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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短篇合集 BY 琥珀虫子[第1页]

作者:我是小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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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
请为我唱支歌、假如爱上你、白桦林、擦身而过、骊歌响起 + 外一篇《我们的窝》、伸出你的手??
 
而每一天, 
无论它多么痛苦, 
我都会说:从明天开始, 
我将悲伤, 
不是今天。 
那优美的声线传达出的意思是友好而乐观的。吉夫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男孩嘴角噙着微笑,靠在窗边轻轻哼唱时的神情。闭上眼睛,吉夫特感觉好多了,歌声还断断续续的传来,吉夫特也终于可以再次入睡了。 
隔天,吉夫特醒来对自己讲的第一句话是:明天,我将悲伤,今天阳光很美好,所以我要快乐。然后一切都没那么遭了,同室的六十多岁的波兰老木匠佛歌鲁特开始试着用手语跟他交流,声称他年轻时有个貌美如花的英国情人。指挥官也不再死死的盯着他,看守那可憎的皮鞭离他似乎也远了些。 
中午犯人们聚到一起吃饭的时候,吉夫特很注意的听他们讲话,他非常想见昨晚唱歌的男孩。虽然不是为了他而唱的,那歌声却安慰了自己的心灵。但是一无所获,事实上,要从二百多人中找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是不太可能。 
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夜幕降临,收工的犯人照例被排成长长的一队,由一个这里的最高指挥官监视着点名,结束后,当大家准备吃晚饭时,指挥官突然用法语说:“明天将从奥斯威辛派车来,我很遗憾将失去你们中的一些人。现在解散。”吉夫特吃惊的看到大家的脸色都变的铁青了,忍到食堂,他拉住身边一个人用法语问他大家都怎么了?这个消息有这么可怕吗?那个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用不太流利的法语告诉他,如果被选上上了去奥斯威辛的囚车,就说明这个人要死了,斯特鲁特侯夫集中营只是个小的,连毒气室都很小,一般都不太用,所以失去劳动能力或者犯了大错的人都要送到奥斯威辛去处死。吉夫特闷闷的道了谢,心里又是惴惴不安。 
回到12号房,吉夫特看到大家围着佛歌鲁特坐成一圈,还有些别的屋的人,他们在喝酒,而这是违禁,如果被发现,会被绑到屋外的木桩子上晒上一天。但他们显然都无所谓了,看到吉夫特进来,坐在中央的佛歌鲁特用生硬的英语笑着说:“嘿,帅小伙,不来陪我们喝一杯吗?” 
“我不该多嘴,可是大家这样太冒险了,今天如果被抓住,明天就有可能被送上去奥斯威辛的车不是吗?” 
“小伙子,法语很流利嘛,也是个好出身吧。得了得了,过来吧,今天不会有事的,看守们也知道,明天去奥斯威辛的首选就是我老佛歌鲁特,所以,起码今晚,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来吧。” 
吉夫特怔在当地,佛歌鲁特有风湿,还经常咳嗽,而且很老了,可是他幽默又善良,是自己到这个鬼地方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要这么失去了吗?突然他冲了过去,抢了一杯酒猛灌进去,然后抱着佛歌鲁特痛哭出来,在场所有的人也都开始流泪,老佛歌鲁特一边喝着烈酒,一边对一旁静坐着的一个少年说:“莫泰利,唱支歌吧,让这些家伙好过些。” 
“好的。” 
歌声响起,吉夫特猛然抬起头,是这声音!!在这里的第一晚听到的歌声,不过今天他是用波兰语唱的,歌声悠扬而婉转,搀杂着淡淡的忧伤。这个叫莫泰利的少年也就18、9岁的样子,拥有柔软的褐色短发和灰绿色的眼睛。屋子里安静了,莫泰利的歌声仿佛有安抚人心的魔力,虽然大家的眼泪在歌声中落的更凶了。 
次日,因为想拼命阻拦带走佛歌鲁特的囚车,吉夫特被暴打一顿后用冷水泼醒关进了禁闭室。浑身每个骨节都在吱吱做痛的吉夫特还在想最后佛歌鲁特的微笑和为他担心的面孔,就这么消失了,他的宝贵的朋友对于德国人来讲不值一钱吗?这些狗娘养的纳粹鬼子简直是魔鬼,是下地狱的恶灵。内心狠狠的咒骂并没有让他好过了些。忽然,有人在外面小声用法语说:“你还醒着吗?” 
这声音,是莫泰利,吉夫特努力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是的,我醒着。” 
一个苹果从门缝塞了进来,莫泰利优雅的声音再次响起:“吃了它,你会好过点,抱歉只能给你弄到这个。” 
“不,谢谢,你快回去吧。被他们发现就遭了。” 
“好的,明天你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见。” 
 
“啊,莫泰利,请等一下可以吗?”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让吉夫特开口留住了他。 
“是的?你不舒服吗?” 
“不,你知道,我听你唱过一首歌,明天,我将悲伤,在这里的第一夜,是它给了我希望以及坚持下去的勇气,现在,能为我哼上一小段吗?” 
几乎是立刻,莫泰利的歌声传了进来,熟悉的声调,熟悉的歌词,带给吉夫特熟悉的感动和快乐。 
“而每一天, 
无论它多么痛苦, 
我都会说:从明天开始, 
我将悲伤, 
不是今天。” 
“谢谢你,莫泰利,你可以让我有活着的希望了。” 
“主保佑你,吉夫特。”莫泰利说完就回去了。 
从这之后,吉夫特和莫泰利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知道莫泰利曾经学过专门的音乐,那首让吉夫特铭记一生的歌就是他自己创作的,歌词也是在集中营想出来的。在吉夫特的要求下,莫泰利不止一次的唱了这支歌。现在,莫泰利一张嘴,吉夫特就可以和着他往下唱了。那时候,他总是深深的望着莫泰利美丽的灰绿色眸子,看着里面闪耀着的光芒。而莫泰利唱到最后,会轻轻的握住吉夫特的手,轻轻的说:“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好吗?” 
“当然好,我想永远这样听你唱歌。” 
“今天——” 
“今天有你的歌声,所以我不会悲伤。” 
这种幸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个早已经觊觎莫泰利的看守在一个晚上试图强奸他,而那是他和吉夫特约定每晚相见的地方,随后而来的吉夫特几乎将那个看守打死,然后驻守的德国兵用皮鞭把他们两个都抽的体无完肤,还在吉夫特嘶哑到失声的惨叫声中轮奸了莫泰利,吉夫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挣脱三个纳粹,冲到早已经昏厥的莫泰利身边替他挡下致命的一枪。枪击中了吉夫特的左大腿,巨痛让他也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过来的吉夫特居然看到了穿着白衣的护士小姐。他傻傻的问:“这里是天堂吗?莫泰利在哪里?” 
“不,亲爱的先生,你见到的可不是天使,虽然莉儿小姐长的非常的象她们。”一边做检查的医生笑道。 
“这里是?” 
“是波兰的医院,你昏迷了一周。” 
“我怎么会在这里?莫泰利呢?” 
“您的运气真好,先生,联军赶到时他们正要活埋了你呢。至于您嘴里的那位先生,是不是当时跟您躺在一起的人?他被送往另一家医院了。”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回到了正常的社会吗?噩梦一样漫长的战争结束了吗?好象——是的。是的!!美好的明天终于来了,莫泰利,我多想听你再为我唱支歌啊。等着,我会找到你,对你说:“是的,莫泰利,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但是他失败了,莫泰利只留给他一张写着“谢谢,对不起”的纸条,就从医院消失了,当吉夫特拿到纸条时,上面的泪迹还没有干透。 
二十年后,美国,纽约。 
吉夫特夹着厚厚的大学教案,走进了曼哈顿区一间有名的名叫“GREEN MOON”的吧。要了一杯酒精不是太高的饮料,开始打开教案赶写。有人在这里举办什么聚会,不是熟客的样子,倾听了他们的声音,没有熟悉的,这习惯二十年前已经根深蒂固了,无论到哪里,无论在何时,自己总会找寻一个声音,也总是失望。 
这时候,有人在旁边说:“来吧,吉姆,唱那支歌,你每次喝醉了都要唱的那个,很好听啊。”有人附和,有人起哄,一向很安静的吧里嘈杂一片,吉夫特的思路被打断,很不高兴。他站起身,准备结帐回家再写。 
“好——”一个有些醉意的声音响起,吉夫特猛转身,这声音!!太熟悉了些,因为想要忘记却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也没有办到。因为试图找了二十年而过于刻骨铭心了。 
“从明天开始,我将悲伤。 
从明天开始。 
今天我将快乐。 
悲伤有什么用? 
告诉我吧——” 
“没有用的,莫泰利,无谓的悲伤只会让我们浪费时间,我们已经浪费了二十年。所以,忘了该忘的一切,今天我很快乐,因为我终于遇到了你。明天我们都将很快乐,因为我们不会再分离。”眼前的灰绿色眼睛也跟记忆中的一样,象绿色的月光,清澈而悲伤。 
“现在——”走过去一把抱起还不敢置信而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莫泰利,吉夫特温柔而坚定的说:“请再为我唱支歌吧。??
 
第二次有这个认知了,第一次自己以为他被烧死了。那时自己会在“死”前家上“终于”两字,因为“终于”可以摆脱掉三浦了,那个从小学就一直在憎恶的人。现在加上的是“竟然”两个字,拼命命令自己会回忆起希望三浦消失甚至死掉都没关系的自己的思想,却无力的发现只能在脑子中装进“三浦要死了”的悲惨念头。上衫颓然地的捂住脸,不支的蹲在地上发着抖。 
回到家已经差不多有一点了。刚把钥匙插进去,门就开了。三浦笑着说:“怎么这么晚?还以为和也又跑了呢。” 
“你——你回来了。怎么提前了日期,是下午医生说的吗?” 
“咦,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和也怎么知道——” 
三浦话还没有讲完就被和也一把抱住扑倒在玄关的地板上。他专著的扯开三浦的衣服前襟,把冰冷的脸贴上左胸心脏跳动的地方听了很久,然后开始用近乎虔诚的嘴唇一遍遍吻上去,粉红的舌尖不时扫过三浦的乳头,很快三浦就有了反应。他喘着气想推开和也,脱掉两人的衣服,但是和也坚决的拒绝了。他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不停的舔吻着三浦的左胸。没办法的三浦只好一只手按住和也的头,用另一只手艰难的褪去了彼此下半身的束缚。在自己的硬挺抵住和也的小腹同时,三浦感到大腿根也抵上了和也的,而且已经湿的不行了??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天气还很热。从三浦那里出来的和也租了一间十几叠的小房子安顿下来。开始上班,下班,回家的正常生活。但是一切都好象不太一样了。首先是失眠,无论多累,晚上喝的酒都似乎变成了咖啡,在黑暗中忍受酸痛的眼皮和吱吱嘎嘎作痛的脑袋的双重折磨的滋味实在难受。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借助安眠药,一开始服用的剂量就不小,不过能睡着,和也已经很满足了。后来需要的药量越来越大,两个星期后捧着大把药片不敢往嘴里放,怎么看都象是自杀者服用的剂量。但是吃少了的话根本睡不好。会整晚整晚的做噩梦,一会是别人追他,一会是他追别人。还是很想哭,还是哭不出来。 
从第二个星期开始,由失眠导致了厌食,白天长时间的发怔。工作也完全无法专心。经常被学生当场指出讲错的和重复讲的地方。同事也都担心的问:“脸色很糟啊,上衫你还行吗?”到了星期五终于因为胃痛加上头痛昏倒在教室的上衫被校长亲自批了一个月的假。 
回到家更难受,医生给开的药一颗也不想吃。打了个电话回去给妈妈,又被电话录音告之妈妈和继父出外旅行了。用颤抖的手指在近乎无意识的状况下又拨了一组号码,有人接听,问他找谁。 
“请问,三浦——惠一在吗?” 
“没有这个人,你打错了。”电话里传来令人厌烦的嘟嘟声,头更疼了,三浦当然不在了,他早就被自己赶回去等死了。半年之后打个电话回去若无其事的问友也“三浦还好吗?”会得到“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他已经过世了啊”的回答。然后自己可能会在偶尔回去老家的时候给这个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的人上柱香,送束花。 
这些都是自己早就想好了的。半年后就可以实施。可是——可是总等不到那个时候,在头疼欲裂的时候总也在想三浦是不是要死了,医生不是说还有半年吗?就快到一个月了,好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因为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死在他的前面吧。 
夜里两点四十二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头痛到都可以感到里面的齿轮,生了锈张满了青苔的齿轮努力地,费劲的绞磨着,每碾过一下都会带动胃跟着抽动,嗓子里一下字干干的,一下子充满了咸腥的苦味。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上衫和也支撑着爬了起来,拧开放在床前的棕色瓶盖,倒出二十几粒白色圆形的药片,一把往嘴里塞了进去,连水都没喝就干咽了到胃里。 
“死就死了吧”在进入几天来都很难得的药物睡眠之前,这个念头充斥着已经由恶魔控制的上衫和也的头脑。 
还是那个梦,这次是自己在拼命的想要追上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型瘦高,清爽的短发。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跑的连气都喘不过来,手脚都没有丝毫力气了还是抓不住他。 
那是谁?不知道,但是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讲,心里疯狂的喊着:“请等一等,只要你转过头来,让我说一句话就可以了!”心中的这个声音好象台风肆虐着身体的各个角落,却无论怎样都喊不出来。只有不停的追赶,不停的看着那翩飞的衣角瞬间消失在手指的间缝。 
那个人跑想一个有亮点的地方。好着急,仿佛知道一旦等他跑到了那里就永远也追不上了一样,和也的心里又痛又急。一股无法压抑的热流从胃里升起,经过心脏,就算是血也要吐出来!这么想的和也突然全身扑倒在地方,那股热流冲上大脑,竟然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不是泪,是血。怎么血会从眼睛里流出来呢?不管了。那个人看到他摔倒居然会停下来,做出要回头的意思。 
抓住他,不然真的来不及了!一定要 , 抓住他!拼出最后一丝力气,和也终于摸到了那片衣角,真的只是两根手指头轻轻的触摸到而已。不过已经足够让开心的心情象盛开的花朵一样溢满整个快要干涸的心灵。 
那个人转过身,温柔的抹去了和也脸上的红色液体。透过模糊的眼睛,和也看清了一个月来一直出现在自己为数不多的梦境中的人。 
“三—浦—惠— 一?”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梦中也没有能力阻止自己,和也青着脸将耳朵贴上三浦的左胸,没有声音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你死了吗?” 
可三浦只静静的站着,没有回答和也的问题。是死了吧,三浦惠一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不是很久不见面打个电话就又能说说话,见个面的时候,是永远也无法再见到的问题。无论会怎么思念,无论无意中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想跟他分享,无论走到两个人曾一起到过的地方会想起他的时候,都见不到了。 
不甘心,难以置信,这些情绪都有,但也都不是最强烈的,自己最想说出来的其实一直都只有一句话:“让我和你一起死算了。” 
真的说了出来的和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下,梦中的三浦摆了个很奇怪的表情,他蹲下身触着和也的脸颊,轻轻的说:“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死了。” 
“骗人,你还有三个多月才会死的。” 
“可是真的是来不及了,你听过了,我的心已经不会跳了,它早就死在你的手上。” 
“骗人,骗人,骗人!!!??
 
白桦林 
秋天 
笔直的银白色树干下铺上厚厚一层黄色的叶子,如同金色的地毯般耀眼夺目。 
这一片白桦林,并不因瑟瑟的秋风损了丝毫的美丽。 
十一岁的谢伊在这里,这个时刻,初次遇见十一岁的由安。 
灿金色的阳光好象照不进由安绿色的眸子。 
而谢伊,如阳光一般,坠入了那片翡翠的海洋。 
冬天 
柔软纯洁的雪花代替了树叶,覆盖在白桦林的枝头。风过时, 
碎碎的雪花在肃穆的树干间轻盈的舞着舞着。 
谢伊牵着由安冻的通红的小手,躲在树后, 
听到不太远处妈妈呼唤的声音。 
一片雪花飘进谢伊湛蓝的眼睛, 
小小的由安,随着淘气的雪精灵 
一同融化在那片温柔的蓝色海洋。 
春天 
嫩绿的枝芽抽出娇柔的叶苞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挺拔的白桦林中,还有蒲公英在飞舞。 
举着爸爸最心爱的小猎刀,谢伊小心翼翼地刻下由安的名字 
一旁的由安微红着脸接过刀,也刻下了谢伊的名字。 
清润光滑的树皮上,稚嫩的笔触分外显眼。 
在这古老的大地上自古相传: 
交换刻下名字的两人,将相伴一生,永不分离。 
夏天 
浓绿色的树叶海涛般生长在白桦林, 
怒放的又像燃烧的绿色火焰。 
由安拼命地用树枝,甚至用指甲想擦掉自己的名字。 
随后而至的蓝色眼睛所看到的 
有已经模糊的名字,血肉模糊的手, 
还有 泪眼模糊的绿色宝石。 
谢伊伸出双臂 
一下一下坚定有力地又刻了几个更深的字母。 
睁大的绿眼睛只能看到 
更清晰的自己的名字,同样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还有 温柔如大海的蓝宝石。 
一年又一年 
庄严美丽的白桦林见证了两个小男孩的成长。 
还在一个月夜,见证了他们的初吻。 
晶莹的月光透过树枝照进水样波澜着的蓝眼睛和绿眼睛, 
四颗动人的宝石更加清澈,流转着梦的醉意。 
肃穆的白桦林 
仿佛也吹起了多情轻柔的微风—— 
从此 
他们清脆的笑声染满了每一片树叶, 
许多根树枝留下了他们依偎的身影。 
甜蜜的日子如同欢乐的音符, 
轻快的流淌过静静的白桦林。 
谁也没有,或者,谁也不愿去察觉 
从东边天空飘来的乌云中, 
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终于 
在一个静谧的冬夜, 
隆隆的炮火震掉了积雪。 
白桦林,首次在冬天露出了她全部的枝干, 
一个个大写的惊叹号般直直指向天际。 
又一个冬夜 
穿着同样的军装谢伊和由安, 
紧紧相拥在白桦林,枪倒在脚边,不祥的爆炸声响在耳边。 
蓝宝石和绿宝石 
用着灵魂底层的光芒相互对视,注视,凝视。 
眼泪 
是从谁的眼中流出,又落入了谁的眼中,已分不清。 
即将染上同类鲜血的尖刀 
第一次使用仅仅是把两个普通的名字更刻深了些。 
而交缠的目光 
却可以把那名字刻进身体,刻进骨骼,刻进心脏。 
号角响起, 
两个年轻人依依不舍的身影,消失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虽然月光将影子拉长又拉长 
也无力改变它们最终扯离,扯远的命运。 
风凄厉的吹过 
好象有谁在哀哀的恸哭 
光阴荏苒 
白桦林绿了又黄,黄了再绿的变化着颜色。 
终于有一天 
一张红色的大纸先贴在一棵白桦树上, 
人们围着它拥抱,欢呼,畅饮。 
为枪声不会再响起,为亲人也即将会归来。 
然而 
又一张白色的大纸贴上了另一棵白桦树。 
许多人对着他惊讶,痛苦,流泪, 
为再也无法听到亲人嘹亮的歌声, 
为再也无法盼到亲人回归的身影。 
白纸最后一行最后一个名字, 
你在这白桦林中也可以找到: 
谢伊。 
刻在旁边的,还有,由安。 
有风吹过 
树叶作响 
听上去象不象上帝也在哭泣? 
和平的阳光再一次撒满大地 
白桦林也微笑着迎接休憩的人群。 
“妈妈,妈妈,你听到有人在讲话吗?” 
“是的,女儿,这儿有不少人,他们都在讲话。” 
“不,妈妈,是在上面,在树叶里,有人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哦,宝贝儿,那肯定是精灵在唱歌,妈妈已经听不到了。只有你们小天使才能听的到。” 
“没有,他没唱歌。他在叫‘由安,由安,你在哪儿?’妈妈,他一定很想那个由安。” 
“为什么呢?我的小东西?” 
“因为他一直都在叫,声音痛的象我牙疼的时候一样。” 
“那上帝保佑他可以见到由安。” 
“对,上帝会保佑你,先生。” 
另一个安静的午后 
“妈妈,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鸟叫。” 
“不,不对,是有人在说话。” 
“可是,这儿没别人了,我的儿子。” 
“真的有人在说话。他说‘谢伊,谢伊,我来了,我回来了。’听,妈妈,还在说。” 
“可我什么都没听到啊,亲爱的。” 
“是真的,他叫的就象我发烧您安慰我的时候一样好听。” 
“我会那样说是因为我爱你。小宝贝儿。” 
“那这个人一定也很爱谢伊。” 
“可能吧,愿万能的主保佑他。” 
“还有一起保佑谢伊。” 
几年的光阴一闪而过。这天,一对恋人手牵手来到白桦林。 
“这儿真令人怀念。” 
“是啊,小时侯妈妈常带我来。” 
“我也是。” 
“你一定不知道,我那时候在这里听到过——” 
“好象是从树梢上传来的声音?!” 
“你也是?” 
“是啊是啊,那你听到的肯定也是叫‘由安,由安’吧?” 
“不是啊,叫的是‘谢伊’这个名字。” 
“声音很痛苦?” 
“不,很温柔。” 
“是男人的声音?” 
“没错,是男人的声音。” 
恋人不解的面面相觑,歪着头对视着。 
忽然有阵风吹过满面困惑的他们 
抬起头 
两人同时听到 
从遥远的天空传来的风声中 
隐隐夹杂着 
爽朗的,清脆的,幸福的 
笑声??
 
于是,二十多分钟后,他出现在一家小小的饭店兼冷饮店里,穿的很朴素,他还隐瞒了自己可以到达这里的确切时间,这样,他可以比那个秋天的颜色早到,也可以选择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首先的,在不说破自己身份的情况下看到他。 
网络经典爱情宝典里痞子蔡教导有方,出来见网友是要防备被什么人连骨头带肉一起咽进去的。 
他说他和那个头像很象,对于这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相信,可能在下意识中,出来见这样一个外貌普通的人————心理上的压力不会太大吧。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他握着啤酒杯的手也越收越紧,每一次的门开门响都让他的精神紧绷,可进来的,每一次都还不是那个人,没有一个戴着眼镜,三十左右,一脸温厚的人出现。酒连续被灌进干涸的喉咙,一瓶很快空掉了,他起身又点了一瓶,再回去坐好时,门,也正好又一次的开了。 
进来的人穿着件很长的风衣,要是一个男人够高,身材的比例够好,不能太瘦当然也不能太胖的时候,穿很长的风衣是很有样子的,假如这个男人再拥有了成熟的年纪和超然的风度,那么在深秋,天气初寒,落叶缤纷的时候,一袭长风衣的他将成为一个亮点,一个不那么扎眼,可入了眼之后很难再拔的出来的亮点。 
他怔住了,不仅仅是因为进来的男人实在——出色,还因为他的衣服颜色是——蓝色,足够深的蓝色,那恰好是他心目中,最适合深秋的色彩。 
是他了,第六感跳出来告诉自己,慌张的,又从角落里偷窥了那正坐下,微笑着说自己要等人的男人一眼后,他急着低下头,再灌进一大口啤酒。 
人家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三十左右,戴了眼镜,可是,那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可以出卖主人辛苦打造出来的“温厚”形相。那眼睛,是属于猎人的,精锐而深沉。有着正适合他那年龄的内敛和智慧。 
要出去见他吗?怎么张嘴呢? 
“嗨,我早到了。” 
“嗨,是你吧,秋天的颜色?” 
“嗨,能猜到我是谁吗?” 
“嗨…………” 
男人低下头看了看表,无论如何自己应该出现了,他当然还可以继续躲起来,看他失望的走开,然后回到学校,继续他正常的大学生活,继续过一个正常人的平常日子,这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一个声音不停不停的在他的胸中呐喊: 
“走过去,做一个人,你总要勇敢一回的!走出去,微笑着说声‘嗨’!走出去吧,许自己一个不同的未来!” 
如同一位武林豪杰,他斟满自己的杯子,抓起来一饮而尽,重重的把空了的被子放回桌上,仗着三分真真假假的酒意,努力的摆出一个微笑在脸上后,他脚步微微踉跄的走过去,走到男人的桌子对面: 
“嗨,我……” 
“你终于从角落里出来了?我还等着接着跟你拼耐心呢。”男人的声音也不错,自然温淳。 
“我……你……?” 
“我当然看到了你。正担心你会从反方向逃走呢。” 
“你怎么…………” 
“快坐下啊,别人还以为你这跟我讨债呢。这么一脸严肃的。” 
于是他坐下,尽量装着毫不在乎,希望可以掩饰他的局促不安。 
“喝点什么?还是吃点什么?” 
“啤酒。”直觉的没客气之后,是脸红:“呃……我是说……” 
“小姐,先来四瓶燕京,一盘鱿鱼丝跟一盘炒百合,哦,再加一个夫妻肺片吧,热的一会我们再点。”男人微笑着,兀自下了决定。 
“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这仨菜。”男人掏出一包三五,抖出一支,又笑说:“来一口儿?” 
他无言点头,接过烟,男人用打火机点了火,先凑到他的嘴前点燃了细长的香烟。可以那样近距离的感受到男人手指的温度,他突然感到————紧张。 
“呵呵,怎么见了面这么你倒这么消停啊?现如今这‘阳光少年’的定义换了啊。”先开口的是笑意盈盈的男人。 
“………………你明知道,别装了。” 
“哦?我应该知道什么?” 
“我的性格,跟你说的一样,我很闷,也很不爱理人,事实上,也没什么人愿意理我。”破罐破摔的感觉有时候,好的出奇。 
 
他没有,他还一直以为自己瞒得我不知道呢,有一回我约了他,可那天我临时有事没去,也忘了打电话告诉他,他就在我家楼底下等我,等了我几乎整整一个晚上,那可是数九寒天的时候,等我醉醺醺的回了家看见他,他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只对我淡的不能再淡的笑了一下,说瞧见我没事他就放心了,那再见吧不打扰我休息了。 
我当时心里一阵热啊,自从你走了之后,这好像是头一个人,会这样完整的关怀我,想着我记着我,一片真心纯意的为我好。我拉住他,他挣扎着想走,我趁着酒意问他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他不说话,我突然觉得着急,特别特别的着急,当时就一门心思的想从他嘴里听见“喜欢”这两个字,不然难受的浑身都烧得慌,他可能是看出来了,也可能是就想说了,反正他是说了,对我说了那几个字,不是四个的,是更狠的,就仨字的那句。 
高兴啊,第一反应就是心里头真高兴了一顿,后来的事儿就不跟你说了,无非就是干那档子事。第二天我醒了,看到身边睡着的他,突然一阵心虚,虚的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后来他睁开眼看我的一刹那,我避开了他带着笑的视线,他那点难得一见的笑就冻在眼睛里了。 
“你别在意我昨天晚上说的话,我那是跟你逗着玩呢。” 
这是那天早上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轻易的就看穿了我,可他在这么说的同时,那双眼睛自己好像已经哭了千百次了,虽然一滴眼泪也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出来,他那么伤心的微笑着看我,对我说话,还开玩笑,这让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着疼着,这也是打从你离开我后,第一次我又为了个人心疼。 
我说过,他这个人,表面上无欲无求,骨子里自尊要强的厉害,而且他真的比一般人敏感的多的多。他没有拒绝我后来的邀约,也没有不来找我,可我看得出来,他一次比一次的消沉了,我明白他想问我,为什么我不能爱他还要招惹他,为什么我不需要他的爱却又不放开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问题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让他在我面前一天一天的憔悴失神。 
我无法回答他,更不想就这么放开他。 
见不到他的时候我也谴责自己的自私自利,见得到他的时候我就骂自己的优柔寡断。 
那段日子,我和他谁也不好受,谁也高兴不起来,可你说奇怪吧?就这么着,我和他也没有谁提出来以后不要再见面什么的。 
什么事藏久了都得有个真相大白的时候,是我自己告诉他答案的。 
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你走的那天的不久后,他主动来找的我,说是要为我庆祝,你知道,因为我的生日跟你的忌日挨的太近,我都有好几年没有动过过劳什子生日的心了。而且每天一到这个时候,我的情绪都很恶劣。 
可他并不知道这个。所以他来的时候,兴致特别好,拿着蛋糕,香槟,还有礼物。为了不扫他的兴,我勉强着跟他一起吃饭,喝酒,那酒喝的我越来越难受,因为我想起你,我想我他妈的怎么能这么高兴这么幸福呢? 
于是几杯香槟居然让我的脑子开始犯晕胡了,脸色也一路沉了下去,他那么细致,一下子就发现了,我想他是真的不知所措了吧,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的事,当我是工作上哪里不顺了呢,就变着法的逗我开心,点上蜡烛关了灯让我许愿,然后笑得热烈得都发假的问我许了什么愿,还假装肉麻的问我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以为你和我应该有什么关系吗? 
就在他问完我后,也不哪一路的恶鬼上了我的身,用我的舌头我的嘴,冷冷的跟他这么说着。 
他愣住了,楞了好久好久,然后——我现在都真佩服他还能扯出一丝笑模样来,他问我喝多了吧,又忙着看那香槟是多少度的这么厉害怎么能灌醉了我的。 
我完全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近乎自虐的心态又说:谁也没喝多,谁也没说胡话,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爱听不爱听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他这次就没再给我脸了,他把蛋糕扔了我一脸,说他自己简直就他妈的是一神经病,我就是比他更不正常的一王八蛋,他瞪着眼跳着脚这通骂啊,骂完了看我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他泄了气,问我真的不想跟他说什么了吗? 
我摇了摇头,于是他又用我最受不了的那种眼神看我。 
安静的仿佛在痛哭的眼神。 
明明我就比他大了不少,可在他的面前居然好像是他比较成熟的样子。 
我想到这一层,开始苦笑。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不说不动的盯着我看,我转过头去不理他,不看他,可无论我怎么躲,他那一对眼睛,他那种眼神却总在我面前闪烁着,飘动着。 
我受不了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跳起来大吼着说,好,你想知道是吧?我说,我都告诉你完了! 
我和你的故事就这么讲给他听了。 
从咱们认识,到咱们在一起,到你的突然离世,到我的痛不欲生。 
源源本本的,我都倒豆子一样倒给了他,我用了我全部的表达能力对一个深爱着我的人诉说着我对另一个人深厚的爱,我想他是受到伤害了吧,因为他的脸色,越听越白??
 
那是自从我失去了你之后,第一次那么长,那么完整的回忆你,回忆我们历经风雨终于幸福了的日子。 
我讲到浑身乏力,他听得同样沉重。 
“所以我是个替身?” 
我的话说完后很长时间,他终于开了口,他是这么问我的。 
我想笑,他和你,我说过了,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你的开朗和他的内向,你的大方和他的内敛,你的热情和他的冷静,你们唯一也许相同的,是你们容易感动和细腻的心。 
这样不同的人能当替身吗? 
“不,不是,你永远也当不了他的替身。” 
我说的是真心话,在我心里,在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他,一个对我来说,唯一的特别的人,不是任何什么人的替身。问题是他理解可能出了问题。 
在我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就跟突然被谁拦腰打了狠狠一拳似的,咬住嘴唇弯下了腰,虽然只有一会的功夫,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并且担心他怎么了。 
就在我刚要过去扶住他的时候,他高高的抬起了头,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对我说:是吗?原来他连替身也当不了吗?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他从来都只愿意作为他自己而好好的活着。 
他还说谢谢我,谢谢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这段日子他过得挺开心。 
“那么再见了。” 
在我发呆的时候,他已经挺直了脊背,缓缓的走向门口。 
我突然醒悟到:如果他一出这个门,我和他就将从此没有了关系,形同陌路。 
我向空中伸出手,却发不出声音,我质疑的问题是我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和可能重新爱一次,我还能不能象热烈的爱你那样再爱他一次,我清楚,如果我不能全心全意,以他的个性,他永远不会真正快乐起来。 
所以我的手渐渐的放下了,我想走吧走吧,趁现在我还能看着你走掉,趁你还能自己走出去,趁我们都还没有…………太深的投入之前,结束,未必是坏事吧。 
他走得那么慢,慢到我一直都激烈的蠢蠢欲动着想留下他的欲望。 
我没有,他也终于走到了门口,前面,只有出去的路,转过头来的路,似乎已被我一直的沉默堵死。 
“建峰,”他在临出门之前,扶着门框背对着我说:“难道你能爱的,只是死掉的人吗?” 
说完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一直都有的忧郁浓的几乎让我窒息,那屋子里似乎一下子充满了他的哀伤和痛苦,一波一波的,将我席卷掉。 
我干干的张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似乎等了我一会,终于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和他, 
擦身而过了。 
以后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摊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着我和他的事,想起我和他戏剧般的网络巧遇,想起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明明紧张了个半死,却一直强撑着装出一副很入道样子的他,想起他喝多了我带他回家,想起那天早晨他惊慌失措的左摸右摸的看自己有没有被我怎么着了,想起他在我面前,一点一点卸下的防备和一丝一丝多起来的笑容。 
我不是很难受,却真真切切的一直遗憾着,遗憾着我们就这样,彼此失去了彼此。 
那个晚上我竟然一点都没想到你,告诉你你一定生我的气吧? 
对不起,可我无法控制我的思想。 
我在出门的时候曾有过一个小小的希望,我盼望着打开门,他其实就在门外站着,那时我必会抱紧他,抱紧我下一个幸福的可能。 
然而门外是空荡荡的,冰凉的楼道里充斥着僵硬的味道。 
和我那时那刻的心情颇为吻合。 
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脸,我想日子怎么都得过下去的,更大的痛苦也不是没经历过,没关系的,没事的。 
失去他,和失去你的痛苦其实是不同的,失去了你的时候我觉得是有一把锯子,活生生血淋淋的割去了我半个身体,痛到连昏迷都不能够的深切。我用了多么长的时间,来强忍着,悲哀无奈的适应着这样的痛? 
记不得了。 
只知道那种痛,渐渐的变成了钝钝的感觉,渐渐的不再令我夜不能寐,似乎渐渐的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晓玲说了话? 
她说了什么? 
酒精的功能显现出来,对面的两个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他们难道真的打算一直在一起,把自己扔在一边不理不睬,两个人一起去千里之外的那个城市了吗? 
莫名的心慌意乱,方义本能的想抓住他们,留住一个,哪怕一个也好。 
哪个………………呢? 
眼睛看到的人居然是彭硕,方义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 
“晓玲……你……可以不走那么远吗………………” 
轻轻的一句话,让对面美丽的女孩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林晓玲别过头,坐在她旁边的彭硕不知为什么在发呆,过了很大一会,他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笑嘻嘻的说: 
“好了好了,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大家就都踏实了,换地儿换地儿,让我把这个位置让给该坐的人吧!” 
两双手同时伸出来拉住了他,左边是林晓玲的,右边是方义的。 
“哎唷,小两口这么快就这么默契啦?”一瞬间的沉默后,彭硕大咧咧的说着。 
“你闭嘴,”林晓玲横了他一眼,头转向方义:“方义,我请你告诉我,你想要留住的,是谁?” 
“是谁?”方义有点听不懂她的意思,他如平常那样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彭硕,对方却一反常态的沉默着。 
“对,”林晓玲似乎暗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想留住的,是我,还是小彭?” 
这是个那么严重的问题吗? 
方义想自己今晚是有点喝高了,怎么脑子转不过来,他摇了摇被自己攥住的好友的手:“彭硕,晓玲在说什么?” 
“你别问了,你回答就是。” 
“你们两个我都…………” 
“不,不对,”林晓玲小声喊了出来,收到方义诧异的目光后,她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后目光直视着对面高大俊挺的人: 
“我是问,如果要你选一个陪你过一辈子的人,你选谁?我,还是小彭?” 
这问题未免有点荒谬,或者是自己过于孤陋寡闻了? 
方义也说不出来林晓玲提出的问题哪儿别扭,不过他认真的在心里想,如果,如果三个人能一直像是在大学里那样,那该多好………… 
可是一辈子……一辈子不可能让一个同性的朋友陪自己过吧?这是常识啊,但是如果,仅仅是如果,能和彭硕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在一起一辈子的话…… 
惊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满脑子的酒意似乎一下子被冷汗冲走了,方义的面前一下子清晰的浮现出女孩和好友的脸孔。 
女孩的脸孔里有楚楚动人的期待。 
好友的脸孔却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 
“当然是……晓玲你了,”方义勉强的笑着,慢慢的说,不知为何手里抓住的手腕变得突然僵硬了一下,很快也就缩了回去。 
“晓玲你也真是的,问的什么傻问题啊!”彭硕硬把方义拉到林晓玲身边坐下,自己给三个人的被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 
“来,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方义对于那个晚上的回忆到此为止,他后来被彭硕灌的基本上是生活不能自理,他只记得后来的第二天酒醒之后,他就成了班上,系里,乃至整个年级所有男同学最嫉妒的对象,因为他得到了最美丽的那朵花。 
彭硕同时也成为众人同情的出局对象。 
好在适逢毕业,过了没几天,一干同学劳燕分飞,天自一方,有的,这一生,许就再难相见了,他们三个人的故事,从那以后也就还是只剩下三个人最是清楚。 
3: 
方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合不上眼,心里总不自觉的想起睡在自家沙发上那个人。 
明明是自己最要好的一个朋友的,方义至今也还记得跟彭硕第一次认识的那天。 
那是刚上大学不久的事了。那天方义自己一个人在宿舍挂蚊帐,他家离学校远,所以过来的早,蚊帐这东西挂起来,挂好,其实是一项技术工种。方义满头大汗可还是搞不定它。正在没抓挠的时候,宿舍的门开了,进来的人大包小包,有点瘦的身子不堪重负,等他放下所有行礼,那个脸上还有汗珠的人看到方义,大咧咧的笑了起来: 
 
“嗨,你好啊哥们,我叫彭硕,和你一个宿舍的,我来帮你吧。” 
方义还没弄明白他要帮自己什么,彭硕居然已经快手快脚的从他手上抢过蚊帐,三下五除二的给他弄利落了。 
“嘿嘿,我初中就开始住校了,你还是第一次吧?” 
“哦……是,是啊,那什么,多谢你了啊,我叫方义,你好。”愣了一小下,方义连忙伸出手,彭硕握住了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不知道为什么一起“嘿嘿”的乐了起来。 
“你也没让家长送来啊?” 
“是啊,家里太远,父母过来不方便,再说我都这么大了,自己怎么不能来。你呢?” 
“我啊,我没有父母了。” 
“啊!” 
方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这个刚认识的人,对方可能看到他为难的脸色,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成了兄弟,别想词儿了,我早就没什么了。麻烦你别告诉其他人就得了。” 
“为什么?”顺着本能,方义问了一句。 
“我不想当珍稀动物啊。” 
“那你怎么告诉我了?” 
“我看你顺眼呗。” 
彭硕嬉皮笑脸的说着。他后来一直用着差不多的态度和方义说着话,再痛苦再严肃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三分调侃的味道,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有没有觉得痛苦,有没有真的在乎。个性严谨的方义本来最看不顺眼这类人,可彭硕却似乎是一个例外。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是公认的一对铁哥们,方义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能和彭硕那么投脾气来着。 
也许自己比谁都相信,彭硕是一个善良而脆弱的人吧。 
曾有一次,彭硕缠着方义要他和他一起翘课,方义开始自然严辞拒绝,后来耐不过彭硕的宇宙无敌黏人大法,居然真的和他一起出去胡天胡地了整整一天,晚上彭硕非要请方义喝酒,两个人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彭硕忽然红了眼眶,方义早就觉得不寻常,也就不说话的等着他开口。 
“我爸爸妈妈大概就是在今天走的………………”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仿佛梦呓一般:“其实我根本什么也记不住了,都是听别人说的…………” 
方义一点也不意外见到平常一贯比谁都高兴比谁都爱笑爱说的彭硕这副样子,说心里话,他当时心里还有种放了心的感觉,平时看见方义总让他有这孩子带了副面具的感觉。 
那天晚上彭硕说的话,以及那天晚上彭硕难得一见的悲哀的样子和他那双一直都在微微颤抖着的手,方义一直铭记在心里,怎么忘也忘不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在自己面前,又戴起了厚重的面具? 
方义辗转着,彭硕大咧咧笑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我可不喜欢看见你这副德行………………”方义喃喃的自言自语道,突然很不耐烦自己居然为了彭硕烦扰,一把拉过被子盖住头,睡觉睡觉! 
可恼人的回忆依然排山倒海一般的向方义袭来。 
包括他最最再也不愿记起的那次…………………… 
他们毕业之后,林晓玲没有去南方,而是留在了这座城市,从事起她一直都憧憬的记者职业。方义和彭硕也各自找到了还算不错的职业,和许多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样,他们白手起家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方义本来以为他们三个人还会和以前一样,没事就聚聚,聊聊。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们的工作都很忙,晓玲因为已经是自己女朋友了,还能经常见面,彭硕却见得越来越少了起来。给他打手机也只是匆忙说上一两句话,而且方义发现,如果自己不主动联系,基本上彭硕那小子一两个月都可能不和自己联系一次! 
方义曾抱怨的和林晓玲说起过这件事,却被自己美丽的女友打趣自己有了她还不够,居然还惦记别人。 
“什么啊……”搂住晓玲圆润的肩,方义也笑:“你们两个怎么可能一样……” 
“哪个重要呀?”晓玲扬起脸,微笑如春花初绽。 
面对那样可爱的笑脸,方义自然笑着回答说“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不过在那一刻,心底泛起的对这个问题的疑问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大概也就是从那之后吧,不用方义如避蛇蝎一样躲着彭硕,彭硕自己也不见得多喜欢和方义有什么联系,倒是他和林晓玲没事经常通电话,还约出去吃饭喝酒什么的。 
一年以后,方义简单的和林晓玲办个了仪式,结了婚,那天彭硕来了,忙前忙后的张罗,然后在婚宴上作为伴郎,替方义挡了无数杯的酒,自然酩酊大醉,客人都走了之后,方义和林晓玲在动身去订好的酒店之前,去推了推他,没想到彭硕居然醒了。 
“哥们,要幸福啊。”淡淡的双眼皮泛着红色,手握的紧紧的。 
方义又有些慌乱的感觉,他胡乱点了点头,交代另一个人看着点他,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就走了。在临出门前,方义又回了一次头,彭硕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坐着,目光呆呆的看着他自己的手,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头发也有点乱——————正如同方义的心。 
婚后的生活忙乱又新鲜,还带着甜蜜。方义觉得自己很幸运,很满足。唯一让他头疼的地方就是彭硕会时不时的不请自来,来了就找林晓玲聊天,俩人一聊还就挺长时间,方义为此曾经向自己的妻子提出过严正抗议,可是…… 
“彭硕现在有什么事只能跟我说说了,你又不原谅他,他又没有什么亲人在这边,你看……” 
林晓玲这么一说方义也就没话说了,其实他又怎么会讨厌看到彭硕呢?他还曾特别无聊的想起过,以前能和彭硕交心的人,就只有他一个人啊………… 
有时候方义想想自己也有点反应过度了,上次……上次不过可能是彭硕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让自己这么记仇。 
可是却无法释怀,怎么样也无法忘却,那一夜在听到那一段话后,心中生起的无限酸楚怜惜混合着淡淡欣然的感觉。 
可是却只是个玩笑。 
所以无法原谅? 
那么难道自己潜意识里希望那话,那人,都是真的吗? 
这个推理每次刚刚在方义脑袋里冒出来,就会被他扼杀,有些事是不能够多想的。 
会打乱生活的步调。 
会烦扰自己的心灵。 
所以,不能想,千万不能。 
夜深了。 
人却毫无睡意。 
方义干脆下了床,披上衣服,打算去喝杯水什么的。 
客厅里居然没有人,沙发上凌乱的扔着被子枕头,原本该躺在上面的人竟不见了。方义看了看门口,他的鞋还在,那人呢? 
某种不安窜进方义的心里,他疾步走向前阳台,还没到,就远远看到了彭硕,他披着件衣服,赤脚站在上面,有小红点一闪一闪的,也许他还在抽烟吧。 
方义把脚步放重,拉开阳台门,一股夹杂着雪的冷风迎面扑来。 
“干吗呢?大半夜的不睡觉不说,这么冷的天你站在这儿干吗?” 
“在看夜景啊,”彭硕也不回头:“你家楼层高,看的过瘾嘛。” 
方义觉得没话说,可又不想离开,他站了会,回到屋里,一会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件大衣,一件扔给彭硕。 
“披上,省得你明天感冒我们还得照顾你。” 
“放心,不会麻烦你的。”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彭硕指着远处的路灯:“你看,多好看,让晓玲来写写,一定是篇不错的散文。” 
“唔。”方义望着睡梦中的城市,点点的路灯灯光下映衬着飞舞的雪花,地上树上楼上一片银装素裹,的确是不错的景象。 
和彭硕静静的呆着也是种不错的感觉,方义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上,很快就化了。 
“没什么是能够留住的啊。”听到彭硕说话,方义扭过头去看他,正好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尖,淡淡的光芒似乎包围了他整个人,光洁的额头,微挺的鼻,那双淡淡双眼皮的眸,和那张微微开合的唇。 
彭硕看起来好像是假的,方义茫然的想,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所以在看到彭硕忽然张开双臂,脚也跟着抬起来,半个身子探出了阳台之际,方义来不及多想,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身体,两个人接触到的地方好热。 
“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呢?做那么吓人的动作干吗?!” 
 
《伸出你的手》开头没写好……结尾很不错,伸出的手有时还可以收??
 
《伸出你的手》开头没写好……结尾很不错,伸出的手有时还可以收??
 
为虾米会发了两遍??
 
D
 
哭了
 
能写好短文的不容易.顶一下~
喜欢后面几个更贴近生活的故事^^,而且看来琥珀大人和偶是一个年代出生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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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08:53  更:2021-07-12 15:3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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