老人叹口气道:“听说城南乱葬岗,鬼魂最多,如果想知道万花宫往事,也许那些死去的孤魂野鬼知道一些。哈哈哈。”
追风想起公主曾经说过,城南乱葬岗旁边的桃林深处,确实住过一个老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监,年岁大了,四年前从宫里出来,不愿意待在菊花台,独自一个人居住在乱葬岗,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桃林,十分幽静阴森。
天上一轮圆月照耀人间,追风飞身出了城门,随即一路疾驰,不多久眼前一处巨大的桃林,在桃林深处,有一大片乱葬岗,白帆飘动,厉鬼声声,多年不曾有人来,厉鬼杀人的传说让人毛骨悚然。
追风不信鬼神之事,在桃林深处寻找老太监的居住之地,忽然,他发现一片瓦砾之地,心里一阵颤抖。看来这里曾经被人纵火焚烧,不知道老太监死活。
忽然,他听见后面树林深处有人在哭泣,悄悄过去一看,只见一个黑衣女子爬在一个土堆之前,跪倒祭拜,失声痛哭,她似乎心里有许许多多话要说。
追风缓缓走上前,问道:“姑娘,在下打听一个人,年约七十余岁,是昔日内宫太监,就住在这桃林深处。”
女子转过身,追风大吃一惊,眼前女子不是别人,却是灵雪公主。
追风道:“公主,你……你怎么在这里?”灵雪公主浑身颤抖,泪珠如同珍珠一般撒落下来,哽咽道:“将军,妾身世间唯一的亲人,不幸被人杀害,妾身心里难受,在此祭奠。”
追风心里一沉,道:“公主,莫非是万花宫的老人家?”灵雪公主双肩松动,微微点头。
追风道:“公主,你是我追风的妻子,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你欢乐我就欢乐,你痛苦我就痛苦,到底有何隐情,告诉我,也许咱们一起解决。”
灵雪公主哭道:“将军,奴家能够与你结为鸳盟,也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就没有半点隐瞒。老太监乃是我的至亲,一直照顾奴家多年。三年前,万花宫大火,老人家趁乱悄悄来到这里,从此如同亡灵一般,不再过问尘世此事,还以为能躲过劫难,前几日才知道,老人家已经遭遇了毒手,奴家……心里难受。”说到这里,灵雪公主浑身颤抖,似乎十分害怕。
就在这时,桃林深处传来阵阵奇怪的胡笳之声,灵雪公主脸色大变道:“不错,这是拜火教神秘的诅咒,毒誓之下,天诛地灭,谁都无法逃出生天。将军,你如果遭遇不测,妾身绝对不会苟活人世。”
追风将灵雪公主抱起,飞身跃上一株高树之顶,古树枝杈纵横,下面倒也看不清上面。
只见密林之中来了几人,都是褐色短衣,腰配长刀,一个领头的怒道:“这里灯烛刚刚熄灭,人肯定没有走远,赶紧追。”其他诸人纷纷呼喝,一窝蜂追了出去。
 
第八章 西海之约
夜已深,两人隐身高树之上,远远看着长安城一片灯火通明,灵雪公主惊吓过度,浑身颤抖。
追风想她贵为公主,却如此独孤可怜,禁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灵雪公主蜷缩在他的怀里,如同一个害怕的羔羊一般,他亲吻着她脸上的泪水,半是甜蜜,半是酸楚。
他闻见一股奇异的香味,这异香来自灵雪公主身上,让他迷醉,但他突然惊醒,这异香与那晚在长安西市盘龙巷里西域美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灵雪公主轻轻擦干泪珠,抬头看着追风,轻轻问道:“将军,坊间传闻,将军在西海之畔的雪山之巅见到了一位突厥老人,不知道有没有此事?”
追风不解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为何对万里之外的西域这么挂念?”
灵雪公主脸上无尽的悲伤,长长叹口气,幽幽道:“不瞒将军,奴家在突厥有一位故人,多年没有音讯。八年前,有人从波斯回来,称这位故人隐居在西海之西的雪山之巅,也不知是真是假。将军此次远征突厥,曾驻军于西海之畔,不知道可知此人下落?”
 
追风道:“公主,我部下大军确实驻扎于西海之畔,遥望西海之畔的大雪山,瑰丽壮美,看起来不远,但实际上离大军驻扎之地尚远。我在军中听闻大雪山之巅居住着一个神秘老人,却无缘拜见。回到长安后,才知道这位老人乃首领,失去王位,被流放于偏僻蛮荒的大雪山之巅,老人孤苦伶仃,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之人。再到后来,听说被人暗算。现在每每想起,我心里万分后悔。”
灵雪公主道:“可长安传的沸沸扬扬,是你杀了那个老人,抢夺了他身上最后的秘密,将军你难道不想为自己辩解?”
 
追风道:“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别人怎么说,嘴长在他们身上,我懒得去和他们辩解。公主,西域风情万种,西海更胜一筹,他日有了闲暇,我带公主去西海玩上一遭。”
灵雪公主泪眼朦胧道:“西域远在万里之外,奴家只能是有心而无力了。每个月圆之夜,奴家想起这位突厥故人,心里莫名其妙十分难受,除他之外,奴家再无亲人。”
追风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公主是突厥人?”
灵雪公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瞒将军,我乃是昔日突厥公主,十五年前,在我不满两岁之时,因为爹爹与高祖皇帝还有大周王族三方曾经有过一个协议,要三分天下,爹爹为了表达诚意,我便被爹爹送入大唐皇宫作为交换,高祖皇帝对我如同亲生女儿,御笔赐为大唐灵雪公主。可是,可是……后来突厥发生了内乱,我叔叔趁机将爹爹流放,自立为可汗,我的亲生爹爹就此失踪。据说,被囚禁在西海大雪山上。今日,乃是爹爹生日,想起他孤独受苦,甚至不在人间,做女儿的从未在爹爹身边尽孝一天,故此心里难受,不想却被将军看见,还望恕罪。”
追风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奇道:“你真是突厥公主?”
当年大唐帝国的蕃属小国很多,经常会把王子公主寄养在大唐宫廷之内,但唯独灵雪公主身份来历最为神秘,只有高祖皇帝清楚,但他经历玄武门之变,高祖李渊实际上被李世民囚在禁宫之内,春花秋月苦度余生,不问政事,浑浑噩噩,没有几年,便龙御归天,从此,内宫再无他人知道灵雪的真实身份。
灵雪公主抹了抹眼泪,柔声道:“将军,我从小被送到大唐内宫,自小将自己当做汉家儿女,有一天,内宫一位梁姓老太监,让我务必要提防突厥国师,此人已经潜入大唐内宫,身份神秘,绝对不能被他发现我的突厥公主身份,否则就会有性命危险。后来,宫中时常有奇怪事情发生,半夜里有人在我屋里找什么,奴家十分害怕。三年前,老太监偷偷告诉奴家的来历,随后老人家趁着大火李代桃僵,潜回桃林,他让我三年之后来此找他,他会告诉我一个爹爹的大秘密。”
灵雪公主接着道:“我从小与独孤太后居住在万花宫,她待我如同亲生一般。三年前,万花宫发生了一件恐怖之事。我记得那夜,月光如水,我一个人都在花园里观赏皎洁的月光,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胡笳之声,一个紫衣蒙面人飞了进来,我心里害怕无比,就在这时,又飞来一个铁衣人,与蒙面紫衣人打了起来,打斗之中,天上红色灯笼飞起,就躲在花树之下,一群太监宫女四处躲藏,那紫衣人大开杀戒,宫女太监瞬间脑袋就没有了,我因为藏身在花丛之中,死里逃生,但每每想起,宛如地狱厉鬼杀人一般。”
灵雪公主反手搂在追风,浑身发抖道:“后来,不知道为啥,我觉得太后对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几次她去拜见太后,都感觉太后目光中的不冷不热,甚至是狠毒,看我的眼神也变了,我觉得她不再喜欢我了,我很伤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心里十分害怕,就想早点离开内宫。正巧,将军在西域战功卓著,我祈求天子哥哥,要求嫁给将军。于是,奴家便成为将军的女人。”
追风终于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只是谁杀了老太监?老太监手里还有什么关于灵雪公主的大秘密?
 
灵雪公主低声哽咽道:“妾身离开爹爹已经十五年,未曾见面。前几日突然得到爹爹死讯,心里难受。他……他是我的爹爹。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将军一个亲人,将军,你不要离开我。”灵雪公主碧绿色的眼神里,藏有几丝忧虑和担心,追风亲吻着她脸颊上苦涩的泪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明这背后的秘密,宁可自己死了,也要保护公主安全。
追风隐隐觉得这背后的故事波诡云谲。他眼前恍惚出现一个场景,昔日,他带领大军远征波斯、追击突厥残部,进入一处魔鬼城废墟,发现了两只狼,一大一小,让他惊讶的是,两只狼面对大唐士兵雪亮的刀枪,丝毫不惧。从此,他几乎夜夜都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中有一位老人,住在离天很近的大雪山,他在等待死亡,频死的眼神与两只狼的眼神一模一样。这个奇怪的梦,如梦如幻,半真半假,让他时时想起都浑身惊悸不已。
终于有一天,追风率领五百能征善战的大唐子弟兵,绕过葱岭高耸入云的冰雪,往西五百里,驻扎在西海岸边,遥望西海烟波浩渺,对岸是神仙难度的大雪山。那天晚上,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被一阵歌声所吸引,出了帐篷,那西海波涛之上,有一个美丽的女神,用歌声遥遥指引着自己踏着浪涛跨越西海,夜色之中,面前渐渐出现两盏闪烁的灯光,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湛蓝明澈,似乎藏有一个十分美丽的梦幻在里面,来到西海之畔的大雪山脚下,那个神秘的飞天一般的仙女,身材脸型眼神都与灵雪公主如此相似。
到了大雪山下,追风抬头望去,雪山高耸入云,不知有多高,山顶更是云雾缭绕。在缥缈的云雾深处,追风似乎看见这个美丽的女子,身着白纱,翩翩起舞,她面带忧郁,动作轻柔,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又似乎在哀怨着什么。
追风开始登山,极寒冷的朔风如同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巨大的雪块落了下来,几次差一点被雪块打入山谷,但他似乎听到少女的期待,毫不退却,不久,又是一阵巨大的风雪吹来,从未见过的奇寒风雪,追风不为所动继续攀登,身子几乎冻僵,手脚不听使唤,饶是他内功深厚,也感到呼吸不畅,内力枯竭。终于,无边无际的冰雪世界,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他眼前看见茫茫白沙,有无数无数鬼魅一般的死海,死去的沙漠,无数的颅骨,无数的海市蜃楼,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他知道,他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随时都会丧命,一旦不能坚持下去,瞬间就会被冻僵在原地。
他几乎使出最后的力气,冲破前面的一座冰块,忽然,眼前景色一变,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美丽场景出现在眼前。
无数悠闲的小鹿,纷飞的蝴蝶,从未见过的奇怪的花朵果实,飞濮流云一般,果真是仙缘一般,还是昨晚那动人的旋律,他被这歌声所吸引,穿过一片花海,前面是一片镜湖,没有一丝风声,湖面如同天上地下的仙境,这个极为奇怪的地方,鸟语花香,没有杀戮,到处都是美丽的景色。
一名须发苍白的老者坐在悬崖之下,一把长剑放在离他很远的一株花树之下,老者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一般,又似乎在闭关修炼,或许在反思一生的功过是非。与他梦境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白纱少女不在此地。
追风手按剑柄,上前几步,凝视着老者,长须老者用突厥语道:“孩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三年了。”追风三年来,无数次与突厥人打交道,对突厥语熟悉几分,奇道:“您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长须老者抬头看着远处的苍茫云海,淡淡道:“你看见这世外仙山了吗?”追风昔日在南山之巅追随师父苦练武功,对云聚云散、花开花落之事时常见到,看眼前云蒸霞蔚的景色如同琼瑶仙山,微微点点头。
长须老者道:“人所求甚多,到头来不免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夫一生纵横征战,灭国无数,可惜,终于遭遇异教徒一般的折磨,现在,大神在召唤老夫回去,老夫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她三岁时,被送到大唐,当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共三个,我算一个,另外两个是高祖李渊和后周皇帝宇文阐。其中高祖李渊已经驾崩,我也将驾鹤西去,到大神指引的地方长眠,可老夫一生唯一的宝贝女儿,她的右乳下面有一个红痣,她身上藏有一个大大的秘密……”
长须老人征战一生,遭遇无数血海杀伐、阴谋诡计,晚年却龙困雪山,一代枭雄终于驾鹤西去。
追风看着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答应老人一定找到他的女儿。等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就置身于雪山脚下,身上衣裳之上满是冰霜,似乎刚刚从雪山下来一般,但方才情形究竟是真的,还是一个梦?
这件怪异事情,一直深深埋葬在他心灵深处,他不愿意给任何人说,他觉得自己和那个老人有一个默契,可是,他的女儿是谁?真是大唐内宫的公主吗?到了今日,他才知道,老人的女儿就是灵雪公主。怪不得他看见灵雪公主的第一眼,就如同梦里无数次见过一般,她迷雾一般的美丽双眸始终驱之不去。
但这个最大的秘密,他并未告诉任何人,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确保灵雪公主绝对安全。
 
追风自小生长在高山深涧之中,水性极佳,当即不假思索,大踏步上前,飞身跳进碧波之上,逐波踏浪,直奔厉鬼而来,与此同时,手中长剑抖动,剑花将湖水高高扬起,剑气碧烟纵横,那厉鬼笑道:“雕虫小技尔。”身子一斜,从剑气中间穿过,右手成掌,径直往追风天灵盖拍落,追风不敢大意,长剑往上一挑,顿时感到一阵凝滞,半个身子跌入幽湖之中,湖水冰凉刺骨。
厉鬼飘荡在水面之上,哈哈笑道:“追风,还不束手就擒?”追风冷笑道:“就凭你?”他左脚往下踩水,右脚在左脚面上一踩,内力激荡,身子陡然间跃起,他在出水瞬间,左手一抓,碧水化冰,直奔厉鬼而去,厉鬼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倒退几丈,掉入湖中,追风右手长剑虚点,湖面溅起一圈巨大的水花,将厉鬼一丈之内团团围住,厉鬼呵呵怪笑几声道:“流云追风,破碎虚空,果真名不虚传。”突然间身子一晃,在淡淡薄雾之下,厉鬼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风从未遇见如此诡异之事,心想这厉鬼神出鬼没,一身超凡脱俗的本领,不知道是不是五灵教妖人?突然后脑冷风伶俐而至,余光看去,只见那白色厉鬼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从幽湖深处高高飞起,如同陀螺一般,在薄雾弥漫的高空中旋转不停,随即身子陡然直冲而来,手中弯刀划过一道闪电,直奔追风脖颈。
月光朦胧,幽湖之上更是水雾蒙蒙,厉鬼招式匪夷所思,避水踏浪之功更是当世少见,追风丝毫不敢大意,身子往左前斜斜飞出,避开对方弯刀寒光,右手长剑抖动,剑气如霜,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在幽湖水波之上恶斗,厉鬼武功很高,追风一招一式都不敢大意,三十招之后,追风体内双剑合璧内力渐渐被唤醒,掌力瞬间强了许多,劲气喷发而出,水波高高泛起,厉鬼有些应接不暇,但他显然要与追风决一雌雄,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就在这时,追风忽听耳畔钟鼓之声大起,听起来不是人在敲击,而是被强劲掌力击中,一定是庙内之人遭遇敌人偷袭,追风后背霎时间冒出冷汗,这才恍然大悟,敌人在幽湖深处只是拖住自己,真正的目标乃是庙内之人。
追风心里一急,右手长剑陡然间伶俐如风,厉鬼一时间无法抵挡,追风左掌拍出,身子从幽湖之内拔地而起,赶往小庙。
小庙大门洞开,里面情形让追风倒吸一口冷气,东首,普济大师与四个水陆庵高僧将昨日下跪之人团团护在里面,与十几个褐衣人恶战,为首一人乃是五灵教堂主土灵子,追风在敦煌曾经戏弄过他;西首,一个紫衣蒙面人与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在恶战,紫衣蒙面人显然功力厉害许多,黑衣蒙面人节节败退。
追风刚要踏进小院,忽然背后冷风闪烁,追风不假思索,一招“长河落日圆”长剑往后倒刺,刀光剑影之中,追风身子几乎不能动弹,后面有人“咦”了一声,追风回头一看,一个黄色身影闪动,手里一柄弯刀,寒光闪闪,来人一袭褐衣,看装束,是五灵教堂主一级。
追风身子直直往后,手中长剑鬼一般刺出,拦住对方弯刀,褐衣人情不自禁道:“流云追风,破碎虚空。”
就在这一招延缓之际,幽湖之上的白色厉鬼飞身而至,与褐衣人一起将追风左右围住。
小院里面,情形凶险,褐衣人弯刀刀刀致命,连环劈杀让普济险象环生,其他四名僧人一个个面带庄严,准备为弘扬佛法而死。
紫衣蒙面人确实比黑衣人厉害得多,他五指成爪,剑气纵横,就连屋外的追风也感到窒息,黑衣蒙面人步步后退。
忽然,紫衣人右手暴起,往黑衣人面门抓来,黑衣人勉强躲过,紫衣蒙面人五指抓在铜钟之上,嗡嗡直响,与此同时,黑衣人脸上黑纱被对方指力击成碎片,飘落而下,露出一张沧桑的脸,追风大吃一惊,黑衣人正是恩师李淳风,此刻浑身鲜血,伤痕累累。
追风三年来日思夜想,此刻突见师父出现在面前,而且如此受苦,眼泪唰的一声涌了出来,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李淳风一边与紫衣人恶斗,一边低声道:“追风孩儿,不要管我,保护天子要紧!”追风心急如焚,右手长剑逼退白色厉鬼,左掌拍出,阻滞褐衣人招数,但对方浑然不怕,两柄弯刀将追风围在里面,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这时,紫衣人哈哈大笑道:“李淳风,三年前,你与铁衣人阻碍我杀死李世民,还刺了我一剑,让我身受重伤,我迫不得已闭关修炼。大神保佑,我闭关三年,终于领悟了神龙洞武功的真谛,今日出关,你还能奈我何?狗皇帝还能这么幸运吗?”
李淳风吐出一口鲜血道:“阁下究竟什么人?为何……要与天子为敌?”紫衣人仰头笑道:“李世民皇位得之不正,我要让皇位还归正朔而已。”
李淳风摇摇头,道:“你妖言惑众,当今天子乃天命所归,谁敢犯上?”他虽然身负重伤,但兀自挺身而立、宁死不屈。
紫衣蒙面人道:“李淳风,既然你不怕死,就让你尝尝我神龙洞武功的奇妙之处。”他一双利爪又劈又抓,李淳风几次被对方利爪所伤。
就在这时,东首普济和尚手下一名弟子惨叫一声,显然被土灵子所伤,李淳风一分心,紫衣蒙面人右手五指突然抓出,宛如鬼魅一般,五指瞬间到了李淳风面门,李淳风双掌推出,闷哼一声,软软倒在地上,他勉强躲过对手五指神爪,但样子十分狼狈,受伤极重,只听当当闷响,紫衣人五指劲力余力将高高悬挂的铜鼓抓出五个大洞,铜鼓摇摇晃晃,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追风大惊之下,突然觉得一股奇怪的内力从体内激发而出,他右手长剑左右两劈,宛如石破天惊一般,白色厉鬼、褐衣人身子高高飞起,远远跌入花丛深处,再也不动。
追风大喝一声:“紫衣狗贼,敢伤我师父。”身子高高跃起,飞身进入小庙,右手一抖,长剑径直刺向紫衣人后心,紫衣人左手反手一抓,当啷一声,追风长剑剑尖碎成片片,紫衣人轻轻啊了一声,身子摇晃,追风剑气刺破他的左掌天罡之气。
追风身在空中一个倒飞,轻轻落在师父面前,左手护着师父,右手半截断剑指向紫衣人。
紫衣蒙面人双目喷火一般,道:“流云追风,破碎虚空,老夫倒小看了你这山野小儿。”追风朗声道:“阁下与大唐为敌,罪不可赦,我追风乃朝廷中郎将,今日将你捉拿归案。”
紫衣人忽然不再说话,左手低垂,滴着鲜血,右手缓缓抬起,五指青筋突暴,嘎嘎乱响。
李淳风低声道:“徒儿,你刚才侥幸刺伤他左手,一定要提防此人右手。”追风微微点头,凝神戒备。实际上,他刚刚与紫衣人交手,仅仅一招,对方左手五爪劲气已经刺进他的胸腹,此刻,他内心难受至极,一口鲜血憋在嘴里,不愿意让对方看出,强忍着一口气。
小院东首,土灵子与众多褐衣人已将普济与四名僧人全部打倒在地,土灵子冷笑两声,弯刀闪烁,往李世民脖子砍去,就在这时,天上宛如彩云飞舞,忽然间飞来一名宫女,黑纱蒙面,身材高挑,蒙面后面,露出弯弯的眉毛,相貌甚为俊俏,她手里长剑朝领头褐衣人刺出。
土灵子笑道:“女流之辈也来凑热闹。”右掌斜拍,想将长剑引开,没想到长剑丝毫不改方向,土灵子一晃,身子远远翻了出去,饶是如此,衣襟上被刺了好几个洞。
这边,紫衣蒙面人身形暴起,右手五指抓来,李淳风一把推开追风,双掌迎着紫衣人,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追风长剑一抖,朝紫衣人下腹刺去,紫衣人闪身一躲,右手五指抓进李淳风胸前,李淳风双掌也结结实实拍在紫衣蒙面人胸前,紫衣蒙面人喷出一口鲜血,右脚飞起,踢中追风后背,突然飞身跃起,消失在黑夜之中,土灵子带领其他褐衣人也飞速逃离而去。
追风大叫一声:“师父。”口吐鲜血,就此人事不知。
朦朦胧胧之间,追风觉得脸颊之上有热乎乎的东西滴下来,像天雨一样,滋润着他痛苦煎熬的心,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个容颜俏丽的少女,正俯身看着自己,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尽是关心与牵挂,被泪水所充盈,正是久不见面的流云妹子,追风咬了一口舌头,这不是做梦吧,舌尖生痛,真不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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