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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圣诞老人笑一个·上部 BY 绪慈[第1页]

作者:貔貅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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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盼到了!!!!!!!!!
可惜只有上部…………………………
总比米有好,唉!
 
未繁一见到邵乐往这里过来就直觉糟糕了。这叫小喜的这么霸道十足有钱人家小孩脾气,八成是邵乐的儿子。 
  弄哭了老板的儿子那他肯定会破纪录,才刚上班一天就被炒掉回家吃自己。他本来想无论如何死撑活撑也要撑超过三个月,这样就算回去了也才有脸见妮妮,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啊,第一天就出事情! 
  邵乐的轮椅慢慢接近,小喜一见到邵乐来了,哭声更大了,就又跳又叫地往邵乐身上爬去,窝在邵乐怀里头揉眼睛,眼泪流个不停。 
  “死了……”未繁盯著邵乐,紧张地看著他的表情,这会儿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稳被炒鱿鱼的。 
  邵乐凌厉的目光朝未繁投射过来,那张吓死人凶恶的脸,越来越阴沉,神色也越来越糟糕。 
  未繁全身都僵硬了。邵乐的眼神就像锋利的刀,光是朝他这里看,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被砍了很多刀,快重伤倒地了。 
  然而接下来被炒鱿鱼的惨剧并没有像未繁想像一样发生。 
  邵乐瞪了他几眼以后,推著轮椅,带著趴在他胸前的小喜慢慢地转了个方向,回到走廊尽头的书房里去。 
  看著他们的背影,未繁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他得救了——活过来了—— 
  邵乐远去的身影似乎低头对怀里头的小喜说些什么,小喜的哭声慢慢小了,最后只剩下啜泣而已。 
  未繁不禁想,还真的是一家人才会有的亲情羁绊。明明是那么恐怖的脸,小孩子居然还不会被吓到,他就不行了,被邵乐瞪那几下,纵使胆子再大,都有些无法招架。 
  “妮妮这家伙……说什么他是好相处的人……骗笑ㄟ……”未繁打了个冷颤,觉得这个家的管家,绝对不会太好当。 
  *        *        * 
  过了午饭时间许久,未繁也不敢去问邵乐想要吃些什么。 
  他拿著有钱人家专用的名牌拖把,带著一桶水从一楼大厅慢慢地往二楼拖去。 
  反正老板说看到什么就做什么,那他就先做看得到的地板部分吧! 
  直到二楼最后那个房间,未繁轻轻敲了门,然后鼓起勇气走进去。 
  书房里并没有人回应他,最里头那张长型躺椅上倒著哭累了睡著的小喜。 
  小喜身上的小T恤翻了上去,露出白白圆圆的肚子,他睡觉的时候大拇指放在嘴里偶尔吸两下,那张脸蛋白里透红,粉嫩粉嫩的。 
  看著看著,未繁倒也觉得这小孩长得也还挺可爱的。 
  他拿著拖把停在小喜面前,看著睡著时像天使的他,很难想像之前这孩子还打得他眼睛痛得都睁不开来。 
  小喜身旁躺著的是睡著时神情仍然凶狠的邵乐。窗边太阳露脸,阳光照射到他的脸,刺眼的光线让他眼皮灼热而紧蹙起眉头。 
  空了的轮椅静静放在主人旁边,这让未繁好奇邵乐到底是怎么从轮椅移到躺椅上的。他的脚不能动,莫非是只靠手的力量?如果撑得起自己这么重的身体,那他的手臂肯定得用上不小力气。 
  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拉上,未繁轻声地在书房里慢慢拖过来又拖过去,拧水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怕吵醒了老板跟老板的儿子。 
  哪知等他拖得差不多,来到躺椅旁边之时,一抬头却瞥见邵乐正凝视著他。 
  “喝!”他一吓,手里的拖把柄握不住,就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小喜被声音吵到,睡不安稳的圆圆身躯蠕动了下,发出嘤嘤的声音。 
  邵乐拍了拍小喜的背,安抚他继续睡。 
  未繁不晓得邵乐看他多久了,他一直很专心工作,也没有太吵,邵乐是什么时候醒的他也不知道。 
  “我快拖好了。”未繁说,跟著低头努力移动拖把。 
  他几秒后又抬头,发现邵乐仍然看著他。 
  拜托,话也不说,就这样凶恶地瞪著他,看他哪里不顺眼直接说出来不就成了,就算要他立刻滚蛋也行啊,闷声不吭地,有必要这样吗? 
  “不然我晚一点再过来好了,邵先生您继续睡吧!”未繁无法招架这张具有威胁性的脸与那对杀伤力十足的眼神。 
 
‘唉呦,他人就是这么好的,’妮妮不在意地笑了两声。‘你看他脸长那样,但其实他个性是很温驯的。别被他给吓到,外表都是骗人的。’ 
  妮妮又说:‘不谈这个了,他在吗?把电话拿给他听,我打电话来是找他的。’ 
  “噢,等等,他在书房,我把电话拿上去给他。” 
  未繁咚咚咚地跑上二楼将无线电话拿到书房里头,交给正在看书中的邵乐。“邵先生,我哥找你。” 
  原本低头看书的邵乐一听见是未繁的哥哥,头立刻抬了起来,迅速拿过电话,眼睛里头还闪烁起光芒来。 
  未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简直像原本寂静的黑夜,突然被闪电划破,瞬间天空全亮起来的模样。 
  好奇心被点燃的未繁因此对邵乐和妮妮之间的事情起了兴趣。 
  他看见邵乐轻声细语地对话筒讲话,邵乐回应妮妮的时候,说起话来简直是滔滔不绝言语热切。这和对他这个工人说话时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未繁呆了一呆。 
  “嗯,还好,一切都很顺利。”邵乐说。“你不必担心,就这样吧!” 
  当他们讲完话,邵乐拿著无线电话紧紧握在手中久久不放,未繁终于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邵乐听完敬之的电话,虽然里头全是绕著他弟弟工作情形的问题打转,话题中心并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任何事,但是能接到敬之的电话,邵乐已经十分开心了。 
  然而他的愉悦显现在脸上只是一丁点瞧不太出来的潮红,那张脸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凶狠之余,令人不敢靠近。 
  邵乐移动轮椅,伸出手要将无线电话放在书桌之上。 
  “邵先生,你喜欢我哥喔?”未繁将观察后的结论没有修饰直接说出。 
  邵乐吓了好大一跳,手里头的无线电话没放稳,从桌沿掉了下来。 
  “小心!”未繁连忙捞住电话。 
  “你在胡说些什么!谁告诉你这些事的?”心里的秘密被发现,这让邵乐震惊万分。他头往后一瞥,两道利刃般的视线直接砍在未繁心头上。虽然他只是紧张,但那份紧张表现在脸上,却成了容易让人误会的横眉竖目。 
  “瞎子……都看得出来。”未繁赶紧往后退,邵乐一生起气,脸就变得更恐怖了。 
  “看得出来?哪里看得出来?”邵乐又追问。他怒吼的声音大得像打雷,但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连音量过大都没发现到。 
  未繁指了指邵乐。“动作、表情。” 
  “真的?很明显吗?”邵乐惊讶地问道。这可怎么办,真这么明显的话,那敬之会不会已经知道他在喜欢著他?这样下次他该拿什么脸见他?从来就没人跟他说过这种事情啊! 
  “只有一点啦,一点点而已。”未繁说。 
  “出去。”邵乐尴尬得不得了,却又无法说些什么,只能期望未繁赶快离开这里,让他有空间可以稍作喘息。 
  “知道了,邵先生。”未繁很有礼貌地点头而后慢慢退出去。 
  然而在关上房门的那刹那,他还是忍不住对邵乐提醒了句:“邵先生,我哥已经结婚了。” 
  “我晓得,你不用再提醒我。”邵乐只想挖个洞把自己的头埋起来。 
  “你有没有跟我哥说你喜欢他?”临去之前,未繁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实在很好奇这个人和妮妮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喜欢上妮妮,真是太诡异了。 
  “不许你把这件事情说出去!”邵乐猛然抬起头来,神情慌乱地说。 
  “那是没有的意思吗?他不知道你喜欢他喔!”未繁看见邵乐不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这让他忍不住想追问。 
  邵乐心里的秘密意外被发现后,轮椅上的他手足无措又慌乱万分,那张凶狠的脸表情一多,原本恐怖的面容也慢慢地软化下来。 
  邵乐两道高高扬起的眉毛垂了下来,所有的动作都让未繁觉得他不再戾气遍布,连最可怕的眼神也因为紧张而不那么锐利。 
  未繁在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邵乐的威胁性似乎降低了下来。 
  难道是如同老哥讲的,邵乐真的好心到半夜会去帮人盖被子;又或许是他看到这个人惊慌失措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另一面。 
 
  小喜捂著嘴不停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坏,又拿积木丢我,又把积木扔到汤里面?”未繁问。 
  “小喜没有坏坏,怪兽哥哥坏坏!”小喜大嚷了一声,又赶紧把嘴巴捂起来。 
  “怪兽哥哥哪里坏了?”未繁循序渐进慢慢地问。 
  “怪兽哥哥踩小鸭鸭,踩踩踩,小鸭鸭痛痛,哥哥踩踩踩。”小喜很生气地说。“小喜帮小鸭鸭,哥哥坏坏。” 
  “说什么外星话,听都听不懂。你火星来的吗?”未繁皱起眉头,小喜的童言让他摸不著头绪。跟著,他突然瞥见那只黄色的塑胶鸭子。 
  “啊——”他想起来了,第一天到邵家上工的时候,他见过这只鸭子。没想到因为他无聊地多踩了这只鸭子几下,居然种下之后的恶果。 
  “你是说我踩到这只鸭子,所以你才生我的气?”未繁问。 
  小喜不停点头。 
  未繁压下脾气耐著性子对小喜说:“那是因为小鸭鸭被放在路边,哥哥走路经过的时候不小心就踩到了,哥哥不是故意的,你不可以因为这样就乱欺负人,只有坏小孩才会欺负人。” 
  小喜将视线移到旁边。“可是……可是……哥哥踩了小鸭鸭……”他还想辩解,但因为年纪小词汇有限,不知该如何说起。 
  “好吧,那我再问一个问题。”未繁说。 
  小喜连忙点头。 
  “是谁把小鸭鸭放在外面的?”未繁问。 
  “我。”小喜举手,表情天真。 
  “你为什么没有把小鸭鸭带进屋子来,要把他放在外面呢?” 
  “小鸭鸭要和太阳公公玩。” 
  “因为小鸭鸭要和太阳公公玩,所以你把小鸭鸭放在马路上,对不对?”未繁问。 
  “嗯嗯。”小喜点头。 
  “可是马路有人在走路还有车子在跑,所以很危险,楼上那个很凶很坏的哥哥有没有跟你说不可以在马路上玩?”未繁循序渐进,慢慢地和这个火星人沟通。 
  “乐哥哥才不坏坏,不坏坏。”听见有人诋毁他大哥,小乐挥舞起小拳头,大声地喊著。 
  “好好好,乐哥哥不坏坏,但是怪兽哥哥也不坏坏啊!”未繁说。“因为小鸭鸭跑到危险的马路上,哥哥才会不小心踩到小鸭鸭。所以怪兽哥哥也没有坏坏。” 
  未繁很有耐心地将事情解释一遍给小喜听,孩子还小,机会教育也很重要,未繁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该让小喜知道马路很危险。 
  “有,你坏坏!”小喜坚持。 
  “那么我问你,是谁把小鸭鸭放在马路上的?” 
  “我。”单纯的小喜立刻举手。 
  “因为你把小鸭鸭放在危险的马路上,小鸭鸭才会被怪兽哥哥踩到。”未繁很努力地解释。 
  “哥哥踩到小鸭鸭,小喜看到。”说来说去,到最后怎么变成自己不对了,小喜悬在半空中不停地跳著,表达抗议,明明踩到小鸭鸭的人是怪兽哥哥。 
  “那么,我跟小鸭鸭说对不起好不好?”未繁说。 
  “好。”听到未繁要道歉了,小喜很高兴地点头。 
  “说完对不起以后,你也不可以再生怪兽哥哥的气了喔!” 
  “好。”小喜很阿莎力地同意。 
  未繁将小喜轻轻放到沙发上,小喜跟著把心爱的塑胶鸭子捡起来双手捧在掌心,高高举起手,将鸭子递到未繁面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请你原谅我吧!”未繁很认真地朝著鸭子说。 
  跟著,未繁再抬起头看了看小喜。 
  “酱子小鸭鸭不痛了,小鸭鸭不讨厌你了!”小喜点点头,缩回手,接著将鸭子塞进裤裆里头。 
  小喜露出笑容在沙发上跳了几下,跟著往楼上冲去,要去找他哥哥。 
  “喂喂,等一下!”未繁喊了声。这小子动作可真迅速。 
  小喜立刻停下来,歪著头不解地看著未繁。 
  “我向小鸭鸭说对不起了,那你拿积木打我的头,还把它放进汤里面,是不是也要跟我说对不起?”未繁笑著看著小喜。 
  “对不起!”小喜大声喊著,然后一跳一跳地跑走了。 
  “真是。”未繁摇了摇头。 
 
  小孩子就是这么可爱,一下子就达成和解了。 
  未繁跟著也记住在邵家最好不要乱踩东西,否则踩到小喜的宝贝,小喜又要和他闹翻,那他可没好日子过了。 
  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觉得小孩天真无邪又好骗,所以自然也希望小孩子都喜欢他,这样日子过得才会快乐。 
  和小喜完美达成和解之后,未繁重新煮了一包即溶玉米浓汤、煎了几块港式萝卜糕,而后等他们下楼来吃饭。 
  *        *        * 
  忙完大部分的事情,晚上九点过后未繁也准备休息。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望著书桌好一阵子,跟著才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打开抽屉拿出画本。 
  翻开画本,里头是空白没有任何颜色的。 
  他拿出铅笔花上一个多小时打好底稿,再用粉彩笔涂上颜色,跟著左看看右看看,发觉画里头的雪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于是揉了揉画纸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他感觉自己失恋以后似乎失去了画画的能力。 
  因为世界变成了灰色,没有任何动力了,所以他也忘了要怎么把快乐的感觉灌入笔下,他的人物失去生命无法跃然纸上,再怎么画,也是枯燥乏味的死图一张。 
  把工具收好以后,他泄气地爬回床上睡觉。 
  睡著睡著,好梦当酣,突然碰的一声巨大声响传来,连石材地板都觉得有震动,那震动甚至还传到床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未繁立刻跳了起来,穿著黑白条纹睡衣的他也没空再换得体的衣服,打著赤脚连忙就往邵乐的房间飞奔而去。 
  “邵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未繁打开邵乐的房门,亮起电灯。 
  他只见邵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原本盖在腿上的那条毛毯掉在旁边,露出虽然有裤管包著,但仍看得出瘦骨嶙峋几乎没有肌肉可言两条残废的腿。 
  “出去!”邵乐发觉自己摔下床的丢人一面被未繁看见,怒不可遏地吼著。 
  “邵先生……我想我得先把你弄回床上……”未繁望著邵乐的模样,虽然对邵乐的口气有些不悦,但仍是担心地说。刚刚声音那么大,邵乐肯定摔得很重。而且邵乐身体又不方便,他要真的出去,那邵乐可能爬到明天天亮也爬不起来! 
  “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邵乐随手抓了个东西,就猛力往未繁头上扔。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叩——”地一声,未繁觉得额头一阵剧痛。邵乐扔来的力道不小,疼得他花了好几秒才能睁开眼睛。 
  地下那个被叠成砖头形状的红色乐高积木滚了好几圈,停在冰冷的地板上。 
  未繁眯起了眼睛,摸了摸疼到发麻的额头,跟著手拿下来一看,发觉上面居然沾上了血迹。 
  “妈的!”未繁低头看著那些血,气得啐了声。“大的小的都一样,一发起脾气来就扔东扔西。” 
  “你明天不用上班了,现在立刻收拾东西,从我家滚出去。”扔完东西邵乐还是无法消气,他不停怒吼著。 
  未繁沾著血的手往睡裤擦去抹掉血迹,不理会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邵乐说些什么,更不管邵乐发起飙来那表情像黑道、像十大枪击要犯、像从地狱爬出来的贞子她爹,他走向前去拿出吃奶的力气,把身材几乎是比他高大壮硕的邵乐给拦腰抱了起来,用力扔回床上。 
  还顺道帮他把棉被盖好。 
  “晚安,邵——先——生——”未繁怒瞪著邵乐,对这个令人火大的家伙说著。 
  跟著完全不理会邵乐的未繁气冲冲地离开这个房间,重重甩上房门。 
  “你给我回来!”邵乐怒道。未繁完全不搭理他,这让找不到台阶下的他怒火又更烧旺一层。 
  “一下子叫人走,一下子叫人回来,你不烦我都烦了。我现在要去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再见!”未繁不悦地在房门外吼著,那声音不会比邵乐的小。 
  才吼完邵乐,未繁一转身,就见小喜睁著害怕的双眸,躲在自己房间的门板后,往他的方向凝视过来。 
  “小喜先生,”未繁恨这小家伙恨得牙痒痒的。“你是不是又忘了把玩具收好了?” 
  “小喜收光光了!”看著未繁额头流血的恐怖样子,小喜惊恐地把鸭子抱在胸前。 
  “那你哥哥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叠得像砖头一样那么大块的积木?”未繁猜,绝对是这个小鬼玩具乱丢在邵乐床上,邵乐上床时绊到积木,才会重心不稳摔得那么惨。这死小孩真的一点都不受教。 
  小喜猛摇头??
 
“摇头?你居然还敢给我摇头!”未繁一步一步地朝小喜走过去。 
  “哇啊啊啊啊——救命呀——”小喜连忙把门锁上,躲在房间里面。 
  未繁走到小喜门外,用力敲了两下。 
  “怪兽哥哥对不起——”小喜拼命叫著。 
  “去跟你哥哥说,不是对我说!”未繁停留了一下,小喜一直不肯开门,过了一会儿他压下了自己的火气,额头的伤开始阵阵发痛,又困又累的他便决定什么也不理,回自己房间里去。 
  “气死我了!”未繁边走边喊: 
  “急救箱放在哪里,血都流到眼睛里了啦!” 
  那个白痴老哥还说什么邵乐是好人,根本就是神经病! 
  第三章 
  一整晚,邵乐都没睡。 
  他又是懊恼、又是不快。带著残疾的身体是他心里的最痛,他不想让人看见,更不想让人可怜。 
  毫无预警之下,未繁闯了进来。 
  瞧未繁那瘦弱的模样、一点都不粗壮的双臂,竟然足以抱起他,这就知道他放任著不管的身体这些年来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是个往后一辈子只能活在这间屋里的废人,和正常人的未繁不同。 
  他不想别人碰到他的身体、看见他不良于行的双腿;那是他的致命伤、他永远洗刷不去的丑陋痕迹。 
  辗转至天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在清晨鸟啼时分开始有了动作声响。 
  他听见未繁行走的声音,而后下到厨房。他心想或许未繁又开始准备那些味道真的不怎么样,只能勉强入口的餐点。 
  未繁的厨艺令人不敢恭维,然而那些朴实的技巧与食物的原味,著实要挑剔,却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 
  知道未繁认真煮菜,所以嫌弃归嫌弃,每餐他还是十之八九皆下肚。 
  他只是和未繁没太多话可说,因为从来就不善与人沟通,所以才将情况弄得这么糟,甚至还误伤了未繁。 
  昨夜一整晚邵乐都无法成眠,见未繁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他到底伤成怎样。然而邵乐却也只能在心底惦记著,走不出这门一步询问,开不了口说出道歉的话。 
  纠结的心就这么紧紧地扭曲缠死,他既懊悔,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先向未繁低头,毕竟突然闯进来的是未繁,他已经警告过未繁别靠近,但未繁偏偏朝他走了过来。 
  大门这时传来奋力开启又重重关上的砰然巨响,而后屋内恢复宁静,悄悄地,不再有一丁点声音。 
  邵乐等了许久,以为稍后就会有声响。但看来未繁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只是出去院子扫个地,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在未繁离开后安静了下来。 
  邵乐想起是自己昨天晚上叫未繁走的,所以他真的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他也不缺一个佣人。如果未繁不是敬之的弟弟,他本来也就不会用他。 
  小喜的房门打开来,差不多这个时间起床的他赤脚走在地板上,边走边喊著:“哥哥,尿尿、尿尿……” 
  邵乐突然想到未繁一走,管家又还没回来,现在小喜又没人照顾了。 
  他心底莫名地兴起了一股怒气,未繁真是不负责,说走就走,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他昨晚并不是故意发脾气。 
  替尿床的小喜换完裤子,整夜都没睡的邵乐于是再度回到房间里,小喜也跟著他回房。 
  “哥哥你要睡觉了啊?”小喜看著邵乐熟练地将轮椅滑到床边固定,接著将扳手往后拉,用手臂的力量移到床上,于是好奇地问著。 
  “哥哥有点累,所以要休息一下。”邵乐说。 
  “小喜跟哥哥一起睡。”小喜爬上邵乐的床,帮忙拉被子盖住邵乐和自己。 
  “乖。”邵乐拍了拍小喜的头。 
  “哥哥对不起。”小喜窝在邵乐胸前,邀玩著鸭子边说。“小喜没有收积木,小喜不乖。” 
  “没事。”他轻拍弟弟的背,不忍苛责。 
  “怪兽哥哥不见了,去哪里了?”小喜疑惑地问著。 
  “怪兽哥哥回自己的家去了。”邵乐说。 
  “为什磨?”小喜噘著嘴问。 
  “哥哥不知道。” 
 
踏著高雅的步伐,陆琪挺著胸往二楼走上去,她边走,发髻上的钻石发饰就边在大厅水晶灯光照射下,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一身黑色亚曼尼订制套装,让她精明干练的脸显得柔和许多,那些亮眼的钻石光芒,更衬托出她上流社会才会有的贵妇人气质。 
  那些大颗小颗的钻石,不停闪烁著,闪亮亮的程度直逼镁光灯,未繁眼睛都快张不开了。原来有钱人家的太太是这样炫耀自己财富的,他的眼睛被刺得好痛。 
  未繁不一会儿回过神来,对邵乐问道:“邵先生,那是你妈妈?” 
  邵乐不想回答未繁的问题。 
  他将轮椅转了个向,缓缓地离开大厅。 
  小喜见哥哥跟妈妈都走了,也不想玩怪兽游戏了。他跑了两步要爬上楼梯去找妈妈,却随即被未繁抓了回来。 
  “小喜先生,我说过什么啊?玩具玩一玩要收拾乾净才能走。”未繁说。 
  “玩具很多耶,酱子要收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小喜挥舞著双手,夸张地说道。 
  “没关系,我时间很多,可以陪你。” 
  小喜本来以为未繁要陪他一起收玩具,但是没想到,未繁只是站在旁边,用双眼盯著他,让他一个人慢慢地捡积木和小汽车。 
  “怪兽哥哥玩的……小喜收……”小喜眼眶含著泪,不满地说道:“小喜要妈咪抱抱……” 
  “收完就让你去,爱抱多久就抱多久,我都不会管你。”未繁双手环腰,斜靠在窗边,注视著小喜让他不能胡乱来。 
  这叫作爱的教育兼铁的纪律。 
  对小孩子未来的人格发展,最有帮助了。 
  *        *        * 
  半夜,难得还有体力,却也只是盯著画图本子发呆的未繁,听见了走廊外细小的争执声。 
  他打开一条小门缝,靠在门边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悄看著走廊尽头声音的来源。 
  陆琪穿著淡橘色丝质的昂贵睡衣,一头长发披在背后,双手环胸背对著未繁。 
  轮椅上的邵乐神情不耐烦,低著头回话,目光显然无意放在眼前女人身上。 
  “我说过我不需要,把你的宴会取消掉。”邵乐说。 
  “真是好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就算你不是我亲生的,别忘了,我怎么也是你爸明媒正娶娶回来的。你叫我一声妈,我就有资格管你。”陆琪口气十分不好,她看著邵乐那两条腿,哼了两声,再说: 
  “老爷死了以后,整个邵氏集团都是我在管,你只会整天坐在这台轮椅上,连家门也不出。要反驳我的提议可以,先站起来看看啊!只要你能用这双脚走一步路,别说不相亲,就算让我把整个邵氏双手奉还给你也行!” 
  陆琪最后还补了句。“整天要死不活的一张臭脸,看见你都觉得会倒楣上十天。你还是赶紧娶老婆分家产快快离开这里,才不会碍人眼。” 
  邵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气炸了的他眼神中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他咬著牙,低声对陆琪说: 
  “我是尊敬你,才会喊你一声妈。这栋房子是父亲留下来的,家里的兄弟姊妹都可以住。” 
  “但是和你住在一起,就叫人恶心。”陆琪说完后,甩头就走。她也不想和邵乐这种长相难看到极致,看久会伤眼睛的人多相处半秒。 
  未繁打了个冷颤,觉得邵乐那模样怪可怕的。然而这个叫陆琪的女人怎么这么厉害,说起话来堵得邵乐开不了口,而且言语犀利处处刺人,连邵乐这样的人也无法招架。 
  “哥哥,你在做什么……”房间就在他对面的小喜打开了房门,他揉著惺忪的眼睛,发现怪兽哥哥的门只开了一点点,眼睛也只露出一点点,不知道在干嘛。 
  “去、去!”未繁连忙挥手。“去睡觉!”这时候跑出小家伙来搅局,不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偷听人家母子谈话的吗? 
  “小喜尿尿了。”小喜捏著小鸡鸡以下,裤子湿答答的部分,爱困地说著。 
  陆琪离开后,邵乐本来要回房,然而他却在转动轮椅时听见小喜的声音,也因此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偷听他们谈话的未繁。 
 
  “我哪里坏了?”未繁笑问。 
  “小喜坏坏,怪兽哥哥凶凶。怪兽哥哥坏坏,乐哥哥凶凶。”小喜依自己的逻辑如此推论。 
  未繁对小喜的说法不以为意。在孩子的眼中能让自己依靠的大人原本就是最和善最温柔的。 
  更何况依他所见,邵乐的确是对这个弟弟宠爱得不得了,也难怪每当他嫌邵乐那张脸又凶恶又恐怖,小喜就会站出来力挺他大哥。 
  不过既然小喜这么坚持他哥哥是好人,那么或许邵乐真的没他想像中那么坏也不一定。 
  要不,从下一回开始,他每次见到邵乐就在心中默念十遍‘他是好人’吧,把自己催眠以后,说不定邵乐就能变成好人,不会每天给他白眼看了。 
  “好啦,别再说这个了,怪兽哥哥要念故事给你听了。你只能听一个故事,要听哪一个?”未繁转了个话题,带开小喜的注意力。 
  “啊……五个、五个!”小喜失望地喊了一声,跟著又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说了一个就是一个。”未繁当然不会理会小喜的抗议。要真念五个,那不就念到天亮?这样一来他们两个都别睡了。 
  他把几本故事书打开,摊在小喜面前,本来想让他随意选一本,哪知道看见熟悉的封面与版型,自己先吓了一跳。 
  “老公公的。”小喜带著童音的语调说著。 
  未繁没有及时回应小喜的话,他只是盯著那几本几乎要被翻烂了的童话绘本,仔细看著封面上的文字。 
  其中一本封面上写著:“图文,陈阿繁。” 
  挖靠,这不是他画的儿童绘本吗?仔细看了看的确没错,陈阿繁是他的笔名,而里面的图画和故事也都是出自他笔下! 
  虽然出版社的人有说他的童书绘本卖得不错,但在这个家里看到自己的作品,那种震惊还是令他感动到无以复加。 
  当下未繁抱著那本书,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老公公的!”小喜见未繁很久都没理会他,生气地在床上喊著。 
  “好好好,今天就讲老公公的。”未繁笑了笑。 
  他从来没有觉得小喜像今天这么可爱善良过,于是清了清喉咙,转了转脖子,将书放下,决定跳楼大放送,为小喜这个乖小孩演出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体活动儿童故事表演。 
  结果从他四肢并用,又是演洒礼物的圣诞老人,又是假装麋鹿爬烟囱还被圣诞老人骑开始,一整晚小喜的惊叫与笑声就没有停过。 
  这天他在小喜房里待到快三点才走,走的时候小喜还拉著他的睡衣,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妮妮是说过他的表演天分比画画强,其实他也觉得如果不干管家了,可以考虑去托儿所当专门说故事的幼教老师。他如今也颇为同意。 
  *        *        * 
  陆琪在邵家只待了一晚,一大早就出门搭头等舱飞去义大利洽公了,这会儿回来,也只是把邵家当成过境的饭店,休息一下而已,丝毫不留恋。 
  小喜昨晚听故事激动了一整夜,睡到中午起床却发觉妈咪又不见了,难过地哭了整个下午,跟著躲在角落自己玩汽车,连未繁过去叫他吃饭,他也爱理不理。 
  低靡的气压只因为一个停留没有二十四个小时的女人,屋里的人就因此心情不好了整天,未繁觉得这真是不值得。 
  下午,邵乐很难得地出现在大厅看电视。 
  未繁立即切了一盘水果,放在客厅茶几上头,顺道还冲了壶红茶递上。 
  未繁在想邵乐会下来,也许是想看看弟弟的情形。小喜哭到喉咙都哑了,虽然小孩情绪一来就会这样,哭一哭发泄发泄便成,但邵乐看起来似乎仍不放心小喜。 
  未繁做著自己分内的事,拖完地洗好衣服整理好院子,再回来时邵乐还是在原地,他把刚刚收进来的衣服放在沙发上,一件一件慢慢摺,最后实在受不了沉闷的气氛,于是随便抓了个话题开口。 
  “今天天气还不错。” 
  “嗯。”邵乐应了声。 
  “你妈不是真的要办宴会替你相亲吧!”未繁边叠衣服边说。 
  邵乐不懂未繁干嘛问这种事。然而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到时候一大堆人在家里,我想你应该会很辛苦。”未繁聊天似地搭了几句。他总觉得这屋子虽然有人,但气氛还是太沉闷。邵乐天生闷葫芦可以一整天不讲一句话,但是他不行,一张嘴只憋个几小时不开口,他就觉得要疯了。 
  “这是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操心。”邵乐看著电视,遥控器不停地转。未繁的确猜中了他的忧虑,他现在这模样哪里都不想去,更遑论暴露在一群陌生人之中被品头论足。 
  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过结婚的打算,一是他心里已经有个人,二是无谓因他这个不良于行的废人去耽误了任何一个女孩子的青春。 
  “只是关心一下而已。”未繁说。 
  “你关心我做什么!”邵乐完全不接受未繁的好意。 
  几句话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沉默又蔓延许久。 
  未繁没想到脱离自己那个孤单小窝以后,居然来到了一个不爱讲话的人家里帮佣。小喜一直躲在角落闷闷地玩汽车,没了向来爱胡闹的他,他们之间竟也就悲惨地找不到任何的话题闲聊。 
  未繁慢慢地摺衣服,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他本来想转身离开就走了的,但不晓得为什么邵乐表情冷淡的脸上却浮现了些许无奈。 
  “反正是宴会,要不然,你也可以邀请几个认识的朋友!这样至少不会那么无趣。”未繁建议。 
  “我没朋友。”邵乐对未繁这个提议颇不以为意。从车祸以来,在这栋屋子里深居简出以后,有联络的朋友便几乎断绝了。 
  “我哥咧?叫他来好不好?”未繁在叠邵乐那堆深蓝色格纹四角内裤的时候,突发奇想,想到这个最适合的人选。 
  未繁回头看了眼邵乐,只见邵乐在听见他哥名字的时候,眼睛突然张大了一点,本来已经够恐怖的脸,现在更恐怖。 
  未繁被邵乐狰狞的面孔吓了好一跳。普通人听见自己喜欢人的名字应该是会高兴,这家伙现在应该也是在高兴没错吧!只是怎么连高兴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想砍人似的,眼神锐利得恐怖!
 
  “这位是?”无聊人等再度开口。 
  “我是邵先生的新管家。”未繁眯著眼,不太愉快地回答那些人。 
  “新管家?帮忙推轮椅的吗?”那些人又笑了。 
  “来来来,邵乐,喝杯酒吧!”有人拿了一杯红酒过来: 
  “当是庆祝我们这些朋友那么久才又重新聚首。你也知道,我们大家都忙得不得了。Joe忙著给他老爸管理医院;Denny整天搭飞机当空中飞人搞房地产;Mark留守欧洲分公司很久没回台湾;我呢结了婚之后,老婆二十四小时黏著不放人,连去公司开会她也要跟著,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今天要不是伯母这么用心办了这个宴会,可能我们几个也都没办法见面呢!” 
  未繁不太喜欢这种炫耀式的对话,这些人真的让他满脸黑线。 
  “我已经戒酒了。”邵乐说。 
  那杯红酒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对方手伸出来了没理由缩回去,邵乐也不打算接下,只是任对方这么端著。 
  “不是吧,只不过是一杯薄酒,又喝不醉,你怎么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对方有些不愉快了。 
  “我不喝酒。”邵乐重申。 
  “拜托,才这么点而已,算饮料都不为过吧!” 
  “没错,你也不看看今天是谁知道你缺个老婆,就把姊姊妹妹带来任你挑。凭吃这么大亏这点,你不应该敬未来小舅子一杯吗?” 
  这些无聊人士说话咸中带刺,未繁都快听不下去了。 
  “我没说过要由她们当中选,这些全是我母亲的主意。你们可以把自己的姊姊妹妹带回去了,我连一眼都看不下去,遑论挑选。”邵乐正色回答。那些女孩他连看都不想看,也没有兴趣。 
  “脚都残废了,讲话还那么傲!”无聊人等中,有些人因邵乐不客气的答话而动怒了。 
  “我们今天可是看著陆琪和你父亲的面子才来,你别太过嚣张,以为坐轮椅的有资格挑人吗?现在是人家挑你,可不是你挑人家!” 
  “脚残废又怎样!”未繁握著邵乐轮椅的手一紧,冲著那些人的脸,劈头就说:“你们这些人站在人家家里,讲话一点都不懂客气,邵先生的伤关你们屁事,会走路的就了不起吗?你以后出门小心点,最好都不会被车撞到再也站不起来,等你站不起来以后还能说出这种话,要怎么说你再来说!” 
  “未繁,”邵乐脸色一变,吼了句:“给我闭嘴!” 
  未繁气呼呼的还想继续讲,让邵乐这么一吼,竟转而瞪起邵乐来。 
  “我说错了吗?”未繁朝邵乐吼了句。 
  他实在不懂邵乐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么任人用言语羞辱,也不反击。有钱人的儿子女儿就不能得罪吗?邵家的钱也不比这些人少吧,邵乐性格原来是这么委曲求全的吗? 
  “呦,是怎么了,怎么大家火气这么大。”众多低沉男声中,突然冒出了一阵优雅慵懒的磁性嗓音。 
  未繁抬头一看,惊讶得不得了,就连到了嘴边的那些骂人话语也震惊得全吞了进去。 
  他家‘姊姊’妮妮居然来了,他没眼花看错吧? 
  妮妮穿著一袭改良式中国旗袍,肩上披著粉红色皮草,腿上的开叉一路开到了腰间,露出粉白嫩嫩的冰肌玉肤。 
  他那张著装妖艳的瓜子脸蛋上,有双理智深邃的大眼,脸庞不经意流露出万种风情,妖娆却不做作。婀娜多姿前凸后翘的曼妙身段,配上淡淡的醉人微笑,一出场讲不到两句话,众人的眼光就纷纷放到了他身上。 
  原本纷乱热闹的宴席也因此而沉寂了一阵子,众人回神后,才又对妮妮品头论足、议论纷纷。 
  “我以为你没空来。”邵乐望著妮妮,既是惊讶又是喜悦。他不知道多久,没看见这个人了。 
  妮妮走到邵乐轮椅边,慢慢地蹲下,双手扶著轮椅手把的边缘,杏眸悠悠望向邵乐,微笑地说著: 
  “就算再怎么没空,也一定要为你来一趟。” 
  妮妮蹲下时大腿旁的开叉分得更开了,旁边一群男人看得差点喷鼻血,也不知道这个美女旗袍底下还有穿东西没有? 
  “但是你工作很忙。”邵乐说话时收起了方才的尖锐,语调也温和许多。 
 
  “我为你请假啦,一天少赚个一两百万也没差多少,在我心里,自然是你比较重要啊!”妮妮说著,倾头露了个微笑。 
  这个微笑不仅迷倒邵乐,也迷死了周遭一大堆男人。 
  未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连忙在手臂上东搓搓西搓搓。实在太恐怖了,妮妮怎么能自然而然说出这么恶心八拉的话来!果然在酒吧当妈妈桑的,口才高人一等,说谎也不眨眼的。 
  “阿乐,我们上楼好不好?这里人太多了,空气好闷呢!”妮妮用撒娇式的语气说著,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嗯!”邵乐点头。 
  妮妮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邵乐身后,握住轮椅把手,而后看著旁边不停搓著手臂似乎很冷的弟弟未繁,用平缓的普通语气说: 
  “你呀,还是一样爱惹麻烦。等会儿拿些吃的送上二楼去,我们不下来了!” 
  “挖咧,语气差这么多!”未繁简直傻眼,明明对邵乐就温柔得掉渣,怎么喊他的时候却像在叫泊车小弟。 
  妮妮呵呵笑了两声,留下风情万种的回眸一瞥,推著邵乐,两人优雅地进入电梯间。 
  未繁啧了一声,走到自助吧台旁,拿了个托盘,摆上好几个碟子,跟著拼命夹一些高热量的菜,要献给他无时无刻都在减肥忌口的‘姊姊’。 
  转身上楼时,看见角落的红酒。他伸手一抓就是四支,跟著迅速爬楼梯往二楼走去。 
  *        *        * 
  进到邵乐房间之时,那两个人已经聊天聊得忘我。 
  未繁不想当他们之间的电灯泡,搬来一张小桌子将餐点和酒杯摆好,帮忙开瓶倒酒以后,拿了一罐想喝的红酒便迅速离开了。 
  “刚才实在麻烦你,其实你不需要那么做。”临走前,未繁听见邵乐这么说。 
  “都这么久朋友了,你想我会看著你被人欺负不理会吗?”妮妮的声音不像之前的那样嗲,但仍掩不住几许女性柔媚。 
  “他们是邵家的客人,不能得罪。”邵乐说。 
  “你啊,到现在还是这么为别人想,怎么都不替自己打算打算?就算把他们全赶出去,那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的态度太差劲,一点教养也没有。”妮妮说著。那口吻听起来也只是单纯地在帮自己的好朋友抱不平,没有任何暧昧成分。 
  未繁偷偷瞧了一眼邵乐,只见邵乐神色温和,和平常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原来妮妮只要释出一丁点好意,邵乐便会这样欢喜上半天。 
  看著他们两人相处的情形,未繁不禁摇起头来。“冤孽啊……”他小声地说著。 
  回到自己房里以后,未繁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他开了红酒以口对瓶直接喝,因为楼下有陆琪请的钟点佣人看著场子,他也不用下去。 
  “怪兽哥哥!”门突然被打开来,小喜欢天喜地地拿著一把糖果冲到他床上,跟著把糖果全放到他怀里。“老公公给糖糖,小喜糖糖给怪兽哥哥。”圣诞老公公今天真的来了,他拿了一包好大的红色袋子在楼下派糖果。因为怪兽哥哥没去拿糖果,所以他帮怪兽哥哥拿上来了。 
  “给我的啊,小喜好乖。”未繁笑著摸了小喜的脸一把。 
  把糖果分给未繁以后,小喜接著又跑了出去。 
  “很晚了你不睡觉又要去哪里?”未繁问著。 
  “小喜企找老公公啦!”小喜跳啊跳地,消失在走廊上。 
  未繁拿著酒瓶走了出去,随著小喜的身影,他看见邵家在圣诞夜请来派糖果给小孩们的圣诞老人。 
  小喜很高兴地站在圣诞老人脚下,仰头望著头发胡子白花花、肚子圆滚滚的圣诞老人,又跳又叫地说:“糖果——糖果——” 
  被请来装成圣诞老人的工读生很尽职地又掏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出来,大厅里平安夜的音乐轻轻响著,原本无趣的宴会直至此,才有了圣诞节的气息。 
  “老公公、老公公!”小喜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差点忘记了。“哥哥的脚脚勒?老公公,哥哥的脚脚勒???
 
第一次在圣诞夜出来打工的工读生尴尬地站在原地,对于雇主小孩冒出的奇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喜把糖果塞进衣服每个口袋里,接著拉著圣诞老人的红色礼物袋子用力摇晃,天真无邪的口吻说著:“小喜是乖宝宝,小喜乖,老公公给小喜脚脚好不好,姊姊说哥哥有新脚脚,可以和小喜去外面玩——” 
  工读生显得局促不安,他认为或许是自己的糖果给的不够,所以拼命地从袋子里头掏出糖果来给小喜。 
  糖果越拿越多,小喜身上所有口袋都装满了,工读生又再拿一把给他时,他生气地推开对方的手开始大吵大闹。 
  “不要这个——”小喜尖声叫著。“哥哥的脚脚啦——不要这个——” 
  原本还有些吵杂的宴会因为小喜的吵闹而稍微安静了下来,小喜不停跳著用高分贝的音量尖叫,这也让当场的宾客皱起眉头。 
  “带小喜上楼去睡觉。”陆琪走了出来,指挥了两名佣人带她的小儿子上楼。才一会儿没看著而已,小喜不知又在闹什么别扭,这孩子八成是跟他哥哥太久了,性格也扭曲。 
  佣人将小喜整个抱了起来往楼上去,根本不顾小喜的意愿。小喜受了闷气,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拼命地捶打抓著他的人。 
  “脚脚啦——脚脚啦——”小喜哭得厉害。 
  未繁见状连忙下楼把小喜抱了过来,他都已经够粗鲁了,这些佣人的动作居然比他还粗鲁。 
  “好了好了,火星人我们该回火星睡觉了,地球人是听不懂火星话的,你就别哭了。”未繁拍著小喜的背,将他带回楼上,送进房里。 
  “脚脚……”小喜不停呜咽著。“小喜不坏坏,老公公给小喜哥哥新脚脚……” 
  “对,小喜不是坏孩子。”未繁边喝著酒,边哄著小喜入睡。 
  “老公公没有脚脚……”小喜哭得鼻涕流得满脸。 
  未繁拿了张面纸让小喜擤出来。他猜测可能是有人曾经告诉小喜,圣诞夜里圣诞老人会送每个乖小孩礼物,所以小喜才会那么强调自己不是坏小孩,圣诞老人必须送礼物给他。 
  而小喜想要的礼物,便是让他不良于行的哥哥拥有一双新的脚。他希望能和哥哥一起到外面去玩。 
  未繁接著轻声地说:“那是因为有太多人都想要礼物了啊,圣诞老公公每天都得要送礼物,大家都在排队,所以还没有轮到小喜啊!” 
  “哪一天有小喜的?”小喜听见未繁这么说,眼泪慢慢地也停了,期待又疑惑地问著。 
  “只要小喜一直都很乖,总有一天小喜会收到礼物,哥哥会有一双新脚脚的。”未繁拍著小喜的背,柔声哄骗著床上这个还不肯睡觉的小孩子。 
  “真的吗?”小喜问著。 
  “真的。”未繁笑著。 
  跟著未繁又讲了小喜最喜欢听的那个圣诞节故事给他听,直到小喜睡著了,未繁才拿著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回到自己房里。 
  未繁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躺回床上,将棉被卷成一团抱进怀里。怀里有东西搂著,总觉得如此才能有安心的感觉。 
  又累又倦的他觉得脑袋空空的,闭起了眼,开始有些影像在脑海中闪了过去。 
  原本已经乾涸的灵感,又悄悄地被找了回来。好像在做梦,又好像不是。他看见了一架载著礼物的雪橇从天空中掉了下来,一个穿著红色衣服的圣诞老人坐在雪地上。 
  圣诞老人转过头来对他说,他的腿因为刚才从天空中落下而跌伤了,他的麋鹿也因此死掉了,他再也不能送礼物了。 
  而那个圣诞老人的脸,未繁觉得好面熟、好面熟。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原来,那是邵乐。 
  *        *        * 
  “未繁……未繁……” 
  房间里的电灯被打开,原本的黑暗一哄而散。未繁举起手遮著眼,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让他眼睛有些不习惯。 
  “未繁、醒醒,起来一下。”妮妮不停拍打著未繁的脸颊。 
  “什么事啦!”未繁没好气地说道。睡得正好,莫名其妙干嘛叫人起床。 
  “凌晨三点了。”妮妮改换摇晃未繁的肩膀。 
 
然而被邵乐从后面抱住,双手又被钳制,未繁根本找不到施力点可以著力,无法从邵乐怀中挣脱开来。他挣扎了两下,对现下的情况有些恼怒。 
  邵乐空出了一只手,慢慢地解开未繁的裤腰带,滑进内裤中,握住了未繁双腿间垂软的分身。 
  未繁深吸了一口气,敏感的地方突然被捉住以后,邵乐的手开始上下移动,抚弄著内裤底下的敏感地带。未繁从腰际开始发软,丹田整个无力,他拼了命地想从邵乐怀里离开,却被捉得更紧,似乎整个人要被揉进对方怀里那种感觉,身体与身体相接的地方连点缝隙也没有。 
  “混帐邵乐,你搞错对象了!”无法忍受这种对待,未繁曲起手肘往后猛力一撞,哪知道自己方才也多喝了些酒,现在浑身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 
  邵乐受了撞击只轻轻闷哼了声,接下来加快了自己手里的动作,淫靡的声响在房里微微响起。 
  从来没被别人如此对待的未繁差点疯掉。他以前只帮自己的小情人这么做过,还没尝试过被别的男人握住,和之前的对象分手后已经半年没有接触外人的体温了,压抑许久的欲望被这么一碰,虽然只是个陌生男人,但快感老实地从股间传回脑袋,让他浑身发颤起来。 
  “妈的……邵乐……”未繁咬牙切齿地喊著,声音却带了点煽动欲望的喘息。他费力地想将邵乐的手扳开,却发现怎么做都徒劳无功。 
  未繁知道这个人醉糊涂将他误认成另一个人,他用所有残存的力气抵抗,但邵乐平日滑轮椅所锻炼出来的臂力却也不是开玩笑,任他怎么拉扯,就是无法挣脱。 
  未繁以脚后跟使劲踢著邵乐的胫骨,邵乐痛得微微皱起眉头,曲起脚跨入未繁双腿间,让他没地方可使力。 
  邵乐吻著未繁的后颈,用力吸吮混合著啮咬。跟著舌尖绕著他的耳廓舔舐,将舌头伸入他的耳孔里。 
  啊——未繁打了个冷颤??
 
邵乐舌尖探入他耳里穿刺。 
  “啊……”一声短促的呻吟脱口而出,发觉再开口只会叫出这样的声音后,未繁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酒精还存留著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未繁急促地呼吸著,心里不停咒骂这个钳制住他的人。混帐王八蛋,为什么还不放开,都弄成这样了还不够吗?未繁胸口激烈起伏著,邵乐所带来的这种陌生快感太过激烈也太过恐怖,让他完全无法招架。 
  两人紧贴著,邵乐的身体也渐渐有了反应。 
  未繁觉得似乎又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住自己,等他发现时,全身都开始冒冷汗。 
  这时的他开始想到继续下去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他这辈子可都是当捅人的,从来就没被捅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死都不要被人上。 
  未繁使出残余的力气,拼了命地挣扎。但却还是敌不过邵乐的力气。 
  在这悲惨时刻里,他的手又不小心碰到了床的遥控器,遥控器哔哔了声,整张床开始缓缓地震动。 
  床垫上的震动藉由邵乐的手指传至了未繁的身体里。脆弱易感的前列腺受到按压与震动的双重攻击。 
  邵乐在这时又加入了一根,两根手指一起在未繁体内抚弄著,震动搭配柱状物体,就类似电动按摩棒一样,让快感不停在未繁体内翻搅。 
  邵乐这时又移回未繁的耳廓,温柔吸吮舔弄著??
 
未繁再也支持不了,将头埋在枕头里的他闷闷地吼了一声,分身前端喷出了大量的浓稠液体,窄臀间的穴孔也因高潮来临而不断地用力收缩,将邵乐的手指紧紧地夹住不放开来。 
  发觉对方发泄出来了,邵乐于是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未繁喘著气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被弄到累翻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这样,以为自己将要气绝。 
  发觉邵乐松开了手,未繁强忍著高潮时的虚弱不适,抖著脚从床上爬起来狠狠地道:“混蛋……混蛋……混蛋……”他的糨糊脑袋什么也不能想,混乱灼热又乱七八糟地,只想到要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混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著……”未繁嘴里说著气愤的话语,声音却是虚软难堪。 
  邵乐发现怀中的人爬著离开,一把再将他拉了回来。 
  未繁一拳往邵乐下颚挥过去,邵乐头被打歪了一下,但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抓住未繁的手往上固定住。 
  邵乐温柔地亲吻著未繁的嘴角,将舌尖探入他的嘴里,碰触著他的舌头。 
  还在喘息中的未繁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腿被分开,邵乐灼热的坚挺处硬生生地挤了进来,完全不顾他是否能容纳得下,强硬地穿刺入内。 
  剧烈的疼痛让未繁眼前一片空白,咬著牙抿紧了嘴唇,双臀间的那个地方传来被撕裂的感觉,邵乐竟然硬生生地闪了进来。 
  而后邵乐停止了动作,根本就没发泄到的他竟也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圈著未繁,就这么闭上眼深埋在未繁体内,缓缓入睡。 
  未繁冷汗不停地流,原本酒醉迷糊的脑袋也因为这阵剧痛而完全清醒??
 
他惨白著脸不敢轻举妄动,邵乐还留在他的体内,那种异样的灼热充塞感让他整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在邵乐的床上忍耐了好一会儿,深怕邵乐又会醒过来继续任何后续动作。直至他确定邵乐完全睡熟了,才摒著呼吸将邵乐的手臂扳开,颤抖著慢慢挪动自己的臀部让邵乐埋入的那部分离开他。 
  跟著,他努力爬下床,压著痛到不行的屁股狂奔回自己的房间里。 
  锁紧门,未繁不停发冷汗。他觉得有些异样,有股黏腻的热流沿著大腿流了下来。看了以后,未繁气得发起抖来,那是混著大量血迹的浊白精液。 
  然而那种激情的感觉还停留在未繁身体里,就算遭受到这么不堪的对待,他的分身却还是呈现半勃起状态,一点都没有软掉的迹象。 
  未繁真想把自己那里打到头垂下去。 
  明明就不是被动的一方,莫名其妙被个男人插了进来还有感觉。还有那个邵乐,居然不顾他的反抗,硬是强上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混帐邵乐—— 
  内心深处不断地哀号,抱著头,未繁在房间里呐喊著??
 
第六章 
  因为前晚喝得酩酊大醉,邵乐这天一直睡到很晚才醒来。 
  他夜里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中那个喜欢的人就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不曾离开,邵乐望著自己的双手,那肌肤的触感此刻几乎都还能感觉到。 
  宿醉而强烈不适的痛楚,也因这个美好的梦而舒缓了开来。 
  望了望床头的小吊钟,已经十点了,邵乐疑惑今日未繁怎么没用对讲机叫他起床吃饭。 
  是自己睡太沉了没听见吗?还是未繁知道那一晚的宴会令人筋疲力尽,所以没来吵他? 
  入浴室梳洗完毕后,邵乐花上二十分钟的时间换好衣服出房门。 
  小喜已经起床了,他拿著他的宝贝小鸭鸭在已经整理整齐的大厅里走过来又走过去,无聊得不得了。 
  邵乐滑向小喜,问著:“怎么自己一个人?吃过饭了没有?” 
  小喜摇了摇头。 
  “怪兽哥哥呢?他没陪你?”邵乐觉得疑惑。 
  未繁通常是这个家最早起的人,以往他们下到大厅前,前一晚的狼藉早就被整理好,餐厅里也摆满了等待他们食用的餐点。然而今日却有些反常,时间都这么晚了,未繁居然还没出现。 
  “怪兽哥哥,睡觉觉。”小喜双手合十摆在脸颊边,倾著脖子摆出睡觉的姿势。 
  邵乐疑惑地往二楼方向看去,这角度见不到未繁的房门,他只是纳闷平日最注重分内工作的未繁,今天怎么突然变了样? 
  是因为昨晚在大厅,未繁开口替他说话却被他吼回去那件事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声怒骂让未繁感到不舒服了? 
  邵乐无法不担心这件事。 
  平时倘若未繁在家里头胡乱来、闹事、开玩笑,他再怎么斥责他未繁,未繁都会忍下来。但昨晚看得出来未繁是真的担心自己才跑下来,而他居然还那样对待未繁,或许未繁真的是因此而受伤了。 
  以前欢欢在家的时候就常提醒他,他不可以乱瞪人,瞪人会很恐怖;更不可以乱骂人,因为每个佣人只要被他骂过几次,就再也不敢来上班。 
  这栋屋子这么大,以前老管家也曾经请了几名佣人来,但那些人都做没三天便急急请辞,欢欢说,那些人都是被他吓跑的。 
  因此在等待未繁下楼的这段时间里,邵乐想著自己是否对未繁太过严厉了。 
  再怎么说未繁也是敬之的弟弟,虽然来这里算是工作性质,但总算是敬之开过口要他照顾的。然而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未繁这类人,觉得他说话不太正经、性格更不够沉稳,半点社会历练也没有。 
  一开始的坏印象,让他从来没给未繁好脸色看过,未繁能在他的冷言冷语下忍耐做满一个月,已经值得赞赏了。 
  邵乐耐著性子在楼下等,想看看什么时候未繁才肯下来。 
  但是过了许久,未繁还是没半点动静。 
  这样的情况让邵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忧心地想著,未繁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吧?否则责任心这么重的人,没理由时间到了都不出现。 
  到厨房去随便弄了点谷类麦片和牛奶,先让小喜填肚子。邵乐跟著上了二楼来到未繁房门前,待了几分钟想了想,最后还是敲门。 
  甫敲一声门,未繁房里就传出了十分巨大的声响,彷佛是人从床上摔落地面的声音。 
  “未繁。”邵乐又敲了一次门。“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下楼也不出声,关在房里做什么?”邵乐心里头是忧心的,但无奈一开口,那偏于深沉浑厚的声调却让一声声的关心硬生生成为质问。 
  “你走开,离我越远越好。别以为你长得像黑社会我就会怕你,我警告你别靠近我房间一步,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房里头的未繁激动地嘶吼著,他的声音沙哑,嗓子像破锣一般。 
  “你在说些什么?”邵乐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懂未繁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未繁还是吼著。 
  邵乐扭开门把推门进去,发觉未繁穿上冬天的厚大衣,抱著他的行李箱缩在床上脸色惨白。 
  未繁一发现邵乐进来,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搂著箱子连忙往后退。 
 
二楼的走廊上,传来小喜惊讶而颤抖的声音。 
  未繁缓缓抬头,只见小喜站在他们跌落下来的楼梯口,呜咽啜泣了两下,接著放声大哭了起来。 
  “哥哥、哥哥,呜哇,哥哥死掉了啦!”那些不停涌出的血,让因巨响而跑出来观看的小喜整个人吓坏了。 
  “唉呀,流血了。” 
  突然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未繁耳朵旁出现。 
  未繁一个转头,见到身旁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个看起来大约六七十岁的老人家。 
  老人家穿著很正式的西装,梳著油油亮亮的西装头,皱皱的老脸上全是下垂的老人皮,眼窝两个好深好深的黑眼圈,还带著一脸阴森的表情。 
  突然看见这张恐怖的脸,未繁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明白这个老头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神出鬼没连点声响也没有。 
  老人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新颖的手机,跟著按了快速键。 
  “少爷出事了。”老人家阴森森的脸,发出阴森森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牙齿打颤。“联络医院,立刻派人过来接送。” 
  *        *        * 
  未繁这辈子没看过这么大的阵仗,更没见过受重伤的人不是搭救护车,而是天空降下一台轰隆轰隆的直升机,直接把人载著飞去医院。 
  邵家突然出现了一群医生护士,迅速地替邵乐缝合伤口检查伤势后,判定是脑部受重击昏迷。 
  接著直升机从山下飞上来,停在前院宽广的草地上,邵乐立刻被担架抬了出来送上飞机。 
  一直待在旁边的未繁也被老人家推了上去,老人家则抱著哭个不停的小喜,跟在后面上机。 
  “哥哥死掉了……呜呜呜……死掉了……”小喜不停大哭。 
  “没有啦,还没死还没死。”老人家说著。 
  未繁无力地靠在机舱里,随著直升机飞行时的震动而东倒西歪头晕想吐。 
  跟著直升机降落在医院的停机坪,邵乐被推下去,老人家带著小喜再和他一起下去。小喜一直哭,哭得他头都痛了。他不了解自己干嘛跟著一起来医院,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回家去。 
  邵乐做了许多检查,拍完脑部断层扫瞄和X光以后,老人家与医生详细会谈著,坐在椅子上的他昏睡过去又再醒来,最后邵乐被移到单人病房内,他也被老人家赶了进去。 
  “把少爷照顾好,我先带小少爷回去。”老人家幽幽地说,那口吻很像未繁小时候听过的司马中原讲鬼故事语调,飘来飘去幽呼呼地,在这么冷的天,真像被推到了北极去一样。 
  未繁没有理会那个老人,在老人家走了半个小时后,他因为病得太难过自己跑去挂号让医生给他打退烧针跟大瓶的点滴,跟著坐了一下等元气恢复,又看了眼睡得很熟但额头肿一个大包的邵乐。 
  “活该,这是你的报应。”未繁啐了一声。 
  邵乐弄成这样也没什么好可怜的,他不应该同情他。 
  然而就在要离开病房之时,最后回首的那一眼,让他又想起摔下楼梯时,邵乐不顾自己的安危扑上前要抓住他,结果他们两个人一起跌撞下楼。 
  他更想起意外之前邵乐说的每句话,那字字真切的道歉似乎真是发自内心最大的忏悔。 
  邵乐的确不太会喝酒,他醉得糊涂的那晚嘴里念的也都是敬之这个名字。如果邵乐真是酒后失控,那么他又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无心之失,去怪罪对方? 
  但是,就算无心,他可是真的被邵乐给做了! 
  可怜的屁股直到今日,都还隐隐作痛著。这笔帐又该跟谁算? 
  未繁又走回到床前,瞪著邵乐,跟著对著他额头伤口不留情地重拍了一下。这一下让原本止住的血再缓缓渗了出来,染红了纱布。 
  “喂,你干嘛,病人的伤口才刚缝合。”进门的护士看到这幕,连忙制止。 
  “我在报仇。”未繁朝著护士哼了声。 
  他跟著再对邵乐说:“这一下就算扯平了,我们谁也不欠谁。”未繁对邵乐吼著:“从现在起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以后你走你的桥,我过我的路,听见了没有,混帐王八蛋!” 
 
  未繁也不理会护士小姐把他当疯子一样看的眼神,身体不舒服的他扶著墙壁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坐上医院外头的黄色计程车,报了回邵家的路。 
  为了邵乐,他在医院折腾了许久,从昨天半夜一直待到今天晚上。看著计程车上的电子时钟,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又累又疲倦的他虽然也想找个地方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自己行李还留在邵家,他得先回去拿。 
  从医院到深山的邵家,计程车居然跳了一千多块,未繁心疼地掏出皮包付帐,跟著努力下了车。也不叫司机等他了,搭车这么贵,待会儿他忍耐忍耐,自己走路下去就行了。 
  夜深人静时分,屋里头的灯火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盏照路的小灯。 
  因为没带钥匙,未繁费了好大功夫翻过围墙,走近屋子,再从后头没上锁的厨房后门悄悄走入大屋里头。 
  爬上二楼,轻声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未繁找到自己遗落在床旁的行李箱后,没多做停留便打算下楼。 
  然而却在离开之际,突然发现走道底端的书房有灯亮著,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听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 
  这时候屋子里除了那个老人家与小喜以外应该没人了才对,怎么还会有女人的声音? 
  觉得奇怪,未繁犹豫片刻以后轻轻地踏上前去,靠在门没从门缝偷偷往里头看。 
  也因此惊讶地发现,原本圣诞夜当晚就搭机前往法国的陆琪,如今竟出现在邵家的书房里。 
  第七章 
  “阿乐现在怎样了?”陆琪问著。 
  “少爷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医生说是轻微的脑震荡,也许很快就会醒来。”回话的是昨天将邵乐送去医院的那位老人家。 
  陆琪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没用的家伙居然我还没开始对付他,就自己先搞了这么大的事情出来。先是在宴会上得罪那一票世子,跟著又从楼梯上摔下来。” 
  “是啊,太太。”老人家笑得阴森森的。 
  未繁这时突然想起邵乐曾经说过邵家还有一个管家,那个管家因为聚赌被抓去关了,后来陆琪要邵乐赶快将管家弄出来,他仔细瞧了这情况,猜想和陆琪讲话的这个老人家,应该就是邵家的管家了。 
  只是这两个人半夜偷偷在这里讲悄悄话,也不知到底在密谋什么。 
  即便知道自己没必要留下来,但是好奇心驱使,未繁还是想听听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正在酝酿发生。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之前部署那么久的计画终于可以实行,不用再等待了。管家,你等会儿就把律师跟会计师都带过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要他们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把阿乐名下所有不动产跟流动资金全过到我名下。”陆琪冷笑著,那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她跟著又说:“能帮他的人,都在宴会上被他得罪光了。他那个人也不是会轻易向人低头的人,这次他要翻身,可真是困难重重了。” 
  “小姐和小少爷也是照计画带他们离开吗?”管家问著。 
  “当然,我绝对不留下任何后援给他。尤其是欢欢,那鬼灵精要看牢一点。” 
  “太太真的什么都不留给少爷?”管家又问了句。 
  “怎么,心软了?”陆琪狠狠地瞪了为邵家工作数十年的老人家一眼。 
  “不是……”管家说。 
  “阿乐只要有那把轮椅就成了。想当初老爷是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才找到最好的医生替他进行手术,明明医生就说他只要复健就可以走了,但他却还是赖在那张轮椅上。”说到这点,陆琪气得牙痒痒的,连声音都变了: 
  “现在的他根本没资格拥有老爷留下来的这一切,我这么做,也只是替老爷教训这个儿子!” 
  “是的,太太。”管家回应。 
  “没有钱,看他还怎么当大少爷。”陆琪冷冷地哼了声。 
  在门外偷听的未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电视上常演的豪门财产争夺战吗?没想到他今天看到了现场直播版。 
  其实未繁一直以来就觉得陆琪说话锐利、作人霸道,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和管家合谋,趁邵乐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把邵乐的钱全部挖光光。 
 
  天,他今晚听见的可不是一件小事! 
  豪门恩怨耶! 
  觉得听太多这种事情对自己不好,要是让里头的两个人发现他在外头窃听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对方秘密杀了然后埋到后山里面。 
  未繁往后退了一步打算先行离开,但是却一个不小心踩到行李箱,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陆琪灵敏的耳朵听到了些微的声响,她侧过头往半掩的门外看去,锐利的目光扫射而过。 
  未繁抱起行李箱立刻往走廊另一头冲去,心里头只想著:‘死了、死了、这回如果逃不掉,就真的死定了!’ 
  “太太?”管家问。 
  “外面好像有些声音。”陆琪说。 
  “也许是小少爷醒过来了,我先去看看。” 
  未繁一听见书房门被慢慢打开的声响,顾不得其他,一头就往开著的窗户外头用力跳,接著整个人巴在屋外那棵老树树干上,像无尾熊一样四肢并用,拼了命往上努力蹬、努力爬。 
  管家先去小喜房间看了看小喜,发觉小喜睡得正甜。 
  回头要返回书房时,见到窗外那株树枯叶在微风中飘摇,并不是刮风却掉了这么一堆叶子,这让他起了戒心走到窗外,往下看了看。 
  发觉并没有人影,管家这才放心关上窗户,往回走去。 
  待在树梢紧张万分的未繁一直等到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以后,才扛著行李,从上面慢慢地爬了下来。 
  他大气都不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沿著屋子周围慢慢走,缓缓绕到前门去。 
  刚才的计程车司机早就走了,未繁回头看了半夜里阴气沉沉的邵家大宅一眼,起了阵鸡皮疙瘩,拖著他的行李三步作两步又跑又跳地,往山下冲去。 
  这一路冲冲冲,也都忘了累,直到招了计程车回到他阔别一个月的家,未繁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扔下行李,趴在充满灰尘味道的榻榻米上。 
  “累死我了……” 
  本来以为降了下来的体温,在经过刚才的惊吓下,又冲了上来。 
  未繁连深手摸摸自己额头热度的力气都没有,便因为回到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而松懈下来,抱著行李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个月七万二真的不是那么好赚…… 
  不用邵乐说,他也决定辞职了…… 
  有那种会喝酒乱性的雇主,还有那种趁你病要你命的后母,他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市井百姓,只有一颗强度普通的心脏,实在无法承受有钱人家里发生的这种你争我夺、亲情伦理大惨剧…… 
  *        *        * 
  在榻榻米上头也不知睡了多久,未繁醒过来以后,发现天灰蒙蒙地,太阳才刚下山不久。 
  他动了动发疼的身体,眼底还留有浓厚困意。抹了把脸用力站起来,跟著走到窗边吹风,让冬天的冷风先把脑袋里的瞌睡虫都吹走,让他清醒一些。 
  邵乐人现在应该在医院吧?那他应该还不知道陆琪要霸占他财产的事情。 
  其实这是邵乐的事,就算陆琪把邵乐钱全掏光,令邵乐一文不名,这也与他无关。反正邵乐之前也没对他多好,还喝醉酒干了那种事情,让他的心里因此留下阴影。 
  但是……未繁不停挣扎著…… 
  说到底邵乐也不是故意的,他不过是喝醉酒才会错乱。 
  更何况邵乐是为了救他才会摔得这么严重进医院,如果他还介意这种事情不通知邵乐,任陆琪夺走邵乐的财产,那就太不应该了。 
  何况邵乐也诚心对他道过歉,他离开医院时也狠狠往邵乐伤口捶了一拳。所谓一拳泯恩仇,他该说话算话,要再这么婆妈拖拉下去,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下定决心以后,未繁立刻去找妮妮的老公大熊借车,跟著开车去医院,还带了两颗从大熊那里拿来的苹果,当探视邵乐的礼物。 
  未繁来到邵乐的单人房时,邵乐已经醒了,他的病房里冷冷清清地没有半个人,而邵乐的眼神有异,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事情。 
  邵乐一见到未繁来,原本绷著没表情的脸才慢慢地和缓了下来。 
 
向大熊借车是正确的决定,否则未繁就算想破头也没办法带著个坐轮椅的,回到邵家半山腰处的房子。 
  假装推著邵乐从病房出来到花草扶疏的中庭散散步,后来未繁仔细看了看,发觉没人注意他们,便推著邵乐冲到停车场去,然后赶紧将邵乐抱上车折叠好轮椅塞到后座,跟著发动车子一溜烟就跑掉。 
  他们两个现在真的是口袋空空,连一块钱也没有。医院的医疗费就先欠著吧,未繁觉得他们应该要去找陆琪收。 
  他开车载著邵乐回到邵家,车子还没停下来,远远地从山坡路上便看到邵家大门口挂了一个红色的“售”字,下面还写了房屋仲介公司的名字。 
  “不会吧,动作这么快!”未繁将车停了下来,走下去拉了拉铁门,发现铁门从内反锁了。 
  他爬过围墙,将门打开,这时的邵乐也自己拿下轮椅,稳稳地坐了上去。 
  未繁跟著推邵乐入内。 
  进屋的那道大门也许是最后的人走时忘了锁,于是他们很轻易地便进入大厅。 
  邵乐双手拍了两下,屋子里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看见屋里的景象时震惊不已,所有东西几乎都被搬光了,大厅变得空荡荡。连上到二楼去也一样,房间全数清空,就连邵乐多年来收集的众多书籍也被拿得一本不剩。 
  “你妈找的搬家公司实在厉害,一天而已,整栋屋子搬得精光。”未繁心想邵乐这次真的完了,他们回来得太迟。 
  “小喜!”邵乐滑著轮椅,往外叫唤弟弟的名字。 
  “小喜你在哪里?”他不停喊著。 
  但当他走到小喜房间里时,看到的那幕真的心都碎了。 
  原本心里还期待疼爱的弟弟会待在家里等著他回来,然而事实总是残酷,他妈连小喜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在屋子里停留了两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里,邵乐像不相信事实一般,滑著轮椅不停地在房子里打转著,但不管他再如何转,已经失去的东西,并不会因他不承认事实就能够回来。 
  最后,甫出院的邵乐终于累了,静静地停在大厅壁炉前方。 
  原本无时无刻都温暖的房子,也因为空调不再运转,壁炉内的柴火不再燃烧,而寒冷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从刚刚就坐在回旋梯口看著邵乐不停打转的未繁等到邵乐冷静后才问。 
  “没有。” 
  “有没有亲戚能帮你处理这些事情的?” 
  “没有。” 
  “朋友呢?”未繁继续问。 
  邵乐不说话。他唯一一个谈得来的就是敬之,但是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让敬之知道。金钱曾经是他能够理直气壮抬头挺胸面对外界的力量,如今失去一切,他哪拉得下脸去找敬之。 
  未繁站了起来,拿著车钥匙晃啊晃,发出铿锵响声。 
  邵乐本来以为未繁帮自己帮到这种地步也够了,他掏出车钥匙的目的是打算走人。 
  然而他却没想到未繁并不是往门口走去,而是来到他身后,拉住他的轮椅转向,跟著将他往门外推去。 
  “你要做什么?”邵乐心中一惊。 
  “还能做什么?”未繁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待在这里就行。” 
  “待在这里,然后任你活活饿死吗?”未繁啧了声。这种事他可做不来。 
  “饿死你也管不著。” 
  两个人又推又拉地,邵乐就是不肯让未繁推著走,未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好几次把快跌下去的邵乐拉回轮椅上,互相拉拉扯扯地,最后终于将邵乐推到车旁。 
  未繁迅速将邵乐和轮椅送上车,跟著发动车子往山下疾驶而去。 
  “你只是我请的佣人,现在我已经没钱了,请不起你了,你不必多做这些事情。”邵乐冷冷地说道。 
  “别忘了,你还欠我七万二没还。”未繁一边转著方向盘顺山路蜿蜒而下,一边说著。 
  “我已经没钱了。”邵乐重申了一遍。 
  “没钱就要想办法!”未繁说。 
  *        *        * 
  未繁驱车前往妮妮的住所,推著心不甘情不愿的邵乐上十二楼按电铃以后,出来应门的人是妮妮的老公大熊。 
 
  大熊一百九十几公分壮硕身材堵在门口,大门几乎被他的身影占满了。刚下班的他端著碗饭边吃边来开门,见到未繁和坐轮椅的邵乐时,人呆了呆。 
  “妮妮咧?”未繁将邵乐推入屋内。 
  妮妮和大熊的爱巢贴著鹅黄色的壁纸,打著昏黄的灯光,屋子里布置得美仑美奂,未繁一屁股就坐上他们家的白沙发,累得瘫倒动不了。 
  “去上班了,没这么快回来。”大熊边扒著饭,边往餐桌挪去夹了菜回来。 
  “帮帮忙打电话叫他回来。跟他说他的邵同学家里出事,坏心后母把他同学的钱全污光了。”未繁闻到饭香,肚子也饿了。 
  大熊温驯地去打完电话回来以后,见未繁一直看著餐桌上的菜流口水,很自然地就对他招了招手。 
  “还没吃饭吗?一起吃啊!”大熊对未繁说。 
  “那我不客气了。”未繁立刻翻过沙发跑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跟著自己盛饭自己夹菜,还抓了一只鸡腿来啃。 
  “这位是?”大熊问了句。 
  “邵乐,妮妮的同学。”未繁肚子饿得不得了,随便说了几句,就低头连忙扒饭吃。 
  “阿乐是吧!”大熊朝邵乐笑了笑,敦厚的面孔上是朴实的笑意。他替邵乐准备了碗筷,朝他招了招手,要他过来一起晚餐。 
  邵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绷著张脸别过目光。 
  “我猜他不饿。”未繁说。 
  大熊在餐桌旁走过来又走过去,见邵乐真的不过来,考虑了一下,还是将邵乐推到餐桌前。“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吃得饱、身体好,那才能处理后续的事情。” 
  大熊笑了笑,浅浅的笑纹浮现眼角,那笑容叫人很安心。 
  “吃吧,”大熊说:“吃饱了才有力气。” 
  邵乐还没见过有人第一次和他见面,就不怕他这张天生凶神恶煞的脸,还拿这么好的态度对待他的。 
  这个人叫大熊,那他应该是妮妮的老公。 
  从以前他就很想见这个人,想见见能掳走妮妮芳心的人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今天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长得很像一座山对吧!”未繁瞧见邵乐的模样,莞尔一笑。 
  邵乐转头看了未繁一眼,才缓缓吐出心里话。“……是……”个头高、身材壮硕,真的像是一座山。 
  “别看他这样就以为他是挖马路的或是水泥工,其实他是开幼稚园的,一票小孩子都归他管。”未繁说。 
  “看不太出来。”邵乐说。 
  大熊哈哈笑了两声,对邵乐的答话完全不以为意。 
  “大熊你觉得邵乐是做什么的?”未繁继续找话说。三个大男人同坐在一张餐桌上,不开些话题呆坐著挺尴尬的。 
  邵乐注意到,未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语带揶揄地称呼他一声邵先生了。未繁说他名字的时候如同喊一个普通朋友般,语气和顺而自然。虽然只是这么不经意的开口,但却让邵乐感觉到有些窝心。 
  或许未繁已经不记恨那晚的事情了。要不,他怎么会大费周章地又回医院去找他,还带他回家去,又怕他出意外再将他送到这里来。 
  “欸……黑道吗?”大熊呆呆地回笞。 
  “噗哈哈哈哈哈!”未繁忍不住大笑出来。“你跟我想的一样耶,我刚开始看见他,也以为他这张脸是混黑道的说!” 
  “因为他的额头……”大熊不好意思地比了比自己的前额。“应该缝了好几针吧,我以为他是跟人打架……” 
  “其实他真正的职业是……”未繁故作神秘地欲言又止。 
  “是什么?”大熊紧张地问。 
  “有——钱——人——”未繁拉长了尾音。 
  这时,大门传来开启的声音,钥匙叮叮当当地响,大熊立刻站了起来往玄关走去。 
  “妮妮你回来啦!”大熊说道。 
  “宝贝我回来了,我同学呢?”妮妮从玄关口走了上来。 
  “他正在吃饭。”大熊顺手接过爱妻的大衣外套和手提包,带著妮妮往餐桌方向走去。 
  妮妮的一句宝贝让未繁瞬间鸡皮疙瘩掉满地。他还是不习惯妮妮呼喊他心爱老公的方式,宝贝来宝贝去的,真是甜到叫人无法呼吸啊! 
 
  “宝贝,你吃饱了吗?能不能先进房间去一下,我们有事情得谈。”妮妮双手合十朝著他老公撒娇。 
  “没问题,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谈,我先进去睡觉了!”大熊在妮妮脸上亲了一口,妮妮跟著也在他嘴上吻了一下,就这么来来回回三次以后,大熊才被妮妮推进主卧房里面,并且替他关上房门。 
  妮妮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对著未繁和邵乐两人问道:“好了,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详细地告诉我吗?” 
  第八章 
  未繁一边扒饭,一边将那天晚上在书房外面偷听到陆琪要谋夺家产,和后来他与邵乐回去时,整栋房子已经被搬光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妮妮。 
  “天啊!”妮妮听完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惊呼了声。 
  “敬之,能不能借你的电话。”邵乐放下了碗筷,他实在没有胃口,只因为大熊不停夹菜给他,他勉强自己吞下一些食物。 
  “好啊,我拿给你。”妮妮拿了客厅的无线电话交给邵乐,难过地对他笑了一笑,说:“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了,你一出事就来找我,这让我很感动。” 
  “我其实不想麻烦你。”邵乐说。 
  他明白到妮妮的家就会遇见妮妮的丈夫大熊,所以一直都不愿过来。若不是未繁强迫他坐上车,他绝对不会来到这里。 
  或许未繁是想让他看清楚妮妮已为人妇的事实,他们不再能像高中时代活得无所牵挂,妮妮现在的重心是他的丈夫,而不是自己,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邵乐抓著电话的手些微发抖。 
  家中发生巨变,曾经相信的人背叛了他,他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一把轮椅代步。昔日爱慕的人如今有了美满的家庭,他贸然前来打扰的结果是,目睹这对夫妻恩爱的一幕。 
  邵乐胸口骤疼,像狂风暴雨猛烈打来一样。他无所谓地与妮妮对话,但却感觉自己摇摇欲坠,要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中。 
  “怎么了?”妮妮瞧见邵乐脸色不太对劲。“还有你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邵乐淡淡地说。 
  “从楼上摔下来!?”妮妮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绕过餐桌来到弟弟面前。 
  “干嘛?”未繁正努力吃饭填饱肚子,不明白妮妮要做什么。 
  “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他的吗?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妮妮又使出相同的一招,捏著未繁的脸就左右开拉。 
  “痛痛痛痛痛!”未繁疼得嘴里一块吃进去的油鸡又掉了出来,还滚到餐桌底下去。 
  邵乐心头一凛,万般没想到不过是单纯的一句话而已,却又扯出那日坠楼的事件。 
  妮妮这一问,未繁绝对会将事情讲出来。邵乐做起最坏的打算,当未繁讲出那日他们坠楼的前因后果之后,妮妮将会把他赶离这里,而他们十多年的朋友情谊也至此画下句点,往后可能老死不再相见。反正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孑然一身的他,哪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 
  也罢,献趁这个机会了结了也好。 
  妮妮婚后如此幸福,有一个疼爱他的老公,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那个名叫大熊的人必定给了妮妮最大的包容与安全感,从妮妮的眼神里就晓得他爱那个男人胜过一切。 
  他们是如此相配,见到妮妮这么快乐,他也该断了一切念头,不再以为自己和妮妮终有一天有可能了。 
  然而,邵乐这时却听见未繁说: 
  “他要自己滚下楼我哪有办法?那么大一个人我哪拉得住!” 
  吃著饭的未繁跟著不悦地低吼了声:“我肚子很饿啦,先让我吃饭行不行!” 
  妮妮转头对邵乐露出抱歉的神情说:“我家这个笨弟弟一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邵乐看著未繁,忍不住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你又瞪我做什么,我说错话了吗!”未繁见邵乐那张凶狠的脸和锐利眼神往他这里望来,乾脆转了个身,继续吃饭,不想让人打扰。 
  “阿乐,那里有间空房间,你讲电话不方便的话,就去里面讲。”妮妮指了方向。 
  邵乐点了头,滑著轮椅过去。 
 
  他拿了两条棉被分别铺在铺在榻榻米客厅的两头,棉被几乎是贴著左右两边的墙壁,虽然只是个狭窄空间,但仍能离得多远就离多远。 
  “晚安。”奔波一日的未繁没多余精力理会邵乐,倒头就爬回被窝里,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对邵乐还存有戒心的他,在黑暗中睁著双眼、竖著耳朵,观察另一端邵乐的动静。他在想邵乐要是敢轻举妄动,他绝对会一拳打歪他的鼻子,然后将他从四楼窗口扔下去。 
  然而等啊等,却等不到邵乐有任何举动。再跟著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邵乐也钻进了棉被里。 
  又过了几分钟,他实在累了,头也昏沉沉起来。应该没问题了吧,他这么想著,这么防著别人实在太辛苦了。 
  “你睡了吗?”榻榻米那端的邵乐突然发声。 
  “没有。”未繁立刻睁开眼,假装自己仍然清醒万分。 
  “为什么你住的地方会是这样?”邵乐问著。他觉得这样破旧简陋的小房间,根本不能算是住所。他家就算储藏室,也比这里好上几百倍。 
  “没钱啦……”未繁眼睛都快闭下来了,没想到邵乐却是要问这种问题。 
  “你和敬之真的很不一样,住得也天差地远。”邵乐以为照敬之的个性,一定会把弟弟照顾得很好。未繁会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是不是自己拒绝敬之的援助? 
  从一开始未繁到他家里来,他便觉得这个男人有些不同。在观察未繁和小喜的相处的过程中,他发觉未繁平时虽然吊儿郎当的,但实际上却很有责任感,该做的事情从不马虎,份内事也都不用他吩咐便处理得妥妥当当。 
  未繁和敬之毕竟是兄弟,即便性格差异颇大,但心里那个柔软的地方却是相同的。圣诞夜的意外他真的原谅他了,他出事的时候这个人没有离开,这个人留了下来,更加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他向来都不肯轻易信任人的,然而敬之带来的他,却逐渐瓦解了他的心防。 
  未繁翻了个身,在寒冷的夜里咕哝了几声。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房子要自己赚钱买啦,拿人家的没意思。” 
  “你画图赚不了那么多钱。”邵乐直说。 
  “谁说的……”未繁发困地喃喃念道。他画画曾经赚了很多钱,但是他将那些钱都给了一个人。 
  室内灰尘太多,这夜窗户没有关起来。未繁冷得用双手环住自己,不停地发抖。 
  他不明白自己干嘛发神经把邵乐带回来。 
  他要也应该带一个可以紧紧搂住,能让自己睡个好觉的柔软身躯,而不是一个说话刻薄的大男人。 
  *        *        * 
  未繁发觉自己的烧一直都没有退下来的迹象,回家后几天,热度还是一直反覆。 
  家里没有温度计,所以也没办法量体温。他以为自己是感冒了才会不断发烧,然而奇怪的是没流鼻涕也没咳嗽,一点都不像感冒的症状。 
  缴过电费以后家里的水电终于恢复正常,平日他除了外出一次买材料回来准备三餐以外,就没再出去过。 
  一来是因为他身体虚弱只能待在家里,二是自己现在又成了邵乐的私人管家,邵乐没出门,他自然也不能胡乱跑。 
  因为这栋老公寓只有楼梯没有电梯,除非他背他,否则邵乐哪里都不能去。然而邵乐很讨厌别人碰他的身体,所以他也不会没事找事做。 
  下午无聊的时刻,未繁靠著墙壁拿著画本胡乱涂鸦。他要做的故事好像浮现了点雏形,但是又消了下去。真相像藏在巨大毛线球里的线头,他找不到方向、抓不出开端,怎么画都觉得感觉不对。 
  邵乐一整个下午拿著遥控器,转著财经新闻观看各国股市行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未繁倒也不想理他,只要两人能相安无事就好,其他他没心力管。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是这样过。日子无聊得不能再无聊了。 
  未繁拿著笔对邵乐比了比,真的是太无聊了,他开始画起邵乐的半身素描。 
  他描绘著他的侧脸,仔细琢磨他的眼睛。 
  他发觉邵乐的眼睛是一种奇怪的墨蓝色,既没有纯黑色的黑,也不像靛蓝那么淡。台湾人很少有这么奇怪的眼珠子,未繁想了想,说不定邵乐以前的爸爸或妈妈有混到外国人也不一定。 
 
  “不是用滚的。”邵乐片刻后才勉强开口。 
  未繁挪了一下身体,倾向旁边去,往邵乐的屁股看。 
  邵乐那条白色的西装裤又灰又黑,全是灰尘和脏东西,邵乐的手腕也有好几处被涂上优碘的大小伤口,看这情形,说不定脚上也有。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你不需要为我搞成这样……”从来就很少正眼看邵乐的未繁,今天第一次清楚仔细地看过邵乐的狼狈模样。 
  见到邵乐因他而受伤,心里头不知怎么地,一下子整个紧了起来,鼻头酸酸的。 
  “你也帮过我。”邵乐淡淡地说:“你拿我当朋友看,我自不可能让你出事。” 
  听见这席话,未繁心里头百感交集。 
  当自己大病醒来,发觉身旁一直陪伴著自己的是谁时,未繁觉得脑袋里的螺丝似乎开始松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个时候的邵乐说话语气不再尖酸刻薄,面孔也少了那份凶恶。 
  他又想到昏睡时搂著的是邵乐的手,而邵乐没有抽回去,让他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别扭的人说自己拿他当朋友看,但其实话中的意思应该是他拿自己当朋友看才对。 
  “朋友啊……”未繁搔了搔头。 
  接触到邵乐专注而真切的眼神时,未繁抓了抓额头。突然间,他好像能习惯这个外表凶恶、讲话锐利、内心却完全无恶意的家伙了。 
  *        *        * 
  在医院的几天,未繁和邵乐之间的互动有了好转的迹象。 
  未繁的高烧渐渐退了下来,没有如同之前反覆升降的情况。 
  邵乐觉得那是代表未繁下意识中,不再将他当成避之唯恐不及的凶神恶煞,才会如此,但他没对未繁讲明自己的想法。 
  等到医生批准出院以后,未繁一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东西收拾收拾,推著邵乐的轮椅去柜台结完帐,跟著立刻要离开医院。 
  他们经过大厅,穿越大医院里的重重人群,看到大门近了,未繁的表情也越来越开心。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天,他都快闷死了。 
  “邵乐,你是邵乐吧!”大厅里突然有人这么喊著。 
  推著邵乐的未繁停了下来。 
  有个穿著医生袍的秃头医生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用食指抬了抬掉下鼻梁的眼镜,很高兴地对邵乐说:“我就知道是你。” 
  “谁啊?”未繁低头问了句。 
  “以前的医生。”邵乐低声回答。帮他动脊椎手术的,就是这个医生的团队。而他当年车祸住进的,就是这间医院。 
  医生看了邵乐的轮椅一眼,笑脸慢慢地转变成苦笑。“你父亲过世之前,询问你的情况。只是我打过几回电话给你,但都没办法直接联络上你。” 
  邵乐朝他点了点头。是他叫管家挂电话的,那时候的他什么事都不想做。 
  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给邵乐,再说:“你的手术是我做过最成功的一次,虽然当年的技术还不是最完美,但是你的情况,绝对是可以靠后来的复健站起来行走。如果你有需要,请到这里去。” 
  医生笑容靦腆地说:“令尊在世时是一个令人十分尊敬的人,医院成立初期,他曾经帮忙我们许多,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六十多岁,医生袍上挂著院长名牌的他朝著邵乐笑了笑。他希望邵乐知道,他是能够站起来的。 
  邵乐朝对方点了点头,名片握在手中。 
  未繁跟著将邵乐推离现场。 
  “他的意思是说,你能走吗?”未繁疑惑地问。 
  “……嗯……”邵乐迟疑了一下子,才短短地回应了一声。 
  “能走是件好事。”未繁说。 
  上了计程车,轮椅被司机收在后面的行李箱,他们两个人则坐在后座。 
  回家的路上,未繁见邵乐将那张名片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而且邵乐又像在思考著什么,直盯著司机的后脑杓看。 
  这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自从他这次入医院以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现邵乐发呆的症状。 
  他不知道邵乐在想什么,也许是想陆琪的事,或者是小喜的事。其实他觉得邵乐没想才是不正常,遭逢那么大的变故,好好一个家,那么庞大的财产转眼间全没了,他不想如何将自己失去的一切夺回来,还真枉为人子、更对不起那些财产。 
 
  “齁,你不要吵啦!我在跟人家工代志(讲事情),不要捣蛋。”夏泽方看了他的同学一眼。 
  那少年啧了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现在很好啦,身体勇健然后没病没痛。”夏泽方挽起袖子举起手臂,露出结实的肌肉。他大剌剌地笑著,白亮的牙齿和明亮的眼眸都闪耀著光芒。 
  “对于你父母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都深感抱歉。”邵乐深深地对夏泽方鞠躬,而且低下头就没再抬起来。 
  未繁心想这情形自己也不好过去插手,邵乐不喜欢人家管他的事情,所以他最好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他不发一语地往窗外看去假装欣赏风景,只是仍有些在意邵乐的情况,三不五时就偷偷往回瞄一眼,耳朵也始终听著邵乐与那个少年的对话。 
  “唉呦喂,你不要这样啦!”夏泽方连忙跑向前去扶起邵乐。 
  “要不是我撞上你们的车,你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因此惨死。那次的意外我一直记著没有忘记,我明白就算再多的钱也不能补偿你在亲情上的损失。我知道你爷爷前些日子也意外去世,虽然现在的我能力还不足以负担,但是无论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来找我,我绝对会尽力达到。”邵乐说。 
  邵乐的自责,这七年来从来没有一日减轻过。他原本害怕这次突兀前来,少年又会像当年一样对他吼骂喊叫,然而,时间似乎带走了对方对这一切的恨,只是,时间带走了对方的,却没带走他心里的。 
  夏泽方听到邵乐的话以后,想了想,跟著露出心疼的笑容。 
  “全部都是意外,不可以怪人的。”夏泽方拍了拍邵乐低垂下来的头。“我们家望来跟小桃注定了那一天开车出去,就不会回来,我也不会怪谁啦;而且报纸上面都有说,你是要闪前面的车子才会冲到对面去撞到他们的,一切都是命啦!” 
  夏望来和章小桃,是那对夫妻的名字。邵乐没有忘记过。 
  “而且、”夏泽方又笑著说:“而且,你还给了我们一大笔钱。我一直想要把那些钱还给你说,真的是太多了,我用不完啦!” 
  “那些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让你父母回来。”邵乐说。 
  夏泽方在邵乐轮椅旁边蹲下,抬起头看著这个内疚不已的男人。 
  “其实,人也不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夏泽方笑著说:“我们家望来跟小桃现在都过得很好,你放心啦,他们也不是会记仇的人。他们两个心地都很好,如果看到有人这么难过,那他们一定会更难过的。” 
  夏泽方摇了摇邵乐的肩膀。“知不知道?”他宛如长辈在开导想不开的晚辈一般,话语温柔而谆谆善诱。 
  邵乐直至这时,才慢慢地抬起头。他朝著夏泽方点头,并将一直鞠躬弯下的腰,挺直回来。 
  他觉得这少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充满怨恨,怒骂自己夺去了他父母亲的生命。然而少年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仇恨悲伤,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样,心情开朗笑容群和??
 
  “你没看到她刚刚那两粒都挤进车厢里面来,还差点碰到你吗?” 
  “哪两粒?”邵乐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邵乐仔细回想方才那个女孩子探进车厢的姿势,这才记起她大得都要撑破胸罩呼之欲出的双峰。 
  邵乐这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原来两粒一千……是那两粒…… 
  未繁还是一直笑著。 
  “有那么好笑吗?”看见未繁糗他的模样,邵乐不禁恼羞成怒。 
  “没有啊!”未繁还是大剌剌地笑著。 
  “原来现在外面盛行这个……”邵乐不予置评。 
  “你脱离外界太久了,要赶紧跟上大家的脚步!”未繁说。 
  以往未繁从来不觉得邵乐是好相处的人,尤其是在邵家这家伙老绷著一张脸的那段时间。但不知道从哪时候起,邵乐变得好像不是以前的邵乐了,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但他却似乎能看见那张永远不笑的面容底下,埋藏著怎样细腻的心思。而那些纤细的情绪,也总是叫人一再为这个人的温柔心软与惊奇。 
  妮妮当初对他所说的话,如今他多少都能体会。邵乐的确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个不小心长了张骇人脸庞,但绝对善良无害的普通人。 
  未繁不禁想,邵乐的老爸老妈到底长怎样,该不会也是很恐怖吧!否则儿子怎么会生成这副模样? 
  一旦笑了起来,便停不了。未繁一边开车一边笑,却也弄得邵乐脸越来越臭。 
  “好了!”邵乐在一旁斥喝。 
  然而当未繁知道邵乐话语中所有的威胁气氛都只来自那张脸以后,连带的便也觉得他其实没什么威严可言了。 
  接著进入公墓范围,未繁将车停在路边,买了些金银纸钱交给邵乐,然后推著邵乐沿著小路进到公墓里头去。 
  他们走了十多分钟,找到了写著夏望来与章小桃墓碑的坟墓,邵乐拈香祭拜这对不幸受他波及而丧生的夫妻,未繁走到旁边比较高的山坡处,开始抽烟。 
  从山头往下看去,满山满谷的都是坟墓。未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想著这么多的墓碑,邵乐怎么会记得这对夫妻安葬在哪里呢? 
  应该是来过几次吧!未繁这么觉得。足不出户的邵乐,或许曾经为了拜祭这对夫妻来过这里几趟,所以他才会记得山路该怎么走。 
  “未繁。”山坡下的邵乐仰头叫了他一声。“走了。” 
  “好!”未繁将烟用力吸了一大口,跟著扔在地上踩熄了,再拨些土盖住烟蒂。跟著慢慢地走回邵乐身边,推著他走小山路,离开这个让他难过自责的地方。 
  *        *        * 
  冬天太阳下山得早,才五点多,没一会儿天就暗了。 
  未繁今天才刚出院,身体也不是说复原得多好,一整天开著大熊的车载著邵乐满街跑,等到觉得累的时候,已经眼皮酸得都快睁不开了。 
  “直接回家了吧?”他顺口问了邵乐一句。 
  “不。”邵乐说。 
  “你还要去哪里?”未繁累得头都抬不起来,直接想往方向盘撞去。 
  老天爷,他是病人耶!虽然已经退烧了,不过身体还是很虚弱,要早一点回去休息的啊! 
  邵乐手里反覆捏著今日出院时,那个院长给他的名片。 
  未繁不晓得邵乐心里头究竟在打算著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排定了一些事,如今正按著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地慢慢前进。 
  未繁叹了口气,也认命了。谁叫自己笨,接下这个重担还领妮妮薪水,答应继续作邵乐的管家呢? 
  “邵先生,”未繁用无奈的口气问著:“那么请问一下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敬之现在应该还没上班吧?”邵乐问。 
  “大概到店里去了,他是妈妈桑,很多事情得先处理的。”未繁回答。 
  “麻烦你。”邵乐低头看著那张名片。 
  未繁努力鞭策著虚软的手臂旋转方向盘,往妮妮服务的人妖酒吧疾驶而去。 
  妮妮的小酒吧位于市中心一处黄金地段,那里二十四小时都灯红酒绿。 
  车子停靠路边以后未繁立刻帮忙邵乐下车,泊车的服务生这时也恭敬地走过来询问:“不好意思两位客人,本店九点才开始营业,请问两位会员吗?本店采会员制,必须要是会员才能入内。” 
 
  未繁惊慌失措地冲到妮妮和邵乐面前,猛喘著气。 
  “你做什么啊?”妮妮眨著眼,不明白未繁鬼叫些什么。 
  包厢里跟著走出了一个个头娇小,穿著白衬衫墨蓝裤子的少年。 
  有著张清秀脸庞的美丽少年微笑地朝著场外三人看,伸手将嘴边的不明液体擦拭掉,接著将视线留在未繁身上。 
  “你怎么没有跟我说他也在你这里!”未繁指著那名少年,开口询问他的好哥哥。 
  “咦?”妮妮苦笑了声,望向那名少年。“我不知道小米今天有来。”小米是他们店里的兼职化妆师,专门替小姐们设计彩妆,不过因为是朋友的弟弟,上班通常也是看他的心情。 
  “如果知道他在,我死都不会进去睡。”未繁连忙把裤子扣起来,拉上刚刚被那个少年拉下的拉炼。 
  名叫小米的少年朝未繁走了过来,撒娇似地抓著未繁的手臂轻声说道:“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啊,突然看到你没有防备在人家面前熟睡,叫人家怎么忍得住嘛!” 
  “你还说!”未繁学著妮妮拿来治他的那招,左右开弓捏脸颊,用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喊了声痛,眼眶红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著未繁。 
  “好了,别对小米这样,他怎么说也是你男朋友啊!”妮妮连忙出声制止。 
  “是‘前男友’,过去式了,我们现在没关系!”未繁转头朝妮妮吼了句,心情大不悦。 
  一旁的邵乐震了一下,他从没想过未繁的对象会是男的。他还以为未繁喜欢的会是正常女子,与未繁相处了这么久,自己却从未发现到。 
  未繁发现邵乐正瞪著他看,他视线飘移了两下后顿了顿,接著才松开捏著小米两颊的手,走过去推邵乐的轮椅,说:“你跟他谈完了吧,谈完我们走了。” 
  小米捂著脸颊揉啊揉,泪眼朦胧地看著他无情的前男友。 
  “对了!阿乐,”妮妮突然想到一点。“你要是想找工作的话,有没有打算先考虑看看我这里。现在外面世道,工作很难找。也难得我这里有缺,你考不考虑留下来,在有熟人的地方工作怎么说都比较好!” 
  妮妮真诚地对邵乐说著。 
  邵乐沉思了一会儿,望著妮妮,不敢轻易答应。 
  “留下来做什么?”邵乐没说话,未繁倒是先开口了。“你要他留下来做什么东西啊?作人妖吗?” 
  未繁直觉想到这个工作内容。妮妮为这个同学也牺牲太大了,居然敢雇用邵乐当这里的小姐。邵乐扮人妖能看吗?他脑子里浮现邵乐穿裙子、戴假发、化厚妆的模样,接著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真的吗——哥哥你要留下来工作吗?”小米在邵乐面前高兴地说著:“你是未繁的朋友对不对,那我可以叫你姊姊吗?坐轮椅的姊姊,这样很像美丽人生耶!我帮你化装成常盘贵子的样子好了,绝对会很美喔!” 
  “小米!”未繁喊了声。 
  昏黄的灯光让人视线不清,未繁知道小米根本没看见邵乐的模样,就聒噪地在那里说个不停。 
  未繁把小米的脸定在邵乐面前,大声地对他说:“麻烦你看清楚一点!” 
  当静下来的小米看仔细了邵乐的长相,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喊了声:“喝,钟楼怪人,怎么这么恐怖!” 
  那是童话故事里,一个知道自己长得又丑又恐怖,所以只愿意待在钟楼里不肯步入人群的孤僻角色。 
  “你们这两个没礼貌的小鬼!”妮妮再也受不了,一人一拳,往这两个小笨蛋头顶重重捶去。 
  “痛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 
  邵乐很无言。 
  妮妮不停陪笑。“这两个家伙实在太糟糕了。”他对邵乐说。 
  邵乐只是摇了摇头,也不生气。 
  “我们也该走了。”邵乐看著妮妮,这么说。 
  其实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像以前那样了。 
  这些年来他躲在邵家大宅不出门时,每回一遇上什么挫折、必须做出什么决定,唯一能够商量的人只有妮妮,而且也只有妮妮会耐心倾听他的声音。 
  所以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第一个最想告知的人,也就是妮妮。 
  然而这长久以来一直打扰到对方的行为,也该是终止的时候了。 
  妮妮露出笑容对邵乐说:“这么快啊,不多留下一会儿吗?” 
  邵乐摇了摇头。 
  他以前一直刻意忽视妮妮还有所爱的人这件事,一直将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做著美梦的他,从来不去看象牙塔外的世界。 
  但自从坚固的避风港被后母整个粉碎以后,他的梦也随之瓦解了。 
  他看到了真实生活里的大熊,目睹妮妮和他相敬相爱的一面。 
  这时他才真正明白,自己该清醒了。 
  他不应该纵容自己这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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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老人笑一个·下部 BY 绪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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