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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小说]《四大诡地》(题目还没起好,先叫这个吧)[第1页]

作者:super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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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没有镇楼图的最后都会沦为小透明
 
2楼
 
三楼
 
本文的前身是大学时期写的一篇短篇小说,曾用小号在本吧发表过。由于当时有字数限制,一些情节无法深入,有些段落实在粗制滥造。最近突然想起它来,打算把它扩充,改成长篇小说。
由于本文的特殊性,不论各位看过还是没看过,猜出来或者没猜出来,一律禁止在楼中楼内剧透凶手!禁止在楼中楼内剧透凶手!禁止在楼中楼内剧透凶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如有违者,一律在本贴内拉黑!
以上。
 
【第一篇 云隐千机】
 
  对于千机山庄的恐怖传言,唐御风自然是听说过的。在一次闲聊的过程中,唐御风忍不住好奇心向薛无言询问起了这个传言。薛无言道:“云隐山上是否真有所谓的墓葬和万人坑我不知道,但那里终年雾气缭绕,不见天日倒是真的。附近有些村民上山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不知所踪,或许云隐山上真有厉鬼索命呢。”
  
  唐御风听罢随口说了句:“如果真是这样,晚辈倒想去见识一下这厉鬼究竟是何模样。”
  
  薛无言笑了笑,道:“只要御风小友想来,千机山庄随时恭候。”
  
  于是两个月后,唐御风真的来到了云隐山脚下。他本是路过这里,突然想起薛无言来,一时临时起意想去千机山庄看看。毕竟当日薛无言曾答应唐御风可以随时来拜访,所以这次贸然登门,对方想必也不会心生不悦。唐御风爬上云隐山,在半山腰处找到了千机山庄,并依礼送上拜帖。
  
  来开门的仆人见到唐御风后神情有些迷惘,似乎是从没想过会有生人前来拜访。他让唐御风在门口稍候,自己拿着拜帖快步走到山庄里面去了。
  
  此时已是午后,可云隐山上方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初夏时节,山中湿冷竟似秋日一般。这里当真是一处避暑胜地,只可惜一年到头见不到太阳,也不知生活在这座山庄里的人会不会觉得日子过得太阴沉。
  
  唐御风正四处打量着,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清瘦男子从山庄里面走了出来。他向唐御风行了一礼,温和地道:“是唐公子吧,我家庄主盼您盼了很久了。”
  
  唐御风没想到当日一句戏言,薛无言竟然一直记到今日,于是急忙道:“真是不好意思,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
  
  “无妨,这里清静的很,唐公子什么时候来都方便。”男子一边领着唐御风进入山庄一边道,“在下江沐云,是千机山庄的管家。”
  
  江沐云的脚步很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个清静之地生活久了,总像怕打扰到什么似的。从大门口到山庄正堂有段距离,唐御风跟在江沐云身后,突然望见两旁房屋的屋檐下挂着些白色的布幔,而山庄正堂的大门两侧悬挂着两盏白纸糊成的灯笼。再看江沐云的穿着,一身白色布衣,黑色腰带,倒真像是丧服的样子。唐御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山庄里死人了?
  
  “江管家,庄内有白事?”唐御风问道。
 
  江沐云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明日是本庄前任庄主钟建航的忌日,到时山庄内会有一场祭礼。”
  
  “那还是我来的不巧了。”
  
  江沐云沉吟了一下,道:“刚才庄主也没说什么,想来应该是无妨的。”
  
  江沐云带着唐御风进入山庄用来待客的重华堂,薛无言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的身旁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和薛无言年纪相仿,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女的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紧靠着那男的,模样显得与他十分亲昵。
  
  薛无言有三个结义兄弟,老大是山庄前任庄主钟建航,三年前已经去世。老二莫宏声,出身江陵莫家。莫家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势力极大,子弟众多,现如今莫家的家主是莫宏声的哥哥。江湖传言,莫宏声欲娶一女子过门,但遭到家中长辈极力反对,因此现在他与江陵莫家的关系并不融洽。唐御风不着痕迹地向那位年轻女子瞥了一眼,心中猜测,这二位大概就是莫宏声夫妇。
  
  薛无言见唐御风进来,笑着道:“御风小友可算是来啦。”
  
  唐御风道:“让前辈这样记挂,晚辈真是受宠若惊。”
  
  薛无言道:“你说要来云隐山看鬼,这话我可没忘。”说罢,薛无言一指身旁的两位,“这是我的结义兄长莫宏声,旁边的是莫夫人。”
  
  唐御风和莫宏声夫妇相互见礼后,对薛无言道:“薛前辈,晚辈刚才听江管家说,明日是钟前辈的祭礼?”
  
  薛无言点了点头:“一会儿我那朱四弟也会过来,明天一早,山下云隐村的村长陈平也会到场,你也一起参加吧。”薛无言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一转眼,大哥都已经死了三年了。”
  
  “是啊。”莫宏声跟着附和了一声。
  
  薛无言道:“秋然现在应该在后院,她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欢喜。我这个女儿性格孤僻,千机山庄里又没几个年轻人,你去陪她说说话也好。”
  
  “是。”唐御风应了一声,心里对薛无言的话感到有些奇怪。在金庭的时候,薛秋然给唐御风的感觉明明是个活泼健谈的小姑娘,为何薛无言却说她孤僻呢?
 
  因为沈悠与唐御风、薜秋然两人的住处不在同一方向,于是便提前告辞了。
  
  沈悠走了之后,薛秋然突然道:“唐大哥相信世上有鬼吗?”
  
  唐御风听了哈哈笑道:“我本就是到千机山庄来看鬼的,结果到现在也没见到一只。”
  
  “唐大哥!”薛秋然站住了,看向唐御风的眼神有些气恼,“我是认真的!”
  
  唐御风摸了摸鼻子,正色道:“那要看人们怎么说。”
  
  “什么意思?”
  
  “庞葱对魏王说‘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魏王说不信。庞葱说‘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魏王半信半疑。庞葱说……”
  
  薛秋然打断道:“这是‘三人成虎’的故事,我知道。”
  
  “一样的道理。”唐御风道,“若只有一个人说世上有鬼,那么鬼或许不存在。若大部分人都说世上有鬼,鬼便存在了。”
  
  薛秋然听罢低下头,若有所思。
  
  “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有祭礼,恐怕要忙碌一天呢。”
  
  两人正准备移步,却见江沐云急匆匆地从旁边经过。
  
  “江管家,这么晚了还在忙?”唐御风出声喊住了他。
  
  江沐云走过来,对两人道:“小姐,唐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薛秋然道:“唐大哥刚刚给我讲故事呢。”
  
  “讲故事?”江沐云一愣。
  
  唐御风道:“我们在说山上有老虎的事。”
  
  “云隐山有老虎?不会吧,我怎么没见过?”
  
  薛秋然道:“是真的,我也看到了。”
  
  江沐云愕然道:“真的有老虎?那我明天得通知庄里的人,让大家小心一些。”
  
  唐御风和薛秋然相视一笑,江沐云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突然,江沐云一拍脑袋:“唉,我怎么和你们聊起来了。对了,晚饭过后你有没有见过庄主?”
  
  “我刚刚还见到他了,爹爹好像是去后山了。”薜秋然道。
 
  “后山?这可奇了。”江沐云眉头一皱,嘟囔着道,“晚饭过后,庄主叫我到他的房间去,说是有事交待我办,但我到了庄主的房间却发现他人跟本不在房中。唉,怎么回事呢?明明已经说好了,怎么一转眼人就去了后山呢?”
  
  江沐云还在一旁絮叨,这时,刚离开不久的沈悠不知为何竟然也折了回来:“江管家,你见到我家宏声了吗?”
  
  “莫夫人?”唐御风道,“你不是已经回房了吗?”
  
  沈悠道:“晚饭的时候,宏声喝多了酒,我就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可是我刚才回房的时候,他竟然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晃晃悠悠地跑出去,在什么地方醉倒了。”
  
  江沐云道:“我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莫二爷,如果莫夫人担心的话,小人可以叫下人们帮你去找找。不过朱四爷的房间离你们的不远,或许莫二爷正和朱四爷在一起呢。”
  
  沈悠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本来也打算去问朱四爷,但门口的侍女说朱四爷正在练功,吩咐了不许人打搅。”
  
  江沐云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别处找找吧。”
  
  众人点头后,江沐云便吩咐下人们去寻找莫宏声。一个时辰后,下人们纷纷来报,他们找遍了整座山庄都没有找到莫宏声的踪迹。沈悠有些着急了,唐御风看到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眉头深锁,两只眼珠徒劳地转动着,似乎是在试图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如今,整座山庄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都已搜遍,唯有一直闭关练功的朱佑臣的房间还没去过。
  
  唐御风等人来到朱佑臣的房间外,发现房内没有灯光,里面异常安静。唐御风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在找莫宏声时,大家都是边找边大声叫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朱佑臣竟然一点都不为所动吗?就算是睡得像死猪一样,也该被惊醒了。
  
  江沐云上前去拍门,可屋内无人应答。江沐云喊来附近的一名侍女,据那侍女所言,朱佑臣晚饭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要练功疗伤,不许下人们打扰他。
  
  江沐云皱了皱眉,冲着屋内喊道:“朱四爷,你在里面吗?”但屋内依旧没有回应。江沐云咬了咬牙,喊道:“朱四爷,我们可要进去了!”说罢,推开了朱佑臣的房门。
 
  门一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江沐云带头闯入了左手边的卧房,只见卧房内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江沐云试探着往前踏了一步,却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
  
  “快点灯!”江沐云话音刚落,唐御风就点燃了屋内的灯,瞬间,一副惨厉绝伦的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床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作“人”了。那是一段已经被开膛破肚的躯体,内脏流了出来,裸露在外,躯体的四周七零八落地散布着一些被砍成不知道几段的四肢。江沐云呆呆地望向脚下,只见被他踩在脚底的,是一滩不知是身体上哪个部位的血肉。江沐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蹬蹬倒退数步,险些坐在地上。
  
  “啊!”一阵尖锐的叫声从薛秋然的嗓子里爆发出来,紧接着,这个姑娘便像阵风似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唐御风转过脸看了看身边的沈悠,她虽然也是面无血色,但尚能勉强支撑。
  
  “这……这难道是朱前辈吗……”唐御风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江沐云哆哆嗦嗦地上前几步,硬着头皮往地上的血肉中间看去,但是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没有发现地上这具尸体的头颅:“头……头不见了……”江沐云惊恐地看向唐御风。
  
  “你们看……”沈悠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尸体躯干旁。那是几片碎布,从没有染血的地方可以看出,碎布呈淡青色。
  
  唐御风盯着江沐云道:“朱前辈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江沐云略一思索,沉声道:“就是青色的……”话毕,所有人都没了声响。
  
  房间内的场面和气味实在令人作呕,唐御风三人便退了出去。江沐云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发生了如此惨剧,他不能擅自处置,可薛无言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见人影,所以他只有命人封锁现场,不让山庄内的仆人们擅入。
  
  薛秋然远远地蹲在房檐下,把头埋在双臂中间,像一块孤独的石头。唐御风觉得心有不忍,刚想走过去安慰她,却听到沈悠在喃喃自语:“果然是厉鬼索命吗……”
  
  唐御风道:“怎么会是厉鬼索命呢?朱前辈和后山万人坑里的冤魂又无冤无仇,它们为何要来害朱前辈?”
  
  “不,不是万人坑的冤魂……是……”沈悠话说一半,声音却弱了下去。
 
  唐御风看着沈悠言辞闪烁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与她在后院里的谈话。千机山庄的前任庄主钟建航就是被人砍下头颅而死,而今夜恰巧就是钟建航忌日的前夜,那么朱佑臣的死会不会和钟建航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唐御风问道:“江管家,关于前任庄主钟建航的事,你知道多少?”
  
  “钟老庄主?”江沐云的眼神马上紧张起来,“唐公子为何会问起钟老庄主?”
  
  “听说钟老庄主便是被人砍下了头颅……”
  
  “你是怎么知道的?”唐御风的话还没说完,江沐云就失声道。
  
  这时,沈悠细弱的声音响起:“是我告诉唐公子的……钟老庄主死时,我还没嫁给宏声,这些事也是宏声后来告诉我的。”
  
  江沐云沉吟了一下,道:“我也是在薛三爷当上庄主以后才来到千机山庄的,关于钟老庄主的事也是现在的庄主薛三爷对我说的。听说,钟老庄主死的那天千机山庄的雾格外浓,当时,莫二爷、薛三爷和朱四爷都在山庄内。晚上的时候,他们三兄弟想找钟老庄主一起喝酒,谁知却在钟老庄主的房间内发现了老庄主的无头尸体。由于钟老庄主的死颇为诡异,所以千机山庄便对外宣称钟老庄主是得了急病去世的,至于事情的真实经过,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
  
  唐御风道:“那千机山庄后来又是怎么到了薛前辈的手上?”
  
  江沐云道:“钟老庄主死后,莫二爷和薛三爷都想要这座庄子,但是碰巧这个时候莫二爷的老父亲突然去世,他回家奔丧去了,所以千机山庄就归了薛三爷。”
  
  “钟老庄主没有家人吗?”
  
  江沐云叹息道:“钟老庄主的妻子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他只有一个女儿在峨眉山学艺。钟老庄主去世后,薛三爷便派人前往峨眉山寻找钟姑娘,但是却听说钟姑娘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原来如此。”唐御风点了点头。
  
  后来,江沐云又领着下人们把千机山庄仔仔细细地搜了一圈,但是仍然没有找到莫宏声。无奈之下,他只得决定待到天亮之后,带着大家一起进入后山寻人,除了寻找莫宏声外,还有山庄庄主薛无言。
 
  3
  
  天色渐亮,云隐山的雾也像退下的潮汐,慢慢收缩回林间。
  
  江沐云带了十几个仆人,正准备进入后山,然而这个时候,山庄大门口却传来消息,山下云隐村的村长陈平已经到了。于是,江沐云只好先到大门口去迎接这位云隐村的村长。
  
  云隐村是云隐山下的一个小村落,自从钟建航建起千机山庄后,云隐村和千机山庄就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今日是钟老庄主的忌日,陈平作为云隐村的村长,自然要代表村里的乡亲们来祭拜一番。
  
  趁着江沐云去迎接陈村长的工夫,唐御风又去了朱佑臣的房间。三年前与三年后,结义四兄弟里的两人都被砍下头颅,世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巧合,朱佑臣之死与钟建航之死必然有某种关联。
  
  经过了一夜,房间内的气味散去了一些,但遍地血肉依然令人胆寒。哪怕是见惯了杀伐的江湖中人,也不愿再多看一眼。朱佑臣的尸身不但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还有一些部位也被很仔细地切割成了好几小块,十根手指散落在不同的位置,就连手掌都被割得血肉模糊。唐御风拾起一根手指,却发现这根手指的指甲有些微微发黑。
  
  是毒杀吗?难怪昨晚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可是尸身被损坏得如此严重,仅凭指甲发黑这一点,还无法判断朱佑臣所中何毒。唐御风小心翼翼地朝那滩血肉走去,忍着扑鼻而来的腥臭之气,蹲下身来寻找朱佑臣的脏器。毒之所以能够伤人害命,就是因为它进入人体后,会对人的身体脏器造成损伤。唐御风出身唐门,在识毒辨毒方面受过十分良好的训练,只要朱佑臣身上的主要器官没有丢失,他就有把握分析出朱佑臣所中之毒。
  
  唐御风正在仔细观察,忽听门外传来江沐云的声音:“陈村长,就是这里。”紧接着江沐云便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江沐云见到唐御风,眉间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唐公子也在?”
  
  唐御风道:“在下觉得朱前辈的死有些蹊跷,所以过来看看。”说罢,他转头看向那中年男子,“这位就是陈村长吧?”
  
  “是啊。”陈平点了点头,目光游移着越过唐御风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唐御风见状便让到一边,露出了身后一地狼藉。陈平只瞥了一眼,就立刻用手捂住嘴,身体摇摇欲坠。江沐云面色发白,哑声道:“唐公子,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还没看,但先给个差评,因为镇楼图不好
 
  三人走出屋子,只见屋外围了不少山庄内的仆人,这些人彼此交头接耳,时不时地还对着屋子指指点点。江沐云瞪着眼睛,冲他们吼道:“你们都无事可做吗!”
  
  仆人们吓得顿时住了声,正待散去的时候,唐御风却忽然开口道:“昨晚都有谁从朱前辈的房门口经过过?”话音落地,仆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有几人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唐御风对江沐云道:“江管家,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们,不知可不可以?”
  
  江沐云点了点头,唐御风便带着那几名仆人走到一旁。这时,沈悠和薛秋然走了过来,沈悠的脸色不好,但还在低头安慰薛秋然。薛秋然紧闭双唇,不发一言,但精神比昨晚好了一些。唐御风仔细地问过那些下仆,然后便将他们打发走,过来与江沐云等人会合,神色间凝重了不少。
  
  “唐公子可有问出什么吗?”沈悠道。
  
  唐御风道:“据那几名下人所说,昨晚朱前辈虽然吩咐了不许人打搅,但是子时左右,薛前辈却进入了朱前辈的房间。他在里面待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布包。薛前辈走后,朱前辈房间内的灯过了一会儿就灭了,直到我们闯进去。”
  
  陈平插话道:“这么说来,朱四爷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薛庄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薛秋然盯着陈平,冷冷地道,“你是怀疑我爹爹?”
  
  陈平急忙摆了摆手:“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况且有人看见薛庄主的手里拿着布包,而朱四爷恰巧又没了人头……”
  
  “一定是他们看错了!昨晚我也见到爹爹了,那时他正往后山去,手里可没拿什么布包!”薛秋然说罢看向唐御风,似乎是在像他求助。只可惜唐御风昨晚也没见到薛无言,所以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判断。
  
  “难道是他把布包藏在山庄里了?”沈悠试探着道。
  
  “你说什么?”薛秋然脸涨得通红,愤然道,“好好好!既然你们都怀疑我爹爹,那就把他藏起来的朱四叔的头挖出来给我看啊!”说罢,狠狠地瞪了沈悠一眼,扭头便跑了。
  
  江沐云苦笑道:“这可如何是好?”
  
  陈平道:“我看我们还是找一找吧,朱四爷的头若是一直下落不明,这也怪瘆人的。”
 
  “可……我们本来打算天一亮就进后山寻找莫二爷和庄主的。”
  
  陈平沉吟着,似乎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沈悠道:“不如就让我带人去后山吧,千机山庄我曾跟着宏声来过几次,后山的道路也算熟悉。”沈悠眼眶泛红,担忧之色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江沐云叹了口气,只得答应了下来。
  
  于是,千机山庄的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由沈悠带领,前往后山寻找莫宏声和薛无言,另一路由江沐云带领留在庄内寻找朱佑臣的人头。唐御风跟随江沐云一路,在山庄内展开搜索。
  
  在搜索的过程中,唐御风不禁回想起了这整件事的经过。根据下人们所说,薛无言从朱佑臣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是子时过半,而昨晚他和沈悠遇见薛秋然的时候刚好是丑时,薛秋然说她是追着爹爹来到了后院,也就是说她见到薛无言的时候就是在快到丑时的时候,那么从子时过半到丑时的这半个时辰内,薛无言埋起朱佑臣的人头,再走向后山也并非不可能。
  
  山庄内的搜索行动进行了半天的时间,仍旧一无所获。但就在此时,进入后山的小队却传回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在后山的一处山坡上发现了一具尸体。那尸体没有头颅,身上所穿的是庄主薛无言的衣服。
  
  唐御风等人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往后山,薛秋然见到父亲的尸体,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她没有喊叫,只是怔怔地,仿佛神志都已不在身体里了。过了半晌,薛秋然嘴唇一动,发出一声尖锐的笑,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如癫如狂。笑到极致时,两行泪从她的眼中流出,薛秋然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在场众人皆恻然,唐御风也感觉心里有那么一丝刺痛。过了许久,沈悠走上前去,一只手轻抚薛秋然的肩膀,唤道:“秋然……”
  
  “走开!”薛秋然“啪”地一声拍掉沈悠的手。沈悠就像是莫名挨了一记耳光,愕然后退一步。
  
  “是莫宏声!一定是莫宏声杀了我爹爹,然后自己逃跑了!”薛秋然瞪着沈悠,眼中燃起仇恨的火光,厉声喊道,“莫宏声究竟在什么地方!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饶是沈悠脾气再好,此时也是一脸愤然:“你这是什么话!宏声与薛庄主情同手足,怎么会杀他!”
  
  “情同手足!好一个情同手足!”薛秋然冷笑着道,“自从我爹爹得了千机山庄,莫宏声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把千机山庄抢走。现在爹爹死了,朱四叔也死了,千机山庄不就变成他莫宏声的了吗!”
  
  沈悠怒道:“真是笑话,我们自己有地方住,何必要来抢你这破山庄!”
  
  薛秋然的眼神直勾勾地,声音冷得好似坚冰:“你们为的难道不是后山的宝物吗!以为我不知道?”
  
  “宝物?”唐御风还是头一次听说云隐山的后山上有宝物,“秋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秋然突然闭上嘴巴,警觉的目光扫向周围每一个人的脸,仿佛他们是环伺的群狼。
  
  最终还是江沐云出来解了围:“小姐,咱们还是先把庄主的遗体入殓吧,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一直留在这里。其他事情,咱们回山庄再说。”
  
  薛秋然闻言点了点头,于是江沐云便召集仆人们将薛无言的遗体运回千机山庄。大伙儿散去之后,却唯有陈平一人犹自站在原地发呆,魂不守舍。
  
  唐御风瞅了他一眼:“陈村长,该走了。”
  
  “哦哦,这就走,这就走。”陈平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急匆匆地跟着人们一起回山庄去了。
  
  朱佑臣的尸身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与薛无言的遗体一起停放在本为了祭礼而布置的灵堂里。因为山庄内没有现成的棺材,朱佑臣的尸身又无法像薛无言一样用白布覆盖,为避免让那些血肉暴露在外,江沐云只得让仆人们找来一口大木箱,临时收殓在里面。
  
  沈悠徘徊在灵堂外,似乎不敢入内,她见唐御风从灵堂内走出,便急急地过来问道:“唐公子,庄主和朱四爷都死了,宏声至今下落不明,我该怎么办?宏声该不会也遭了毒手吧!”沈悠脸色苍白,六神无主,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
  
  唐御风见了,只得安慰道:“莫夫人不必惊慌,既然我们还未找到莫前辈的尸身,就说明他可能还活着。莫夫人一夜未睡,今日一早又进山寻人,想必非常劳累,不如先回房间去休息一下吧。”
  
  沈悠道:“宏声生死不知,我如何能休息的了。”
  
  “那……先吃些东西也好。”
  
  沈悠轻轻摇头:“我吃不下。”
 
  江沐云道:“我想做些小姐平时爱吃的饭菜给她送过去,这样她或许能吃上几口。唉,上天对小姐真是太不公平了,她还是个孩子,却要遭受这种苦。”江沐云一边说着,一边往炒锅里倒油。他背对着唐御风,唐御风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仍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对薛秋然浓浓的关切之情。
  
  “薛前辈和秋然的父女关系如何?”唐御风心知此时问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心里总有些疑问。早先在太湖金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薛秋然和他父亲之间的交流并不是很多,薛无言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也显得过于谨慎。上午在后山见到薛无言的遗体时,薛秋然虽然十分悲痛,但唐御风却觉得其中愤怒和迷惘的情绪大过了丧父的悲伤。
  
  “唐公子为何这样问?”
  
  唐御风道:“我曾在太湖金庭与他们父女一起相处过几天,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当然了,这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江沐云突然不说话了,他沉默着把锅里的油烧热,将刚才切好的菜下锅,只听“吃啦”一声,锅里腾起一团白烟。
  
  “小姐不是庄主的亲生女儿。”
  
  “什么?”唐御风问了一句,刚才江沐云炒菜的声音太大,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沐云拿着菜铲扒拉了几下,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了,庄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
  
  “那……秋然的亲生父亲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庄主的原配夫人去世的早,小姐的母亲是庄主的续弦。这位夫人以前也嫁过人,小姐便是夫人与她之前的丈夫所生的女儿。夫人改嫁给庄主的时候,小姐好像已经有七八岁了。”
  
  “那么这位夫人如今还在吗?”
    
  “早就不在了。”江沐云把炒好的菜乘出来,“听说夫人的身体不好,改嫁之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原来如此。”唐御风点了点头。这时,江沐云已经准备开始炒第二道菜。他先将切好的鸡块放入锅中用油炸至金黄,然后捞出。接着便端过一碟干辣椒,与葱姜蒜一起下锅翻炒,仅仅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厨房里便弥漫了辣椒的香气。唐御风是蜀中人,对辣椒再熟悉不过,只是云隐山周边地域的饮食习惯比较清淡,他已有许久没尝过辣椒的味道。如今闻着这道辣子鸡的香气,竟让他有些思念故土。唉,有段日子没回过唐门了,唐御风怔怔地想。但思念归思念,他现在还不想回去。唐御风心里有些渴望,又有些失落,一道菜罢了,想不到能令他矛盾至此。
  
  “秋然喜欢吃辣?”唐御风问道。
  
  江沐云道:“她就喜欢吃这个辣子鸡,唐公子看着觉得还行吗?”
  
  唐御风咽下口水,重重地点头:“巴适得板!”
  
  江沐云脸上一红,憨笑着道:“唐公子过奖了,我也不经常做的。”他把做好的饭菜装进食盒,道,“山庄内的庄丁不多,早上的时候我把厨房里的厨子也差出去找人了,这会儿应该没有现成的饭菜。不过灶台旁边的柜子里还有些点心,唐公子和莫夫人可以先将就着用些,过一会儿我把厨子喊回来给大家做顿热乎的。”
  
  “好吧,有劳了。”唐御风目送江沐云离开,便从柜子里找了盘点心出来,端回去和沈悠一起草草地吃了几口。沈悠的脸色稍好了一些,但神情还是有些恍惚。她不愿意再回自己和莫宏声的房间,于是唐御风只得劝着让她在一间空房内歇下,然后自己又去了山庄内的命案现场。
  
  朱佑臣的房间位于一处单独的院落,这里离莫宏声的房间很近,但中间隔了一条小路。唐御风走进朱佑臣的房间,里面除了被搬出去的尸体外,一切都没有被动过。桌子上还剩下半壶冷茶,唐御风打开壶盖闻了闻,并没有什么异样。房间内的设施都保持完好,可见朱佑臣死前并未与人打斗。唐御风又去了旁边莫宏声的住处,这里的桌子上依旧摆着个茶壶,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钟建航、薛无言、朱佑臣,这三件案子中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不过让唐御风想不明白的是,若要杀一个人,只需取走他的性命便好,又何必要砍下人的头颅呢?仅仅是为了让人以为是万人坑的厉鬼作祟吗?还有,钟建航和薛无言只是被砍掉了头,身体却未遭损毁,但是朱佑臣却被人仔仔细细地大卸八块,难道是因为凶手对朱佑臣特别憎恨?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唐御风一边思考一边在山庄内溜达,却听不远处传来“吱呀”一声响。他抬头一看,正好看见江沐云从他自己的房间出来。唐御风叫住了他:“江管家,秋然那边怎么样了?”
  
  江沐云身体突然一僵,转过头来,眼神中有些慌乱:“是唐公子啊,吓了我一跳。”他锁好房门,走过来道,“小姐看上去心情平复一些了,也能吃下去东西了。”
  
  “那就好。”
  
  “唐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唐御风道:“我想去看看薛前辈的遗体。”
  
  江沐云一点头:“唐公子请随我来。”说着便在前面引路。
  
  随后,唐御风和江沐云一起来到停放尸体的房间,却发现陈平和薛秋然都在这里。薛秋然站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像一块石雕。薛无言的无头尸身用一块平整的白布覆盖着,显得格外凄凉。但看看他旁边那口用来放置朱佑臣的遗体的木箱,倒让人觉得他还算幸运,至少没有被人大卸八块。陈平站在薛无言的尸身旁边,两颗眼珠子一直不停地转动,一滴汗水从他的发际线处滑落,一直淌到鼻侧,他竟然也似未曾察觉一般。陈平见唐御风和江沐云走进来,视线便转移到了他们二人的身上。陈平的嘴巴动了动,又低下了头,像患了失语症的人,想说又说不出来。
  
  唐御风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难受,于是说道:“陈村长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陈平犹豫再三,哆哆嗦嗦地道:“这人……真的是薛庄主吗?”
  
  这时候,房间的一角突然有一记眼神扫了过来,仿佛一道冷箭:“不是我爹爹还能是谁!”
  
  此言就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唐御风突然萌生一个想法,于是对陈平道:“陈村长,何出此言?”
  
  陈平道:“这具尸体虽然穿的是薛庄主的衣服,可我们并没有见到尸体的头颅。如果这具尸体只是穿了薛庄主的衣服,却并不是薛庄主呢?”
  
  薛秋然愕然望着陈平,就像看到枯木逢春,死人复生。
 
  唐御风立马问道:“秋然,你爹爹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标记?”
  
  薛秋然的思维显然未能跟上两人,但还是想了想道:“爹爹的后背上有一颗黑痣,虽然不太明显,但我还是能认出来的。”说罢,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并迅速解开尸体上的衣服。只见在脊椎旁边的皮肤上,确实有一颗黑色的小圆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薛秋然的眼神迅速灰暗下来,她拉回白布,冲着陈平厉声喝道:“你是在耍我吗!”
  
  陈平的嘴渐渐张开,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他后退两步,一下子撞到江沐云的身上,江沐云赶忙搀扶着他,免得他摔倒。
  
  唐御风瞥了陈平一眼,心道这村长也太不中用,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其实看到黑痣的那一瞬间,他的眉宇间也多了一丝失望之色。方才陈平所说的他也想到了,但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这具尸身确实是薛无言本人。
  
  走出停放尸体的房间,唐御风对江沐云道:“江管家,我还想再问下人们几个问题。”
  
  江沐云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唐公子的心中还有疑问,我就把下人们都叫过来,看看他们对昨晚的事还能想起什么。”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江沐云把山庄内的庄丁和几名侍女都叫了过来。
  
  “朱前辈房中的茶水是什么时候端过去的?”唐御风问道。
  
  一位侍女道:“是亥时时分,朱四爷刚回房时端过去的。”
  
  “然后茶水就一直没有再换过吗?”
  
  “没有,因为朱四爷回房后吩咐我们不要进去打扰他。”
  
  “有人往莫前辈的房间送过茶水吗?”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有,这时有一人忽然说道:“昨晚我见莫夫人端着一壶茶进了莫二爷的房间。”
  
  “莫夫人?”唐御风皱了皱眉,“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戌时三刻左右吧。”
  
  这时,江沐云忽然插嘴道:“其实那壶茶是我给莫二爷泡的,我知道莫二爷爱喝上好的碧螺春,因此就特意泡了一壶给他。本来想亲自给莫二爷送去,结果半路上碰见了莫夫人,所以就由莫夫人替我把茶拿回去了。”
 
  “江管家在泡茶的时候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吗?”
  
  江沐云点头道:“没有,我从泡茶到把茶壶交给莫夫人这段期间里,从没让茶壶离开过我的视线。”
  
  “原来如此。”
  
  江沐云凑到唐御风耳边,悄声道:“唐公子问这些可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吗?”
  
  唐御风打发走下人们后,对江沐云道:“我仔细观察过朱佑臣的尸体,发现他的手指甲是黑色的。朱佑臣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的迹象,据我推断,他应当是被毒杀的。”
  
  “唐公子能看出朱四爷所中何毒吗?”
  
  唐御风沉吟片刻,简短地说道:“玲珑心。”
  
  江沐云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唐门弟子,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但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唐御风道,“我检查过茶壶里残留的茶水,那些茶水并没有被下过毒。从下人们的话可知,茶水被送到朱佑臣的房间后就一直没有更换过,因此毒药并不是被下在茶水里的。玲珑心这种毒药有淡淡的菖蒲香味,只有吃进嘴里才会毒发,朱佑臣回房后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那么他是怎么中毒的呢?”
  
  “或许是在回房之前就已经吃下了毒药。”江沐云道。
  
  唐御风摇了摇头:“玲珑心毒发极快,吃下去后两刻之内人必死无疑。”说罢,唐御风盯着江沐云道:“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朱佑臣根本没有中毒的时间。”
  
  江沐云讶道:“可是没有时间中毒的人怎么会中毒而死呢?”
  
  唐御风笑了笑:“江管家,我或许有办法能引出那名凶手,只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江沐云一听,大喜过望,急忙把耳朵凑到唐御风的嘴边。
 
  4
  
  傍晚之前,千机山庄的仆人们又进了一次后山,因为莫宏声一直不见踪影,所以大家不得不继续在后山搜索。
  
  天色渐暗,山上的雾气又开始猖狂起来,好像一群昼伏夜出的鬼魂。这一次,仆人们虽然没有找到莫宏声的下落,却带回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有人在后山的树林里发现了一个通向地底的洞穴。江沐云得到消息后,便打算带着人们进入后山一探究竟,但是此时夜色如墨,白雾翻滚,山庄内的人断不能再贸然涉险,因此他便决定第二天一早再进后山。
  
  此时,云隐山上万籁俱寂,一道黑影在茫茫迷雾中艰难前行。四周不可视物,独自一人置身于层层叠叠白色的幔帐中,就仿佛潜入了幽暗的海底。黑影摇亮火折,周围的雾气染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晕。
  
  突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直冲他而来。黑影被浓雾包裹,看不清那东西来的方向,但他此时正举着火折,毫无疑问是最鲜明的活靶子!一个念头刚刚闪过,那东西就从左侧飞来,钉进他左肩的血肉中,溅起一朵红色的花。黑影眼前一黑,险些倒下。他将火折移近左肩,只见自己的肩头上扎着一枚亮闪闪的透骨钉。黑影试着活动左肩,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差点失声惨叫。
  
  “快!把他围起来!”随着一声大喝,黑影的四周亮起一圈火把,把他围在正中。憧憧人影从橘色的火光中冒出,黑影四处张望,只见江沐云、唐御风等人接连出现在他面前。
  
  那黑影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细小的眼睛。他手捂着左肩的伤口,惊恐得望向四方,有如一头困兽。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唐御风说着,两指一弹,一道银光闪过,黑衣人脸上的蒙面飘飘然地掉落下来。“叮”地一声轻响,黑衣人身侧的一颗树干上插了一枚如纸般轻薄的刀片。
  
  一张大家都熟悉的脸露了出来,那是云隐村村长陈平的脸。
 
  “陈平?怎么会是你!”江沐云目瞪口呆。
  
  陈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蒙面已被刀片划开,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伤口:“唐门暗器果然名不虚传。”
  
  “哼!陈平,自从你在我爹爹的遗体前装神弄鬼时,我就怀疑是你了!”薛秋然和沈悠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江沐云对唐御风道:“唐公子早就知道凶手是陈平了?”
  
  此时,陈平突然插嘴道:“凶手?什么凶手?我只是好奇后山的洞穴里究竟有什么,所以才来的。至于你们说的什么凶手,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唐御风轻笑一声:“听不懂?好,那我便来给你解释一下。首先,昨天晚上,你制造了朱佑臣房间里的惨案。”
  
  “你说我杀了朱佑臣?真是笑话!”陈平诡异地笑了。
  
  “呵呵,我可没说你杀了朱佑臣。”唐御风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因为那天晚上死的,根本就不是朱佑臣!”
 

 
  江沐云恍然大悟:“难道真正的凶手就是朱佑臣!”说罢,他又看了看陈平,皱眉道:“不对啊,真凶分明是陈平。可是,如果朱佑臣没死,他又去了哪儿呢?”
  
  唐御风直视陈平,笑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平沉默了一阵,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从自己的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朱……朱佑臣!他果然没死!”江沐云惊呼道。
  
  薛秋然道:“如果房间里的尸体不是朱佑臣,那又是谁呢?”
  
  唐御风看向沈悠,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哀:“是失踪了许久的莫前辈。”
  
  “什么!”沈悠尖叫了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让我从头说起吧。”唐御风道,“发生在千机山庄的这两件案子是朱佑臣早已预谋好的。首先,朱佑臣杀掉了真正的云隐村村长陈平,并做好陈平的人皮面具作为一个假身份,随后他便来到千机山庄。晚饭过后,朱佑臣回到房间,特意吩咐下人们不要去打扰他,实际上就是想保证自己在杀人碎尸时不会被人中途撞见。随后,朱佑臣偷偷溜出房间,来到莫前辈的房中,寻找机会将毒药放进莫前辈的茶壶里将他毒杀。为了不留下证据,他还特意清理掉了有毒的茶水。
  
  “然后,朱佑臣带着莫前辈的尸体回到房间,自己却扮成薛前辈的模样,在子时左右大摇大摆地再次进入自己的房间,目的就是想混淆大家的视听,让我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薛前辈的身上。而真正的薛前辈却被朱佑臣叫去了后山,他离开山庄的时候大概就是秋然看见他的时候。
  
  “此时,穿着薛前辈衣服的朱佑臣砍下莫前辈的头,包在布包里,并再度以薛前辈的姿态走出房门,故意被下人们看到。在山庄里走了一圈后,他又偷偷潜回自己的房间,将莫前辈碎尸。”
  
  江沐云问道:“可是朱佑臣为什么不在碎尸之后再扮成庄主的样子走出来呢?他这样做到一半就出来,不怕被别人闯进去看到吗?”
  
  唐御风道:“恐怕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必须要在碎尸之前让莫前辈换上自己的衣服,而碎尸一定会溅出大量的鲜血,如果他在碎尸之后再扮成薛前辈走出来的话,身上一定是鲜血淋漓的,所以他只能做到一半就走出来。朱佑臣杀掉莫前辈后马上赶往后山,在后山杀了薛前辈,然后再将两人的人头处理掉。天亮之后,朱佑臣带上陈平的人皮面具,以陈平的姿态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
  
  “朱佑臣……你为何要这么做……”沈悠的眼中闪着泪花,她的视线停留在朱佑臣的脸上,良久。
  
  唐御风道:“恐怕与三年前钟前辈的死有关吧,听秋然说,这后山上似乎埋了什么宝物,或许是为了私吞宝物,朱佑臣才杀掉薛前辈和莫前辈。三年前,钟前辈应该也是因这宝物而死的。”
  
  朱佑臣听罢哈哈大笑两声:“年轻人自以为是,说的像真的一样。”
 
  江沐云喝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朱佑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承认薛无言是我杀的,但莫宏声的事我不知道!”
  
  薛秋然道:“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真是**不如!我爹真是瞎了眼,竟会与你结拜成兄弟!”
  
  朱佑臣冷笑道:“不错,我是**不如,可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三年前,他设套害死大哥,还砍下他的头假装成厉鬼索命,我和莫宏声想阻止他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怕我二人去武林盟主面前告发他,于是便威胁我们要拖我们一起下水!此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则最是卑劣下作,我已经忍受他很久了。你们说的对,我的确杀了他,还砍了他的脑袋,但这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有什么错!”
  
  薛秋然听到这里,一腔怒火上涌,她大叫一声:“拿命来!”便腾身而起,一掌打向朱佑臣。岂知朱佑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虽左肩受伤,但对付薛秋然这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唐御风等人想扑上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晚了,朱佑臣手持一把匕首,抵在薛秋然颈间,大喊道:“都给老子退开!否则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小姐!”江沐云想冲过去,却被唐御风一把拦住。唐御风轻声对江沐云道:“不可轻举妄动,小心狗急跳墙。”话毕,暗暗扣了一枚暗器藏在袖中。
  
  薛秋然虽被挟持,但仍然大叫道:“你们别管我,快杀了这狗贼!”
  
  唐御风和江沐云对视一眼,只得先让出一条通路来,朱佑臣带着薛秋然小心翼翼地移动。这时,沈悠突然走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说来也奇怪,朱佑臣看着沈悠,却没像对其他人那样呵斥她走开,而是僵在原地,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沈悠神情悲凄,开口道:“朱大哥,够了,不要再伤人了……”
  
  朱佑臣身子一晃,如遭雷击。他端详沈悠半晌,颤抖着吐出两个字:“阿悠……”
  
  沈悠听了,两行泪水瞬间滑落。这下,出现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反转。
 
  朱佑臣的表情变了,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又委屈又徒劳地辩解:“阿悠,莫宏声不是我杀的,他们都在冤枉我!我虽然恨莫宏声入骨,但他如今已是你的丈夫。你是知道我的,自从你选择跟了他,我对你就只有祝福。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伤害你爱的人,请你相信我,莫宏声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我相信你……”沈悠轻声说道。
  
  “什么……真的?”朱佑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的眼里已经出现了暖暖的温情。
  
  沈悠朝朱佑臣慢慢走了两步,道:“朱大哥,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朱佑臣怔住了:“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沈悠微微一笑,朦胧的泪眼中柔情脉脉:“我们离开这里,远离江湖纷争,去过平静的日子。”她说着,又朝朱佑臣迈进两步,“朱大哥,放了她,咱们一起走,好不好?”
  
  朱佑臣眼中泪光闪现,显然是情绪激动难以自持。江沐云张开嘴巴正想说话,唐御风突然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什么也别做。因为就在刚刚沈悠走到朱佑臣面前时,唐御风看到她的袖子里闪过一道冷光。
  
  “朱大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会时的情形吗?”沈悠又往前走了两步,距朱佑臣只有两步之遥了。
  
  “记得……”朱佑臣的目光迷失在沈悠柔美的脸庞里,挟持着薛秋然的手渐渐松开了。
  
  “月上柳梢头……”沈悠走完了最后两步,轻轻靠在朱佑臣的怀中,“人约黄昏后……”
  
  “哦……”朱佑臣发出一声闷哼,沈悠快步离开他的身边,只见朱佑臣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哐当”一声,朱佑臣手里拿着的那把匕首落在地上,两把匕首正是一模一样的一对。
  
  沈悠站在朱佑臣十步开外,脸色惨白。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朱佑臣犹在痴痴地望着她,他握着匕首的柄,口中吟道:“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然后一拔,心**出一道血箭,人倒地了。
 
  见到杀父仇人死去,薛秋然不知为何突然扑到唐御风身边哇哇大哭起来。唐御风似是被薛秋然感染,心里也觉得一阵酸涩。江沐云垂手立在一旁,沉默不语。更不要提沈悠,自朱佑臣倒下后,就一直背靠在树干上,仿佛没有东西支撑,整个人就会像沙子一样散掉。
  
  这个真相大白之夜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快意,反而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沉重的悲伤。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究竟为的是什么呢?唐御风遥望天际,雾气已渐渐消散,青灰色的天空里还残留着几颗黯淡的星。如果能够有答案就好了,如果一切还能来得及就好了,如果当年他有能力做些什么……唐御风心里一痛,可惜……无可挽回了。
  
  薛秋然哭泣的声音渐渐停止,沈悠的脸色也好了一些。天大亮了,江沐云便指挥着下人们把朱佑臣的尸体运回山庄。
  
  “江管家,先等一下。”唐御风走到朱佑臣的尸体旁,把那枚透骨钉拔了下来。透骨钉离开尸体的肩部,带下来一大片皮肉,血糊糊的。江沐云走近一看,发现那枚透骨钉上竟然有许多尖尖的倒刺:“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唐门暗器啊,果然毒辣。”
  
  “暗器设计得毒辣,却远没有人心毒辣。”唐御风道,“我门中曾有弟子以生锈的铁钉作为暗器伤人,结果受伤的人不出一月就病死了。”
  
  江沐云见唐御风说得沉重,便问道:“敢问唐公子,那弟子伤的可是自己的同门?”
  
  “是,那名弟子在一次比试中输了,他自己技不如人却反而对击败他的人心生怨恨,于是就使了这么个下作的法子来伤人。”
  
  “那弟子后来怎么样了?”
  
  唐御风沉默了一下,道:“门规处置了。”随后他把透骨钉擦拭干净,又把钉在树上的那枚小刀片取了下来,仔细地收好。
  
  薛秋然道:“这些暗器用完了都要收起来吗?”
  
  唐御风道:“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凡是使用过的暗器,能回收时要尽量回收。”
  
  薛秋然“哦”了一声,道:“唐门的人做事如此小心,难怪总是神秘兮兮地。唐大哥,你多给我讲讲唐门的事呗。”
  
  “都是琐事,不值得一提。”唐御风嘴上应付着薛秋然,心里却想到了朱佑臣临死前说的话,他为何一直执着地辩解莫宏声不是被他所杀呢?
 
  5
  
  回到千机山庄后,大家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所以感觉格外疲惫。薛秋然已经回房休息去了,江沐云还在忙碌地处理着善后工作,唐御风一路溜达到后院,却看见沈悠正站在那里发呆。
  
  “莫夫人请节哀。”唐御风轻声说道。
  
  沈悠转过身来,容颜憔悴,她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唐公子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狠毒的女人。”
  
  “莫夫人何出此言……”
  
  沈悠道:“朱佑臣从前待我很好,可我终究负了他。”
  
  唐御风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以对。
  
  沈悠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前天晚上我还给宏声送去了他最爱的碧螺春,当时他笑着对我说江总管泡出来的茶比我泡的好喝,谁想到……”
  
  突然,唐御风心中一凛,猛地想起了一个他之前一直忽略掉的问题。
  
  “莫夫人,你是什么时候把茶送到莫前辈手上的?”
  
  沈悠见唐御风说得郑重,便想了想道:“大约是戌时三刻吧。”
  
  “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到后院来的?”
  
  “放下茶壶就走了。”
  
  “当时莫前辈有没有喝茶壶里的茶?”
  
  “喝了,然后他就说江总管泡的茶比我泡的好喝。”
  
  “莫前辈在喝茶的时候,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特别的味道……哦,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某种花草的味道,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房间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味道呢?”
  
  “是菖蒲的味道吗?”
  
  “好像还真是……”
  
  “在把茶壶端回房间的路上,你有没有让茶壶离开过你的视线?”
  
  “没有,我一路把它端回房的。”
  
  听完沈悠的叙述后,唐御风慢慢闭上双眼,一切骤然清晰:“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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