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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且试天下 文 |倾泠月[第1页]

作者:怪影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最近看到的一篇文,很喜欢,很喜欢~~~
虽然不是bl,但还是搬过来了~~~~
希望会有人喜欢~~~~~
 
只闻得场中阵阵惨叫怒骂,那些武功稍低的已倒下不少,地上已是腥红一片。而燕瀛洲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因此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只是他本已受伤,拼命使力的结果是身上伤口裂得更开,血流如注,他脚步所到之处,草地便为红地,而他的人已渐渐力不从心,疲于应付,不多时,他身上便又多几处伤口。 
  “燕瀛洲!纳命来!” 
  只听得一声厉喝声,公无度瞅准机会,铁扇如刀直直刺向燕瀛洲前胸,但见燕瀛洲身形微微一侧,似要闪过,但还是慢了一点,铁扇刺入他肋下。 
  公无度一见得手,正暗自高兴时,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低首一看,燕瀛洲的青钢剑已没柄刺入他胸口。 
  “我说过必取你狗命!”燕瀛洲咬牙道,他竟拼着受公无度一扇也要杀他。 
  “你……” 
  公无度刚张口说出一个字,燕瀛洲却迅速抽剑,血雨喷出,洒了他一身,公无度眼一翻倒了下去。 
  燕瀛洲抽剑即往身后架去,却终是晚了一步,左肩一阵刺痛,竟被曾将军大刀从背后深深砍入,血流如注,他整个人已成血人! 
  “竟从背后偷袭!亏你还是一国名将!”燕瀛洲吸一口冷气,怒目而视。 
  “哼!此时有谁是君子?!”曾将军毫不羞愧的一声冷哼,大刀还深深嵌在燕瀛洲体内,看着刀下已是身负重伤任人宰割的敌人,心中一阵快意,左手伸出想去取他肩上的包裹,“你还是……你……啊……” 
  话还未说完,但见青光一闪,曾将军一声惨嚎,晕死于地上,他的双手竟被齐腕切下! 
  燕瀛洲左手反手一拔将嵌在背后的大刀拔出,随手一抛,扔在地上,大刀上还留着曾将军的断手!周围人看着不由不寒而栗!手中兵器不由皆顿住,人也往后退一步。 
  而燕瀛洲终于力竭不支,单膝半跪于地,虽是如此,但他依然以剑撑身,抬首看着围在周围的所有敌人,一双眼睛射出嗜血的光芒,凌厉而狠毒,周围的人都被他气势所压,竟不敢进攻。 
  终于,燕瀛洲慢慢喘息着站起身来,握剑于手,那些人不由自主的又往后退去。 
  “来吧!今日我燕瀛洲能尽会各国英雄也是三生有幸!黄泉路上有各位相伴也不寂寞!” 
  燕瀛洲看着众人发白有脸色,脸上不由浮起讽刺的冷笑,手中的剑抬起,直指前方,而站在他前方的那位林大侠竟不由自主的移步后退,不敢与之交锋。 
  “啪啪!啪啪!” 
  正在僵持时,林中忽然响起击掌声。 
  众人不由转头向发声处望去,就连燕瀛洲也看向那击掌之人。 
  只见圈外三丈之处立着一位白袍将军,刚才正是他在击掌,见众人全都转头看向他,他停住掌声,眼光直直的看着燕瀛洲。 
  “燕瀛洲,你果然英雄了得!与其死在这些无能之辈手中,不如我来成全你的英名!接我的穿云银枪吧!” 
  话一说完,他身形飞起,手中银枪若一束冷电直直飞向燕瀛洲,仿若能穿破万里云空的那般快捷狠厉! 
  燕瀛洲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右手紧紧握住剑柄,等待着银枪,他不能躲也躲不过!他只能站着等,等着银枪刺入他的心脏!但是……但是他燕瀛洲的剑也一定要刺入敌人的心脏! 
  穿银枪带着夺目的银光刺来,即要刺入燕瀛洲身体时,忽然空中闪过一抹白电,快得让人还来不及看清楚,然后银枪落空,燕瀛洲已失去身影。 
  这一变故来得那般突然,众人一瞬间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皆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而那白袍小将依然维持原有的动作,银枪直直平伸,仿佛刺入敌人身体,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刺中。他眼睛盯着枪尖,似不敢相信自己全力一刺竟会失手,而且连对手是谁、在哪都不知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败绩! 
  “咯咯……咯咯……” 
  正当众人痴呆着时,闷热而腥气熏人的林中忽然响起了清若银铃一般的笑声。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仿若有清凉的微风轻扫而过,腥味淡去,鼻尖竟似能闻到一丝清新的淡香,又仿若有清冽的冰泉轻泻而过,闷热褪去,全身竟似浸入清寒的水中,一股凉意便从心底沁出??
 
“真有趣!一觉醒来,竟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呆鹅!”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由皆寻声望去,只见三丈外的一棵高树上,有一年约二十左右的白衣女子倚枝而坐,长长黑发直直垂下,额际以黑珍珠串着一枚雪白的弯月形玉饰,一张脸清俊非凡,口角含着一丝讪笑,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带着一种慵睡才醒的懒洋洋的神情看着众人。 
  “你是何人?”那林大侠扬声问道。 
  “南国林印安林大侠?这时候倒是挺身而出了,刚才对着燕瀛洲的三尺青锋时怎么反倒退了一步?”白衣女子不答反问,然后手一挥,一物飞起落在她手中。 
  众人此时才看得清楚,原来她手中抓住的正是燕瀛洲,此时他似已晕死过去,腰间缠着一根长长白绫,想来刚才正是这女子以白绫救走了他。 
  “你?”林印安脸一红,羞窘难当。 
  “啧啧,这燕瀛洲虽是英雄了得,可此时竟也给你们这些狗熊整得只剩半条命了,真是可怜啊!”那白衣女子单手提着燕瀛洲,细细的打量着,还一边摇头婉叹,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给她提在手中竟似提着一个婴儿一般的轻松。 
  “你这臭婆娘不想活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只见一身材粗壮的大汉脸排众而出,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喝叱着。想他们全是各国名声响当当的人物,此时竟给她一句话便全骂成了狗熊,如何能不生气! 
  “臭……唔……” 
  那大汉还要开口,众人只见绿光一闪,“啪!”的一声,他一张嘴竟给一片树叶紧紧封住了。 
  “你说话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我不爱听。”白衣女子将燕瀛洲随手往树上一放,然后挥挥手道,“而且你说话的口气实在太臭,所以闭嘴为好!” 
  “噗哧!” 
  有人忍俊不禁,但耐于大汉一脸凶相而收敛。 
  而那大汉一张脸憋得象猪肝,伸手撕下嘴上的树叶,一张嘴还麻辣辣的痛,心中是又惊又怒,但却真的不敢再开口。这白衣女子随便一片树叶便击封住了自己的嘴,足见其功力已至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之境界。而自己却连人家怎么出手的都没看到,高下已分。若非人家手下留情,或许自己此时已和公无度同路了。既然不敌,再出声不过是自取其辱,不如看看情况再说。 
  “这位姑娘,今天在这儿的人也都非无名之辈,姑娘武功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因此你又何必多管闲事,不如走你自己的路去,同时也买个人情给诸位,他日青山绿水也好相见。”那商贾模样的人却和气的劝道。 
  “何勋何老板就是会做生意,几句话真是说得‘合情合理’,让人不心动都难,难怪你家天勋镖局的生意那么红火。”白衣女子对着那何勋点点头道。 
  那何勋闻得此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要知他跑江湖一辈子,谁有几两重自也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这白衣女子对着他们这么多人依然谈笑生风,而且就从她的出手来看,决非平常之辈,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重点只在玄尊令身上。 
  “只是……”在众人松一口气时,白衣女子忽又拖长声音来个转折。 
  “只是什么?”何勋依然和气的问道,一颗心却给掉起来了。 
  “只要你们能陪尝我的损失,我自然离去。”白衣女子闲闲的笑道。 
  “这个容易,不知姑娘要多少?”何勋暗自一笑,原来也是个爱钱的。 
  “我要的实在不多。”白衣女子伸出一根纤指。 
  “一百两?”何勋问道。 
  白衣女子摇摇头。 
  “一千两?”何勋再问。 
  白衣女子再摇摇头。 
  “姑娘难道想要一万两?”何勋倒吸一口气,这不是狮子开大口嘛。 
  “非也非也。”白衣女子叹息的摇摇头道。 
  “那姑娘……”何勋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多少了,总不能要一百万两吧? 
  “何老板真是个生意人,除了银子外就不能说点别的吗?”白衣女子手中白中绫缠来绕去的。 
  “还请姑娘明示。” 
  “本来呢,我正在午睡,好梦正酣时却被你们给吵醒了,其实一个梦被打断也没什么是吧,何老板?” 
  何勋点点头,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玄尊令?兰息公子也想当天下之主吗?”风夕头一歪,似笑非笑的问道,然后不待他回答又道:“只是这玄尊令是燕瀛洲拼死也想护住的东西,我想还是让他留着罢。” 
  “如此说来,风女侠不同意穿云取走?”任穿云双眼微微一眯,手中银枪不由一紧。 
  “怎么?你想强取吗?”风夕话音才落,并未见她人动,但她她手中之白绫忽然仿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空中飞舞起来。 
  那白绫若一条白龙在空中猖狂的摆动身子,众人只觉得一股凌厉而霸道的气势排山倒海的压来,将他们圈在一个圈中,让他们无法动弹。他们不由自主便运功相抗,可那白龙每摆动一下,气势便又增强一分,有些功力较弱的已额际冒出豆大的汗来,而有些则眼睛圆睁满脸通红,有些则咬紧牙关死命支撑,心中都明白,若给这股气势压下去,便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任穿云银枪紧紧拄于身前,枪尖向上指住龙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白绫,全身劲道全集于双臂,全力对抗,只是压力越来越大,胸口越来越紧,枪尖不住的颤动,握枪的双手指骨痛得已近发麻,双腿已在微微抖动快要支持不住,即要向地下折去…… 
  忽然,众人只觉全身一轻,胸口憋住的那口气终於呼出,但随即而来的是全身泛力,分外疲倦,虚脱得只想倒地就睡。 
  而任穿云压力一松时,只觉喉咙一甜,不由自主的咽下口水,心中却已知受了内伤,实想不到白风夕年纪轻轻却已有如此高深的内力!还未真正动手即已压住全场!唯一庆幸的是她总算手下留情,未曾取命。 
  “我想要带走燕瀛洲,你们可同意?”耳边只听得风夕淡而轻的声音问道。 
  众人心中不肯,却为她武功所摄不敢开口。 
  “风女侠请便。”任穿云调整呼吸,将银枪一收,然后挥挥手,那跟随他的五人即跳出圈外退至他身后。 
  “怎么?不抢玄尊令了?”风夕却看着他笑笑,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穿透他的灵魂,看清他所有思想。 
  任穿云却也轻松的笑笑道:“公子曾说过,若遇上风女侠、玉公子、皇国皇朝公子、风国惜云公主以及黑丰息,不论胜负,只要能全身而退即记一功!” 
  “是吗?”风夕手一挥,那长长白绫即飞回袖中,“兰息公子竟如此瞧得起我们?” 
  “公子曾说,只这五人才配成为他的朋友或敌人。”任穿云看一眼风夕,然后又笑笑道,“若风女侠他日有缘到丰国,公子定会十里锦铺相迎。” 
  在东朝,十里锦铺相迎为诸侯间互迎互送之最隆重的礼仪。风夕武功再厉害名声再响亮,但也只是一平民百姓,怎么样也够不上一国世子以此礼相迎,任穿云此话不过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十里锦铺吗,就怕会换成十里剑阵呢。”风夕听得他如此推崇,却不为所动,神色反倒淡淡的,“而你,若刚才不试,现在也不会想要‘全身而退’吧?” 
  任穿云闻言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自然,“平日常听公子说起五位乃绝世之高人,一直无缘相见,穿云今日有幸得会风女侠,自是想请您指点一、二,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是吗?”风夕淡淡一问,忽然轻轻一跃,便立在枝上,底下众人一见,不由皆神情戒备。 
  风夕扫一眼众人,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然后看向任穿云,“若非刚才你对燕瀛洲还有那么一丝重英雄的意思,凭你刚才那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我便不会只指点你‘一、二’了。” 
  “穿云多谢风女侠手下留情。”任穿云垂首道,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银枪。 
  “哈哈……有你这样的手下,足见兰息公子是何等厉害!他日有缘,风夕定会向兰息公子亲自请教。”风夕忽提起燕瀛洲飞身而去,转眼便失去踪迹,只有声音远远传来,“今日就少陪了,若有要玄尊令的,那便跟来吧!” 
  “将军,就此作罢吗?”见风夕远去,任穿云身后几名属下不由问道。 
  任穿云挥手止住他们,道:“白风夕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先回去请示公子再说。” 
  “是。”五人躬身。 
  “我们走。”任穿云也不与其他人招呼,即领着属下转身离去??
 
二、黑丰息 
   
  白国阮城。 
  城之西有一处大宅,此为白国名门世家韩家之宅院。 
  韩家虽是武林世家,但其之所以这么名声远播却非因其绝顶武技,而是以外伤圣药“紫府散”、解毒圣品“佛心丹”而响誉江湖。 
  江湖中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涯,随时都有受伤中毒之危,因此这两种药对于江湖人来说是人人都渴求的灵丹妙药,可救人性命于一线间。只是这两种药乃韩家的独门秘药,从不外传,且求药也不是那么容易!也因此人人皆对韩家礼让三分,保不定哪天自己性命垂危时还得求求韩家赐药救命呢。 
  今日乃韩家之家长韩玄龄的六十大寿之日,但见其宅前车马不绝,门庭若市,园中是宴开百席,觥筹交错,喧华而热闹。想来白国各路英雄、阮城名流乡绅都来给韩老爷子祝寿。 
  “好热闹呀!” 
  忽然一个声音清清亮亮的响起,盖过了园中所有喧闹声。 
  园中所有宾客不由都惊奇的寻声望去,但见屋顶之上,一白衣女子斜倚屋檐而坐,衣袂飘飘,长发飞扬,正满脸含笑的看着屋下园中所有人。 
  “又是你!” 
  只见坐在首位满面红光的韩家之长韩玄龄“忽”的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屋顶之上的白衣女子。 
  “是呀,又是我呀。”白衣女子笑吟吟的答道,“韩老爷子,今天是您老六十大寿,我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免了,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韩家,我一定会寿比南山!”韩玄龄离开座位走至园中,仰道指向白衣女子道:“白风夕,你多次强取我韩家灵药,今日喜庆日子不想与你追究,你速速离去,否则我可要不客气了!” 
  “咦?她就是白风夕?” 
  “原来名传天下的白风夕竟是如此的年轻呀?!” 
  “韩老爷子说她强取灵药是怎么回事呀?” 
  ………… 
  韩玄龄一叫出白衣女子---白风夕的名号,底下之人不由纷纷离座,围在屋下议论开了。 
  “韩老爷子,不要如此大的火气,要知道你那些药虽然未经你许可我就取去了,但全都是用来救人嘛,也算替你韩家挣名积德呀,你还不谢谢我?”风夕却毫不生气,依旧笑意盈盈。 
  “你……你还要强词夺理!”韩玄龄怒声道,恨不能将眼前嘻笑之人的脖子给扭下,方能解心头之恨呀! 
  一想起被风夕取走的那些药呀就心疼如绞。想那“紫府散”、 “佛心丹”全是他韩家独有的灵药,江湖人人奉上千金也难以求得,可却都被这个白风夕一瓶瓶分文不付的取去了,你叫他如何不气不疼?!可偏偏她武艺高强,在韩家来去自如,自己束手无策!便是请了一些江湖朋友来,也全败在她手下! 
  “谁叫你把那药方藏得严严密密的,不让任何人知道,而除你家外也没地方有这‘紫府散’、 ‘佛心丹’。虽然你这老头子为人不太讨人喜欢,但你这药很讨人喜欢,用来治伤救人实在太妙了,害我每次从你这取的药很快都用完了,所以我只好再来找你,可偏偏你这药的价钱太高,我太穷,实在买不起,所以每次都只好来个不问自取了。”风夕随意的摆摆手道,然后脑袋忽地往前倾,一脸商量的表情,但那个动作却让人不由担心她会不会掉下来,“不然你把药方抄一份给我,我自己去配也行啊,这样你也就不用再见到我了。” 
  “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韩玄龄一声暴喝,“白风夕,我警告你,赶快离开!并且永不要再出现在我韩家!” 
  “那怎么行。”风夕却反从屋顶上站起身来,然后足尖一点便轻飘飘的从屋顶上飞了下来,落在韩玄龄跟前,韩玄龄反射性的后退几步。 
  风夕满脸嘻笑的看着韩玄龄,“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再取点药,没想到你正在大摆宴席呢,我也有一天一夜没进食了,所以我决定也给你拜拜寿,顺便吃一顿饭再走。” 
  说完她竟直往席上走去,一路还对各位宾客点头微笑,仿佛在自家花园里闲庭散步一般,而那些宾客竟全给她让开道来,一是为她威名所摄,二是看她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实在不好意思挡在她前面??
 
“给我赶她出去!”韩玄龄却已是气得一张红脸变成了青脸。 
  他话音一落,即跳出两名大汉,此为他家武士。皆是生得身材高大,四肢粗壮,满脸横肉,雄纠纠,凶狠狠的走向风夕,而风夕呢却刚在一张桌前坐下来。 
  两名大汉铁臂一伸,象老鹰捉小鸡一样直往风夕抓去,风夕左手随意挥挥,大袖便挥在两名大汉身上,只听“噗咚”声响,两名大汉便毫无反抗的倒在地上。 
  “呀,好酒啊,这可是百年陈酿呢!” 
  但见风夕似没事一样,左手执壶,也不用杯,直接就往口中灌,末了一抹唇,发出感叹道。 
  然后右手一伸,便抓了一只猪蹄在手,张口一咬,便是咬下一大块,一边大嚼一边点头,“唔……唔……这五香蹄够香!这厨子的手艺不错!” 
  众人看着不由都暗自想到,那么小的一张嘴怎么就能一口咬下那么大一块来?这样的人真是那侠名传天下的白风夕吗? 
  风夕一边吃竟还一边招呼着众人,“各位,继续喝酒吃菜呀,这可是韩老爷子的六十寿宴了,吃了这次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你干么咒我爹?”忽然一个带着一丝童稚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跳出来,指着风夕道。 
  “小弟弟,我有咒你爹吗?我怎么不知道?”风夕睁大眼睛一脸迷惑的看着那个少年,口中含糊的问道,而右手中抓着的是猪蹄,左手中抓着的是鸡腿。 
  “你为什么咒我爹说‘没有下一次了’?”少年怒气冲冲的道。 
  “小弟弟,你误会了。”风夕放下手中猪蹄与鸡腿,走到少年面前,俯下身来,“我不是要咒你爹不能再办下一次寿宴,而是说,依你爹这种小气的性格,下次肯定舍不得再花银子办酒宴了。” 
  末了一双油手还拍拍少年的脑袋,那少年左闪右躲却怎么也避不开那双油手,最后无可奈何的被拍个正着,只觉额头一片油腻腻的。 
  “朴儿,你退下。”只见韩玄龄大步走上前来,将少年拉开护在身后,然后对风夕道:“白风夕,论武艺我韩玄龄确实非你之敌手,也因此被你夺走我韩家不少灵药,但今天你若再想轻易取走灵药,那是决不可能的事!” 
  “哦?”风夕一偏头扫向园中宾客,其中不乏武林各路好手,“这话倒也不假,今天你家能手众多嘛。” 
  说完转回头看向韩玄龄,轻轻松松的道:“韩老头,我有个朋友受的伤颇重,需要一瓶‘紫府散’及一瓶‘佛心丹’,不如你就送给我罢,反正你家多的是,也免得我动手抢,扫大家的兴嘛。” 
  口气悠闲,仿若向他借一枚铜钱一般的简单。 
  “白风夕,韩老英雄已对你十分容忍,识趣的就赶快走,否则这里这么多英雄,一人一拳就够你受的了!”有人跳出来道,此人五短身材,虽瘦但十分精焊,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转。 
  “我想走呀,但是韩老头得先给我药嘛。”风夕一摆手状若无奈的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韩老英雄,今日你大寿之日,且旁休息,待我魏安替你教训她!”那魏安说着便欺身而上,双手成爪,直袭风夕胸前。 
  这魏安见风夕如此年轻,想来功力也不会高到哪去,之所以有那么高的名声,说不定是武林中人夸大其词了,因此便仗着自己功夫已有八成火候,想出手制服她,自己若在此处打败了白风夕,一来可扬名天下,二来又可讨韩玄龄的欢心,说不定能得几瓶灵药,这绝对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呀!鹰爪门的高手呀!果然厉害!” 
  风夕口中虽是如此叫嚷,但神态间并不见紧张,身形看似随意一转,实则快速非常,眨眼便避开了袭向胸前的双爪,然后右袖一挥,快而准的切向魏安双腕,魏安识得厉害赶忙缩手,然后右手变招抓向风夕左肩,劲力全注于这一爪,打算一抓之下必要卸掉她一条臂膀。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如此出手也太狠了点吧?” 
  风夕见他这一抓之力道,眼眸微眯,身形不退反而迎上,魏安鹰爪便落在她左肩上,魏安一见得手心中一喜,可忽的一惊,一抓之下仿若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而风夕右手不知何时竟搭在了他右手之上,瞬间右手便毫不能使力,但觉得手骨一痛,“卡嚓!”声响,右手腕骨竟给风夕生生折断??
 
“啊!” 
  只听得魏安一声惨嚎,然后再见风夕袖飞身退,魏安便跪倒在了地上。 
  这不过是眨几下眼的时间,魏安便惨败下来。 
  “白风夕你也太狠了一点!” 
  话音未落,已有许多的人围向了风夕,拨刀的挥剑的,击掌的打拳的,全向风夕攻去。这些宾客中不乏魏安之朋友,见他惨遭断腕,不由纷纷出手为他报仇,而有些则是为韩玄龄打抱不平,有的则是纯粹看风夕的狂妄不顺眼,有的是仗着人多想凑热闹,而有的则是想试试这白风夕是否真如传言中的那么厉害。 
  一时间园中人影纷飞,桌椅砰砰,刀光剑影,打得好不热闹。而风夕却依然是满面笑容,左手一挥,便打在某人脸上,右手一拍,便击在某人肩上,腿一伸,便有人飞出圈外,脚一勾,便有人跌倒于地,时不时还能听到她清脆的笑骂声。 
  “呀!你这一拳太慢了!” 
  “笨呀!你这一掌若从左边攻出,说不定我就被打中了。” 
  “蠢材!我说什么你就真做什么!” 
  “这位大哥,你的脚好臭哦,拜托,别伸出来!” 
  “呀,兄弟,你手臂上的毛太多,怪吓人的,我给你拨掉一些!” 
  笑骂声中不时夹着一些人的痛呼声、碗盘摔碎声,园中已是一片狼籍。 
  而风夕,但见她在人群中穿来走去,挥洒自如,不时拍这人一掌,抓那人一把,或拨这人一根汗毛,扯那人一缕头发。这些白国英雄们在她手下如被戏的猴儿,怎么折腾也无法翻出她的掌心。 
  “好了,我手上的油全给擦干净了,不跟你们玩了!” 
  话音才落,一道白绫飞出,若矫龙游空,翻腾跳跃,缠绕飞舞,只听“噗咚!噗咚“声响,那些人便一个个被点翻在地。 
  “啪啪!” 
  待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后,风夕白绫回袖,轻松的拍拍手,“韩老头,你请的这些英雄也不怎么样嘛,只够给我擦手呀。” 
  “白风夕,你……你……” 
  韩玄龄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地上这些为他来贺寿的白国英雄,此时一个个全是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而风夕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在他们身上擦去手上的油而已,你叫他如何能不气! 
  “韩老头,别太生气,我出手也不重啦。”风夕却还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说道,“谁叫他们想以多为胜嘛,他们都只受了一点点的皮外伤,休息个三、五天就好了。” 
  “不生气?出手不太重?”韩玄龄几乎要不顾身份的大叫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好好的寿宴全给你捣乱了,你叫我不要生气?!魏安的手都给你折断了,这还不叫重!” 
  “韩老头,这也不能怪我呀。”风夕轻描淡写的挥挥手道,“谁叫你定下规矩,不论贫富,求药必得千金,我一穷二白,哪有金子给你。你若是早把药给我救人了,我也就不会闹啦,所以归根结底在于你太贪太小气!” 
  “而至于这魏安,哼!”她冷冷一哼,然后眸光扫向一旁还哼哼卿卿的魏安,那魏安被她目光一扫,忽的打个冷颤,口中哼声也停了。 
  风夕冷冷道:“阮城外凉茶亭,那老伯也不过手脚稍慢了一点,没能及时倒茶给你这魏大英雄喝,可也犯不着将人家一拳打得吐血吧?!恃武凌人,还配称英雄吗?!我也就让你尝尝这任人宰割的滋味!” 
  “好!好!好!全部都是你有理!强抢人药有理!捣人寿宴你有理!打伤了人你也有理!你就真当这天下无人可制你白风夕?你白风夕就真天下无敌了?”韩玄龄此时已气得全身发抖,血气上涌,眼冒火光,手指着风夕,“我今天就请个可以制你的人出来!” 
  “哦?谁呀?你请了什么大英雄来了呀?”风夕一听反是双眼一亮,满脸兴趣旺然的问道。 
  “来人,快去后院请丰息公子出来!”韩玄龄召来一个家丁吩咐道,那家丁马上领命而去。 
  “丰息?黑丰息?你请了黑丰息来对付我白风夕?”风夕一听满脸古怪的看着韩玄龄问道。 
  “哼!怎么?这个人让你有几分畏惧了?”韩玄龄一看她那表情,只当她害怕了。 
  “不是啊。”风夕摇摇头,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几分同情了,“韩老头,你是怎么请到黑丰息的???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白风夕早已自己挑了一张椅子坐下,不过比起丰息的端正优雅的姿态,她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身子斜斜的倚在椅背上,一头长发已垂地上,一双腿伸得直直的架在另一张椅上,而一双眼却已闭上,神情间似十分的瞌睡。 
  听得丰息的唤声,她懒懒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然后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双臂一挥,伸了一个懒腰,才开口道:“黑狐狸,你每次做这些麻烦事都够我睡一觉了,真是浪费时间!” 
  明明她的言行并不优雅,偏偏众人看来却并不觉难看或粗俗,只觉得由她做来是那般的潇洒自然,自有一种舒心之处,仿佛她天生就应该这个样。 
  “女人,一年不见,你还是没什么长进。”丰息似婉惜的看着她道。 
  风夕闻言忽从椅上坐直身,脸上懒懒的神情也一扫而光,腿一伸一点,架在她足下的椅子便向丰息飞去,隐带风声,去势极猛极快,口中却还道:“拜托,我有名有姓,别女人长女人短的叫,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我是你的女人,跟你齐名已是十分不幸,若再有其它跟你这只虚伪的狐狸扯在一起,那实在是这世上最为悲惨的事!” 
  却见丰息还是那么悠闲的模样,对那直飞而来的椅子似并未放在眼中,右手随意一伸,那来势凶凶的椅子便安安静静的停在他手中,他手再一抛,椅子便稳稳放在地上,且未发出任何声响。 
  这两下看得众人暗自点头,自问自己做不到如此轻松潇洒。 
  “我不过是想提醒你而已,怕你这样混下去哪一天连自己是个女人都忘了。”丰息温文尔雅的道,然后瞄她一眼再摇摇头,“要做我的女人,啧啧……你这个样子实在不行!” 
  “丰公子。”韩玄龄却上前一步,提醒这两个还在“闲话家常”的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两位不要太过“目中无人”。 
  “哦,韩老英雄,你请我来有何事?”丰息回头看向韩玄龄,脸上挂着亲切且温和的笑容,“是否让我来结识一下白国的诸位英雄们?” 
  “丰公子,韩某前日跟您提起的那件事,不知……”韩玄龄提醒着这个“贵人”。 
  “噢,明白了。”丰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请我帮你教训教训白风夕,顺便叫她把历年来从你这强取的灵药全归还,不能归还就抵算金子!” 
  “呵呵……”风夕闻言即笑出声来,“药我已经用完了,至于金子我连一两也没呢,韩老头,你的算盘可落空了哦。” 
  “这可怎么办呢,韩老英雄?”丰息一听颇是为难的看着韩玄龄。 
  “那也简单,只要她当面向我陪罪,并将双手留下,那么所有的事便一笔勾销!”韩玄龄看着风夕,目中闪着怨毒,实在恨极了她将他视于性命的独门灵药巧取豪夺了到处施舍,并在今日这样的大日子损及他颜面! 
  “哇!好狠呀!”风夕抬起双手细细的看了一翻,然后身形一闪,人便到了丰息面前,伸着一双素手问道,“黑狐狸,你要砍我的双手吗?” 
  “唉!”丰息看着眼前这双手忽然长叹一声,似是极为的无可奈何,“我也此生何其不幸,竟认识你这么一个祸精!” 
  然后他站起身来向韩玄龄长揖到地。 
  “不敢!不敢!”韩玄龄慌忙回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向他行起礼来。 
  “韩老英雄,我这里代她向你陪罪如何?”丰息温文有礼的道,表情十二分的诚恳,“她虽强取了你家灵药,但都是用来救人,并无私利,也算为你韩家积得善德,不如就请老英雄大人大量,就此原谅她年轻不识事的行为?” 
  “这个……她……”韩玄龄吞吐不语,他不敢直言拒绝黑丰息,但要就此原谅白风夕实在是难。 
  “至于她取走的那些药,老英雄看看折合多少金子,我代她付给你如何?”丰息继续道。 
  此言一出,韩玄龄心中一动,要知他为人并无甚不良,只是十分的爱财,也因此才会定下千金一药的规矩。 
  丰息看看他的神色知他心意已动,便又转身看向园中其他人,“刚才她对各位英雄多有得罪,但那也是她生性爱玩,与各位开开玩笑罢,还请各英雄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我在此也代她向各位陪礼了。” 说完又是一揖??
 
三、一夜宣山忽如梦 
   
  宣山北峰。 
  看着空空的山洞,风夕手一松,手中捧着的那套男妆便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竟没有等她?!受那么重的伤竟还自己走了,而不肯等她取药回来?! 
  “真是个大笨蛋!” 
  风夕喃喃骂道,然后走出洞口,却发现洞外竟围了不少人。 
  “白风夕,交出玄尊令!” 
  同样的台词,只不过对象换成了自己,风夕有些嘲讽的笑笑。 
  “我没有什么玄尊令,你们快快离去,免得惹我生气!” 
  风夕淡淡的扫一眼众人,有些没见过面,有些是在宣山脚下见过的,数一数竟有一、二百人,这些人还真是不死心啊,一枚玄尊令真能让人号令天下,成为万里江山之主?荒谬! 
  “屁话!燕瀛洲是你救走了,他当时昏迷不醒,你要取玄尊令轻而易举!你没有那谁还有?!”一名葛衣大汉喝道。 
  他话音才落,忽觉眼前一花,然后脖子一紧,顿时呼吸困难,低头一看,一道白绫正缠在自己脖子上。 
  “你……你咳咳……放……放开……我!咳咳……”那葛衣大汉断断续续的嚷着,已满脸通红,张大著嘴使劲的咳着,一双手使劲的拉扯着白绫,无奈却是越扯越紧。 
  “哼!我说过我没拿玄尊令那就没拿!我白风夕何时说过谎?我又不是那只黑狐狸!”风夕冷冷道,然后手一挽,白绫解开,放过那人。 
  那人赶忙大口大口吸气,感觉是自阎王手中捡回一条命了。 
  “风女侠,既然玄尊令不在你手中,那就请你将燕瀛洲之下落告诉我们。”一名年约三十,五官端正,满脸正气的男子道。 
  “你是谁?”风夕眼一瞄问道。 
  “在下南国令狐琚,奉我国南王之命,必将玄尊令送回帝都,以让天下纷争局面得以平息。”令狐琚一抱拳答道,“请风女侠放心,我只要玄尊令,决不会伤人。” 
  “平息天下纷争?多么冠冕堂皇的话!”风夕一声讪笑,然后仰首望天,长长叹息,“令狐琚也是南国侠名远播的人物,你无私心我信得过,只是你们南王……哈哈……就免了。” 
  “既然女侠信得过令狐琚,就请告之燕瀛洲之下落。”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风夕摇摇头道,“若是你找到了他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还想拨他一层皮呢,竟敢放我白风夕的鸽子!”说到最后不由咬牙切齿。 
  “令狐大侠,别被她骗了!”一个满身肥肉的人站出来,身材本算高大的令狐琚一下变得极为矮小,身躯大概只那人的二分之一。 
  “是呀,别被她骗了,也许她藏起了燕瀛洲,说不定玄尊令早到了她手中。”众人纷纷猜测到。 
  “住口!”令狐琚忽然大声喝道,“白风夕自出道以来所做之事皆不背侠义,决非你们口中之小人,岂容你们如此侮辱!” 
  “咦?”风夕闻言不由看向令狐琚,细细打量他。 
  要知道她虽有侠名,但生性放荡不羁,率性而为,为那些正人君子所不齿。有人怕她,有人鄙视她,有人远远避着她……至于喜欢她的人就更少了,难得竟有人对她如此尊敬,且还是那种的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人,如何能叫她不惊奇。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侠而非小人?”风夕神色似笑非笑的看著令狐琚。 
  “我知道。”令狐琚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 “既然风女侠也不知燕瀛洲下落,在下就此告辞,”然后手臂一挥,“南国各路英雄,你们若还认我这个盟主,那么就请随我离去!” 
  说完他向风夕一拱手转身离去,群雄中若有二、三十人跟在他身后离去。 
  见令狐琚离去,风夕转头看向还留在原地的那些豪杰们,脸上浮起一层冷冷的笑意,“你们定要逼我大开杀戒吗?我白风夕可不是手不沾血的善男信女!” 
  话音一落,那白绫忽然环绕于她周身,若白龙腾飞,杀那间,一股凌厉的杀气便向所有人袭来,诸人心底寒意沁出,不由自主的运劲全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风夕,就怕她突然动手。 
  就连已走出三丈有远的令狐琚也感觉到了那股气势,手反射性的便按在腰间剑柄上,猛然又醒悟似的放下,然后叹一口气,大步离去。只是不知那声叹息是为白风夕还是为那些豪杰?
 
“哼!”丰息的笑带着一丝冷,“别把那些人说得那么崇高。女人,在这个天地间,任何一位成为王者的人,他绝不是你心中认为的那种英雄!” 
  这话若仿佛击中的风夕,她似乎十分清楚丰息话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松缓的白绫又是一紧,“他是不是你杀的?” 
  丰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蕴怒,但瞬间消逝,回复一片平静,淡淡的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有骗过你?” 
  风夕闻言垂首,然后手一挥,白绫回袖,“若非太了解你了,否则刚才我便杀了你!” 
  说完即转身下山,走不到二丈,听到“叮”的轻轻一响,似兵器回鞘的声音,她足下一顿,然后苦涩一笑,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丰息看着燕瀛洲的墓碑,脸上忽也浮起一丝苦笑,“想来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地下也是满怀欣慰吧?她为你竟然要杀我了!相识近十年,竟抵不过你这个认识几天的人!” 
  说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余一座孤伶伶的新坟,偶尔响起几声鸦雀的嘶鸣,宣山幽冷的山风拂过,墓碑上那几滴湿痕很快便风干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相隔约五丈远,彼此不发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时,皆会抬首透过浓密的树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仿佛想在那上面寻找什么,怅然若失后,摇摇头,依旧走路。 
  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忽然西边燃起绯红的火光,两人一见不由一凛,皆施展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见整座韩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着一些被火惊起的街坊,正在泼水救火,一边还有人在大声呼喊:“救火啦!韩家起火啦!” 
  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些人赶来的脚步声,以及一些惊叫声,小孩子受惊的哭喊声…… 
  “韩家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啊?” 
  “谁知道啊,不知为何,这么久了,竟没见韩家有一人逃出来!” 
  “真是奇怪啊,不会全烧死在里面吧?” 
  “唉,可怜啊!” 
  街坊中不时传递着一些议论声,忽然一道白影闪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来得及看个清楚,随即便又见一道黑影也飞闪而入。众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却已没有了,不由惊疑自己刚才是否眼花看错了,否则这么大的火谁还会往里冲,这不是送死嘛。 
  飞进宅中,大门是从里拴着的,一路走过,地上倒着不少人,看其衣着便知全是韩家家人及仆人,不论老少男女,一个个都是胸前一刀毙命,有些血已流尽,有些胸前还流着温热的鲜血,有的圆瞪双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来与敌拼命…… 
  门槛上、石地上、台阶上全是嫣红的血,小心的走过,脚落下处依然是血地。 
  “有人吗?还有人吗?” 
  风夕放声叫喊,却无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浓烟、狂啸的烈火! 
  “韩老头,你死了没?没死就应一声!” 
  “全死了,竟没一个活人!”身后传来丰息淡淡的声音,似含着一丝叹息。 
  猛然转身回头看向他,那样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剑! 
  “是不是为了药方?”风夕的声音啸杀如寒霜。 
  “不是我。”丰息脱口而道,说完后忽生一丝恼怒,为何解释?解释什么?哼! 
  “你入住韩家不就是为着‘紫府散’、 ‘佛心丹’的药方吗?韩老头将你当菩萨供着,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风夕脸色一缓,但语气依然冷厉。 
  “药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丰息脸上敛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而起之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风夕冷笑着,忽然侧耳一听,然后迅速飞身掠去,丰息紧跟在她身后。 
  穿过一片火海,前面是韩家的后花园,隐隐传来低低的哭泣声,两人寻声飞去,便见假山旁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来啊,起来啊!呜呜呜……爹爹,你起来啊,朴儿带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着地上一具尸首哭喊着??
 
“韩朴?”风夕一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脱口唤道。 
  那小小的身影听得有人唤他,回头一看,便向她扑来,“你这个坏女人又要来抢我家的药是吧?你抢啊!你抢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抢啊!呜呜……看你还抢什么!” 
  一边哭着一边撕打着风夕,满脸的血与泪。 
  “韩朴!”风夕抓住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坏女人!都怪你!为什么咒我爹爹?呜呜呜……爹爹再也不能办寿宴了!坏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还我爹爹!”韩朴死命的挣扎着,挣不过便一张口往风夕手上咬去。 
  “咝!”风夕一声痛呼,正待挣开,丰息却手一挥,便点住韩朴穴道,韩朴便昏倒于风夕怀中。 
  “先带他离开这里吧,否则我们也要葬身火海了。”丰息道。 
  “好。”风夕点头,抱起韩朴,眼一转,瞧见地上的韩玄龄,忽叹一口气,“黑狐狸,你带他出去吧。” 
  说完她即抱起韩朴飞身而去,留下丰息瞪着地上的韩玄龄的尸首,片刻后长叹一声,弯身抱起韩玄龄,“我黑丰息竟沦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认识你是我一生不幸的开始!” 
  阮城西效一处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坟。 
  “爹爹,你安息吧,朴儿会为你报仇的!”坟前跪着一身白色孝服的韩朴,身后立着风夕与丰息。 
  “爹爹,你放心吧,朴儿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呜呜……”强忍着的泪水又掉下来了,慈爱的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张开他的双臂保护他了,这个世上,韩家仅余他一人了! 
  风夕与丰息有丝怜悯的看着韩朴,只是心中却无法再有深切的悲伤,江湖十年闯荡,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仅余的是对死者最后一丝祝愿,愿地下安息。 
  “你说他要哭到什么时候?”丰息的声音淡而无波的响起。 
  “我哪知道啊,想不到男人也这么爱哭。”风夕闲闲的答道。 
  “不,女人,你错了,他还不能算是男人,还是个孩子嘛,哭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韩朴听见。 
  果然,听得身后两人的闲言闲语,韩朴回头瞪他们一眼,只是双眼中蓄满泪水,一张脸上又是泪又是鼻涕的,实在不具什么威胁性。 
  抹一把脸,韩朴再重重叩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风夕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递给她,“这个是爹爹把我藏起前交待我要给你的。” 
  “是什么?是不是你爹恨我入骨,临死了想到了什么报仇的法了。”风夕小心翼翼的接过,再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付胆小怕事的模样。 
  打开锦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已有些发黄的丝帛,上面写满了字,仔细一看,风夕脸上堆满了惊讶,“竟是‘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 
  丰息一听不由也是满脸讶异,奏近一看,确是自己暗访韩家密室时偷偷抄下的那两张药方,“女人,想不到韩玄龄嘴上虽恨你入骨,暗里倒是对你另眼相看嘛,临死前还送你一份大礼!” 
  “真是想不到啊!韩老头不是恨不得将我分筋错骨、碎尸万段吗?怎么反倒把这看得比他性命还要宝贵的药方给了我?”风夕喃喃道,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爹爹说,黑丰息虽似大仁大义,但性狡若狐,飘忽难逐,药方若给了他,不知是害是利;而白风夕虽放荡不羁,狂妄不驯,但所作所为皆不背侠义,且武艺高强,给了她既不用担心被败类之徒夺去,凭她之性也可造福天下。”韩朴一板一眼的复述着韩玄龄的话。 
  风夕与丰息两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后风夕轻轻的、慢慢的问道:“小朴儿,你确定那是你爹爹讲的?” 
  “哼!”韩朴冷哼一声,“你不要是不是?那还给我!” 
  “要!怎么不要!”风夕赶忙将丝帛收进锦袋,然后手一塞,纳入怀中,“小朴儿,谢谢你啦!” 
  “不要叫我小朴儿!恶心死了!”韩朴怒目而视。 
  “这样啊,那叫你朴儿?朴弟?朴弟弟?还是……”风夕眼珠转呀转的,口中一个劲的念著称呼。 
  “我有名有姓,别叫得那么肉麻!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女人!”韩朴大声叫道,可话才一说完,就觉得衣领一紧,脚便离了地,眼前是风夕放大一倍的脸??
 
“警告你!朴儿,‘女人’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能叫的,以后记得叫我姐姐或夕姐姐!听到了没?”风夕将韩朴提起来与己平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咳咳……你……咳咳……放我下来!”韩朴抓着领口使劲的咳着,两条腿在空中使劲的蹬着。 
  “叫姐姐!”风夕却毫不理会,依然抓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射着丝丝寒光。 
  “姐姐……夕姐姐……姐姐……”迫于武力之下,韩朴低下高贵的头颅。 
  “这才乖嘛,朴儿。”风夕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手一松,韩朴便摔在地上。 
  “女人,韩老头才刚称赞了你,你就欺负他的儿子,他若知道,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丰息摇头叹息。 
  “嗨,黑狐狸,咱们商量一件事。”风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丰息。 
  “不商量。”丰息断然拒绝,不给分毫面子,“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药方,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好处,所以对人家的三尺孤儿,你当然也得照顾照顾!”风夕才不管他给不给面子。 
  “那药方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处。倒是你,是人家亲自送你的,对于这份厚礼,你应涌泉回报才是。”丰息却挂起闲淡的笑容,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顾啦,你到哪不是跟着一堆仆人的,叫钟离钟园随便一个照顾就行啦。”风夕努力说服他。 
  “你是女人,照顾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丰息却毫不为所动。 
  “谁规定女人是照顾孩子的!”风夕嚷起来了。 
  “不如让他自己选如何?”丰息看着还蹲坐在地上揉着小屁股的韩朴道。 
  “好,我相信他会选跟着你的。”风夕自信满满的答应。 
  “韩朴,你过来。”丰息招手将韩朴唤到两人跟前,弯下腰,和蔼的问道:“韩朴,你以后是愿意跟我一起生活还是愿意跟着那个女人?” 
  “朴儿,你愿意跟着这只黑狐狸吗?要知道,跟着他可是每天山珍海味,一路之上还有那些风情各异的美女投怀送抱,更不用说由那些纤纤玉手做出来的那些穿不完的锦衣,吃不完的可口点心了!想想我就流口水。”风夕引诱着他。 
  韩朴看看丰息,再转头看看风夕,然后脸对着丰息,定定的看着他,风夕一见不由心喜,可谁知韩朴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我不要跟着你,我要跟着她。” 
  说完便走到风夕身边,抬头看着她,一脸的施恩模样,“你以后就照顾我吧。” 
  “什么?”风夕尖叫起来,就差没伸手来抓韩朴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要知道跟着我可没好的吃没好的穿,说不定每天还得露宿野外,跟着他……” 
  “我知道。”不等风夕说完,韩朴小大人模样的点点头,“我知道跟着他会有好吃的好穿的,但我担心哪天睡梦中会被人买了,跟着你虽然吃苦些,但至少每天可以睡个安稳觉。” 
  “啊?”风夕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些发征。 
  “哈哈哈……”片刻后她暴出一阵狂笑,笑得腰都弯了,一只手直抱着肚子揉,一只手指着丰息,“黑狐狸,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今日!竟被一个小孩子……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而丰息在闻言的一刹那露出惊鄂的表情,但瞬间即回复他优雅贵公子的模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雍雅笑容,“女人,就这样决定了,这小鬼就交你照顾了。只是想不到韩老头竟生了个聪明的儿子。”末了一句却说得极低,似心有不甘??
 
韩朴一听傻了眼,半晌后才呐呐的道:“你这不是陷害他嘛。” 
  “说的什么话!”风夕一掌拍在他脑门上,虽然说过不敲,但没说不拍,“那只黑狐狸狡诈、善变、阴险、毒辣……武功又少有敌手,你不如担心那些追去的人会不会命丧于他手吧!” 
  “哼!背后陷害人、诽谤人却还这么振振有理,真是少见啊,女人!” 
  只听得背后传来冷哼声,回头一看,身后一骑黑马,马背上端坐着丰息,身后跟着两骑,是那对长得极象的双胞胎钟离、钟园,再后就是一辆马车,车夫是一名约五十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马鞭,面色腊黄,但一双眼睛却闪着凌凌精光。 
  “嗨,黑狐狸,你来了。”只见风夕笑吟吟的打着招呼,完全不为刚才设计害人而害燥,“来得真是好,借你的马车睡睡觉,我好困了。” 
  说完她即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落在马车上,手朝车夫一挥,“钟老伯,好久不见。” 
  然后又对着钟园、钟离道:“车里面的点心我吃了,如果黑狐狸饿了,你们再想办法堵他的口,到了地头再叫醒我。”话一说完便钻进了马车。 
  “姐姐,我们去哪啊?”被扔在马上的韩朴急急问道。 
  车帘一掀,风夕伸出脑袋,然后指指丰息,“问他。” 
  然后头一缩,不再出来。 
  韩朴望望丰息,无声的询问。 
  “我们先到乌城。”丰息淡淡的道,然后一拉缰绳,领头行去。 
  而身后的韩朴回首看看寂静无声的马车,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 
   
  白国边境乌城,有长河若玉带一般绕城而过,直入祈云王域,这便是全长一千二百里的乌云江,东朝境内第四大河。 
  此时,乌云江边上停着一艘船,此船外形看来与一般船只并无二致,唯一特别的大概是船身全漆成了黑色。 
  船头此时站着两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一名身着宽大黑色锦袍的年轻公子,面如冠玉,气质雍容,脸上还挂着一丝优雅的浅笑,神态间说不出的高贵潇洒。而小的是个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白衣,脸上稚气未脱,这两人正是丰息与韩朴。 
  至于风夕,本来是斜倚船栏而坐的,但此时却躺在船板上沉入甜梦。 
  黄昏时分,夕阳从天洒下浅浅金光,映得乌云江面波光粼粼,江天一色,纤尘不染,就连江边那几丛芦苇,也染上一层淡金色,江风中,微微摇曳,似在眩耀最后的一丝妩媚。 
  丰息长长凤目微眯,抬首眺望西坠的那一轮红日,万道金光笼罩于身。这一刻的他,默然无语,似远古以来便矗立于此,格外的静然,完全不同于平日那个温雅怡人的贵公子。夕阳中的那个欣长的黑色身影显得那般的高大不可仰视,如山岳般伟岩泰然,却又带着暮色中山的那一抹孤寂,仿若整个天地,只余这一个背影。 
  而韩朴,却盯着船板上酣然的风夕瞧,似在研究什么,只是研究了许久,还是弄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是那个名传天下的白风夕? 
  想从阮城到乌城,一路走来,风夕基本上只做了两件事,那就是吃饭、睡觉。她好象永远也睡不够一样,除了站着,只要坐下或躺下,她便马上能进入梦乡,这样的睡功实在叫韩朴佩服不已! 
  而吃东西,唉!想想第一天,她一个人将马车中钟离、钟园为丰息准备的够吃两天的点心全部吃光了,然后自睡自的去了。 
  而他们只好在路旁一个小店吃饭,等饭菜上来,他们这几个饿坏了的人马上狼吞虎咽一翻,可这个丰大公子却只是扫了一眼,根本未动一下筷子,便起身回马车。片刻后听到马车里一声惨呼,夹着忍痛的怒骂声“黑狐狸!我杀了你!” 
  而钟离、钟园及那位钟老伯却依然埋头大吃,似没有听到马车里的打骂声,只有他却是担心的瞅着马车,担心是‘车毁人亡’,连饭都忘了吃了,最后还是钟老伯拍拍他,安抚他,要他别担心。当然,最后那两人也没闹出人命,就连伤痕都没看到一个,想来高手动手,自非寻常武夫斗殴。 
  此时的她---一个女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躺在船板上睡觉,完全不顾此时光天化日,完全不顾旁有男人,仿佛这个天地便是她之床席帷幔,睡得那么的舒畅酣甜??
 
“砰!” 
  柴火、尘土飞上半空,黑灰飞飞扬扬的洒下来,落了两人满头、满脸、满身。 
  “韩朴!”风夕抹一把脸上的灰,一张白脸便成了黑脸,睁开眼睛,从齿缝里迸出这两个字,冷若秋霜降临。 
  “我又不是故意的!”韩朴反射性的弓起身便往树丛里逃,此时的他动作绝对比野兔还快! 
  “站住!”风夕飞身追去。 
  韩朴躲在树丛里慢慢懦动,生怕一不小心就给风夕发现。心中第一百次懊悔,应该跟着黑丰息才是,至少死前他会给他一顿饱餐的! 
  “嘶!”身后传来轻响,追兵已至!他一把跳出来,使尽吃奶的力气施展那三脚猫的轻功往前逃去。 
  “叮!”脑后的风声似是兵器划空而来,锐不可挡! 
  “我不是故意的啊!下次我会小心点嘛!”韩朴凄凄惨惨的叫嚷着。 
  但脑后风声却更紧,一股寒意已近在脑后。 
  风夕不至于这般狠心吧?百忙中回头一看,这一看便将他三魂六魄吓去一半! 
  仿佛是漫天的雪花夹着针芒紧密如雨的向他袭卷而来,即将将他淹没,而他却还来不及为雪花的绝丽、耀目而惊叹,芒刺便已近肤,一阵透骨的寒意传来,闭上眼,脑中只响起这么一句“姐姐救我!” 
  过了很久,利刃刺破身体的痛楚并未传来,就连那股寒意也淡去不少,周围似乎十分的安静,韩朴悄悄睁开一条眼缝,一眼看去,却差点缓不过气来。 
  雪亮锋利的剑尖正抵在他颈前一寸处,顺着长剑往上望去,剑尖前两寸处是两根沾着黑灰的手指,长而纤细的中指与拇指轻松的捏住剑身,跳过手指再往上望去,是一只握剑的手,秀气、白净、纤嫩的手指与前面的两指有天壤之别,再顺着那双手、手臂望去,是一张如雪的脸,雪花般洁净、雪花般美丽、雪花般冰冷、也如雪花般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弹,眼前这张脸便会飞去、融化! 
  “吓傻了吗?”耳边传来风夕淡淡的嘲讽。 
  “姐姐!”韩朴兴奋的一把抱住风夕,所有的寒意便不驱而散,一颗上下跳跃不停的心也归于原位。 
  “嗯。” 
  风夕轻轻应一声,眼睛却盯着眼前的人,这是男是女?除去那张脸,其余看来应是男子……嗯……象是一个雪人!长发如雪、白衣如雪、肌肤如雪,还有那如雪般透明冰亮的眼睛,如雪般漠然冷冽的气质,唯一的黑便是两道入鬓的剑眉。 
  这般漂亮如雪的人不知是否也如雪般不堪一击? 
  心念才动左手便一抬,屈指弹在剑身上,“叮”的一声响,剑身震动,雪衣男子握剑的手抖了一下,但依然握得紧紧的,一双雪般冰亮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眼珠竟奇异的涌上一抹浅蓝。 
  “咦?”风夕见此不由惊奇,这一指之力夹有五成功力,本以为雪衣男子定会宝剑脱手,谁知他竟握住了,看来内力不错。 
  而雪衣男子却更为震惊,眼前这个满身尘土、满脸黑灰、脏若土坑里冒出来的山姑,竟这般轻松的就以两指捏住了他全力刺出的一剑,而一弹指之力竟令自己手指发麻,若非运足全部功力于一手,宝剑怕不脱手飞去!她到底是何人?武林中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个武功厉害的女子? 
  “我松手,你收剑?又或……”风夕一偏首斜睨雪衣男子一眼,嘴角勾起,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只是一张黑脸笑起来有几分滑稽。 
  “又或是……我折断它?!” 
  果然,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杀气,而眼中浅蓝加深,仿若雪原之上的那一抹蓝空,而他整个人更是涌出一股锐气,直逼她而来,仿若战场上斗志昂扬的斗士! 
  好骄傲的人!心中不由喟叹??
 
“至於那位姑娘,虽毫无丁态可言,偏偏却觉得她一言一行皆潇洒自然,看著并不觉得刺目,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皇朝停步回首,“涧,你觉得那位姑娘如何?” 
  “她即算是丑,也丑得潇洒!她即算是怪,也怪得脱俗!”萧涧垂首轻握剑柄。 
  “好个‘潇洒脱俗’!”皇朝轻笑,负手前行。 
  “公子。”萧涧忽又唤道。 
  “嗯。” 
  “公子可有注意到她额头上的饰物?” 
  “额头上的饰物?”皇朝猛然转身,目光亮如冷电。 
  “因为她一身黑灰的原故看不大清楚,但公子提及白风夕素衣雪月……素衣雪月……那个饰物轮郭倒有点似一弯月牙,只不过公子又说白风夕风华绝世,她那样……”萧涧也停住脚步沉思道。 
  “白风夕?”皇朝喃喃念著这个名字,然后放声而笑,“哈哈……是她!一定是她!你我皆被‘风华绝世’这四字迷惑了,以为定是绝色美女,是以以为定非眼前丁容不整的她。但她即算又脏又臭,却依然难掩光华,那样不是‘风华绝世’是什么?!这世上武艺如此绝高的女子也仅有她!而敢放言不将天下四大公子放在眼中的也仅有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奇女的白风夕!” 
  “她就是白风夕吗?”萧涧回首看向风夕离去的方向,“那样的白风夕啊……” 
  “竟然光明正大的站在我面前,而我却没有认出来,好个白风夕啊!”皇朝感叹著,脸上却带著愉悦的笑容,“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风夕!” 
  自帝失玄尊令后,祈云王域便失昔日的尊贵,不但常遭诸侯侵犯,更甚至一镇一城的慢慢被吞噬,若非大将军东殊放忠於皇室,率其麾下十万禁军誓死守护著王域,祈云早已被诸侯瓜分掉。 
  今日的祈云人口稀薄,经济萧条,论国力、武力不足与丰国、皇国相比,论文化、经济不足与风国、华国相论,便是弱小的南国、白国因著近数十年来吞并掠夺,也早已将其超越。 
  从白国延伸至祈云的乌云江福泽不少乡土,而虞城即为乌云江畔的一座城市。它南连临城,西交桃落,北接简城,东临乌云江,不似边城时受战事的牵累,再加上四通八达的交通,平坦肥沃的土地,虞城是祈云除帝都外最为安定繁荣的城市,百业俱兴,人民安居乐业,有著祈云昔日繁华昌盛的影子。 
   
  虞城乌云江畔有座高楼,楼高五层,三面临水,正面临街。这便是虞城最有名的酒楼“落日楼”。落日楼以乌云江畔的落日及酒楼自酿的断鸿液而出名,每天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特别是日落时分,楼前必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落日楼的主人想来也不是庸俗之辈,端看今日落日楼的名气与生意,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此楼定是碧瓦琉璃,雕甍乡栏,气派恢宏,这样才无愧於祈云第一楼之称! 
  可事实上,落日楼看不到半分富贵华丽,楼虽是以上好木材建成,但楼内装饰却十分朴素,没有锦布铺桌,没有乡毯铺地,楼顶没有精致的花灯,门口未有耀目的珠帘,只有每一个客人都会需要的简单桌椅,干净碗盘。只是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几一塌,一帘一幔都设计得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份,让人一进门便能感觉耳目一新,舒适而自在。 
   
  “故人西望不见,斜阳现。万里山河梦断,仰天叹。思别离,发梢乱,泪空弹。帆影轻绰如箭,过千山!” 
  清风秀水中的落日楼自有它的清幽雅致,一曲含愁带悲的《相见欢》从楼中幽幽飘出,融入泠泠江风,散入苍茫丹穹,直追向那一轮西坠落日。如血的残阳中,正有一片白帆划开粼粼江面,穿透浓艳的金光,如箭而来。 
  眨眼间,那一艘白帆黑船在落日楼前停下时,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的小二已快步走上楼前搭建的木桥,躬身欢迎著船上走下的客人。 
  当那位黑衣公子步出船舱,踏上木桥时,小二忽觉得眼前闪耀著眩目的金光,夕阳忽比朝阳更为灿烂明艳,而那位公子便似踏著金光从西天走来,周身还笼著浅浅的、未能褪尽的夕辉。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著,早已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直到他的衣袖被人连连拉扯时,他才醒过神来,而那位公子正站在他眼前,离他不到三尺距离,那俊美无伦的脸上带著一丝雍容闲适的浅笑,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瞳眸正温和的看著他??
 
“小二哥,你挡著我家公子的路了。”衣袖又被人拉扯,还夹著那清脆而带著一丝童稚的声音。 
  小二低头一看,才发现一个清秀的青衣侍童正拉扯著他,他猛然醒悟,慌忙让开道,“对不起,公子。” 
  黑衣公子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在意,淡淡的笑道:“烦请小二哥带路如何?” 
   
  声音若风吹玉鸣,微笑若风拂水莲。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小二忙不失的点头,“公子请这边。” 
  而在这名黑衣公子步出船舱时,落日楼临街的大门前停下一辆马车,马是普通的马,车是简陋的两轮车,但门前侍立的小二并不以貌取人,依然热情的跑至车前,殷勤的掀起车帘,亲切的喊著:“欢迎客倌光临落日楼!” 
  当车帘掀起,车中之人踏出马车时,楼前那正要离去或正要进楼的客人,以及那些忙著为客人牵马打轿的伙计,忽然都停止了脚步与动作,目光在看到那个人时便再也离不开。 
  那是一年轻公子,著一袭简单的白布长袍,朴素如未经丝毫雕琢的白玉,浑然天成却自是高洁无瑕,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如碧潭,却无波无绪、无欲无求,随意的站在马车前,却似站在九天之上,偶然垂首瞥一眼漫漫红尘、营营众生,超然淡定却又悲怜包容。那简陋的马车忽也渡上一层光华,仿佛随时将腾云驾雾而起,载走这风采绝世的白衣公子。 
  “落日楼。”白衣公子抬首仰望牌扁,轻轻念著。 
  “是!是!这是落日楼!”回过神的小二多此一举的点头道,一边将白衣公子往里请,“公子请这边!” 
  “多谢小二哥。”白衣公子淡而有礼的道谢。 
  “不用!不用!”小二闻言嘴咧得快到耳根。 
  当黑衣公子与白衣公子一前一后同时踏进楼中时,堂中所有的人不由都抬首看向这两人,原本喧哗宽厂的大堂一下变得十分安静且狭窄,满室都是他们两人的光华,只是左看右看却不知要看谁才好。这样的出色人物,活一辈子也不知能否见著一个,可此时却同时出现两个,让人几疑置身梦中!一时所有的人又都十分的忙碌,只因舍不得少看其中一个一眼。 
  黑衣公子与白衣公子一进门也同时看到了对方,即算大堂中还有许多的人,但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对方!只因他们即算置身於千万人中,你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他们! 
  两人同时一愣,但一瞬间他们又同时浅浅一笑,互为一揖,若他乡故友相逢。 
  “玉公子?”黑衣公子目视这超尘脱俗的白衣公子,确认著心中的猜想。 
  “丰公子?”白衣公子同样确认著这高贵雍容的黑衣公子。 
  这一笑一揖一唤间,一个优雅若王侯,一个飘逸如仙人。 
  “丰息有幸,今日竟能遇著‘天下叹无缘’的玉公子!”黑衣公子笑意盈盈,矜持且客气。 
  “是无缘有缘,今日竟能遇著名传天下的黑丰息!”白衣公子脸上浮起儒雅的浅笑,温和中带著距离,却不是他要远著你,而是你自己不敢靠近,生怕亵渎。 
  这黑衣公子正是丰息,这白衣公子则是有著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玉无缘。 
  而堂中所有人听得这两人的对话,当下哗然,想不到这两人竟是并称东朝四大公子的丰息与玉无缘! 
  “既然相逢,不知丰息可有荣幸请玉公子同饮一杯断鸿液?”丰息温文有礼的问道。 
  “能与丰公子落日楼头赏落日,乃无缘三生有幸。”玉无缘也彬彬有礼的答道。 
  丰息一笑回头,对替他引路的小二道:“小二哥,请问五楼可还有空位?” 
  “有!有!”小二连连点头,就是没有也要为这两位公子空出来。 
  “玉公子请!”丰息侧身礼让。 
  “丰公子请!”玉无缘也挥手礼让。 
  最后两人同时踏上楼梯,往五楼而去,余楼下仰颈目送的众人。 
  五楼临窗的一间雅座,门帘垂下,挡住了所有觊视的目光,一黑一白各显风采的两位公子互为谦让后,相对落坐,旁边钟离、钟园侍立著。 
  “请问两位公子吃什么?”殷勤的小二问道。 
  “小二哥,你们这最拿手的是什么?”丰息问道??
 
八、借问盘中餐 
   
  黑色的船,其舱内却是十分的华丽,紫色的丝幔,雕花的桌椅,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壁上挂以山水诗画,最最显目的却是靠窗软塌上的人,因为有他,所有的华丽便化为高雅雍容。 
  丰息坐于软塌上,旁侍立着钟离、钟园,地上跪一男子,垂首敛目,昏暗的舱内看不大清面容,只觉得这人似一团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摸不透,只是感觉着应该年龄不大。 
  饮完一杯茶后,丰息才悠闲的开口问道:“什么事?” 
  跪着的男子答道:“公子吩咐的事已有线索,云公子请问公子,是否直接下手?” 
  “喔。” 
  丰息盖上杯盖,钟离上前接过茶杯,放置一旁几上。 
  “发现了什么?” 
  “目前只跟踪到他们的行踪,暂未查到其目的。” 
  “这样吗?”丰息略略沉呤,“暂不用动手,只要跟着就行了。” 
  “是。” 
  “还有,玄尊令的事叫他暂不要理会,我自有安排。” 
  “是。” 
  “去吧。”丰息挥手。 
  “属下告退。” 
  男子退下后,室内一片沉静,丰息眸光落在某处,似在沉思,良久后才转头问向钟离。 
  “凤姑娘安置好了吗?” 
  “回公子,钟园已将凤姑娘安置在偏舱。”钟离答道。 
  “嗯。”丰息点点头,身子后仰,倚入软塌,微则头看向舱外,已是暮色沉沉。 
  门被轻轻推开,钟园手捧一墨玉盒进来,走至房中,放在桌上,打开盒开,瞬间眼前光华灿烂,驱走一室的幽暗,盒中装着的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钟离从舱壁上取下一盏宫灯,将明珠放进,悬于舱顶,照得室内如白昼。 
  “太亮了。”丰息回头,看一眼那盏明灯,手抚上眉心,五指微张,遮住了一双眼,也遮起了眼中莫名阴暗的神色。 
  钟离、钟园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自侍候公子以来,即知公子厌恶阴暗的油灯或蜡烛,不论是在家还是在外,皆以明珠为灯,何以今天竟说太亮了? 
  “点一盏灯,你们下去吧。”丰息放下抚额的手,眼睛微闭,神色平静的吩咐。 
  “是。”钟离、钟园应道。 
  一个取下珠灯,一个点上油灯,然后离去,轻轻拢上门。 
  待轻巧的脚步声远去,室内一灯如豆,伴着微微的江水声。 
  软塌上,丰息静静的平躺着,微闭双眸,面容沉静,仿若瞑思,又似睡去。 
  时间悄悄流逝,只有那微微江风偶尔拂过昏黄油灯,光影一阵跳跃,却也是静谧的,似怕惊动了塌上那假寐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丰息睁开双眼,目光移向漆黑一片的江面,江畔的灯火偶尔闪过,落入那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让那一双眼睛亮如明珠,闪着幽寒光芒。 
  “玄尊令!”沉沉吐出这三字,眼中冷光一闪,右手微抬,看着手心,微微拢起,几不可闻的叹息,“白风夕……” 
   
  清晨,当钟离、钟园推门而进时,发现他们的公子竟还斜躺在软塌上,衣冠如故,扫一眼昨夜铺下的床被,未动分毫。 
  “公子。”钟离轻唤。 
  “嗯。”丰息应声起身,略略伸展有些僵硬的四肢,依然神色如常,未见疲态。 
  钟园忙上前服待他嗽口净脸,梳头换衣,待一切弄好后,钟离已在桌上摆好了早餐,一杯清水、一碗粥、一碟水晶饺,贵精不贵多。 
  这一杯清水乃风国有着天下第一泉之称的“清台泉”的水,粥以丰国特产的小米“珍珠香”配以燕窝、银耳、白莲熬成,而水晶饺以华国有着“白玉片”美称的嫩白菜心为馅,丰息喜素不喜肉。 
  丰息先饮下那杯水,然后喝一口粥,再挟起一个水饺,只是刚至唇边还未放至嘴里,他便放下了筷子,最后他只喝完了那碗粥。 
  “蒸得太久,菜心便死了,下次记住火候。”他看一眼那碟水晶饺道。 
  “是。”钟离撤下碗碟。 
  丰息起身走至书桌前,取过笔墨,铺开白纸,挥笔而下,一气呵成,片刻间便写下两封信。 
  “钟园,将这两封信派人分别送出。”他封好信递给钟园??
 
“既然没有,那我就可以玩啦!”见众人语塞,风夕指向庄家,“喂,你倒是快开呀!等半天了!” 
  “这个……姑娘……你赌什么?”庄家无奈问道。 
  “就赌你这个呀!”风夕道。 
  “姑娘,庄家是问你赌多少?”旁有人好心提醒道。 
  “哦,这个呀?”风夕偏偏头,左手一拖便把韩朴拖上前,“就赌他啦!” 
  “啊!”这一下众人再次傻眼,想不到她的赌本竟是一个活人。 
  “你……”韩朴闻言惊怒,刚回头开口便止了声,哑穴被点住了。 
  “你看看这孩子值多少钱?”风夕笑眯眯的问向庄家。 
  “五两吧。”庄家道,看这孩子背影,瘦瘦弱弱的,怕干不了什么活,如今这世道,能值五两已是不错。 
  “五两太少了吧。”风夕却和他讨价还价,手一扳,将韩朴的脸扳向庄家,“你看这孩子长得多俊,长眉大眼,皮肤水当当的,比女孩子长得还好看呢,若是……”风夕诡异的压低声音,“若是买到有钱人家当个侍童,肯定可买到四十两白银啦,我也不要四十两,就折十两如何?” 
  “这个……这……”庄家看着韩朴的脸,确实俊俏,只是一双眼睛此时怒恨交加,看得他不寒而栗,移开目光,“好吧,就十两。” 
  “成交。”风夕一点头,催促着庄家,“快开啦,我买大!” 
  庄家摇着色子,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的手,最后他重重搁在桌上,所有的眼睛便全盯在盖上。 
  “快开!快开!” 
  “大!大!小!小!” 
  赌徒们吆喝着,庄家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终于揭开了盖。 
  “哈哈……是大哦!我赢了!”风夕大笑,毫不客气的伸手捞银子。 
  “唉!霉气!” 
  有人欢喜有人愁。 
  “再来!再来!” 
  风夕兴奋的叫着,一付标准的赌徒样,若众人刚才还觉得她有几分超凡脱俗的仙气,那么现大已荡然无存。 
  于是继续买继续开,也不知是她运气特别好,还是庄家特别关照她,反正她买什么便开什么,几局下来,她面前已堆起了一堆碎银子。 
  “今天运气真好呀!”风夕把银子往口袋里一收,笑眯眯的道,“不好意思,有事先走一步。” 
  “你……你就走?”庄家不由叫住她,赢了钱就走? 
  “是呀,我很饿了,要去吃饭了,改天再来玩。”风夕回首一笑,那一笑,眉眼烂漫如花,众人目眩神摇,不知今夕何夕,迷迷糊糊中,她已牵着韩朴走远了。 
  走在大街上,风夕终于解开了韩朴的穴道。 
  “你……你竟敢用我作赌本!你竟然要卖掉我!”韩朴禁制一解便尖声怒叫,才不顾街上人来人往的。 
  “嘘!”风夕指尖点唇,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朴,“朴儿,你还想被点穴道吗?” 
  此言凑效,韩朴果不敢再大声嚷叫,但满腔怒火无处可汇,全身气得颤抖,目中蓄满泪水,犹是不甘心的控诉着,“亏我这么信赖你,把你当亲姐姐,你竟然拿我去赌钱,还要把我买去有钱人家!” 
  “朴儿,这只是权宜之变嘛,别在意啦。”风夕拍拍他脑袋,仿若拍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你若是输了怎么办?难道真的买了我?”韩朴当然不信。 
  “岂会!”风夕断然反驳。 
  “哼!还算有良心。”韩朴哼道。 
  谁知她下面的话却是: 
  “朴儿,你太不了解姐姐我啦。”风夕一边后退一边摇头晃脑道,“想我赌场纵横近十年,何时输过,凭我的功夫,当然是要大便大,要小便小,决无失手的可能!” 
  “你……”韩朴一听气得瞪目结舌,最后一甩头回身便走,一边走一边气道:“我不要跟着你了!我也不认你当姐姐了!再也不要理你了!” 
  “朴儿!朴儿!”风夕看他那模样还真是恼了,忙拉住他,柔声安抚,“朴儿,放心啦,姐姐决不会把你输掉啦,那只是玩笑啦,真的不会输了!即算真的输了,我也会把你抢回来的!要知道,凭我的武功,便是那只黑狐狸来也抢不过我的!” 
  “哼!”韩朴虽被拉住却别转脸不理她。 
  “乖仆儿,姐姐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将你作赌本啦!”风夕无奈,只有好言安慰??
 
九、几多兵马几多悲 
  此时已是冬天,天寒地冻,再加上刺人肌骨的冷风,任何人都愿意躲在家中,笼著一盆火,或抱著温暖的棉被。 
  只是鉴城前,去往共城的大道上,依然有著许许多多南下百姓,不是他们不愿意呆在家中,而是他们已没有家,家已被战火毁去,为了保命,他们只有背起贫瘠的家当,拖儿带女的逃走,逃向他们认为能给他们安定的地方。 
  一路上,只看到成群结队南下的难民,顶著寒风,赤著脚或套双草鞋,踩在结著薄冰的地上,听著怀中小儿或是饥饿或是寒冷而发出的哭声,步法蹒跚的走向南方。偶尔抬首看向天际,盼望著太阳能露露天,让这天气稍稍暖和些,否则未死在刀枪乱箭下,却会冻死、饿死於路上。 
  当大道的尽头,那似与天接边的地方,走来一道人影时,路上的难民不由停下脚步,想著那会是从地狱走来的勾魂使者,还是天堂走下的仙人 
  近了……近了……当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出现在视线中时,所有的人都想,这是来救赎他们的神吗? 
  天是阴冷暗沉的,可这个人本身便带著柔和的光芒,瞬间便点亮他们的双眸。那张如玉无瑕的脸上有著温柔而静谧的微笑,似在抚慰著他们一身的恐惧与疲惫,那双如深海而无波的眼中有著深沉的怜惜与哀伤,似给他们披上一层透明而温暖的外衣,卸去一身的寒冷与凄苦。 
  这一刻,他们身体不再饥饿,心中不再惶恐,只有宁静与安祥,只是想著,在这个人的目光中,不论是去地狱还是去天堂,一路都是幸福的。 
  白衣人看著面前的这一群人,衣衫褴褛,面青唇紫,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而倒下了便再也起不来。 
  他取过肩上的包袱,把它递给这一群人中一名稍稍壮实的大汉,大汉有一双朴实的眼睛。 
  大汉有些惊奇的接过包袱,犹疑著是否要打开。 
  “这里面是些烧饼,你们分著吃吧,御御寒。” 
  白衣人的声音仿若佛寺悠悠传出的梵唱,那么的轻,那么的淡,空中似荡起缥缈的回音,仿佛佛对红尘万物悲怜的叹息。 
  大汉打开,里面整整一袋的烧饼,还带著温热。 
  “谢谢神仙公子!谢谢神仙公子!”大汉跪倒於地,向他拜谢,朴实的眼中已盈满泪水。 
  这些烧饼对某些人来讲或许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他们来讲,却是救命之物!这人果然是上天派来救赎他们的神仙!也只有神仙才会这般的神俊,眉宇间慈悲得不沾一点红尘。 
  “不用如此。”白衣公子扶起来,并不忌讳他一身的污垢与尘土,脸上依旧是那和睦亲切的浅笑,“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玉无缘。” 
  “玉无缘?”大汉睁大眼睛,“玉公子?!那……那个玉公子吗?” 
  是那个天下第一公子玉无缘吗?是那个心怜天下的玉公子吗? 
  “去分给他们吧。”玉无缘拍拍他的肩膀,“看那些孩子都饿得哭了。” 
  “是。”大汉马上转身将手中烧饼分给每一个人,口中还大声的叫嚷著,“这是玉公子给我们的,是玉公子救了我们!” 
  “多谢玉公子!” 
  “多谢玉公子……” 
  难民们都向玉无缘投去感激的一眼,口中念著最简单最真诚的谢意。拿著手中温热的烧饼,尽管又冷又饿,却并不急著往嘴里塞,而是分给怀中的小孩子,递给身旁的老人,而老人只是撕下一点点,然后又递回儿女手中。 
  在旁的玉无缘静静的看著,眼中那悲怜的神色更浓了,微微叹息,转身离去。 
  “玉公子……” 
  大汉分完烧饼待要再找玉无缘时,却发现他人已不见了,而他原来站在的地方似闪耀著某种金芒,他走过去,那是两锭金子,金光灿灿的躺在地上。 
  “这个……”大汉一把捡起,然后拨腿追去,口中大喊著,“玉公子,等等!玉公子,你掉东西了!” 
  本已走远的玉无缘听得身后不止的叫喊声,只得停步,回头看去,只见那大汉正死命的追来,只是他跑得并不快,因为他早已无多少体力了。 
  “玉……玉公子,你……你的东……西掉了。”大汉气喘嘘嘘的跑至他面前,一手伸著将金子递到他面前,一手撑在腿上,这一顿跑让他头一阵发晕,眼前发黑,四肢乏力??
 
 玉无缘伸过手,却不是接他手中的金子,而是手掌在他背上抚了抚,奇异的,那大汉只觉得身体忽舒泰多了,气不喘了,头不重了,周身还暖暖的。 
  “玉公子,你的东西。”大汉把手中的金子递给他。 
  玉无缘摇摇头,“这个不用还给我,是留给你们的。” 
  “这……可是……”大汉却觉得这太过沉重。 
  “收下吧。”玉无缘将他的手掌合拢收回,“你们是想去皇国是吗?那么多人,这些钱也只能让你们每天吃上一个烧饼。” 
  “谢谢玉公子!”大汉收下,又一把跪向地上。 
  他是个乡下人,没读过书,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才能表达出自己满怀的感激,只能用他这个庄稼人唯一知道的最重的礼节向这个救他们这一村人性命的人表示感谢。 
  玉无缘手一伸,并不让他跪下去,“你回去吧,带著你们一村的人去皇国吧,那里会好些。” 
  “嗯。”大汉怎么使力也跪不下去,只得起身,抬首看著他的恩人,“公子还要北上吗?那里很危险!” 
  “嗯。”玉无缘点点头,看向前方,“前面白国和南国在交战呢,死了很多人吧。” 
  “是啊,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大汉劝道。 
  “我要去的。”玉无缘声音依然淡淡的,缥缈如风。 
  “公子去有事吗?要不……”大汉想说若有事自己可以替他去办,只是不想这个神仙般的人物去那个人间地狱。 
  玉无缘向他笑笑摇摇头,“你快回去吧。”说完转身前去。 
  “公子要小心啊!要小心啊!”大汉在后叫道。 
  玉无缘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踏步而去。 
  大汉看著手中的金子,再目送前头那比金子更为可贵的人,闭目合掌向老天爷祈求,祈求让他的恩人平安,让恩人能长命百岁。只是他的祈求,老天能听到吗?听到了又能成全吗? 
  白国乌城与南国鉴城之间隔著十里荒原,本无人烟,但此时荒原中却人声鼎沸,万马嘶呜,只因南国数万大军屯於此处。 
  从十月初,南国先锋第一次攻击乌城开始,两军已数次交锋,互有胜互,这胜互的结果便是白国乌城、南国鉴城化为废墟。南国因大将军拓拨弘率大军增援,目前略胜一筹,白军退出鉴城,南军直逼白国乌城。 
  战鼓擂响,万军嘶吼,铁枪如银,旌旗蔽日,南国大军又发动进攻,三面逼向乌城,必要一举攻破。 
  弓箭准备,长枪擦亮,大刀磨利,乌城内白军固守城池,生死存亡便在这一战,只要能坚持到明天,援军即至,那时便不怕南军进攻。 
  “轰轰!轰轰!”南国大军齐发! 
  “嗖嗖!嗖嗖!”白军羽箭架起! 
  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南国大家不停的推进,离乌城越来越近。 
  南军大将军拓拨弘坐在战马上,眯起双眼看向那座孤城,大军已三面围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乌城便化为乌有! 
  乌城破损的城头上,守城将军莫声远看著渐渐逼近的南军,虽是冬天,但他额头却冒出细汗,左手握紧手中剑,右手握紧令旗,只要南军进攻,必要万箭齐发!拓拨弘抬手举起手中令旗! 
  莫声远抬手举起手中令旗!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就在两军一触即发之刻,荒原之上忽响起了沉郁悲苍的歌声,长长悠悠,响遍整个荒原与乌城。 
  拓拨弘、莫声远忘记挥下令旗,弓箭手停止了拉弓,刀枪手放下了刀枪,一时,所有的人都沉迷於这凄哀的歌声中,想起了家中父母妻儿,不由心恻然。 
  “什么人?” 
  拓拨弘气纳丹田,扬声喝道,声音传得远远的,不但近处的南国大军耳膜震动,便是乌城的白军也能隐约听得??
 
“在下玉无缘。” 
  一个比风还要轻,比云还要缥缈的声音柔和的响起,仿佛人就在眼前,仿佛老友轻轻的回答,但这白、南数万大军却无一漏听。 
  “玉公子?!” 
  万军哗然,是玉公子吗?所有的人不由都伸颈引盼,那个心怀天下的第一公子,他就在这里吗? 
  “是玉公子吗?”拓拨弘大声叫道。 
  “玉公子在哪?”莫声远也大声叫道。 
  “是无缘,无缘在此。”那个温和的声音落下时,一个白色人影飘下,落在两军对峙前的一个土丘上,衣袂飞扬,似要随风而去。 
  拓拨弘纵马於军前,莫声远也跳上城头,竟丝毫都未顾忌到自己这般显身,或许会遭敌军袭射。 
  “玉公子!”拓拨弘在马上抱拳。 
  “玉公子!”莫声远也在墙头抱拳作礼。 
  “拓拨将军,莫将军。”玉无缘也微微拱手,“白、南两国同为东朝诸侯,不知两位将军此时为何开战?” 
  “玉公子,白、南两国既同为东朝诸侯,理应对皇帝陛下尊从,皇帝陛下曾发召全国,寻得玄尊令者必要送回帝都,但白王得令却私藏,这岂不是有违帝旨,因此我王派我攻打白国,必要将玄尊令送回帝都!”拓拨弘扬声道。 
  “玉公子明鉴,玄尊令虽有传言出现在白国,但我王确实未得,如何将之交回帝都,这分明是南王攻打之借口!”莫声远也扬声道。 
  “两位将军,白、南两国所有的士兵,你们可相信无缘的话?”玉无缘却只是淡然一笑,扬声问道,并不想要知道两国谁对谁错。 
  “信!” 
  两位将军还来不及回答,所有的士兵却齐声答道,刹时荒原声竭行云。 
  “玄尊令并不在白国,它在皇国。”玉无缘的声音悠悠传出,仿若石从天降,惊起千层浪。 
  “什么?玄尊令竟在皇国?” 
  “那我们这场仗岂不白打了?” 
  “死那么多人竟打了一场冤枉仗!” 
  ………… 
  当下不但拓拨弘、莫声远震惊,便是白、南数万士兵莫不惊讶,想不到他们为之血战的玄尊令根本不在白国,而南国更是师出无名。 
  “两位将军,玄尊令既然不在白南,那便休战罢。又何必让‘哭声直上干云霄’,何必‘流血成海水’,更不要‘白骨无人收’!我想白、南的所有士兵都不愿再打下去吧?”玉无缘柔和的声音盖过所有的暄哗,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轻轻响起。 
  刹时,荒原一片寂静,除去偶尔的马 声,整个天地都是静然的,仿佛那千军万马不存在一般的静寂。 
  “拓拨将军,如果南王要尽忠於皇帝陛下,那便请他去皇国取玄尊令罢。”玉无缘看向拓拨弘道。 
  在玉无缘那明亮得可以透视世间所有一切的目光下,拓拨弘无法说出任何话。只因为他本就知道攻打白国并非为著玄尊令,令不过是藉口,一个哄骗白、南两国百姓、士兵,让他们师出有名的藉口,可是此时却被玉无缘一言捅破,让他不再有攻打白国的理由,但同样的,他却又无法说出要去皇国夺令的话来,只因为皇国岂是那么容易攻打的! 
  “无缘言尽於此,告辞。”玉无缘轻轻一揖,似对两位将军,又似对这所有的士兵,带著轻轻的叹息,然后飘然而去。 
所有的人都目送他而去,似想挽留,却又都未说出口,只是不舍的看著那个白色的、单薄的背影,慢慢远去,最后终於消逝於风中。 
  “唉呀!吃得好饱呀!好久没这么吃一顿了!” 
  泰城九城酒楼前,走出抚著肚皮的风夕与韩朴。 
  “姐姐,你还剩多少银子?会不会吃完这顿,下一顿又要隔个十天半月的?”韩朴瞄了瞄风夕的钱袋问道。 
  “嗝!”风夕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挥挥手道,“放心啦,朴儿,这次我一共赢了一百两银子,够我们用个三、五月的。” 
  “你一下不赢了这么多银子?”韩朴咋舌道,然后马上拉住风夕的衣袖拖著她往回走,“你既然这么会赌钱,那干么不多赢些?走,再去赌一回,至少也要赢个一年的生活费啊!” 
  “朴儿……”风夕拖长声音唤道。 
  “干么?”韩朴回头??
 
“姐姐,我们不是去买衣服吗?干么跑来这里?”韩朴等了一会儿,不见风夕解释坐在这儿的原因,不由奇怪的问道。 
  “等人。”风夕斜倚在石狮上,一双长腿垂下一摇一摆。 
  “等谁呀?”韩朴也学她坐下,摇晃著双腿,侧首问她。 
  “等某个不知天高地厚敢跟踪我的人。”风夕眼微微眯起看向天空,“若是他再不现身,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风夕话音一落,一道人影落下,垂首下跪,语声恭敬,“见过风女侠!” 
  “我既非你娘,也非官府大人,你就不必下跪了吧?”风夕眼睨著那人,闲闲的道,“我从不喜欢跪人,也不喜欢人跪我。” 
  那人起身抬首看向风夕,“风女侠还记得在下吗?” 
  风夕看著他,然后点头,“原来是你呀,这些年好吗?” 
  那是一名约三十四、五的汉子,身格◇梧,浓眉大眼,本是十分的英武,但脸上有一道从 梁直划至右下巴的一道伤疤,让那张脸看起来丑陋而恐惧。 
  “风女侠还记得我?!”大汉见风夕竟还记得他,不由惊喜万分,那张丑陋的脸上浮起欢欣的笑意。 
  “我记性还不算太差。”风夕微微一笑,“六年前的乌云江三十八寨总寨主颜九泰,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岂会不记得。” 
  “姐姐,那个乌云三十八寨不是六年前被你一脚踩平了吗?”韩朴在旁听得马上插口道,想他对白风黑息的江湖事迹可是了若指掌的。 
  “啪!”风夕一掌拍在韩朴脑袋上,“大人说话时,小鬼闭嘴!” 
  “我不是小鬼,我很快就会长得比你高了!”韩朴挺了挺胸膛。 
  那颜九泰却是笑笑的看著他们,并不在意韩朴所讲的话。 
  “颜寨主,从赌场跟到现在,你有何贵干?是想报六年前的仇吗?”风夕不理韩朴问向颜九泰。 
  “风女侠不要误会。”颜九泰赶忙摇头,“姑娘风采依然,一进赌场便引人注目,九泰跟到这并非报仇,只是想报姑娘六年前的活命之恩!” 
  “九泰?”风夕侧首念头这个名字,然后一笑,“原来那个九泰赌坊是你开的,难怪被你发现。” 
  “是的,六年前我带著一些兄弟到了这泰城安家,我们这种强盗出身的人做不了什么文明事,只能开个赌坊、当铺、饭馆什么的,这城中凡是有九与泰字的,都是我们兄弟的。”颜九泰道。 
  “那也不错啊,至少是正正当当的过活。”风夕笑笑,“你这脸上的伤疤是因我留下的,你的命也是我留下的,便两相抵消,不谈报仇,也不必谈什么报恩了。” 
  “不!”颜九泰却摇头道,“这伤疤是我咎由自取,但这活命之恩却不得不报,否则我终身难安!” 
  “哦?你想怎么报恩呢?”风夕问道,眼睛闪呀闪。 
  韩朴看著,不由替那个颜九泰担心,只怕他这恩不好报啊。 
  “在下愿跟随女侠身边为奴为仆,以效犬马之劳。”颜九泰又一把跪於地上。 
  “哦?”风夕眼中光芒闪烁,左手托著下巴,指尖十分有节奏的轻轻点在面颊,“我本来还以为你打算送我很多的金子、银子、珠宝什么的,要知道我一直是很穷的,谁知道也只是这样而已啊。” 
  韩朴一听,心中暗叫“果然”,这风夕就是喜欢欺负人,看这韩九泰不赔光家当是送不走这尊神的。 
  “呃?”颜九泰一征,但马上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面银色的令牌,“女侠凭此令可在南国任何一家九泰铺只取金银!” 
  “南国任何一个?”风夕更来了兴趣,笑容甚至还掺了一点蜜, “看来这几年你混得不错嘛,这整个南国都有你的铺子了。” 
  “还好。”颜九泰恭声答道,语气中有著难奈的兴奋与自豪,“有女侠的教侮,这些年与兄弟在南国已有了八十二家铺子。” 
  “噢,是不错。”风夕点点头,“你现在打算把这些铺子全送给我吗?” 
  此言一出,韩朴暗暗叹气,这颜九泰欠谁的情不好,干么一定要欠风夕的,看,这一下总要被吓跑了吧,有谁肯把全部家当送人的? 
  “可以!”谁知颜九泰却是一口应承下来,一点犹疑都未有??
 
“你们有‘五鬼断魂’是吗?那就看看我的‘龙啸九天’吧!” 
  刹时,所有的白龙又在半空中 聚化为一条巨龙,昂首张爪,吞纳天地万物! 
  “啊!”只听得凄厉的惨叫,“叮叮叮!”有断刀从空而降,然後半空中坠落三条人影,再然後光芒散开,露出半空中那足踏白龙,傲然而立的白衣人,迎风飞衣,黑发飘摇,额间雪玉光芒眩目,仿若驭龙的神祗! 
  就在那三条人影坠离地约三丈之时,足踏白龙的人手又一挥,“让我送你们入地狱吧!”刹时,脚下白龙直追三人,人眼还来不及看清楚,已化为一抹白电,在三人颈前一绕而逝,“砰砰砰!”三具人体摔落於地! 
  “你们若不是断魂门的人,或许我还可饶你们,只可惜……” 
  风夕轻飘飘的落下,神色冷淡的看著地上三具已无生命气息的尸首,手中飞舞著的白绫终於无声的垂落於地。 
  韩朴屏住呼吸、目瞪口呆的看著风夕,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一身煞气,神色冷肃的人真的是白风夕吗?真的是一路上那个言行张狂、笑怒随性却仁心仁义的风夕吗? 
  走过去,只见那三人脖子上皆有一道细微的血痕,那都是为风夕白绫所划。今天才算是见识到风夕绝世的武功,在他们家大闹寿宴的那次只能说是儿戏,与皇朝比试的那次彼此点到为止未见真章。而这一次才是杀人!一根柔软的白绫在她手中可以比利剑更利!可化为吞纳天地的巨龙!这样的武功高强得可怕!已不象是人所能拥有的境界!至少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朴儿,没事了。”风夕收起白绫,回首看到一脸惊惧的韩朴,神情一瞬间又回复温和。 
  “姐……姐姐,你的武功……你的武功为什么这么高?这是什么武功?”韩朴犹是不敢置信的问道。她的武功已是如此骇世,那与她齐名的黑丰息定不会比她低!难怪啊,她敢说出不将皇朝世子放在眼中那么狂妄的话来!确实啊,在这个武林中,白风黑息不是已雄视了十年而无敌手吗?! 
  “我的武功呀,嘻……挺杂的。”风夕轻轻一笑,又变回了那个嘻笑的白风夕,“有家传的,也有偷学的,还有被人压迫著学的,很多啦。” 
  “那你刚才使的那叫什么武功?就是可以把白绫变成龙的那个?”韩朴一边说一边比划著,一脸的惊羡。 
  “那个呀,就叫‘龙啸九天’啦,刚才只是其中一式而已。”风夕偏著头笑道,“其实我最厉害的应该是‘凤啸九天’啦。” 
  “什么?”韩朴惊叫道,“刚才的还不算最厉害的?你还有更厉害的?” 
  “是啊。”风夕淡淡点头,“我出道至今‘凤啸九天’只对一个人使过一次,除他外所有的人连‘龙啸九天’都接不下啦,若不是刚才这三人比先前的三人武功稍胜一筹,而我又不想跟他们瞎缠著,否则我连‘龙啸九天’都不会用的。” 
  “那个‘凤啸九天’对谁用过?他还活著吗?”韩朴只关心著这个,想起刚才的‘龙啸九天’,已是这般厉害,那那个‘凤啸九天’之下还能有活人吗? 
  “当然还活著啦,就是那只黑狐狸嘛。”风夕撇撇嘴角似有不甘,“只有那家伙才接下的我的‘凤啸九天’,不过我也接下了他的‘兰暗天下’,不分胜负。” 
  “果然。”韩朴呐呐的道,也只有那个黑丰息,否则怎配与她齐名,“姐姐,你为什么特别恨断魂门?”韩朴不解,这世上和断魂门一样邪恶的门派多的是,但风夕似乎对断魂门深恶痛绝,似不允许一个断魂门人存活於世上。 
  风夕抬首看向天空,半晌不语,神思幽远,仿佛坠入某种回忆的时空中,就在韩朴以为她不会说时她又开口了,声音极其的淡,极其的轻,若一缕飞烟飘在空中,若不仔细听,便无法追捉。 
  “我才出江湖时,曾遇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可以说是世上最最善良、最最纯洁的女孩。那时的我也挺小的,才十二岁吧,流浪在江湖中,既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谋生手段,懵懵懂懂的,身上的钱很快就用完了,又染上风寒,倒在路边,本来快要死了,却被路过的她救起,将我带回她家,请太夫治病,精心的照料我,视我如她的亲妹子一般。後来我病好了,告别她继续浪浪江湖,但跟她约定每年都回去看她一次的。??
 
泰城去往尔城的官道上,一辆四轮马车不紧不慢的走著。 
  “姐姐,你别刚顾著睡啊。” 
  “朴儿……你别吵啦……让……让我好好睡一觉。” 
  车厢约一间小小的房间大,中以帘隔为内厢、外厢,四壁皆铺以厚厚的锦毯,让车内温暖如春,深红的床海中,风夕抱著锦被正迷糊,一头长发,弯延而下,铺在塌上、地毯上,靠卧在塌边的韩朴正抓一缕在手中扯著,盼望能扯醒她。 
  “姑娘,你吩咐我买的点心我买来了。”帘子掀动,颜九泰走进来。 
  “哦。”本来还一脸渴睡的风夕,听得有吃的,马上跳起来,“颜大哥,多谢你了,我正饿著呢。” 
  “姑娘,我刚才听得一个消息,听说华王要在明年三月为公主华纯选亲。”颜九泰将点心递给她道。 
  “为那个东朝第一美人选亲?”风夕闻言本来伸出的手顿住了。 。 
  “对,听说华王已布告天下,此次选亲不分国界、不分贫富贵贱,只要是公主金笔亲点,便为驸马!”颜九泰道。 
  风夕推开面前的点心,坐起身来,脸上的神情少有的严肃,让颜九泰与韩朴都有些奇怪,弄不明白为何一个公主的选亲会让她这个游戏人间的人这般重视。 
  “华国公主现年也近二十了吧,迟迟不选亲,现在却要在明年三月选呢。”风夕眼光投射向车顶,呢喃自语著。 
  “姐姐,那个公主选亲跟你有什么关系,干么这么紧张?”韩朴问道。 
  “或许要开始了。”风夕似未听到韩朴的话,依然喃喃自语道,片刻後她脸上露出笑空,眼中闪著兴趣十足的光芒,抬首看向颜九泰,“颜大哥,我们去华国。” 
  “好的。”颜九泰应道,并不问她为何,“是从取道皇国还是取道王域?” 
  “从皇国过吧。”风夕回复轻松神情,又捡起点心往口里送。 
  “我们为什么要去华国?”韩朴不死心的扯著风夕衣袖问道。 
  “当然是去看东朝的第一美人!”风夕睨一眼他,“顺便再看她会选个什么样的驸马。” 
  “东朝的第一美人?会比你还美吗?”韩朴再问道。 
  “咳……咳……”风夕呛得直咳。 
  “我又没和你抢,你干么吃这么急。”韩朴大人似的拍拍风夕的背,真是的,现在不缺吃不缺穿的,才用不著抢了,让颜九泰跟著真是对极了!这世上大概除了这个颜九泰外,大概没有哪个仆人会捧出自己的全副家当来侍伺主人吧。 
  “姑娘,喝水。”颜九泰看著咳得满脸通红的风夕,实在不忍,忙倒了杯水递给她。 
  “咕嗜……咕嗜……”风夕赶忙喝下,末了拍拍胸膛,顺一口气,“唉,我不吃了,我要睡觉。”说完还真倒向塌上。 
  “不要睡啊。”韩朴抓住她,“你睡了我干什么?” 
  “叫颜大哥讲故事给你听吧。”风夕打个哈欠,挥挥手道。 
  “对哦。”韩朴眼睛一亮,“颜大哥,你就讲当年姐姐是怎么破你们乌云三十八寨好不好?” 
  “那有什么好讲的,要知道那一次我可差点被他们乱箭射成马蜂窝。”风夕却抱著棉被咕噜道。 
  “这样呀,那就讲姐姐当年一人踏平青教十七座堂口的事吧。”韩朴再提议道。 
  “更没讲头了,那一次在他们总堂,我差点被烧成焦炭。”风夕又嘀咕著,不过声音有些闷,人差不多已埋进被子里了。 
  “那就讲三年前姐姐独骑闯黑熊山,为白国从强盗那里夺回五十万震灾银。” 
  “那也不好玩,差点被他们用火药炸成肉沫。” 
  “这也不许讲,那也不许讲,那还有什么好讲的!”韩朴撇撇嘴。 
  “可以叫颜大哥讲什么中山狼、报恩虎的故事给你听。” 
  “我才不要听,我只想听与姐姐有关的事。” 
  风夕从棉被中伸出一只手,左摇右摆,“要讲故事别讲到我头上,故事一般是死人的事,等我死後才可以讲。” 
  “可是……” 
  “啊呵……”风夕打了一个哈欠,手收回被中,“别吵我,我要睡觉了。” 
  “姐姐。”韩朴走过去摇头她,“姐姐……” 
  风夕却自顾睡去,不再理他。 
  “你为什么要跟著姐姐?”见风夕睡著,韩朴走回颜九泰面前问道,实在不明白这个站出来也是威震一方的人,为何甘愿为奴为仆,只为跟在风夕身边。 
  颜九泰只是一笑。 
  “说呀。”韩朴不依不饶。 
  “你又为何要跟著她呢?”颜九泰反问道,丑陋的脸上有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睛。 
  韩朴哑然,两人对视片刻,韩朴移开目光走回塌前,“我也睡觉。” 
  说完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风夕一只手臂当枕头。 
  “你?”颜九泰却傻了眼,想想男女有别,富贵人家可是讲究五岁不同席,可眼前…… 
  韩朴瞪著他吐吐舌,做个鬼脸, “这一路我都是这样抱著姐姐睡的,你眼红呀?眼红也没份,你去睡外厢。” 
  颜九泰却终是笑笑作罢,自顾掀帘出去??
 
十一、春风艳舞 
  “杯酒失意何语狂,苦吟且称展愁殇。 
  鱼逢浅岸难知命,雁落他乡易断肠。 
  葛衣强作霓裳舞,枯树聊扬蕙芷香。 
  落魄北来归蓬径,凭轩南望月似霜。” 
  “朴儿,你小小年纪背这诗干么,换一首吧。” 
  迤逦的长离湖圈,杨柳青青,春风剪剪,斜日暖暖,湖光朗朗,此时正是二月好春光。一辆马车慢吞吞的走著,童稚的吟诗声正是从车内传出,夹著一个女子慵懒无比的声音。 
  “姐姐,朴儿背的是风国惜云公主作的诗,朴儿背得怎么样?”一个清脆的童子声音问道。 
  “这首诗等你再老三十年时就可以背了,现在年纪小小的你岂知诗中之味。” 
  “那我再背一首你听。”童子十分积极道,带著极想得到大人奖赏、赞美的孩子式渴望。 
  “好啊。”这声音淡淡的,可有可无的。 
  “昨夜谁人听箫声? 
  寒蛩孤蝉不住鸣。 
  泥壶茶冷月无华, 
  偏向梦里踏歌行。” 
  “姐姐,姐姐,这次背得如何?”车厢内,韩朴摇晃著昏昏欲睡的风夕。 
  “你小孩子又岂能懂‘泥壶茶冷月无华’的清冷。”风夕打个哈欠,看著韩朴道,“干么老背那个惜云公主的诗,这世上又不她一人会写,写得比她好的多著呢。” 
  “可是我听先生说惜云公主绝代奇才,据说她十岁曾作过一篇论……论……”韩朴闭上眼极力想记起先生曾和他说过的话,却论了半天也没论出来。 
  “《论景台十策》!”风夕摇摇头接道。 
  “对对对!”韩朴松一口气,“先生说惜云公主作的《论景台十策》压倒当年的文状元, 虽为女子,却惊才绝艳。所以我家中那些表姐们最爱模访惜云公主了,一听说公主穿什么衣、梳什么头,戴什么首饰,她们马上就会仿效了。” 
  风夕叹一口气摇摇头,身子一歪,倒向塌上,准备再睡一回,忽又坐起身来,闭目侧耳,似在聆听什么,片刻後,又摇头叹道:“又一个唱惜云公主的。” 
  “什么唱惜云公主的?”韩朴问道。 
  “你过一会儿就会听到啦。”风夕不睡了,拉开车厢旁小窗的帘子,看向窗外,清风拂面,有著淡淡的清新的青草气息,深深吸一口气,“而且我闻到味道了。” 
  “什么味道?”韩朴趴在窗上,也深呼一口气,却未闻到什么气味,仔细的听著,风中隐约送来一缕歌声,越来越近,已渐渐可闻。 
  “人自飘零月自弯,小楼独倚玉阑杆。落花雨燕双飞去,一川秋絮半城烟。” 
  一个女子清越的歌声传送在春风里,缥缈如天籁,偏偏含著一缕凄然,若飘萍无根的孤楚。 
  “当然是那只黑狐狸的味道。”风夕喃喃道,掀开帘,身子一跃便坐到了车顶,极目望去,一辆马车正往这边驶来,“一个大男人,偏偏身上总带著一股女人都没有的清香。” 
  “在哪里?”韩朴也跳到车顶上,却没风夕跳得那般轻松无声,落在车顶发出“砰!”的一声响,身子虽站稳了,却让人担心他有没有把车顶跳破一个洞。 
  幸好颜九泰早已见惯了这对姐弟的怪举,这不坐车厢坐车顶也不是头一遭了,自顾自的赶著马车,本来不用自己赶车的,半路上却被风夕打发车夫回去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辆大马车,几乎有他们马车的两倍大,车身周围垂著长长的黑色丝幔,舞在春风里,像少女多情的发丝,想要缠住情人的脚步,却只是挽得虚空中的一抹背影。 
  当两辆马车碰头时,彼此都停下了。 
  “钟老伯,我们又见面了。”车顶上风夕笑眯眯的向对面马车上的车夫打著招呼,而对面的车夫却只是点点头。 
  对面马车车门打开了,当先揭帘走出的是钟离、钟园,两人在车门外掀起帘子,然後才走出人如墨玉的丰息。 
  “你何时才能比较像个女人?”丰息看著车顶上歪坐著的风夕摇头叹道。 
  “所有人眼中我就是一个女人呀,还要什么像个女人。”风夕眼一翻,嘻嘻笑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丰息优雅的步下马车,站在草地上。 
  “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风夕趴在车顶上俯视著车下仰首看著她的丰息,这样的感觉真是好呀??
 
丰息却不理会她,看看彩台上,红衣美女似已舞完,正向台下的拜倒於她石榴裙下的众臣们施礼至谢。当下他轻轻一跃,若一缕墨烟无声的落在二楼,身子一闪,便闪进了一间房间。风夕怎肯放过他,自是跟在身後。 
  “好个金堆玉砌的软香阁呀!”风夕一进房间不由感叹屋中的华丽。 
  “刚才的舞你看清了吧?”丰息对屋内奢华的摆设毫不感兴趣,直接走入内室,细看一翻,然後走近妆台前,拨弄著上面的胭脂、珠钗。 
  “刚才的舞呀,真是平生未见!想我以前也去青楼玩过,可没有一人的歌舞能跟刚才的相比!”风夕跟在他身後,啧啧赞道。 
  “想来这世上你白风夕没去过的地方、没玩过的东西、不会做的事定是少有了,是不?”丰息回头看她一眼,眼中闪著算计的光芒。 
  “嘻,黑狐狸,你不用大哥笑二哥。”风夕走近一座屏风前,挽起屏风上搭著的一件红色罗衣,“刚才那个美人确实适合穿红衣,象一朵红牡丹,妖娆媚艳,倾倒红尘众生!”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开门声,然後一个女子娇媚得让人骨酥肉软的声音响起。 
  “尚爷,你请稍坐,待奴家进去换身衣裳,然後再专为您跳一曲。” 
  “好好好!”男子略有些粗哑的声音连连道,语气中难掩猴急,“美人儿,你可要快点哦。” 
  “奴家知道,您先喝杯参茶,我马上就来。” 
  珠帘拂开,一股浓郁的花粉香传来,红衣美女妖娆的扭进内室,刚要解开衣裳,身子一软,向地倒去,触地之前却被一双长臂接住,然後将之轻轻放在一张软塌上。 
  “挺怜香惜玉的嘛。”只见风夕嘴辱微动,一缕细音传入丰息耳中。 
  “穿上那个。”丰息指指屏上的那件红罗衣,同样以传音入密之功告诉风夕。 
  “为什么?”风夕看著那件火红衣裙,好刺目的颜色! 
  “跳舞。”丰息淡淡道。 
  “为什么跳舞?”风夕再问。 
  “你不是想追查断魂门吗,外面那个尚也便是线索。”丰息指指妆台上的胭脂珠花,“自己动手,快一点。” 
  “黑狐狸,你疯了!叫我跳刚才那个美人跳的舞?我可不会!”风夕不可思义的瞪著他,弄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叫她跳舞?亏他想得出来! 
  “我上次从在离湖抓到的人是宁死也不招供的,所以你要诱他毫不知觉中说出,否则你就永不可能找到断魂门的人了。记住只要引他说出祈夷的下落就行了。”丰息毫不理会她,说完後转出屏风外,转身的一瞬间又回头一笑,“至於你会不会跳,你我皆清楚不是吗?白风夕聪明绝顶,过目即会,况且这种舞又岂比得上……” 
  余下的话未说完,彼此的眼光相撞,皆是犀利雪亮得似能将对方的前世今生看个透彻! 
  “你这只该死的、狡猾的黑狐狸!”风夕咬牙切齿。 
  “外面的人可是等不及了哦。”丰息指指外面的尚也,然後转出屏面,让风夕有地方换衣。 
  “跳艳舞呢,这辈子还真没做过这事。”风夕呢喃著,拈起那袭艳如火、丽如霞的罗衣,眼中忽涌出盈盈笑意,“对於这种一生或许才做一次的事,我风夕当然得好好做,并且要做得绝无瑕次才是!黑狐狸,你等著瞧吧!” 
   
  “美人儿,你还没换好衣裳吗?”帘外传来尚也的催促声。 
  “来了来了!” 
  娇声呖呖,珠帘轻拂,艳光微闪,美人羞出,高绾云鬓,面罩薄纱,轻裹红罗,手挽碧绫,赤足如莲,嫩白如玉,凌波微踏,飘然而来,触目所及,那猩红地毯好似化为一弘赤水,托起一朵绝世红莲。 
  那卧在塌上的尚也一见之下色授魂与! 
  帘後的短笛轻轻吹起,起时仿若玉指轻轻叩响环佩,清清脆脆,让人心神一清,忽然间却又清音一转,化为娇柔绮丽,冶艳靡媚,若美人娇吟婉唱,绵绵缠骨…… 
  那朵红莲,随著笛音翩然起舞,细腰婀娜一扭,便是春色无限,纤手柔柔一伸,便是春丝织网,碧绫环空一绕,便是柔情万缕……那玉足轻点、那玉腿轻抬,便是勾魂,那柳眉轻挑、那眼波流转,便是摄魄……那脸上薄纱若人心痒,那一袭红裙翻飞如浪,那一缕青丝偷舔香腮,那一滴香汗轻洒玉雪,那娇躯极尽妖娆的旋转,若一树粉桃,舞尽那百媚千娇,若一朵牡丹,舞尽那天香国色,若一株海棠,舞尽那风情万种…??
 
十二、有女若东邻 
  铺着浅蓝色桌布的圆桌上放有两物,一枚金灿灿的叶子及一块粉红色的丝帕。 
  “这两样东西便是你的收获?” 
  曲城最大的大雅客栈最好的那间天字号客房中,风夕绕着圆桌转了一圈,还是弄不明白这两样东西为何让那只黑狐狸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 
  “仔细看看。”丰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嗯,不错,华国的雨叶浓就是香。 
  “有什么特别吗?”风夕左手拿起那枚金叶,右手拈起那块丝帕,“这金叶就是普通的金叶嘛,倒是这丝帕上绣的这两个图案倒是挺特别的,嗯,还有这绣工很是不错。” 
  “那枚金叶上的脉络看清了吗?”丰息放下茶杯走过来,从她手中取过那枚金叶,“东朝各国的金叶皆是七脉,但你看这枚金叶,叶柄处多这若有似无的一脉,所有华国祈记银号所出的金叶皆有些标记。” 
  “嘻,我又不似你对金银珠宝、香车美人那般有研究,当然没你那么清楚。”风夕挥着手中金叶与丝帕,“这枚金叶是你在长离湖得到的?” 
  “我们去长离湖时已晚一步,断魂门早已倾巢离去,虽曾抓得一门人,但却自杀了,我只从他身上搜得这枚金叶。”丰息玩着手中的金叶道。 
  “所以你追至曲城想找祈家当家人祈夷?”风夕再猜。 
  “是的,谁知又晚一步,祈夷已失踪迹,所以我找上尚也。”丰息放下手中金叶道。 
  “你又如何知尚也也和此事有关?”风夕再问,并无线索指向尚也也与断魂门有关呀。 
  “我并不知道。”谁知丰息却道,“我不过是赌一赌,试探一下而已,必竟断魂门只认钱,而尚也的财富也不输祈夷,谁知竟真给我赌着了,尚也不但与此事有关,而且可能比祈夷更为密切。” 
  “哼!说来昨夜倒是我给你利用了一回。”风夕冷哼道。 
  “应该说是合作。”丰息笑笑,笑得有些狡猾。 
  “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凭祈夷与尚也的财力,他们如需要韩家灵药,完全可以向韩老头买,要多少便有多少,根本无需再要那张药方,更不用说灭了整个韩家!”风夕却想着这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我想原因就在这条丝帕上了。”丰息摊开那块粉色丝帕,指尖画着帕上绣着的图案。 
  “这就是你昨夜在祈雪院的找着的?那个祈夷呢?”风夕也看着那块丝帕。 
  “我找到的是祈夷的尸首,他早已被人杀於他自家的密室,这密室可能除他外再无人知,所以他死了几天都未被家人发觉。”丰息眼中有着冷光闪现,“而这块丝帕则是我在密室找着的,以一个雕花木盒装着,藏在一处很隐蔽的地方,我顺手带回来了。” 
  “你为何断定这块丝帕的主人与此事有关?依这颜色看来,说不定是祈夷哪个相好的送与他的,所以他才藏得那般隐秘。”风夕抢过他手中的丝帕,这种粉嫩的颜色只有女子才喜爱的,无法想象一个大男人用这个,“而且就算这丝帕的主人与此事有关,但凭此帕你又如何找着主人?” 
  丰息闻言不由浅笑摇头,“女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看了半天还没看出来吗?” 
  “难道这图案?”风夕凝眸细看那丝帕上绣有的图案,“这东西好似是什么兽类,只是实在想不出是什么。” 
  “你我都知,祈、尚两人巨富之家,既非武林中人,又与韩家无冤无仇,因此根本无理由去买凶夺药。”丰息从她手中取过丝帕,将之摊在桌上,“那么收买断魂门造成韩家灭门之祸的定是有人在他们背後指使他们,而以他们的财富地位,整个曲城甚至华国人对其都是毕恭毕敬的,巴结奉承都来不及,又更何况说是‘指使’他们。” 
  “因此能令他们动的……”风夕恍然大悟。 
  “能令他们贡出家财并与人为恐避之不及的断魂门接触的只有‘权’!”丰息断然道,眸中迸出亮芒,“他们虽有钱,但在钱之上的还有权!” 
  “所以指使他们的定是华国的当权者!而这丝帕上的图案必与那位当权者有着莫大关系。”风夕眼中同样光芒闪烁,一眨也不眨的盯视着丰息,似怕错过这狡猾的人眼中任何一个信息??
 
“这个人他不但要韩家的药,更要韩家的药方,更甚至他不希望这世上还有其他人有此药方,因此他指使华国最有钱的祈夷与尚也出面与断魂门接触,夺药与药方并灭掉韩家,只是他虽夺得一些药,也灭了韩家,但却未想到韩老头宁死也不肯将药方交出来,反倒给了冤对头你,所以这是他失算的第一处。”丰息推算着,眸中慧光毕露。 
  “而他更没想到此事会引起你我的追查,你说在泰城曾遭断魂门袭击,许是想杀韩家最後一人韩朴,谁知又未成功,反倒引你一路追至华国,他定也警觉到了,所以先一步离开长离湖的巢穴,但却被我赶至,得到了这一枚泄露祈夷身分的金叶,於是他才杀祈夷,却未动尚也,想来也不想因这两个掌握着倾国财富的人的死而影响华国经济的稳定。而这块丝帕,或许是他赠与祈夷作为信物用的,又或是他掉落而被祈夷捡到藏起的。” 
  “那你可知这人到底是谁?”风夕偏头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这图案是什么吗?”丰息不答反问,指着丝帕上的图案,那似是一个,又似是两个。 
  “不知道。”风夕再细看一眼,真的未曾见过此种兽类。 
  “那太可惜了。”丰息似有些遗憾的道。 
  风夕眉一皱,眼一眯,将丝帕一把抓在手中,“别卖关子,你再不说我就把它给撒成碎片了!”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跟她相知十年的丰息,他毫不在意的转过身,慢慢踱回椅前坐下,端起茶杯悠闲的品茶。 
  而风夕对其他人或许优容,但对他素来没什么好耐心,身子一闪,风一般掠至他跟前,手一伸,杯已夺至她手中,再一抛,杯已落在桌上,手再伸,已抓住丰息的衣领,五指收紧,微弯腰,逼近那张俊脸,“黑狐狸,你快说!”动作语气一气呵成,利落得---想来是久经练习的!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倒有些像丝帕上的图?”说话间,丰息双臂一伸便揽在风夕肩上,力运於臂,微微一拉,风夕站立不稳便倒向他怀中,顿时两人紧紧相依,似融一体。 
  “是有些象。”风夕睨一眼丝帕上的图案, “不过,这样才是真正的象!” 
  说完她双膝一屈,便坐在丰息膝上,手一拉,丰息的颈勃便前倾,刹时他脸白了一下,呼吸也有些不顺,而就在她坐下时,丰息的膝似遭什么重击,晃动了一下,而风夕的腰却似不能直起,身子也更向丰息怀中倚去,肩膀也时前倾、时後仰。 
  若外人此时看去,会觉得两人好似一对如膝似胶、缠绵一体的情侣,娇柔的女子扑在爱人的怀中,螓首微仰,柔情款款,俊雅的男子手揽爱人,俊脸微侧,眸光似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天生一对!只是---那微有些抖的双腿、那有些微颤的双肩、那时白时红时青的脸色破坏了眼前美景,好似彼此都被什么千斤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叫蛩蛩与距虚,传说中---相类似而形影不离的异兽!”丰息轻轻道出,只是每说一字便一顿,似是有什么扼住他咽喉。 
  “蛩蛩与距虚?”风夕反问道,也是一字一顿慢慢道出,一双玉手指节已呈乌紫。 
  “姐姐!你在吗?” 
  门外传来韩朴的叫唤声,接着房门被推开,鱼贯走入韩朴、凤栖梧、笑儿、钟离、钟园,在五人还未来得及为两人暧昧的姿势而惊呼时,只听“砰!”的一声,同时人影一闪,再看时,一张椅子四分五裂的散於地上,而那两人却安然无恙的站在房中,脸不红气不喘,一个弹弹衣袖,一个掠掠长发,意态悠闲,好似刚才没发生任何事一样。 
  韩朴与凤栖梧,一个瞪大眼睛似不明白怎么回事的呆看着房中的两人,一个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眸忽明忽灭。 
  “唉!这两人不管到哪总要比试一翻!”笑儿看着两人喃喃叹道。 
  “唉!又要陪店老板一张椅子了!”双胞胎却同时婉叹道。 
  “姐姐,你们在干什么?”韩朴走进房中问向风夕。 
  “看看‘凤啸九天’与‘兰暗天下’谁强谁弱啦。”风夕眨眨眼道。 
  “哦。”韩朴一听来了兴趣,“那结果呢?” 
  “唉,还是老样子。”风夕婉惜的叹道??
 
“钟离、钟园,你们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後上路。”丰息向双胞胎吩咐道。 
  “笑儿,你也陪凤姑娘去收拾一下。”丰息眸光扫向凤栖梧,淡淡的吩咐着。 
  “是。” 
  双胞胎应声退下,笑儿也挽着凤栖梧离去。 
  “你的凤美人似乎误会了,好象很难过呢。”风夕玩味的笑笑,想起凤栖梧那张发白的容颜。 
  “我们有什么让人误会的?”丰息看向她反问道。 
  “呃?”风夕一听却征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两人十年来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过来的,实在没什么让人误会的事。 
  “别把你手中的丝帕抓碎了。”丰息提醒着用力抓紧手中帕子的她。 
  “哦。”风夕摊开手中丝帕,审视着帕上相依相偎的奇兽,“你说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蛩蛩与距虚?” 
  “是的。”丰息点点头,眸光幽深,似陷入某种回忆,“若我没记错的话,十五年前我应该见过这种奇兽。” 
  “你见过?”风夕一听不由睁大眼,这种传说中才有的东西他竟也见过? 
  “应该说是见过这两种奇兽的雕像。”丰息道??
 
“在哪?”风夕追问。 
  “华都!”丰息淡淡的吐出。 
  两人忽然都不说话,眸光相对,一刹那间,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其实我也不能十分确定。”半晌後,丰息又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风夕眸中闪着兴奋趣味。 
  “姐姐,这些人这么急,要去哪?”无人理会的韩朴只好自个儿趴在窗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是说华国是六国中最富有的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穷人?” 
  “傻瓜,即算是富,富的永远也不会是这些平民百姓。”风夕走近他身旁,看着窗外,只见街上许许多多衣衫破烂的穷人、乞丐全往一个地方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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