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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虚花悟 --- 璇儿[第1页]

作者:有真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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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斩愁》的续...
《斩愁》--- 璇儿 [逆水寒同人]... 
http://post.baidu.com/f?kz=92933336
 
月已隐入云层,雷声划破了暗夜的静,也划破了他的心。与此同时,闪电划过天际,映得天地间如同白昼。“砰”地一声,陆商阳手中的酒碗落到了地上,跌得粉碎。 
一张苍白如玉琢成的脸庞,出现在闪电的寒光之中。棱角分明的嘴唇张开,微仰着头,任冰凉的雨水流入咽喉中。眸子是合上的,浓密的睫毛给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阴影。 
雨还在下。闪电再次照亮天际时,陆商阳依然呆立在地。刚才的影子已消失在黑暗中,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幻影。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刚才那个影子却又是如此清晰,清晰地和两年前那个弹琴的影子叠印在一起!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白得像死人的月亮又从铁灰色的云层中出了那死白的脸。 
一个瘦削的身影伏倒在桌上。散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他的脸。 
陆商阳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短短数十步的路他却感觉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原来心的距离,才是真正的遥远无垠。原来心的羁绊,才会让人恐惧、犹疑、期待、喜悦。原来仇恨真的不会天长地久,只有相濡以沫的情感才会持久。沉淀在心底的,是情感,浮在表面上的,才是仇恨。就像一锅煮开的汤上的浮沫,用个勺子轻轻一挑,就没了。 
陆商阳伸出手,又收回。再伸出手,又犹疑着怔在半空中。 
轻轻拂开遮住他面庞的卷曲的头发,那张苍白如玉雕的俊美面庞赫然出现在月光之下。眉心微蹙,痛楚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陆商阳茫然地注视着他的面庞。太苍白了,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连嘴唇也白得无色。已不复有当初相识时的洒脱俊逸,也不再有追杀自己时的张扬狂傲,甚至,最后败在自己手中时的绝望无助,也没有了。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茫然。你醉了吗?你醉的时候,总是像孩子般,就像现在。而只要你一醒过来,你就你像一柄出鞘的利剑……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你。 
“惜晴,惜晴……”他还在呓语,两滴眼泪自眼角渗落出来,在月光下,像两颗珍珠。 
陆商阳叹了口气。看来,他不仅是醉了,还中在梦中,一直未醒的梦。“惜晴”,也只是个根深蒂固的信念而已,即使这个信念早已化成了一堆黄土。 
你还念着她吗?念着那个你心爱的女子?那一瞬间,陆商阳真的有种冲动,想把他这残存的信念击得粉碎。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曾无数次地与他的眼神对视,那双眼睛有时桀傲不驯,有时空虚迷茫。如今,这双凝视着自己的黑幽幽的眸子,却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儿。没有狂傲和不羁,也没有恐惧和不安。仅仅是在看自己,如此而已。 
两人久久凝视。只听雷声隆隆,雨声如泼。 
陆商阳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他的面庞。 
“真的是你?” 
对方却微笑了:“不是,是你心里在想我,所以,你看到我了。” 
陆商阳不懂。 
那个似真似幻的微笑,还在他眼前闪烁,让陆商阳眩晕得发昏。 
又是一个炸雷劈下,闪电过后,天地间又归于黑暗。 
陆商阳再次借着闪电的光看去时,除了桌上的酒杯,已经杳无人迹。 
刚才所见的,真是一个幻境?真是魔由心生,我想你,所以,我看到了你?! 
可是,我指尖的触感是什么?你的发丝,你的肌肤,我刚才都碰触到了。是你,是真真实实的你! 
你不是隐居在京城吗?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此? 
这又是你的一个局吗?!你还想骗我什么? 
陆商阳茫然四顾,天地尽皆被密密雨帘遮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尽的黑暗。 

悠悠白云,溶溶青山。 
那满山坡的菊啊,开放得如此灿烂。 
一个青衣男子,飘然立于遍野盛放的菊中。秋水为神,玉为骨。 
他手中拈着一朵黄菊,凑在鼻端,嗅那淡淡幽香。 
蓦然回首,朝痴痴而立的陆商阳微微一笑。 
“你来了。” 
陆商阳没有收回视线。他的眼光,凝在那张苍白如玉琢成的脸上,移不开。 
“你瘦了。” 
秦夕照淡淡一笑,笑容如夕照空山,空灵缥缈。“托陆庄主的福……不,现在应该是陆大寨主了吧?恭喜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了一个龙渊山庄,又得了一个清风寨。陆大侠两年之前协助定国侯揭穿了端王通辽叛国的篡位阴谋,在江湖上声名如日中天,人人提到你陆大侠都得翘起大姆指说声好。只是你为何既不要功名富贵,也不愿在京城重建你的龙渊山庄,却要跑到那边关苦寒之地,做那山贼草莽?” 
 
陆商阳道:“庄主也好,寨主也罢,其实在我而言是无所谓的。只可惜我跟我那班兄弟朋友,被生生牵扯入了这个阴谋,成了端王这个阴谋下的牺牲品。而你,我待你还不够好?你偏生还是图那浮云般的名利权势,为端王卖命。你的下场,又是如何?” 
秦夕照眉梢微挑,唇角轻扬,眼波似流欲流,道:“若非陆大侠两年前剑下留情,我早已是二世为人了。”眼神一闪,戾气顿现,双眸顿如水结成了冰,“不过,陆大侠那一剑虽未穿心亦不远矣,又中了韩铁凝一掌,我也足足养了两年。我仇家遍布天下,当年追杀你时,血洗你红颜知己云烟霏的寒伶宫,毁了你至交好友的火云堡,还累得你龙渊山庄及几位结拜兄弟替你陪葬,天下想杀我的人,怕也是多如牛毛罢。你百般打听,总算知道了我的住处,你现在是要亲手杀我呢,还是传出讯息,假他人之手?”不待陆商阳回答,微微一笑,眼中的冰又化为了水,“不过,你是大侠,不会做这般畏手畏脚之事罢。” 
转过身,朝茅屋中走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酒已备好,陆大侠,请吧。” 
陆商阳望着杯中碧绿的酒液。香得浓烈,但却从未闻过这种酒香。 
秦夕照笑道:“怎么?怕有毒?”端起陆商阳的酒杯轻啜一口,道,“这样行了吧?” 
陆商阳举杯一饮而尽,道:“好酒。不过,我喝你这杯酒,不是因为你喝了一口。你若真要害我,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法子。” 
秦夕照轻笑:“不愧是我的知音。”把二人酒杯斟满,道,“你知道我酒量不好,我们初次相识时,也是说得起劲,便喝得一塌糊涂,让我头痛了两天。不过,今天你来了,我们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管那许多前尘旧事。” 
“那天夜里,我看到的,不是幻觉,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趁着黑暗,悄然离去?” 
秦夕照眼神迷离,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老是要去那里……我总是梦见你我相遇的情景……大隐隐于市,我此次露了行藏,你以为是意外?若非我隔三岔五便去那里喝酒,哪会有人发现我。” 
陆商阳一怔道:“你真好心情,此处到那酒亭可不近。你知不知道,你行踪一露,仇家都会找上门来?” 
秦夕照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子猷刘伶,莫不如此。”又把两个人的酒杯斟满。 
也不知喝了多少杯,秦夕照已经脸上发烧,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相识吗?” 
“当然记得。临渊一夜,永生难忘。” 
“两年以前,我在临渊酒亭喝酒,却遇上了你。或许,是缘份。或许,是宿命。” 
“正因为太美,所以,只是梦境吧……梦醒了,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一时间,鬼哭神号,尸骨遍野。你逆天而行,究竟是为了什么?名利,权势,真对你那么重要?” 
“你想说,最后终归是邪不胜正?其实,不如说,京城两个势力比拼中,端王输给了定国侯,如此而已。所以,我也只有跟着一起输。正?邪?真是可笑。” 
“……你看来是永远不会变的了。”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杀了我报仇?” 
“……不知道。我是有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血洗我龙渊山庄,杀害我所有朋友的人。一次,两次,和最后一次。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杀我?” 
“……你忘了,你也一直不忍杀我。其实在你追杀我的过程中,你是有机会杀我的……你却一再拖延,最终让我逃走……血海深仇,报仇雪恨。那些不过都是空话。踩着一路的血泊和尸体走过去,牺牲的人不计其数,自己苦撑着活下来的目的却已变得如轻烟般缥缈不可捉摸!报仇?自己报了什么仇?自己不过是一个政治阴谋下的牺牲品,一个踩着朋友的尸体得以幸存的……大侠!再杀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有意义?你忘了我手上的血债累累?你真忘得掉?” 
“……我明知道,我今日不是来杀你的。你何苦问这种心底清楚的问题?” 
秦夕照半侧着头看着他,眼中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你真不枉是我的知音啊,我心里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陆大侠,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陆商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秦夕照站起身,走到坐着的陆商阳身旁,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放过我呢?为什么对我如此优待?”他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更贴近他,几乎嘴唇已贴上了陆商阳的耳垂,陆商阳感觉得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还有缕缕发丝拂在自己脸上。“难道说,你对我的宽容,都是来自于临渊酒亭那夜,你的一吻?” 
陆商阳霍地站起,险些撞上秦夕照的脸。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两个人的脸相距不到一寸,秦夕照也不退后,陆商阳看得见那双亮晶晶的瞳仁中自己的影子。 
“你……你为何一直要诱惑我!”过了不知多久,陆商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他一手搂住秦夕照的肩头,发疯也似地向他唇上吻了下去。 
秦夕照没有反抗。哐啷一声,身旁的椅子被撞倒了,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江湖仇杀,生死恩怨,在这一刻已消失殆尽。心中只留存手中拥紧的这个人,至少这一刻,哪怕丢了世上所有的一切,也绝不再放开他。压抑,压抑,压抑,自己不断地压抑,压抑得自己都接近崩溃。如果压抑的结果就是失去,那么,宁愿不再压抑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可是,过了这一刻,这梦境般的一刻,一切也依然是空,自己还是陆商阳,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大侠,清风寨的大寨主。数不清的道德戒条,如蛛网般紧紧地缠住自己。否则,临渊酒亭那一夜,就该在月光中沉醉,在他的笑容中迷失,在他的气息间沉沦,即使要为此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那一夜,就该抱紧了他不放,不该任由他像条游鱼般地从自己怀中滑了出去。可是,即使那一夜拥紧了他不放,即使可以一直吻他,吻到他窒息都不停止,一切大概都不会变吧,他一样会血洗龙渊山庄,誓取自己项上人头。人生无奈的事太多,不是一瞬间的迷醉可以解决的。人生羁绊的事太多太多,自己放不下,秦夕照一样放不下。所以,那一夜的琴音,只能成为梦境中的幻觉,只能成为回忆中的绝响。若是,从未相逢过,便好。 
良久,陆商阳抬起了头。秦夕照睁开眼睛,舔了舔有些麻木的嘴唇,笑道:“你是打算一直压着我吗?你可不轻哪。还是想接着做点什么?” 
陆商阳注视着他,道:“不仅是因为那夜的一吻,还因为你说,从来都没有人如此待你。” 
秦夕照冷笑一声,道:“你真的相信吗?陆商阳,你还相信我说过的话吗?你知不知道,我秦夕照是什么出身?” 
陆商阳一愣,道:“这又有何干系?” 
秦夕照笑了,笑得让陆商阳都有些心神动荡。“有,有很大的干系。”他又把嘴唇贴到陆商阳耳边,轻轻地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出身——青——楼。” 
他推开陆商阳,笑道:“你现在可明白了?那天晚上那一吻,对我根本什么都不算。事实上,你只吻了我我还挺失望,我以为你会碰我呢。没关系,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他也不管嘴角的血迹,继续笑道:“你知道吗,我是婊子的儿子,你想我又是什么人?我还清白得了吗?我还干净得了吗?哈哈哈……” 
陆商阳冷静了一下,冷冷地道:“你说的,究竟有几分真情?你犯不着为了气我而来骗我。就算你是婊子的儿子,也不等于你也是婊子。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刺激我?端王已被赐自尽,惜晴也已过世,那一切的牵绊于你而言已只是回忆,我都没找你报仇,你还想怎么样?再找一个靠山,再次兴风作浪,又把我当作你的踏脚石?” 
秦夕照直视他,冷冷地道:“你是大侠,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大侠。我是什么?出生低贱,婊子的儿子,没有看得起。不管我作什么努力,也没有人看得起我。你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人人景仰,你永远不会懂我的感觉,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疯狂追逐名利权势那种感受。”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不管你是什么出身,比这更糟的,我都能接受。毕竟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你吃的苦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陆商阳无语,突然灵光一闪,笑道:“你忘了,要找你报仇的,我也算一个。” 
秦夕照狐疑地望着他,道:“你是要和我作对吗?”看到陆商阳的表情,心中已知他在打什么主意,无奈道,“你又想怎么样?” 
陆商阳道:“看你身法,不但旧伤全愈,武功还颇有进境。我怎么能放你这种煞星在江湖上乱走?” 
秦夕照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想有数十人之多,心中着急。自己的仇家都对自己武功清楚,此次派人前来,必然是有不少高手在内。一旦他们来了,自己要脱身就难了。思及此处,横了戚少商一眼,道:“你不就是想请我到你清风寨作客,让我看看你大寨主的威风?我去便是了。”又笑了笑,道,“我行踪想来全江湖都知道了,这时你陆大侠倒确实是最好的护身符了。谁会想到陆大侠会跟他的死仇在一起?哈哈哈……” 
陆商阳瞠目结舌,下套的人反而被套住?看到那个人笑得眼睛像新月,简直想给自己头上一拳。 
风吟楼上,陆商阳跟秦夕照坐在角落上的一张桌子上。再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秦夕照笑道:“多亏了有你这个护身符,否则我恐怕还没走出三十里就被人乱刀分尸了。” 
陆商阳闷声道:“我虽然并非想来杀你,但也没想过是来当你的护花使者的。” 
秦夕照笑了笑,道:“你已经是了,就不要发牢骚了。否则你赶这么快来干嘛?你累死了几匹马?” 
菜上了,陆商阳闷闷地道:“你还是吃东西吧,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顿。” 
秦夕照淡笑道:“是吗?那我可真要多吃点了。” 
临窗一桌,坐的是几个江湖人士,正在高谈阔论。 
“听说找到两年前那血洗陆大侠龙渊山庄的秦夕照了?” 
“不错!据说他一直隐居在京城……竟然没人找得到!” 
“如今火云堡已经派人前往了……那秦夕照当日结下的血仇,随便哪一桩都足以要他命了!当日的龙渊山庄如今的清风寨,火云堡,还有寒伶宫……” 
“唉……为何当年陆大侠与他决战时,明明制住了他却手下留情?这种魔头留在世上作甚?” 
“听说陆大侠本与他是至交好友,陆大侠重情重义,宅心仁厚,想来不忍见他死于自己龙渊神剑之下吧。这秦夕照狼心狗肺,人人得而诛之,陆大侠不杀他,自有人杀他!” 
陆商阳握着筷子的手停住了。眼前仿佛有一片耀目的红光……对,是血。是血池地狱?当日龙渊山庄的一片血海……拼了命护着自己,要自己一定逃出去的兄弟……还有面前这个人!在自己生辰当日的酒中放入剧毒,在堂上悠悠闲闲说着自己的身份,来意……然后青袍微动,潇潇洒洒走出庄门……火,烧起来了……龙渊山庄被吞没在一片火海中……只为了自己手中那个证据!那个可以证明端王叛国的证据! 
“一把火……便什么证据也没有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岂不是好?” 
“陆庄主,看在咱们一场相交的情谊上,我就不在你身上补一剑了……” 
秦夕照也放下了筷子,注视着陆商阳。陆商阳慢慢抬起头,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秦夕照手心不觉已有冷汗渗出,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陆商阳慢慢松驰下来,淡淡道:“吃饭吧,吃完快点赶路。一日不回到清风寨,便一日不安全。夕照,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玩什么点子,你知道,只要你身份一暴露,不出半天,你必将横尸当场!” 
秦夕照笑道:“横尸当场?我恐怕没那个运气吧。若不将我千刀万剐,就必定是五马分尸。火云堡的天打雷劈之刑,恐怕也早为我准备好了。” 
陆商阳道:“你自己清楚,那是最好不过。”低头吃饭。 
秦夕照沉默半晌,道:“我懂你的意思,不过,你若要我这么缩头缩尾地躲藏一生,我倒宁愿去赌一赌。我赌输了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两人走下吟风楼,回到所雇的马车边上,陆商阳忽然噫了一声,走到墙边,盯着一张告示细看。 
秦夕照也跟了过去,一瞟之下,道:“他还没死?” 
陆商阳道:“当年跟你一同来烧我龙渊庄,又作你的副手来追杀我的,不就是这金横川?” 
 
秦夕照皱眉道:“想来是死刑之前,越狱逃出?奇怪,端王早已被赐死,这人为何还直到上月还被押在死囚牢中?”摇摇头,道,“走吧。” 
秦夕照上了马车,陆商阳正欲跟上,忽听到有人扬声叫道:“陆大侠!”回过头去,见一骑马如飞而来,马上是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 
青年下马来,朝陆商阳拱手道:“雷歌见过陆大侠!” 
陆商阳暗暗叫苦,霹雳堂的人怎么跑到北方来了?脸上还是在笑,拱拱手道:“好久不见了,堂主可好?” 
雷歌道:“堂主就是听说那秦夕照重现江湖,才派了我等前来擒人。” 
陆商阳道:“擒人?” 
雷歌恨恨道:“我霹雳堂分属火云堡毁在那秦夕照手中,雷霆叔叔也惨死他手,若轻易取了他性命,火云堡数百人命,如何还?霹雳堂天打雷劈之刑早已准备好,只等抓到此人,便让老天来惩罚他!” 
陆商阳头皮发麻,他跟火云堡堡主雷霆自幼交好,情同兄弟,雷霆乃霹雳堂现今堂主雷扬的哥哥,为了这血海深仇,用天打雷劈之刑也不为过。侧耳一听,马车内并无动静,不知道秦夕照如今在想些什么。 
雷歌又道:“陆大侠也是来取那魔头性命报仇的?不如一路前去?” 
陆商阳道:“我已到过秦夕照隐居之处,却未看到人影。如今清风寨突有大事,得先回寨一趟。恕难奉陪了。” 
雷歌点点头,道:“陆大侠一路走好,雷歌报仇之心急切,先走一步了!” 
陆商阳看着他打马飞奔而去,上了马车,看到秦夕照坐在那里,还是那古井无波的模样,哼了一声道:“你刚才倒很沉得住气啊。” 
秦夕照笑道:“跟陆大侠在一起,怕霹雳堂的天打雷劈是白准备了。” 
陆商阳道:“只怕你作恶多端,总有一天,我容你,天都不容你!” 

关鸿正气哼哼地把一堆东西丢在秦夕照桌上。“拿去!大当家给你的!”倒头便走。 
秦夕照放下笔,笑道:“你又被派了做跑腿的差事了?”他伸手翻了翻关鸿正丢下的东西,摇头笑道:“谁买的?你吗?” 
“不是我还有谁?” 
秦夕照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以来,你买回来的文房四宝没一样是我合用的。你大哥这么吝啬,要省钱么?这笔我还没用力就断了,纸还没铺平就破了,墨磨都磨不开,你这不是存心折腾我吗?”他不理会气得呼呼直喘气的关鸿正,又道,“你瞧,你买的棋,怎么只有黑子,没白子?你要我只用黑子自己跟自己下吗?” 
关鸿正忍住气走过去看了看那副闯祸的棋,道:“你怎么知道?卖给我时就是这样的!” 
秦夕照又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准备站起身来。“看来,我只有自己亲自去买了?” 
关鸿正慌了手脚,陆商阳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秦夕照出清风寨一步的!“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再去买总成了吧?你开单子,开单子!” 
秦夕照强忍住笑,最后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关鸿正抱着一张古琴走了进来,秦夕照微微一怔,伸手接过,手指在琴身上轻弹一下。“好琴,是哪里弄来的?” 
关鸿正道:“大当家托了朋友替你找来的。” 
秦夕照手指在琴弦上虚拨,问听此言一愣:“朋友?他哪位朋友如此风雅,有此千年古琴?” 
关鸿正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你该认得的。” 
一个容貌英伟的男子正坐在陆商阳对面。 
“现在端王已死,定国侯在朝廷之上应该是得心应手了罢?” 
韩铁凝苦笑:“陆兄,你是江湖人,不懂官场之事。如同当日的秦夕照不过是端王手中一颗棋子,端王也只是九王爷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九王爷封为康王,拥兵自重,皇上又耳软心活,对他宠爱得很,我们一样的无可奈何。” 
陆商阳黯然道:“只可惜了我那些好兄弟。” 
一时间房中空气犹如凝滞了似的。两年之前,腥风血雨,又再次浮现眼前。 
陆商阳勉强笑了笑,问道:“韩兄,你此时来,所为何事?” 
韩铁凝笑道:“公事。你可还记得,当日那端王手下的将领,金横川?” 
 
陆商阳道:“当然记得。人品很不怎样,武功倒很不错。我在京城看到悬赏抓他的告示了。” 
韩铁凝摊摊手,道:“逃了,有消息说是逃到边关了。现在悬赏万金在拿他,毕竟他是端王的心腹,知道太多秘密。康王比我们还心急,还想灭口,因为当日之事,是他幕后操纵。倒是你,你得到消息说秦夕照隐居京城,你找到他了吗?” 
陆商阳苦笑点头:“脾性不改,这两年他居然没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奇迹。” 
韩铁凝道:“你莫忘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心狠手辣,一心追名逐利。我看即使现在,他还是没放弃。他出身确实不堪,母亲是青楼女子,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他自小受尽白眼。也难为他,不知哪里学来一身功夫,而且天文地理文韬武略奇门五行诗词歌赋样样俱通,有时想想确实奇怪。他一生就活在这出身的阴影里,惜晴怎么劝他,他也不听,最终落得那般悲惨下场。其实惜晴何尝想他出将入相,何尝稀罕那功名富贵?偏他就是不悟。” 
陆商阳黯然道:“令妹太美,太善良,根本不知人心险恶。秦夕照虽然歹毒,对她却也实是一往情深。” 
韩铁凝道:“当年我要杀秦夕照,惜晴以身挡我一剑,叫我怎么还能杀他?”一提到惜晴,韩铁凝还是黯然神伤。 
一个清雅淡定的声音,自门口响起:“若非我两年前在陆商阳手下重伤,险些性命不保,这两年你们又会过得如此风平浪静?” 
青衣男子倚在门前,似笑非笑,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似有薄雾笼罩。 
韩铁凝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灼灼凝视他,似要穿透他:“若非惜晴是我妹妹,当日你败在他剑下,我岂能放过你?她临死还念着你,求我不要杀你,我怎么忍心让她如此死去?你的命,是她换回来的。” 
秦夕照低了头,道:“我对不起她。” 
韩铁凝沉声道:“我只希望你从今以后对得起她!” 
秦夕照淡然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拱了拱手,道,“韩兄远道而来,跟陆寨主定然有很多话要说,在下就先告辞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多谢韩兄那张琴,我就觉得眼熟,原来是韩兄家中的珍品。” 
韩铁凝听了他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话,本来极是恼怒,听到最后一句,心又软了。那琴本是惜晴遗物,睹物思人,正巧陆商阳托他寻琴,便赠予了他,未料到……这难道也算物归原主?叹了口气,道:“好自为之吧。” 
秦夕照用手指轻叩着琴弦,一下,两下,三下。他的眼神迷离得像空中的云。 
也许,人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转了一转,想法都会改变。惜晴,是曾经深爱过。可是,她就像是秋天最后的残艳,像傍晚的一抹彩霞,像即将枯萎的花朵最后绽放的绚烂。就这样,她把生给了他,却把死留给了自己。没错,两个人是相爱着,却并不了解对方的心。这比不爱还可怕。一切的悲剧也就由此而生,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局。 
可是,这样迷迷离离地过了两年,这一切仿佛都已是前生的事,想记住,却总是消失在记忆中,想抓住,记忆又怎么能被你握在手心。 
秦夕照低叹一声。爱着惜晴,却不理解她的想法。她要的只是平淡的幸福。惜晴知道自己的野心,却无能为力。那么,还能怪谁,怨谁,恨谁。相爱却不能相知,如今想来,还不如不爱罢。惜晴,就像一把锁,锁住心灵,锁住情感,甚至左右他的人生。现在,自己醒了,这把锁,也已经开了罢。 
“在想什么?” 
秦夕照缓缓抬头,道:“我在想,我如果两年前跟她一起死,是不是好一些?我想,我可能还是爱得不够……其实我在她坟前守一辈子又怎么样,她终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商阳看着他迷离的眼神,心中刺痛。“我真不明白你,你惊才艳绝,为什么偏要朝邪路上走?看看如今江湖上对你是同仇敌忾,你若离开清风寨一步,怕你不出半日就会被砍成肉泥!你聪明绝顶,为什么偏偏就悟不了?富贵荣华如浮云,你何苦追逐那些东西?你本来是个江湖人,我还真很少见到江湖中人如此热衷名利的。” 
 
秦夕照脸上浮现一个谜样的笑容。“你只需要知道,我出身低贱,自小受尽折磨,冷嘲热讽。我想让世人对我刮目相看……我也不想让惜晴跟了一个让人看不起的男人……” 
陆商阳暗叹,痴儿,痴儿,你为何不悟?“不论如何,你也不能胡作非为,妄加杀戮。两年前你为杀我一人,可谓血海无边,烟霏寒伶宫中那些女孩子你都不肯放过……只为了要逼我现身……你就真的没有一点人性吗?” 
秦夕照转过头凝视他,又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当时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当时回答了,现在我再说一遍——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商阳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我是把一条毒龙放在自己身边。” 
秦夕照笑道:“你两年前就可以杀我的,你却不忍。” 
陆商阳闷声道:“我实在不明白,我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残忍狠毒到如此地步的人如此容忍!那时,我兄弟好友的脸天天在我梦中晃动,那一剑我却还是没有刺中你的要害!” 
秦夕照慢慢解开衣服。陆商阳一惊,道:“你干什么?”‘ 
秦夕照敞开衣襟,白皙肌肤上,左胸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真如完美瓷器被弄了个缺口似的。“只要再偏一寸,我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只是你的一念之差……如此而已。你总归是杀了我一次。” 
陆商阳怒极而笑:“如此说来倒是我欠你了不成?” 
秦夕照掩好衣襟,淡然道:“那倒不是,只是请你不要再提说你没杀我的事。否则,我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我下山,最多不过一死;要么,你就亲手杀了我。” 
陆商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眼神却慢慢温柔地下来,叹道:“你实在是我的魔星……那一夜,我的神魂,就全部被你所摄……” 
秦夕照冷冷道:“全部?你放不下的东西,可太多了。”盘膝坐在榻上,道,“你走吧,我想练功。” 

陆商阳本来已在起身,突然停下,道:“练功?你练什么功?” 
秦夕照笑道:“你果真见识广博,这么淡淡的味道你也闻到了。”伸手打开桌上一只木盒,里面却是一堆碧绿的粉末。 
陆商阳变色道:“你竟能把碧雪蚕炼成毒粉?!” 
秦夕照笑道:“我哪有这本事。这是昔日在端王一个手下送我的。你忘了洛红萼了?” 
陆商阳略一思索,道:“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常常跟你一起出来办事的姑娘么。难怪了,她喜欢你,把这东西都送你了。但你该知道,用碧雪蚕练功,将会容貌全毁,变得如同鬼怪!” 
秦夕照静静地道:“我要这副皮囊做什么?只要此功有所大成,在这世上,我就难逢敌手。容颜尽毁最好,我有什么可惜的。若非我内伤太重,不敢强炼,还等得到今天?”眼中痛楚一闪即逝,陆商阳却未忽略,心中好生奇怪。” 
陆商阳也不跟他辩驳,伸手便抓那木盒。毁了它,便一了百了! 
秦夕照伸手去格,陆商阳出手在先,木盒已被陆商阳抓在手里。 
“你敢毁它?” 
陆商阳笑道:“为了不让你变得那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当然敢毁它。” 
秦夕照一时语塞,急道:“还给我!” 
陆商阳退了一步,笑道:“你还不如下点功夫练别的呢。” 
秦夕照哼了一声,抢上一步,伸手便夺。这一招擒拿使得巧妙之极,陆商阳没料到他说抢便抢,愣了一愣,又不想真的动手,就这一瞬间,木盒又被他夺了回去。 
秦夕照往口中倒了些粉末。陆商阳一惊,叫道:“你干什么?” 
秦夕照横了他一眼,道:“我把这药吞下去,那就练也得练,不练也得练!” 
陆商阳情急之下,抢到他身后,一指按住他大穴,道:“你若敢吞,我就废了你的武功,看你还怎么练!” 
秦夕照白他一眼道:“你若要废,我吞了这药,就只有一个死字!”他一仰脖,竟把药末尽数吞了下去。 
陆商阳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狠命地摇着秦夕照:“你这个疯子,你给我吐出来!听见没有,吐出来!” 
秦夕照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他冷笑道:“你不是要废我武功吗?你动手啊!不练,我一样地走火入魔而死!你动手啊!” 
 
陆商阳又惊又怒,喝道:“坐好!”双手按在他背心,以内力想替他驱毒。他猜想不错,此药是个引子,若练,就成为药引,将毒化为己有;若不练,便是剧毒,足以要人的命! 
他源源不断催送内力过去,却发现毫无作用。他一沉吟,便知其故:秦夕照宁愿毒发身亡,也不要他驱毒! 
陆商阳狂怒之下,狠狠一个耳光打下去,道:“你确实是个疯子!你不仅伤害别人,连你自己都要糟蹋!秦夕照,你给我听好,我宁愿你死,也不要你变成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要死,就去死吧,反正你这种疯子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陆商阳急怒交集,忽见秦夕照喘息越来越急促,脸颊也越来越红,红如火烧。不由得大惊失色,猛力摇晃他:“你怎么了?” 
秦夕照脸如火烧,费力地指着那个木盒,道:“你把那个拿来……给我……” 
看陆商阳犹豫,秦夕照急道:“我……不是要吃,你不相信就拿在你手上……” 
陆商阳莫名其妙地倒了些药粉在手心,摊开放到秦夕照面前。秦夕照睁大眼睛看了两眼,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怪异,又像是哭又像是笑,陆商阳从来没看过他这种表情。 
“洛……红……萼!你干的好事!”秦夕照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现在已经明白,洛红萼替他寻药,寻是寻了,却给的是春药,她的用心可想而知。可笑自己一直未曾动这木盒,今日一动,却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枉他足智多谋,此时也呆住了,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商阳隔着衣服都感到他身上热得吓人。再看他绯红的脸色,也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他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怎么办?” 
秦夕照只觉浑身如火焚,连头脑仿佛都要烧起来了,不耐地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你我都是男人,你上我还是我上你?” 
陆商阳啼笑皆非。“荒唐!对了,鸿正他不是常逛窑子吗,叫他替你找个姑娘回来。”他站起身要走。 
秦夕照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半撑起身子一把抓住他。“陆商阳!你这个白痴!你打算站到清风寨上面去大声宣布,说我自作自受,吃错了药?你给我一剑算了!你们清风寨前不沾村后不沾店,等你找个女人回来,我还不撑死了?”他气息越来越急促,脸颊已红得似要渗出水来。他本来肌肤就白皙,此时不仅脸色绯红,连脖颈都红了,陆商阳盯着他,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秦夕照头脑中越来越晕眩,整个人只觉得要燃烧起来。他抓住陆商阳,嘴唇已经凑上了他的嘴唇。陆商阳脑中“轰”地一声,只觉他嘴唇的热度已足以熔化自己,哪里还把持得住,搂住他肩膀狠狠地吻了下去。狠命地拥住他,狠命地吻。真希望能让他溶入自己身体里!这一刻仿佛要燃烧的混沌中,陆商阳模模糊糊地想到,当年,也是这样拥着他,闻着他唇上的酒味,品尝着他嘴唇的香味。 
陆商阳的唇慢慢移下,碾在他脖子上。他不由得起了这样一个念头,秦夕照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是否都是绯红如桃花?撕开他的衣襟,嘴唇一寸寸地碾了下去。那肌肤本来应该是如白玉般,此时却真的是绯红如桃花,滚烫如烈火。他不仅奇怪,一个武人怎么会有这如女子般的肌肤? 
他拂开秦夕照覆在脸上的头发。那双眼睛迷离地注视着他,里面漾的仿佛是一汪水。 
秦夕照啊地一声惊呼,那分明是负痛的声音。陆商阳耳中一直是他的呢喃软语,忽然听到这呼痛声,不由得怔了一怔,神志清明了些。他甩了甩头,还不明白自己是身在何处。 
及至看到身下的秦夕照,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快抽身起来。他动作太急,秦夕照又是痛呼一声。 
秦夕照神志已模糊,伸手抱住他不放,陆商阳哪受得了他身体的热度,狠命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猛地把他一推,高声叫道:“鸿正!鸿正!” 
不多时,关鸿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哥,什么事?” 
“去,马上给我拎两桶水来,越凉越好!快!” 
关鸿正呆了一呆,虽觉这事有点稀奇古怪,但还是立即去了,不时便提了两大桶水回来。 
他推开门进去,眼光便定在秦夕照身上移不开了。 
 

陆商阳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秦夕照。 
我真该把你留在那里的,只要离了清风寨,离了我的庇护,或者我要再恶毒一点,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人,你的下场将会很凄惨。枉自我严令清风寨上上下下,包括龙渊山庄一战唯一活下来的、对你恨之切骨的兄弟关鸿正,不让任何人透露你在清风寨。若传了出去,怕连我也保不了你!单是江南霹雳堂,就很难应付了。我不可能为了我的仇人,去跟他们正面冲突!我真恨你,恨你虎狼之性,至死不改,你是我的大仇人,我不仅不杀你还护着你,你为什么就不知道收敛一点? 
陆商阳凝视着他的脸。毫无血色,比初见那一天还要白。比纸还苍白的脸色,深深蹙起的眉。陆商阳摔摔头,上天,我还在为他心疼?我还在为这个毫无人性,杀人如麻的人心疼?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啊!可为何,我在满山黄菊中看到他灿烂的微笑,那一瞬间,我握紧龙渊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因为,那一刻,我才发现,仇恨,血腥,都抹灭不了我对你的思念。那一刻,我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抑制住把他紧拥在怀中的冲动。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秦夕照慢慢睁开了眼睛。陆商阳立即发现,这双眼睛里,似乎多了点什么,又似乎少了点什么。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陆商阳,解开我的穴道,让我走。我一刻也不想留在你的清风寨。” 
陆商阳微微皱眉:“你打算走到哪里去?至少等伤养好再说。” 
秦夕照咬牙:“陆商阳,你的‘义’,真让我烦。我可是你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啊,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要不要我再提醒你,我当年火烧龙渊山庄,杀了你几位结拜兄弟,我害死了你至交好友雷霆,血洗云烟霏的寒伶宫……还需要我说下去吗?” 
陆商阳忍住一口气,道:“我要杀你,两年前就杀了,也不必等到今天。在心里,我还是把你当知音的,你又何尝不是?否则以你的性子,我吻你时,你早就一剑刺过来了。” 
秦夕照满脸通红,直红到耳根。“陆商阳,扮猪吃老虎,算你行。既然不杀我,可以放我走了吗?” 
陆商阳从来没看到他窘成这样,忍笑道:“我现在可不敢放你。万一你又到江湖上兴风作浪,那岂又不是我的错?” 
秦夕照一扭头道:“你把我留在这里,不是给我难堪是什么?”牙齿咬住嘴唇,有点像个赌气的孩子。 
陆商阳明知道他是有意的,仍然禁不住心软,奇怪自己对他怎么就没有脾气呢。“好了好了,你先养伤。只要你答应不离开,我就解开你穴道。” 
秦夕照眯起眼睛,笑道:“我发的毒誓我都不怕应验,你还信我的保证,你不是个大笨蛋么?” 
这一笑笑得惑人之至,陆商阳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暗骂这小子是得寸进尺,摆明吃定了自己不忍伤他。看到秦夕照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眉梢眼角尽是嘲讽的笑意,不由得大窘。秦夕照,两年前,你把我迫得走投无路,两年后,你依然轻易地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真是个妖魅,而我,注定了要在你手中吃尽苦头。你的魅力与众不同,我可以让身边的人崇拜敬仰我甚至为我去死,你也可以,但如果我是太阳的强烈耀眼,你就是月亮的阴柔蛊惑。你一半已不是人,是妖魅罢。而我,从第一次见你起,就被你迷了心窍! 
一阵幽幽乐声自远处传来。陆商阳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多日以来,这犹如哀乐般悲泣的埙声就一直似断似续,没有停过。 
走至大帐外,远远的城墙上,秦夕照正坐在那里。青袍飘飘,丰姿如神。 
陆商阳看秦夕照整日不言不语,只管去吹那埙,也不由得焦急,常常来逗他说话,却是他说十句回不了一句,也苍白着脸从无一个笑颜。稍微说深一点,秦夕照便三言两语将他堵了回来,要比口才,陆商阳哪是他的对手,只得苦笑。他知道长久把人拘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势必让秦夕照闷得发慌,可又决不敢放他离开。 
转过头去,却见韩铁凝走了过来,浓眉深蹙,颇有忧虑之色。 
为替韩铁凝寻找金横川,陆商阳令清风寨手下之人全力以赴,“替我翻起这方圆百里每一寸土地,哪怕掘地三尺,也必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谁?” 
“九王爷,康王赵构。” 
秦夕照哦地一声,眼中有种奇怪的光彩。“是他?” 
“你也知道他?” 
秦夕照道:“当然,他拥兵自重,权倾朝野,谁人不知?” 
“不仅如此,当初端王与辽国私相勾结,背后的支持者也是他。端王野心太大,想自己登基,最后被定国侯扳倒,很难说这康王在背后起了什么作用。如今,我逃了,是他的心腹之患,你若带了我的头去,倒却是最好的礼物,。” 
秦夕照没有答话,双眼更是闪闪发光。 
“只是这康王不仅雄才大略,而且精明过人,武功之高,堪与江湖上传为神话的定国侯方道衡相媲美。你去,若是他信了你,你便可以一步登天。只要他肯保你,就算整个江湖对你群起攻之,也奈你不何!若是他不信,你就决不会活着走出他的端王府!” 
秦夕照忽然一笑,当真是眼波流动,百媚横生,看得金横川有些眩晕。“我会让他相信的。” 
金横川又道:“路,我指给了你。你可以借他平步青云,出将入相,封王封侯。也可以取得他信任,伺机杀他。我不怀疑你的本事,于你而言,这九王爷即使武功高强,你对付他还是要比对付我端王容易得多,因为你除了文才武功,你还有别的本钱!” 
秦夕照手中赫然出现一柄银色小斧,指定金横川:“我最恨有人对我说这种话。自我从那个地方走出来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我要凭我的学识才干出人头地,而不是凭这个。” 
“看在你给我指了这条路份上,我给你个痛快。” 
金横川笑道:“能死在名慑江湖的裂天旋之下,也算是金某的荣幸了。” 
银斧如电飞出,金横川一颗头颅平平飞起,扬起一串血珠,端端正正落在地上。他面上,竟似还带着个神秘的笑容。 
陆商阳猛然惊醒。只觉远处杀气浓浓,鬼哭神号,血腥气直逼大帐,难道裂天旋竟又在清风寨出手?被杀的人是谁?秦夕照银斧一式裂天旋,专破高手罡气,当年是杀得江湖上闻风丧胆,连自己也曾在他手下重伤呕血! 
远处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多日来承蒙大当家照顾,兄弟今天要告辞了。” 
秦夕照站在城墙上,衣袂与发丝一起在夜风在飘拂,当真似欲乘风而去。他微笑道:“临渊酒亭有具尸身,烦劳陆大侠收殓。这人为我指了条明路,我就留他一个全尸,只不过少了个头颅而已。临渊是你我相识之处,我不想那地方染了血腥。” 
陆商阳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袱,隐隐还有血沁出。“你……杀了人,又为何要割下他的头?” 
秦夕照浅笑道:“那就不劳陆大侠操心了,兄弟自有用处。” 
“你要去哪里?你……当真要用金横川的头去换那功名利禄?!” 
银斧陡然出手,直袭陆商阳面门。陆商阳并未躲闪,那小斧到了面门,竟已自行转弯,回到了秦夕照手中。 
“你为何不躲?” 
“你肩上还负着那张琴。即使……弦已断,无可续。” 
嗖地一声,秦夕照将龙渊朝他掷了过来。“这是你的剑,如今,物归原主!从现在起,你还是陆商阳,我还是秦夕照!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去做你的大侠,我去追逐我的野心!陆商阳,我们毕竟是两种不同的人,注定了要不共戴天!若再相遇,你再阻挡我的路,上次我铲平你龙渊山庄,这次我必将你清风寨夷为平地!” 
陆商阳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不要走,你能走到哪里去?我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知,为什么你还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秦夕照眼中掠过一丝伤感。“我生来便是这种人,你改变不了我。你已是大侠,万人景仰;而我,生来就被人瞧不起,什么都没有。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陆商阳心知无可挽回,咬牙道:“秦夕照,若你还是作恶多端,不知悔改,最后你必将自食恶果!” 
秦夕照怒气上涌,狂笑道:“如果有那一天,我甘愿死在你龙渊剑下,以酬知音!” 
青影在夜色中一闪,秦夕照跃下城墙,打马疾奔而去。 

绛纱帐如红霞般垂落。一支红烛已燃了一半。 
一个长发散乱的女子与一个赤裸的男子纠缠在床上,满室皆是春意。 
 
男子忽然放开那女子,一手拔下那女子发上金钗,掷向半开的绛纱窗。奇怪的是,金钗飞出,却未听见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一个带笑的清亮声音道:“在下斗胆打扰王爷雅兴,还请王爷恕罪。”声音极动人,似带着磁力般。 
男子回过头。好俊的一张脸,轮廓分明如刀刻。剑眉如飞,双目如星。他伸手披上一件长袍,道:“既然知道是打扰了本王的雅兴,还不进来赔罪?”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进来。容颜如玉,眉目如画,真仿佛是夜色中走出的谪降仙人。“在下秦夕照,拜见王爷。” 
赵构眼前不由一亮。他站起身来走近秦夕照,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惊艳地道:“好个俊俏人物。两年之前,传说你将江湖上杀得腥风血雨,没想到会是这等绝色。” 
秦夕照眉头几乎看不见地皱了皱,笑意依然挂在脸上:“王爷见到初识的人,就是如此吗?”微微后退,拨开了赵构的手。 
赵构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为你这副容貌,我刚才便已要了你的命!” 
秦夕照笑道:“在下也知道半夜潜入王府是死罪,只是侯门深似海,若不偷入,等在下千辛万苦见到王爷时,这颗头颅早已连是谁都分辩不出了。” 
赵构注视着他手中的黑布包袱;“姑且让本王猜一猜,是谁的头?” 
“是王爷比朝廷更想要的那个人的头。”秦夕照打开了包袱。 
赵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金横川的头,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你为何要相助本王?” 
秦夕照淡淡道:“若是端王能真把我当自己人看,他也未必会落得那般下场!”他眼珠一转,“若是他能把野心稍作收敛,不去作自己力不能及的事,他现在怕还是安安稳稳地在朝堂之上。” 
赵构把眼光停在他脸上。“你想要什么?” 
“想帮王爷做王爷想做的事,也是王爷未做完却被端王毁掉的事。” 
赵构出手如电,秦夕照本与他相隔三步之遥,赵构欺到他身后一手捏住他脖颈,竟是来不及反抗,心中不由得一寒。这人贵为王爷,却哪去学了这一身高深武功?这如鬼如魅的身法,颇有几分邪气,即使自己全力反击,也必无胜算。 
赵构把嘴贴在他耳边,轻轻朝他颈上吹着热气,笑道:“你凭什么助我?凭你这张脸?我宁愿要你留在我身边侍候我。” 
秦夕照有点僵硬地道:“王爷,请自重。你——是弄错对象了。” 
赵构嘿了一声,伸手在他脖子上轻轻抚摸,笑道:“你骗别人可以,骗我?你还嫩了点。。” 
秦夕照忽然半侧转头看他,唇角微扬,露出了个笑容,当真是眼波欲流,媚态横生。却非是女子外露的柔媚,却是年轻男子的清逸之中自骨子中透出的妩媚,媚而不腻,清雅如莲。赵构看得心里打了个突,伸手就想把他拥入怀中。 
秦夕照也不动弹,笑道:“王爷,你是要个文韬武略皆通,能帮助你登基大业的能人呢,还是要废了我武功让我做你的男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请王爷自行定夺!” 
赵构一愣,看着怀中的人儿,半晌放声大笑:“狂,你真狂,就冲你这份敢夜闯王府的胆略,我今天就留下你。我当时就在笑赵栉老奸巨猾却不知善用你,今天我却得了个少有的人才!”秦夕照一口气还没松过来,赵构却不放开,把嘴又凑到他耳边道,“如果本王今天要江山也要美人呢?” 
秦夕照莞尔一笑,“那这美人恐怕就会变死人了。” 
赵构嘿了一声道:“你倒真是个妙人儿,让本王想不动你都难。” 
秦夕照笑道:“那在下如今就斗胆,要王爷一句话。既然相助王爷,我自当全力以赴,但若王爷一直像今天般,看见在下便动手动脚,那恐怕什么都做不了了。还请王爷发个毒誓,决不对秦夕照生他心,否则在下也只有怎么来的怎么去了。这颗头嘛,便当是在下送王爷的礼物,反正一颗头嘛,砍下了也不算什么,那本就该是要死的人。” 
赵构慢慢松开手,盯着他笑道:“跟本王讨价还价的人不是没有,但还没有像你这么狂的。你实在是少见的人才,但也是少见的尤物,本王实在是哪一方都难于割舍啊。” 
 
忽然门口响起秦夕照带笑的声音:“王爷,在下打扰了。” 
林岩一躬身退下,赵构一伸手:“坐。”又指着手中的单子,道,“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秦夕照眨眨眼睛:“做药引子啊。”又道,“王爷,你说晚上要我参加府上的宴会,我实在分不开身,还请王爷……” 
赵构一伸手阻住他的话头:“再忙也要休息啊,我难道就该连觉也不睡了?你已经忙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一时半刻。”他看秦夕照还在犹豫,便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怕别人以为你是我的……哈哈,不会的,谁敢用那种眼光看你,本王就煮了他给你下酒,如何?” 
秦夕照苦笑:“王爷,在下对人肉下酒没兴趣。”又道,“不用那种眼光看,总会用那种心思想,我难道把他们的心挖出来下酒?” 
赵构大笑:“那也由得你,是蒸是煮还是清炖,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完又加了一句,“谁叫你如今是本王的宝贝呢。” 
10 
赵构落座时吃了一惊,平日足不出户的颜王妃竟然在座。他赶紧施礼道:“没想到母亲今天有此雅兴,早知如此儿子就亲自去请了。” 
那颜王妃容貌极美,但肤色白得透明,看来是久病在身。体态窈窕,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有赵构这么大的儿子,却像是他长姊。颜王妃虽然施了脂粉,却仍然苍白得惊人。她强笑道:“我也气闷得紧,也来散散心。” 
赵构甚感惊异,母亲性子极冷,父亲过世后更是终日沉默,今日竟来参加府上的宴会,确是前所未见。看她气色极差还勉强微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一边陪笑说话,一边劝酒。有王妃在座,气氛也冷了许多。 
酒过三巡,赵构有点酒意,便笑道:“夕照,我看你来时,随身带了一张琴,看来音色极佳,可在此抚一曲?” 
秦夕照一愣,暗骂这赵构喝了酒便记不得说过的话,在大庭广众下要自己弹琴,不让其他在座之人把自己当成优伶一类人看?心中有气,便笑道:“王爷错了,那张琴只是在下一位朋友所赠,在下的雕虫小技,不敢在此献丑。” 
四座一阵哗然,没想到秦夕照如此大胆,竟当众拒绝王爷的要求。 
一个宾客冷笑道:“不会弹琴却随身带着一张琴,这不是怪事吗?” 
赵构也不禁恼怒,心想哪有人平白无故带一张琴在身上却不弹的?联想到一夜在窗外看到他手抚断弦时的凄然无奈,心中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 
王妃打圆场道:“秦公子精于琴艺,深知琴为高雅之物,不肯在这等场合弹奏,也是常理。那公子可会吹箫?”也不等秦夕照回答,便转头吩咐:“将我那支碧玉箫拿来。” 
赵构早已注意到王妃视线老是停留在秦夕照身上,心下极是诧异。听到这一句,心中更是奇怪。王妃未嫁之前,琴艺妙绝天下,为何要听秦夕照弹琴?再一转念,更是不解,王妃足不出户,从哪里知道秦夕照会弹琴的,还是“精于琴艺”? 
她身后侍女捧上一支玉箫。秦夕照伸手接过,那管箫竟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不由得见猎心喜,笑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他持箫正欲吹奏,王妃突然颤声道:“且慢!你……可会吹……慕颜曲?” 
秦夕照微微一惊,赵构也是大为不解。他也是长于音律之人,却从未听过这个不像曲名的曲名。看秦夕照脸色,甚为惊异,倒并非是奇怪这曲名,却奇怪的是王妃为何会点这曲。 
秦夕照并不回答,就唇吹奏起来。箫声呜咽,竟似女子低泣,又于悲伤之中漾有怨塞不平之意。赵构听得皱起眉头,这曲子似乎真的听谁吹过。 
一曲呜呜咽咽的吹完,王妃竟似摇摇欲坠。勉强笑道:“秦公子果然不凡,这箫便赠于你罢。我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赵构望向秦夕照,他竟双眉深锁,连谢也忘了说。 
赵构勉强笑道:“王妃倒真欣赏你,连这支箫也赠于你了。这箫本是一对……” 
秦夕照全身一震,失声道:“另一支可是通体鲜红,犹如血凝?” 
赵构奇道:“你为何知道?” 
秦夕照面色苍白,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眼睛深处竟似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秦夕照坐在湖边,抚弄那支碧绿温润的玉箫。湖边遍种柳树,纤纤柳叶在夜风中轻拂,湖水中荡漾一弯新月,似碎似聚。 
忽然湖中心一叶小舟,缓缓荡来。秦夕照定睛看去,上面坐的人竟是赵构,一身白衣,手中端着一个酒杯。这人真仿佛有无数张面孔,此时风神俊朗,笑容温润如玉,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个阴鹜深沉的九王爷的影子。 
“夕照,你过来。” 
秦夕照迟疑了一下。赵构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宵美景,你就果真要辜负么?我倒不知你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秦夕照笑了,跃上小舟,道:“不是我不解风情,是王爷太解风情,我怕是承受不起。”在赵构对面坐下。 
赵构替他斟了一杯酒,又替自己满上。“你知道吗?你坐在柳树下,在这月光之下,真不似凡间中人。你真的很美,我知道不该用此形容男子,但你手执碧玉箫,衣袂飘飘,确像从天下走下来的仙人。” 
秦夕照只作没听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王爷真是好兴致,原来府中这偌大一个湖泊,竟是为了王爷月夜荡舟之用?想来陪王爷饮酒之人,也是夜夜一换,我今日坐在这,当真是三生有幸。” 
赵构微笑摇头,道:“其实今天我来找你的目的,并不适合在此情此景下说。” 
秦夕照放下酒杯,正色道:“王爷请讲。” 
赵构道:“你既知我与辽国有密约,也该知道如辽国要举兵攻宋,必须经由边关而入。可那里宋兵虽弱,如今却有一个人率领江湖人士,抵御辽兵。这人实在是多管闲事,而且两年前便他坏了我的好事,如今,我要你杀了他。” 
秦夕照淡淡笑道:“王爷希望用什么样的方式?” 
赵构笑道:“我给你兵马,直接铲平山寨便罢。本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群龙无首,也就自然散了。对于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秦夕照脸上不动声色,笑道:“这么说也太过容易了?” 
赵构道:“还有一个要求,斩草除根!” 
秦夕照笑道:“我本来就没有留活口的打算。王爷难道看我是有妇人之仁的人?” 
赵构端起酒杯,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变,目光如电般向岸上一扫。秦夕照左右一顾,除了晓风残月,没看到有别的动静。“王爷?” 
赵构笑了笑,收回目光,举杯道:“没什么,来来,喝酒。”他又笑道,“可否为我再吹奏一曲?” 
秦夕照无法推辞,便举箫就唇,吹了一曲。箫声动人,吹的却不再是席上所吹的曲子。 
赵构凝视他,眼中也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秦夕照酒量本不深,赵构的酒又甚烈,喝了几杯,已有几分酒意。他走回房中,关上房门,一回身顿时呆住。 
陆商阳竟坐在他房内,凝望着桌上那张断了弦的琴。 
秦夕照这一惊非同小可,道:“你怎么来了?”回身打开门看看左右没有动静,方才吁了一口气,走至陆商阳身边,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陆商阳瞪着他,道:“不要命的是你!你究竟是到这里来做什么的?韩铁凝说在王府看到你,我还不信,今天进来一看竟然是真的!” 
秦夕照眨眨眼,笑道:“难道要我一直在你清风寨吃白食?我也得凭自己的本事生活啊。” 
陆商阳气得无话可说,半晌道:“你跟这九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月下饮酒,吹箫,你们兴致好得很哪。” 
秦夕照吃地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面一股酸味啊?敢情刚才你就一直躲在旁边偷看……”一言未了,他脸上变色,道,“不好,你立刻走!赵构早已发现你了!”他已知刚才赵构在湖上时已发现了陆商阳,隐忍不言,当然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了。 
陆商阳一惊,还未开言,已听到门外有兵器撞击声与脚步声迅速逼近。秦夕照急道:“你还不快走?这端王府藏龙卧虎,高手如云,等到赵构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陆商阳也知危险,便道:“那好,我改天再来,你自己小心。”转念一想,“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这里不安全。” 
秦夕照恨不得给他一耳光:“你走吧,我死不了,你被赵构抓到,那才是死定了!” 
 
陆商阳无奈点头,从窗口掠出。龙渊出鞘,寒光一闪,已有几个侍卫尸横当地。 
秦夕照走出房门,一直望着他背影消失。他回转头来,赵构带着几名侍卫,出现在面前。赵构依然一身白衣,却没了刚才的温文飘逸,满脸的阴狠酷厉。 
“好,很好!秦夕照,我倒看你今天如何对本王交待!!”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秦夕照嘴唇一动,似欲言语,终于忍了下去,任由侍卫给他戴上手铐,没有反抗。 
11 
月光虽美,映照在赵构脸上却是铁青的颜色。他冷冷道:“你手上的铁铐内有铁刺,若你想运力挣扎的话,那是自讨苦吃!” 
秦夕照静静道:“我若要挣扎,就不会任由王爷手手下拿下!我不逃,是因我心中无愧!” 
赵构怒极反笑:“好,好一副伶牙俐齿!你为何不杀了陆商阳?” 
秦夕照道:“我已与他交手多次,我尚逊他一筹。” 
“托辞!”赵构冷笑,“你们相差也无几,你只需阻得他一阻,侍卫来到,他还长得了翅膀去?你心里当真对这陆商阳是另眼相看?” 
秦夕照咬住嘴唇,咬得很重。“我无话可说,王爷若是不信,要杀便杀。”一转脸不再看赵构,嘴唇上留下一道红印,煞是迷人。 
赵构心中一动,不怒反笑道:“好,我也不杀你,只罚你。你受我三道刑罚,若你不运内力支撑得住,本王就信你并未和陆商阳勾结,不追究你私放陆商阳之罪!” 
秦夕照咬牙道:“请王爷解开我的手铐,再给我一把金针。” 
赵构一摆头,示意替他解开手铐。 
秦夕照拿起金针,右手运劲,金针飞出,尽刺入周身大穴。他忍痛笑道:“请王爷赐教!” 
赵构绕着他走了一圈,突然出手,伸手卸掉了他双手臂骨。秦夕照不料他突然出手,一阵剧痛,“啊”地脱口而呼。 
赵构喝道:“来人!”两个侍从应声走上。赵构冷冷地道:“把他的手臂反扭到后面,把他按跪在地上!” 
两个侍从立即出手,一个把他双手反扭到背后,一人按住他的肩头运力往下压去。秦夕照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冷汗淋漓。那手臂脱臼还可忍受,但哪里禁得住左右扭动?他内力无法运转,抗不住肩头压力,左膝一软,已单膝跪下。手臂的痛立刻弥漫到四肢百骸,真如百骨欲碎般。他痛得想挣扎,但双臂被反扭,肩膀被紧紧按住,哪里动弹得了,只头猛力后仰,嘴唇立即被咬出了血来。 
此时他头颈往后仰,下颔和颈部的线条饱满柔和,因用力绷直而拉成一个极优美的弧度。细密汗珠布满后颈,在微光下闪闪发亮,嘴唇上血一滴滴流下来,落在玉般的脖颈上,当真是鲜艳夺目。赵构虽在狂怒之下,仍不由得心中一荡,这屈辱的姿势于他身上出现,却是凄艳之极,令自己有想蹂躏他的冲动! 
赵构走到他面前,伸手托起他的脸,感到触手冰凉,几乎不像活人的肌肤。他喝道:“睁开眼来!” 
秦夕照睁开眼睛,赵构的身影却是隐隐约约的,已痛得眼前发花。赵构看他嘴唇发白,鲜血却红得如珊瑚,如玛瑙,真是红的越红,白的越白。那双眼睛看他时,已有点恍恍惚惚的样子。 
“你挣扎什么?要不是你金针刺穴,早就按不住你了!你这是心甘情愿受罚吗?” 
秦夕照胸口一阵浊气涌上,从齿缝中一字字道:“那请王爷放开我,秦夕照不再挣扎便是!” 
赵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表情,一挥手,按他肩头的侍卫松了手。秦夕照果然不再挣扎,只是牙齿死命咬住嘴唇,仿佛要把嘴唇咬碎似的。赵构看他手指甲深陷入肉里,血丝慢慢渗出,心里也不由得赞赏。秦夕照内力被封,已与常人无异。常人手臂被拧,必然头颈猛力后仰想挣脱以减轻疼痛,他却咬牙硬撑,逼自己丝毫不动弹。 
赵构缓缓颔首,道:“你是练武之人,这般疼痛,也该忍得罢。来人,去冰窖把那冰砖拿来。” 
还没等他炮制秦夕照的东西拿来,秦夕照都已感觉死去活来了好几次。眼前一阵黑一阵亮,身体已不由自住地发抖,只是死命咬住嘴唇,逼住那无法忍受的想大叫出声的念头。 
 
突然觉得自己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双膝之下,赵构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似远又似近:“小心了!” 
一瞬间,仿佛有千万根针钻入自己膝盖和腿骨之中,而且是冰一样的针!秦夕照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惨呼,仿佛腿上有千万细小的钻入!勉力睁开眼睛,只见膝下是一块长形的冰砖,不知是在什么模子之中凝成,上面竟有无数根细长的冰刺!而这无数冰刺,竟已深入自己膝盖与小腿皮肉之中!只是那冰砖并非纯净透明,却是淡淡蓝色,颜色极美。 
赵构看出他的想法,慢慢地道:“那是用盐水凝成的冰。一旦冰慢慢熔化,盐水便进入到伤口里,就像千万条蚂蚁在爬,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奇怪为什么还没有血吗?不要着急,会有的。因为冰很冷,所以血流得很慢,一点,一滴,慢慢地流出来,流到冰刺里,渗到冰砖中。很美,真的很美,我也迫不及待想欣赏一下你的这种美。” 
是的,血一点一滴地自皮肤破处渗出。体温熔化了冰,冰化成了盐水。盐水浸入无数细小的伤口,那痛楚,实在远胜万剑攒心。鲜艳的血,丝丝流入冰刺之中,一丝,两丝,三丝,越来越多。在淡蓝的晶莹的冰中,红得犹如少女唇上的一抹嫣红,犹如丹顶鹤头顶上一一抹鲜红,犹如最灼热的阳光的一抹艳红。触目惊心的艳丽,也是无以伦比的绝美。 
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已逐渐远去,一切都看不清,也听不清。昏昏沉沉中,一只手扳起了他的脸,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道:“我还你还能忍到几时?” 
也许此时晕去是最好的,至少可以暂时忘却那根本无法承受的剧痛。可是这种昏迷也马上被打扰了,一桶凉水泼下来,硬生生地淋醒了他。 
赵构捏住他下巴,硬生生地把一碗参汤灌入他口中。他很清楚什么是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再不管不顾地折磨下去,会活活地要了他的命。 
不多时,秦夕照又晕了过去,赵构又命把他泼醒,再灌给他参汤,用这种近于惨绝人寰的方法维持他一时的清醒,让他多受一刻的苦。 
冰已被体温熔化不少,冰刺的数目虽然减少了些,但盐水浸入伤口的疼痛却是越来越无法忍受。冰冷的痛楚,却使膝盖以下的皮肤仿佛要燃烧起来,秦夕照真想把自己的一双腿砍下来!手臂脱臼被反拧住的疼痛,相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赵构又捏开他嘴给他强灌参汤,秦夕照一口向他喷去,一字字低声道:“王爷是否……想把王府上所有的人参……都用在我身上?那可是暴殄天物了。” 
赵构又惊又怒,拭净了脸,道:“好!好个秦夕照!你竟然还说得出话来?”他怒气上涌,忽然看到秦夕照腰带中插着王妃所赠那支碧玉箫,计上心来,喝道:“替我把他房中那张琴取来!再在他前面挖一个坑,生一堆火!” 
秦夕照说了那句话,已是直抽冷气,无法再说。一听此言一怔,勉强抬头望着赵构。 
赵构托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冷笑道:“你不是不肯为我抚琴?你肯为之抚琴的人,就是那个陆商阳?我乃天皇贵胄的九王爷,你却更在意一个江湖草莽?” 
秦夕照痛得连头脑都有些麻木了,竟冷笑着丢出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好,好,好!“赵构怒极,却是笑着点头。他伸手接过那张琴,笑道:“这确实是张上好的古琴。你精于音律,自然也该知道什么样的琴是好琴?如此沉重的木质,如此坚韧的琴弦……”他转头喝道,“将这两根断弦勒紧在他十指关节上,在中空的琴身中慢慢加金块,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俩的情义值几斤金子!” 
秦夕照头脑中轰地一声。赵构看他失神,心中更怒,一伸手嚓嚓两下替他接上臂骨。他大怒之下,出手极重,秦夕照只痛得浑身发颤,一边的手下已把断弦缠在他十指关节上。面前地上已燃起一个火光熊熊的火堆,若是掉入,不止琴,人都会被烧焦。 
“只要你手一松,这琴就落入火堆中!看看这堆金砖,你认为,你这双抚琴的手,能够把它们全部拿住不放手?你若嫌不够,我可以一直加,把我王府所有的金砖加上都不妨!??
 
金砖越加越多,秦夕照内力无法运转,本来就虚弱不堪,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十指连心,那琴弦陷入十指关节中,越陷越深,早已血肉模糊。若金砖再加下去,必然会深入骨髓,那自己这双手就是废了。琴弦极韧又极锋利,最终连手指都会被尽数削落。 
只是下面就是火坑,如何能让这张琴落入火中?退一万步说,即使双手鲜血淋漓,痛得锥心刺骨,恨不能一刀砍下来,眼望那个人的冷笑,也绝不甘心就此认输。 
“如何?还要加吗?” 
秦夕照本已痛得神智迷糊,听到此言,冷笑道:“多谢王爷赏赐,秦夕照就收下了。黄金贵重,又岂有不爱之理?”硬撑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已痛得再无法言语,心知此言一出,今天这双手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 
赵构怒气冲天,喝道:“把这堆金砖尽数垒上去!今天我不废了你这双手,我就不是赵构!” 
金块尽数垒上,秦夕照已知承受不住。抬头望天,已是暗夜沉沉,无星无月。剧痛之下,唇边竟露出一丝微笑,连着琴和身往火上扑去。 
也罢,一了百了。惜晴不是说过,富贵功名如浮云。自己看不透,勘不破,是想不顾一切追名逐利,无奈却为这不值几何的东西枉自痛楚。陆商阳对己若即若离,自己却为了他所赠之物豁了性命,值么?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罢,自己当然知道很无聊,为了这张琴送了性命。也许是自己心高气傲,偏不愿在赵构眼下放开。其实或许能放手的,只是,你要我放,我偏不放。 
赵构大吃一惊,不料他竟然如飞蛾扑火般投身火中。一瞬间,也来不及思索,他与秦夕照站得最近,伸手将他抓了回来, 
“构儿,手下留情!”颜王妃竟匆匆赶了过来,云鬓散乱,满脸惶急。她扶起秦夕照查看伤势,看他一双手上琴弦深勒入肉中,几至及骨,倒吸了口凉气。 
赵构见是母亲,不敢发作,皱眉道:“母亲,您为何要救他?” 
王妃站起身道:“在我没有确定不前,我不会告诉你。不要再伤他,否则你会后悔。” 
秦夕照强撑一口气,道:“王爷说过,只要秦夕照受了三道刑罚,就恕我之罪。我已受了,王爷还有何话说?” 
赵构无话可说,恨恨道:“我赵构一诺千金,今天就算你运气好,你算准了我不忍见你身遭火焚!若再有下次,我决不会如今日般怜香惜玉!”转身拂袖而去。 
王妃扶住他,叹道:“别逞强了,孩子。你明知他心狠手辣,又何苦与他赌这口气。” 
秦夕照满腹疑问,但早已是伤痕累累,无法支撑。心知赵构已放过了自己,那口硬提住的气一松,昏了过去。 
12 
陆商阳趁着夜色,悄悄潜入王府。他知道经过昨天晚上一闹,必定戒备森严,但挂念着秦夕照,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不过这端王府上确实高手众多,以他武功,竟然是挂了彩出来的,又加上韩铁凝告诉他九王爷才是府中的第一高手,武功深不可测,他这次进来,实在是捏了一把汗。自己出了事倒不要紧,若连累到秦夕照,就糟了。思及此,他不由得暗骂秦夕照,没事找事投到这九王爷这里来干嘛,弄得自己像做贼一样! 
摸到秦夕照的房间,陆商阳心下又在嘀咕,在九王爷倒真的待秦夕照不薄啊,住的这个院子极幽静,房间又极精致,不是说这九王爷多疑,怎么就轻易就信了秦夕照呢?他已对秦夕照的性子相当清楚,这人要做的事情不是自己猜想得到的,当真是鬼神莫测,于是摇摇头,不想了。 
看窗户开着一线,陆商阳走过去向房中望了望。秦夕照躺在床上,却闭着眼睛,想是睡着了。陆商阳左右四顾,看见没什么动静,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一面心里暗自奇怪,秦夕照脸色怎么白成这样。 
他一直走到床起,秦夕照还没醒。陆商阳有些警觉了,以秦夕照的武功和经验,决不该睡得这么沉的。他皱起眉头看他的脸,只见脸色如白纸,白得发青,双颊却是通红。 
秦夕照猛然睁开了眼睛。看到陆商阳,他又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张口想要说话,又咽了回去,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烁。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陆商阳压低声音问他。 
秦夕照不答他的话,却道:“你又来干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了,一定讨不了好去。你昨天出去,受伤了吧?我见过这里面侍卫的身手,一拥而上,也不容易对付。你还是快点走吧,别把王府当成你清风寨了,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陆商阳听他说话中气不足,就像是受了重伤,说完这些,人竟然在喘气,心中一凛。天气本来不冷,他却缩在被中似是怕冷,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发冷,伸手摸他额头,竟然如同火灸,当即伸手掀他被子。 
秦夕照一惊,似是伸手想格,眉头一皱,仿佛触到什么伤处,又缩了回去,不肯将手拿出被外。陆商阳心中越来越冷,抓起他的一只手。秦夕照痛呼一声,陆商阳拉开他长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秦夕照的十指,全部缠上了绷带,隔着绷带都可以看到血肉模糊,再一看他手臂红肿,知道是被人卸下关节后长时间未接上,又经过剧烈震动,才会肿成这样子。难怪他不敢动弹,这样被折腾,手臂几天之内动都别想动。 
“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秦夕照大惊缩手,望着陆商阳,眼中竟然出现了乞求的神色,这神色让陆商阳心中一寒。秦夕照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惨状,那,究竟有多惨? 
陆商阳一咬牙,伸手撕开秦夕照左手小指上的绷带。血肉与绷带相连,活生生地撕下来,只痛得秦夕照冷汗直冒。陆商阳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秦夕照的手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不知是被什么细而锋利的东西深勒入手指关节,而且必然坠着重物!再深入几分,手指必将断为三截!下手的人好狠! 
“这是什么弄的?是谁?” 
秦夕照不答,眼光飘向桌上的琴。陆商阳随着他眼光望去,顿时恍然。一把把他拖下床来,“跟我先离开再说,这地方呆不得!” 
秦夕照的脚哪里能走路,被陆商阳一带之下,整个人跌在地上,只痛得大汗淋漓,强忍着不叫出声来。“我走不了,你没法带着我离开,你还是走吧。” 
陆商阳又惊又怒,当真是心如刀割。他低吼道:“那个王爷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你身上还有多少处伤?让我看看!”伸手就要解他衣服。 
秦夕照大窘,双手又无法动弹,急道:“我……我身上没有伤,你别……你……” 
陆商阳不再理他,手里只管解他中衣。秦夕照又气又急,正要开口骂人,陆商阳一手捂住他嘴:“叫什么叫,想把这里的人都叫来吗?”另一手继续解他的衣服。秦夕照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敢叫,又无法挣扎,只有眼睁睁看陆商阳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查看,只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陆商阳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忽地皱了皱眉,发现秦夕照大穴之中,全部刺有金针。刺得甚深。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是我让他做的。” 
两个人都一震,向门口看去。门口站的,赫然竟是赵构!秦夕照羞怒交集,无暇注意便罢,陆商阳却是无一刻不在注意四周动静,竟没发现这个人是如何进来的,不由得心中暗惊。 
秦夕照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手伤剧痛,拉好衣服。只这一动,又是痛得几欲昏去。心下却极清醒,知道今日无法善了,心下暗自盘算。 
赵构眼光很有兴趣地停留在陆商阳身上。“喔,你就是那个陆商阳啊。你那柄剑便是传说中的上古名剑,龙渊?厉害啊,将我这王府视为无人之境,当真没把我放在眼中。” 
陆商阳怒视他:“是你将他伤成这样的?” 
赵构笑道:“我?你问他自己,是他放走了你,心知有错,甘心受罚的。” 
陆商阳一双眼睛似乎要燃烧起来。但他看赵构行动身法,竟毫无破绽,知道碰上了生平少见的高手,哪敢怠慢,全力戒备。 
赵构看他拔剑,笑道:“好久没人想跟我比试了。连云神龙的名号我也听过,着实响亮。也罢,咱们就较量看。”取出兵器,竟是一管通体鲜红的玉箫。秦夕照一见,脸色大变。 
赵构瞟到他的脸色,笑道:“没错,这管箫就是那支跟你一对儿的。” 
 
陆商阳一愣,看到秦夕照枕边放着一管绿箫,正在昨晚看到他在月下所吹那支。此箫玉质极美,绿如春云碧波,再怎么也不会认错。秦夕照看到他眼光,默然无语。 
陆商阳深知处境危险,只有胜得了赵构,才能全身而退。若是输了,必然会送命于此。当下凝神屏气,全心迎敌。他本以快剑见长,此刻全力施展,更是威力奇大 
赵构赞道:“好剑法!”身形一转,箫已出手。 
秦夕照无法动手,心想幸好自己不能出手,否则赵构非逼着自己斗陆商阳不可。看两人拆了数十招,便知陆商阳今日决不是赵构的对手,金横川说赵构武功远胜于己,当不是虚言。 
陆商阳一个失手,已被赵构点中了穴道。赵构笑道:“你剑法确实很高,江湖上传言非虚。但,离我还差着一截。” 
秦夕照冷笑道:“王爷,你居然有心情跟他单打独斗,我还真是高瞧了你了。” 
赵构嘿嘿一笑,道:“夕照,你不要激我,你知道那是没用的。” 
秦夕照哼了一声,道:“对你而言,陆商阳不过是个江湖草莽,你要我去杀他,不过是试探我罢了。杀不杀他,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要陆商阳的命,不就是想试试我。” 
赵构笑道:“一个人太聪明了,是活不长的。还好,你遇上的是本王。换了赵栉,是绝不容你活命的。是啊,诚如你所言,杀不杀他,对我并不重要,不过,既然落到了我手中,我就决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去。不要说两年前他坏了我的好事,就是你对他情深义重,冲这一点,我也得杀了他。你秦夕照没有这般迂腐罢,难道当真要跟他真刀真枪对决,事半功倍岂不是好?本王要你做的事情,都已经帮你做了一大半了,你只需动个手指头,用这柄宝剑在他心口上戳个洞便成了。” 
秦夕照笑道:“只可惜我现在内力无法运转,双手无法动弹,有心无力。王爷明知如此,还来取笑我。王爷,你我都不是笨人,你要想怎么样就尽管说,有什么话就只管问。” 
赵构抚掌大笑:“你真是个妙人儿。那你就回答本王想问的问题吧。” 
秦夕照笑道:“他放过了我三次,我也要救他三次。这个理由够吗?” 
陆商阳怒道:“我放过你那三次,你已经捱了我三掌,你已不欠我的,我不需要你救,让他一剑把我杀了便罢!” 
秦夕照不去理他,仍然带笑道:“王爷不过就是恨我刚刚答应了你样他,转过头便放他,要罚我,还没罚够么?你料到陆商阳今日必来,正好撞个正着,不是么?” 
赵构奇道,“你既然知道我可能会来,你就怎么不叫他走呢?” 
秦夕照笑道:“这人太笨了,自认为侠义,我越要他走,他是越不肯走的。弄不好还会把此刻不能行动的我带上一起走,那我才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赵构也笑了,摇头道:“不过我倒没想到会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唉,夕照,你不公平啊,如果我这般对你,早被你一剑穿心了。” 
秦夕照笑道:“那王爷认为怎样才是公平呢?” 
赵构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想,道:“这个嘛,你不肯为我抚琴,可是大大地不给我面子。好罢,我就罚你为我抚琴一曲,我今天就放陆商阳走。”他扬扬下巴,“你看,我已替你把断弦接上,我是未卜先知啊。” 
秦夕照原来伤口便痛得犹如针刺火烧一般,与赵构这番对答全是硬撑的,整个人当真比在油锅里煎还难受。听到赵构轻描淡写的言语,头脑中一阵眩晕,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道:“王爷那可真是便宜我了。不过是一曲而已,早知道夕照就不会小气了。” 
13 
琴放在窗边矮几上。离床虽只有几步之遥,但秦夕照看来却是千山万水。咬着牙,一步步挪了过去,腿膝之上痛得像是刀子像挖上面的肉,感觉是痛入骨髓,走到琴前,已是几欲昏去。 
赵构笑道:“这几如此之矮,你打算站着弹吗?” 
秦夕照深吸了口气,一咬牙,双膝落地,顿时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一阵才看得见东西。他面色已像个死人,却笑道:“不知王爷想听哪曲?” 
赵构眼珠一转,道:“那就弹广陵散吧。” 
 
陆商阳笑得比哭还难看:“否则,我现在就没法坐在你面前了。” 
韩铁凝变了脸色:“你就一个人走了?” 
陆商阳摇头苦笑:“我一刻不走,他就一刻弹下去,你要我看到他指骨尽碎么?”他按住眼睛,“我现在眼前只有他的手在晃,全是血,把琴弦染得红透了,连琴身都染红了……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这一刻。” 
韩铁凝打了个寒噤。“为什么?” 
陆商阳的精力似已完全耗尽。“为什么?九王爷要他杀我,他却激九王爷放我。康王说,你弹一曲广陵散,便放人。” 
韩铁凝沉吟道:“弹完?那他的手还保得住?” 
陆商阳缓缓摇头:“没有。九王爷叫他住手,说算他赢了。” 
韩铁凝点头道:“看来康王对他很重视,不然以这王爷阴狠冷酷的个性,必然把他折磨到死。”他抬头看着陆商阳,“不如你先到定国侯府,侯爷认为此次九王爷是势在必行,不可不防,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为了朝廷,也为了惜晴,我都要竭力阻止。即使九王爷不放人,你我联手,也可以把秦夕照弄出来。” 
陆商阳摇摇头:“这才是难事。秦夕照是自愿投靠他的,他野心太大,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权势。九王爷可以给他,他不会放手的。这两个人属于同一类人,足智多谋,心狠手辣,正好互相利用。秦夕照救我,既是不忍见我落于王爷之手,也是在报我不杀之情,下次,出了王府,他就决不会手下容情了,我一样要死在他手上。我是绝不会对他抱幻想的。” 
韩铁凝突然笑了起来:“他是人才,侯爷一样可以保他出将入相,只要对朝廷社稷有利,又有何不可?何必非要去投靠那些狼子野心的人?” 
陆商阳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个解决办法。”他眼光又一黯,“不过,他不会要的。他要的是自己能力搏出来的东西,即使这条路是用无数人的尸体堆出来的。” 
14 
赵构推开门,秦夕照本来躺着,一惊坐起。赵构眼光何等锐利,一眼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畏缩,又很快消失了,换上了一贯的笑容。也难怪,人又不是铁打的,被活活折腾两夜,怕他从此看到琴便会害怕罢。 
赵构坐到他床沿,笑道:“我看看你的伤。” 
秦夕照茫然道:“哪里?” 
赵构噗地一笑,“这么一折腾就把你脑袋弄坏了?”伸手拉出他藏在被中的手,“当然是这双手了。”低头端详那双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鼻端闻到一阵药香,不由得又是一笑。“母亲可真是舍得,把什么好药都往你身上堆,放心吧,不会留多深的伤口的,琴弦本就很细。” 
秦夕照的手稍稍瑟缩了一下。赵构也不想再伤他,便笑道:“来,我喂你喝药。手不方便吧。” 
秦夕照一愣,道:“不劳王爷费心,我自己喝就是了。”伸手便端药碗。 
赵构伸手抢过,笑道:“我喜欢喂你喝。”也不让他说话,一手捏住他下巴一手便灌。秦夕照眉头一皱,本待反抗,转念一想便忍了下去。待得喝完,笑道:“你这不是喂人喝药,是在狠命地灌,王爷看来是那天晚上没有把我折腾够罢?” 
赵构一笑,道:“坐好,我替你把穴内的金针逼出来。这几天,怕你也不好过吧?” 
秦夕照似笑非笑地道:“王爷,你无非就想让我多受两天罪?否则你早就替我取出来了。你明知我内力无法运转,自己是无法动手的。 
赵构内力到处,秦夕照周身大穴一痛,所有金针尽数飞出。他也不再说话,自行运功。过了半晌,记起赵构还在身边,便笑道:“王爷,你可不要折腾我折腾上瘾了,你每天这么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你就把王府所有的灵丹妙药给我吃,我也消受不起。” 
赵构笑道:“你若尽心为我办事,我折腾你干嘛?你躺下这几天,制药的事儿可都搁下了,着急的是我。谁叫你一心要维护那个陆商阳呢?” 
秦夕照板起了脸,道:“王爷能不能说点别的?” 
赵构点点头,道:“好,那我就说点别的。不过这话,你可能更不爱听。”他一笑道,“你可知道,初见你那夜,我为何放过你?本王是江山也想要,美人也要想。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你是不想用你天生的本钱,但你确实是有意无意间在撩拨别人。或是有意,或是不经意。你聪明绝顶,心思灵敏,夜闯王府也是深思熟虑。总之,你懂,而且很懂。你知道如何吊男人的胃口,我明知道你是厉害角色,所来王府的目的又是扑朔迷离,还是一见你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你必然是受过极艰苦的训练,你的忍耐力也是少有的好。夕照,我真是佩服你,你在被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还能对我玩心眼,而且计算非常准确。你知道我不会用真正伤了你的大刑,知道我还对你有野心,所以,你金针刺穴,自封内力,我就不能用太激的刑罚,以免弄出人命。我想要你,就绝不会把你弄个千疮百孔,岂不是唐突佳人了?飞蛾扑火,好啊,你逼得我好啊!你这招苦肉计,真是毒,否则我真不知道我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不过,有一点你要清楚,我不动你,就是看出你并非清白之身,否则我绝不会留着你干干净净在我身边,我是一定要吃第一个的。” 
 
他抬起眼睛看陆商阳,眼中氤氲浓得化都化不开。“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陆商阳看着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要碎成粉末。“为什么?” 
秦夕照笑了,笑得恍恍惚惚的。“今天你为什么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你是陆商阳,我是秦夕照。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不管怎么样,也无法去走同样的路。所以……我们不该在临渊酒亭相遇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让你带兵去杀人。”韩铁凝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已走进了房门。“今天,即使动武,也要把你带走。惜晴自尽,希望的就是你过得幸福,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秦夕照的眼神依旧缥缈。“她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花了两年,才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韩铁凝向陆商阳使了个眼色。陆商阳心知今日前来已经是没有结果的了,他听出了秦夕照声音里的绝望和倦怠。可是,自己虽知即使带走他,也无济于事,韩铁凝却并不理解这一点。他非要试一试。 
秦夕照缓缓向里屋走去。带来的几名手下已与陆商阳和韩铁凝斗在一起。他知道他们的武功,陆商阳和韩铁凝虽然能全身而退,但也讨不了便宜去。赵构也料到路上会有争斗,故派了几名高手一路保护。至于赵构自己,倒是巴不得有人来找自己来暗算一下。 
秦夕照疲倦地在床上躺下。听着兵器撞击的声音,突然觉得好累,累到四肢百骸都不想动弹的地步。他闭上眼睛,真希望能就此睡去,永不醒来。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他发现,一夜无梦。他微笑,原来,自己已经没有梦了。 
16 
黄沙无际,肃杀苍凉。 
残阳如血,朔风如刀。 
这边塞苦寒之地,与京城的软红轻翠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副将段凌峰走上,拱手道:“将军,已经攻上山腰,但那里布有阵势,机关消息厉害,是硬攻,还是?” 
秦夕照仍然一身青衫,他想可能确实像赵构说的,自己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要他马上学会官场里那一套做派,恐怕比那晚弹完一曲广陵散还难。他拔出佩剑,这柄剑是临行前赵构所赠,乃大内所藏宝剑,名为承影。乃上古神兵利器,锋锐无比。此剑太过名贵,秦夕照本不愿收,但想自己与陆商阳武功本有差距,再在兵器上输于他就不划算了,于是便接了下来。想起赵构一边打哈哈一边说“宝剑赠英雄”的话,他心想总有一天会在赵构的胸口上个窟窿眼,方能消心头之恨。 
“我要的人捉来了吗?”秦夕照好整已暇地把剑还入鞘中。他不急,没有什么可急的,急的应该是陆商阳。 
“已经照将军吩咐,安排好了。” 
秦夕照唇边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笑得段凌峰心中打了个突。秦夕照每次露出这种笑容时,总会让他不寒而栗。这跟对着赵构的感觉无异。这个将军太年轻,生得又太过俊美,赵构又对他可说是破格提拔,委以重任,他们这些副将难免不会有想法。只是一路上看秦夕照确实深谙兵法,段凌峰也慢慢心平。只是这清风寨上关卡道道,易守难攻,他心里也存了个念头,要看这个书生般的青年将军如何把它攻下。 
秦夕照上了马,与段凌峰并肩而行。他笑道:“你心中一定好奇,我会如何攻下这清风寨?” 
段凌峰料不到他竟会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心事,面上一红,道:“末将确有此意,将军休怪。” 
秦夕照摇头笑道:“为什么要怪?这地方本来就不好攻。我在上面住了那么些时日,难道还不知道?若要简单的法子,拿人去堆不就行了,你清风寨再固若金汤,也不过小小一个山寨,又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千军万马冲上去,你抵挡得住吗?大宋要什么都没有,要人可是一抓一把,直接上不就是了。” 
段凌峰心中暗惊,这人好毒的心肠。虽然他说的办法确实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但也未免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 
秦夕照斜睨他一眼,道:“怎么?嫌太狠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戒条。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倒是其次的。不过,说说而已,这次不一样,我要亲手攻破清风寨,正大光明地破它。”最后几个字他拖得特别慢,听得段凌峰心中冒上一股寒气。 
 
段凌峰道:“从刚才我们突袭,抓了他一大批清风寨的人,里面就安静得出奇,不再有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诱得出来。” 
秦夕照嗤地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我一到,陆商阳自己就会乖乖地出来了。” 
他睨着段凌峰,“你不信?好,我马上证明给你看。” 
他催马上前,扬声叫道:“陆商阳,我已到了,你还不出来?” 
阵后出现了陆商阳的身影。相隔甚远,秦夕照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他身边有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心知是云烟霏,朗声道:“陆商阳,你一个人死也罢了,还要把你的红颜知己也拖着一起死,你也真不够意思。” 
云烟霏大怒,喝道:“你这小人,两年前陆商阳饶了你性命,现在你又恩将仇报!你当真是卑鄙小人!” 
秦夕照也不生气,笑道:“你说是,那便是罢,我不跟快死的人争执。只是说到此,两年前若非是我念着跟陆商阳的情谊,你云宫主也早是黄泉路上的人了,你怎么就只记着陆商阳救过我呢?” 
云烟霏语塞,怒道:“你放过我,也没见得安好心!” 
秦夕照笑了,道:“没安好心?朋友妻,不可欺,我若对你有此心,倒是真的天诛地灭。要给我安罪名,也找个象话点的,如何?” 
云烟霏涨红了脸,无话可说。陆商阳沉声道:“秦夕照,你这样做,已经违了武林道义,我既未叛乱,又未谋反,你为何一二再,再而三地相逼?” 
秦夕照笑道:“这才是我第二次来杀你,何必说到第三次。何况,也不会有第三次了。老实说,官场上的事我也不想理会,他们说你叛乱,你就是叛乱,我管的只是铲平清风寨,取你人头。这次比上次还要轻松,既无秘密,也无忌讳,我要做的,只是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陆商阳喝道:“你逆天行事,绝无好报!两年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秦夕照冷笑道:“我已不是两年前的我,已没有惜晴的牵绊。现在的我,肆无忌惮,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端王不信任我,那是他自己的失策。我败在你手下一次,但,陆商阳,决不会有第二次。”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划出一道月华般的冷光,陆商阳不由得暗赞一声好剑。“杀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了,杀不了你,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陆商阳隔得如此之远,依然能看到他剑尖隐隐有月华闪动,灿然生辉。光芒闪得他头脑中有些发晕,那天晚上,琴声铮铮和着刺目的鲜血,难道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吗?如果是,为什么那双空空洞洞的眼睛和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眼前晃动?如果不是,面前那个满身杀气,笑容中有嗜血的戾气的青衣男子,为什么用剑指住自己? 
秦夕照收了剑,笑道:“不肯出来与我比试吗?好,云烟霏,你的机关消息名动天下,今天我就要亲自来破你的机关。” 
云烟霏见到今天的阵势,已知今天可能是有死无生,但,秦夕照若要凭己一力攻破自己竭尽全力所布置的阵法,也是决不可能的。她深知秦夕照狡狯,不由得起了疑心。心想他莫不是像韩铁凝那般,带了什么破阵的高手来。 
秦夕照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我没闲功夫去找什么机关消息的高手,照样能攻破你的防线。不信?好,咱们就试试,一个时辰内,我定为破了你精心设计的消息。” 
转头喝道:“段凌峰!” 
段凌峰应了声“是”,挥挥手,一队兵士带了一批人过来。陆商阳大惊,原来竟是一批他清风寨的弟兄,大约有百余人,必是刚才对方突袭时抓的。 
秦夕照笑道:“你也不必懊恼,反正今天你们都要死。抓这些小兵小卒,百余个也不是难事,我一个人要上你清风寨,也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让军队长驱直入。” 
陆商阳大怒,正要开口,忽然发现那些人已经目光呆滞,随即明白秦夕照已用控制人神智的药物让他们迷了心神。云烟霏恨恨道:“实在可恨!把好好的人变成这样!”她女子心细,定睛细看,那些人个个身上湿淋淋的,但仿佛又不是被水弄湿了,心下奇怪,瞪大了眼睛再看,觉得颜色泛黄,且又粘又稠,顿觉不妙。机关消息是她亲手设计,她比谁都清楚它们的弱点,已隐隐约约想到了秦夕照的计划,顿时脸上变色。 
 
17 
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地猛。像无数人在狂啸,在怒吼。天已近于全黑,却是雷声沉沉,自天际响起。 
秦夕照无意识地一笑,看来自己今天是选了个好日子。 
大批军队已经朝清风寨拥上。清风寨,你再坚固又如何,你不过就是一群山贼草寇!清风寨里英雄好汉再多,就算能以一当十,又如何能以一当百!我带来的人,是你们的十倍,所以,胜负早已定。这一点,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很明白了。两年前没杀了你,是老天助你,也是我意志不坚。如今,老天都已闭上眼了,我,也闭上眼罢。 
回转头,对身边的楚穿云道:“传我命令,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如有一只蚂蚁逃出了清风寨,我就在那个放跑他的人身上挖掉一块肉!” 
楚穿云暗自心寒,这秦夕照比起赵构,狠得毫无逊色,而且更要肆无忌惮,狂得不是一般,直有凌云之概。清风寨,你怎可能不毁于他手中? 
他应了一声,正要前去传令,秦夕照又道:“且慢。”他眼珠转动,道,“还是给我留下几十个人的活口罢,伤可以伤,不要杀。”见楚穿云领命前去,又补上了一句。“用不着刻意留活口,到最后哪些剩下就是哪些罢。反正,都是一样要死的。” 
段凌峰纵马下山,到了秦夕照面前拱手道:“禀将军,大多数山贼都已伏诛,现在陆商阳、云烟霏、其他几大寨主都在山顶大帐上。” 
秦夕照一提缰绳,道:“带弓箭手,跟我来。”纵马向山顶奔去。 
陆商阳,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救你了。我是带着杀意而来的,而你,却永不忍杀我。从开始,到现在。再到最后的终结。 
愿这段路永不走到尽头,可是,路,终究是要走到尽头的,即使是你一直走,走到天边。 
所以,现在,自己就站在大帐前。 
仰头看天,山雨欲来,风满楼。 
“秦夕照,你来了?”陆商阳的声音在帐内响起。中气很足,看样子伤得不重。秦夕照皱了皱眉,这人可真强。 
一切都像在重演,不过,只有一点会不一样。那就是,结局。 
“里面还有多少人?” 
段凌峰道:“不多了,十余个吧,不少也都受伤了。” 
秦夕照点点头,背转身,喝道:“围住大帐,放箭!一批射完,换一批!不等里面的人全部死光,就不要停!”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虽然我其实很想。 
带来全是硬弓铁弩,连珠价射出,你们武功再高,终究体力有限,能挡一时,挡得了一世么?陆商阳,你死定了。 
背转身,猎猎风响,他的衣襟在风中狂舞。 
好大的风,雷声也越来越响,看来,是要下倾盆大雨了罢。 
很安静,除了风声,雷声,就只要有的破空之声。 
我不想再跟你花力气动脑筋,我只要你死。想得再多,我怕我会动摇。所以,我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杀了你。 
从此,我不再迷惑。 
“回将军。里面没有动静了。” 
秦夕照回转身来。 
“陆商阳,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也知道你不甘心,你出来。” 
段凌峰和楚穿云面面相觑,都觉得秦夕照是发了疯,不要说那整整一柱香时分的连珠箭,再怎么厉害的人都躲不过,就算还不死,也不可能凭你一席话就乖乖地走出来。他们都觉得,秦夕照是在异想天开。 
可是,看秦夕照脸上那半是自信半是嘲讽的笑容,段凌峰跟楚穿云竟然觉得,好像真的陆商阳会自己走出来似的。 
帐门一动,果然一个人走了出来。 
段凌峰看着这个人,这个名动江湖的陆商阳,虽然受伤不轻,身上处处鲜血淋漓,但仍然气宇不凡,站在那里,仿佛真是顶天立地一般。 
一个女子扑了出来,众人眼中都是一亮,知道这便是寒伶宫宫主,江湖上有名的美女云烟霏了。她伤得比陆商阳更重,乱箭之下,考量的实在是真实本领,一分一毫都差不得。 
她虽然容颜惨白,头发散乱,但仍不掩天然丽色,艳光照人。她厉声叫道:“秦夕照,你好狠!整个清风寨弟兄,尽数死于你手下!你连一只蚂蚁都不放过!” 
秦夕照笑道:“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做善事的。难道我来了清风寨,你却要我烧香拜佛?那岂不是走错地方了。” 
 
秦夕照心下愈来愈怒,陆商阳剑剑沉重,当是要把自己一剑斩于剑下的架势。他手伤未愈,使剑不如往日灵活,加之本身武功稍逊陆商阳一筹,面对陆商阳如疯虎般的缠斗,实在是有些吃力,时间长了,恐怕吃不消的反而是自己。心念一动,转身飞掠,只要能离开陆商阳一丈以上,就能以强弩取他性命。 
陆商阳看出他的想法,哪里肯放,立即跟上。两人一追一赶,登上了一个峰头。陆商阳横剑在手,怒道:“秦夕照,我悔不当初杀你!”一字一顿,字字如刀。 
秦夕照面无表情地道:“我先前就说过,你今天还会说这句话的。” 
陆商阳喝道:“你杀我无妨,你不该杀烟霏!” 
秦夕照怒道:“我还没有出手,她死了你都怪我杀的,如果是我一剑杀了她,你还不把我千刀万剐?” 
陆商阳道:“不错!” 
秦夕照一口气涌上胸口,不再说话,一剑刺了过去。两人又斗在一起,这确实是生死相搏,一方稍有个闪失,龙渊与承影皆是上古神兵利器,刀剑无情,立判主死。 
天色已浓黑如墨。雷声已在头顶响起。 
陆商阳大喝一声,一剑劈了过去。两人相差,本不在剑术精妙上,而在内力修为上,秦夕照好多务杂,所精甚多,内力修为便不如陆商阳精纯。况他年纪本比陆商阳小了几岁,也不如他深厚。陆商阳悲愤交集,全力出剑,他本来手伤未愈,喀地一声,右臂臂骨已脱臼。大痛之下,长剑险些脱手,不由低呼一声。 
陆商阳龙渊已递自他左胸,眼看便可一剑毙他于剑下。听他闷哼一声,心中一凛。一个闪电劈下,把秦夕照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依稀,那脸上有孩子般的痛楚,和惊讶。陆商阳心上仿佛一个大铁锤重重击下,这些时日来的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在脑际掠过。剑顿在半空便缓了一缓。一瞬间心中犹豫:是刺下去,还是不刺? 
秦夕照反应何等敏捷,见他迟疑,剑交左手,一剑直刺下去。陆商阳心神动荡,不防他突然出手,“啊”地一声,那承影剑何等锋锐,竟已穿胸而过。 
陆商阳抬头望他。一股鲜血狂喷而出,两个人的脸上、衣上都是殷红点点。闪电过处,两人互相凝望,眼中都是无尽的惊疑。 
一个霹雳从天而降,仿佛要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炸得粉碎。 
不,不,不。我不想杀你,我真的不想杀你。不,我想杀你,但我不想你死。是剑太快,快过我心中所想,我还来不及想,我的剑便已出手,是承影,是剑太快,太利!不,不,不,我不想杀你,不,不,不,不,不! 
你真的杀了我?那夜你笑着弹那曲广陵散,真的只是我的梦境?我只是你通向野心的阶梯?我对于你,除了利用,别无价值?你笑着抚琴,任鲜血四溅仍始终如平静如故,你宁愿毁掉你的手也要救我的命,而现在,你却亲手杀我? 
如果我还在做梦,就让我快点醒来。告诉我,这是噩梦,这只是个梦,会醒的! 
如果那夜真是梦,就让我永不醒来。告诉我,那个梦境,是我的真实,永不醒! 
不,不,我会说,不用等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天,不用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我承认,我现在就承认,我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所以,我宁愿跟你纠缠,追逐!我不要我的野心,我不要再去复仇,我不计较世俗的眼光!为什么时间不能倒转,岁月不能回头?上天,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你让我收回这一剑! 
你终于还是杀了我。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我对你做得还不够?你说我总问你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你要杀我,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你带我一同升到云端,又把我自云端上推下来?你要我尝试从天堂到地狱的感受?为什么? 
我要杀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恐惧的地步。我本是翱翔九天的鹰,却被你羁绊在此,无法挣脱。杀了你,我就可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在意你,在意到我害怕的地步。我被可以如青龙般遨游九天,可是,这条龙,却因你的一笑,再无法脱身,为你所绊,为你所迷,为你痴狂。 
所以,我只能杀你。如果时间倒转,这一剑,我还是会刺下去。即使,我醉心于你的笑容,你的温柔,你的一切。即使就想在你的怀中合上眼,永远睡去。 
 
所以,我终究会死在你剑下。即使知道你下一剑便会刺穿我胸,那一剑,我还是刺不下去。你握剑的手,曾经为我而鲜血淋漓。你的唇角,曾对我展现最美的笑容。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好罢,一切都结束了。 
秦夕照抽出了剑。真奇怪,自己从来没发现,剑穿过一个人血肉之躯时,感觉竟是如此恐怖。那种感觉,让人发疯。 
陆商阳站立不稳,往后退去。 
后面便是山崖。 
这个山崖,总该是不归路了罢。 
那个人在眼前消失。 
不自觉地伸手去握他的手。 
可是,在指尖即将相触的一瞬间,又都缩回了手。 
真奇怪,两个人仿佛在照镜子似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一模一样。 
于是,对方在眼里消逝了。 
如果,用力握住那只手,一切都会改变。 
可是,他们都放手了。 
放弃了去爱。 
毕竟那是奢侈的东西。 
是的,结局只有一个。不会变的结局。 
秦夕照弯腰拾起遗在地上的龙渊,望向深不见底的崖底。很黑,比夜更深更黑。有如人心。 
又是一个响雷劈下,大雨瓢泼而下,仿佛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冲个干净。 
秦夕照举起龙渊,掷了下去。一道寒光,直坠崖地。 
从你开始,从你结束。 
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任何人可束缚我,任何事可羁绊我。 
惜晴已逝,陆商阳亦死。 
秦夕照从这一刻起,便重新活过。 
大雨落在身上,倾刻间,浑身便已湿透。 
只是为何,落在脸上的雨水,流至口中,竟品出咸涩的滋味。 
19 
赵构一行人一路打马狂奔,已连换了三次马。偏逢这狂风暴雨,赶起路来更是艰难。眼见边关离此还有数十里,坐骑却已不支,赵构深吸一口气,喝道:“弃马!” 
一跃下马,展开轻功,如飞奔去。 
随从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王爷究竟在急什么,连夜自京城赶往边关,当真是十万火急。 
赵构站在夏侯大将军府前,盯着紧闭的大门,眼睛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很安静,太安静了,但此时本来就是深夜,不,凌晨,安静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随从跟上:“王爷,让属下先去看看……” 
赵构皱眉道:“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是你们武功高还是本王武功高?走,一起进去。” 
越墙而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脚下触处,竟是软绵绵的。赵构一凛,凌空翻身跃开,借着星光看时,竟是一只人手。 
他吸了一口气,抬头四望。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去,偌大的将军府,竟是尸横遍地。断肢残躯,遍布府中。一个莲池,竟生生被鲜血染红。饶是赵构心肠如铁,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随从惊道:“王爷!这……” 
赵构不语,快步向正厅行去。整个将军府,只有那一处,灯火通明。一路上,踩着死人的身体走过来,嘎吱,嘎吱,感觉很是奇怪。 
正厅里,尸体倒不多,只有一具,便是边关守将夏侯大将军。他双目圆睁,满脸是惊讶的神情,似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毙命于此。 
赵构只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死人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厅上。青衫上沾满血迹,但神情却安闲自在,脸上带着个淡淡的笑意,手中端着一杯酒。 
“今宵有酒今宵醉,莫使金樽空对月。王爷既然来了,为何不也来喝上一杯?夏侯家的藏酒,味道确实不一般啊。” 
赵构凝视着他。他显然已是有几分酒意了,脸上薄薄一阵红晕,仿佛似肌肤内渗出来的红色,艳丽之极。眼睛斜睨赵构,眉梢眼角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当是销魂蚀骨。赵构虽然知道时候确实不对,心中仍是一荡。 
赵构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一口喝下,道:“果真是好酒。” 
秦夕照又喝了一杯,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会须一饮三百杯……”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又去拿酒壶。 
赵构这时才确定他当真是喝醉了,心里好气又好笑,又是奇怪。这个时候,他却跑到这里来喝酒?喝一杯便罢,本来没几分酒量,还拼命灌,这不是胡闹吗? 
 
“夕照,你好大的胆子,私自来杀夏侯将军,你可知道如果这事我遮掩不了的话,后果如何?” 
秦夕照睨着他,笑道:“这夏侯将军可是老顽固,古有高祖杯酒释兵权,我在府外劫杀了他宝贝儿子,把他儿子尸首带来,趁他失神,一剑就把他杀了,这般他的兵权王爷就可尽数接收了,岂不是好?今日我秦夕照平定清风寨,确有失职之处,让一批乱贼跑了出来,为求活命,他们想要出关,出关便要夏侯将军的令牌,他们前来抢夺,却是与夏侯将军府上之人同归于尽,这又干我何事?我不过是追赶逆贼到此,便看到尸横遍地,如此而已。” 
赵构刚才在外便已看到尸体中除了夏侯府上之人,还有一些原本已受伤之人,隐约猜到了秦夕照的想法,也不由得佩服他心思灵敏,且行动力强,说做便做,确实为自己解了一个心腹大患。只是他不请示自己便擅自行动,收到飞鸽传书时已知他乘夜出击,自己才星夜赶来,不过也正好顺手把夏侯的兵权收入自己中。夏侯一死,清风寨一灭,这边关是开是关就全凭自己的意思了。 
然而,这边关军队,一向只听夏侯大将军号令,纵然自己接手,也不定能在短期内整治得服服帖帖。若是辽国或是金国有所举动,那边关岂能守得住……秦夕照一向考虑周全,却不等自己点头,一切部署妥当,便擅自动手,他难道想不到这也是一把双刃剑?! 
再看秦夕照,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后来,干脆抱着酒壶喝了起来。赵构从未见他如此失态,心下奇怪,难道这秦夕照杀了人就是这副德行? 
“对……对了王爷,夏侯家的众高手格杀了一些,剩的已擒获。不……不要……不要杀,带回京城,我有用……” 
赵构看他醉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心下暗自嘀咕,你这时候喝成这样,如果有什么异动的话不送命才怪。他心中本来甚是恼怒秦夕照自作主张,但看他这副样子也发作不出来。心下暗道,以你秦夕照的个性,杀再多人也不至于如今这般颠三倒四,必是因为亲手格杀了陆商阳,无处发泄,才选了个最不适合的时候来买醉。思及此,心下更怒。 
秦夕照站立不稳,往一旁便倒。赵构一惊,伸手扶住他,看他面色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心中好笑,不会喝就别喝,喝成这样难受的是你自己。伸手用力摇了他几下,在他耳边叫道:“醒醒,我还有话问你。 
秦夕照不理他,继续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赵构盯着他,脸色有些奇怪。一手扼住他脖子,冷笑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你剑已出鞘,还有后悔的余地吗?”心念一转,冷笑道,“好啊,你是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吧?我现在就叫你去弄弄扁舟。” 
秦夕照晕头转向,看到赵构一个变成了两个,一时又变成了陆商阳。 
赵构一手拉着他,把他拖到莲池旁,没头没脑地往里面浸。一旁的随从看得吸口冷气,忍不住道:“王爷,那里面全是血……” 
赵构淡淡地道:“他自己杀的人的血,怕什么?我倒真想让他尝尝陆商阳的血,是什么滋味。” 
浓重的血腥味,总算让秦夕照清醒了过来。半晌,没那么昏了,秦夕照道:“王爷来了?” 
赵构一听差点没气晕,我都来了半日了,结果就是来看你发疯的。压着一口气,道:“你疯了?这时候在这里买醉?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秦夕照满头满脸都是血水,衣衫尽湿,皱眉道:“王爷,你把我弄成这样,我怎么办?” 
赵构笑道:“那你希望我用什么方法让你醒酒?夕照,你的酒量实在糟糕,我劝你,若不想坏了大事,就不要喝酒。” 
秦夕照按着头,没有回答。 
“你是怎么格杀夏侯家高手的的?”夏侯家向以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死士著称,这些死士代代相传,世世忠于夏侯家。如今,秦夕照却将此毁于一旦。 
秦夕照头还在痛,皱着眉道:“我带了五个人来,加我一个,各个击破。能点穴的就点穴,不能的就杀了。他们五个都挂了彩,我也不好受。然后段凌峰他们带了清风寨那些山贼过来,他们都吃了我的药,只会杀人,然后跟夏侯府上的人互相杀,杀得差不多了时我们再去补几下就行了。” 
 
秦夕照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又笑道。“不知王爷可想想试试那药效?这比江湖上那些让人迷了神智的药物,可强了千倍。那些药物,是除掉人的意识,让他们变成白痴。而我这药,却是让他们快活,不过,这欲仙欲死的快活只有短短一刻,其他时候就是痛苦,无休止的痛苦。这药,会让人失去自尊,失去情感……一切都失去。世上,没有比它更毒的。他不会让你死,只为让你失去做人的一切东西!服了它,你就不是人了。“ 
赵构笑道:“我不远万里,从西域派人专程送来,若是达不到你所说的效果呢?” 
秦夕照注视他:“王爷只管一试,在下说的,只少不多。” 
越走越黑暗,越来越潮湿。唯一的光,就是两旁如同鬼火般的火把。秦夕照一如既往地觉得,这个地方,像是走入幽冥一般。这里就像死牢般,不见天日的地方。如果,有一天,自己会终其一生被封闭在这里?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你在害怕?”赵构的声音在空空的石壁回响,似乎也多了点诡秘的味道。 
秦夕照沉默半日,依然在往前走。“没有人会不被黑暗逼疯。” 
赵构笑了一声,笑声有些阴森。“瞎了的人,就不会在乎黑暗。惧怕阳光的人,就会爱上黑暗。” 
秦夕照又打了个寒噤。倒不是因为赵构说的话,而是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像发了狂的野兽垂死挣扎时的嚎叫,那……实在已不是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凄厉,哀嚎,像是痛到极点,无法忍受。那种绝望,令人发指。 
秦夕照笑道:“算算时辰,也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王爷想看吗?” 
赵构看了他一眼,道:“点火。” 
一个人,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用自己的头猛力地撞着墙。用自己的手在身上挖出一道道血槽。 
赵构没有表情地看着。秦夕照笑问:“王爷,你可知道什么叫死士?” 
赵构淡淡地道:“为了某个目的,或者某些人,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的人。” 
“对了,他们现在便是死士,不过,他们是罂粟的死士。他们可以为了我手中这种药,放弃一切。我要他们砍左手,就砍左手;要他们挖眼睛,就挖眼睛!要他们跪在地下舔你的脚,他就会照做!但是,他们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得到这药的那一刻的快慰!” 
秦夕照拿出怀中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药香弥漫在流通不畅的空气里。仅仅只是闻,就让人有头晕目眩的感觉。那个人立即跳起,冲到铁栏前,伸出一只手想来抓药。口里荷荷作响,那哪里还是人的声音! 
秦夕照二指夹着一颗药丸,笑向赵构道:“王爷可想试验一下?” 
赵构微笑道:“我比较喜欢没有舌头的人,不会多话。” 
秦夕照一笑点头,转向那人,轻声道:“你听见没有?” 
那人几乎未经思索,白森森的牙齿用力一咬,一声惨叫,大半截血淋淋的舌头已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赵构抚掌道:“妙!!”秦夕照把手中的药抛给那人,笑道:“吃了这药,连对痛楚的感觉,都会麻木。” 
赵构笑道:“本王看得实在开心,还有什么余兴节目?” 
秦夕照道:“药物名贵,对于吃了这药的高手,能保留实力还是保留吧。” 
赵构道:“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手下有个人背叛了我,就用这药试试吧?” 
秦夕照苦笑:“王爷,这药不仅原料太稀少,而且制作过程也非常困难,不是拿来玩的。” 
赵构瞪他一眼道:“你看本王像是在玩吗?”又问道,“吃几次,能上瘾?” 
秦夕照道:“不能太急,七天吧。” 
赵构点头,阴冷一笑:“好,七日之后,我就来教教你,如何能让一个人后悔他的背叛。” 
两人又站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时辰到了?” 
秦夕照道:“王爷难道没听到里面的声音?”他已没有笑容,赵构的表情,让他都心寒。 
一边的侍卫带了一个少女过来。是个容貌极秀丽的女孩,满面泪痕。 
秦夕照心里发冷,问道:“王爷,这姑娘是……他的……” 
赵构笑道:“你猜到了,又何必问我?” 
 
秦夕照强笑道:“王爷……是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赵构脸上又是那种没有笑意的笑容:“你说呢?”挥手命把少女带入牢中,然后对那个已不成人形的人道:“你把你女儿强暴了,我就给你药。而且……天天给。” 
秦夕照心中暗暗发指,道:“王爷,这……王爷,这太……” 
赵构不理他,对那人道:“做不做,在你。” 
秦夕照再也忍不住想吐的感觉,转身便往外走。赵构一手拉住他:“这样就受不了了?好戏还没上场呢?” 
秦夕照怒道:“王爷,这哪里还是人做的事情?你就要他一刀杀了女儿,我也没话可说,可你这……完全是违反人伦,与禽兽何异?” 
赵构却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吃了这药,本来就不是人了,是禽兽。” 
秦夕照与他说不明白,看那人已把少女压在身上,更是作呕,甩开赵构便想走。赵构倏地一指,点了他穴道,扳过他身子,笑道:“我就要你看完,看这一出天伦惨剧。我说我对你很容忍,你现在该相信了吧?用在你身上的,不过是一点小惩而已。” 
秦夕照听着那少女的惨呼声,头痛欲裂。咬牙道:“夕照知道了,王爷可否放开在下?王爷喜欢看,就自己欣赏了,我没有王爷这般高雅的趣味。宁可见血,也不愿见这一幕!” 
少女的呼叫声越来越惨厉,秦夕照虽然闭上了眼睛,仍旧恨不得能把耳朵捂住。苦于穴道被点,劝弹不得。 
赵构却是安然自若,微笑道:“夕照,记好了,如果哪一天,你背叛我的话,你的下场会比他惨十倍,百倍。”眼睛一转,又道,“如果把这药用在你身上呢?” 
秦夕照咬紧牙,一字字道:“无人例外!这药已经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没人能例外!” 
赵构笑笑,“你总该有解药吧?否则,你绝不会给我这种药。” 
秦夕照道:“王爷是聪明人,若不是老想着在我身上打主意,我又何苦为自己留后路?” 
赵构盯着他,冷笑道:“秦夕照啊秦夕照!本王真不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秦夕照咬牙道:“王爷,放开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赵构伸指解了他的穴道,秦夕照冲了出去,大吐特吐。少女的哀叫还在耳边回响。赵构,你实在不是人。你根本不把人当人。我狠,我至少还有个原则,而你……你才是禽兽不如。 
摸住怀中那个玉瓶,拔开塞子,又是那股令人眩晕的香味。是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赵构?这比最毒的毒还毒的毒,就是从自己手中制出的! 
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一阵恶心,又开始吐,这次吐得连苦水都出来了。正站在那里喘气,赵构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个人走路是从来听不到声音的! 
“等你今天把苦水吐完了,我就希望,你从此,不要再有迷惑。”赵构捻起一朵花闻了闻,把那朵花掐了下来,一点一点,捻成粉末。 
“否则,我会像这样,一点一点,把你全身的骨头捏碎。再慢慢地,捏成粉末。” 
花的碎末飘下来,秦夕照的眼神却飘到了不知何方。 
21 
也许官场本是黑暗的地方,而皇室的阴暗,更是不能为外人道之的。秦夕照想,自己恐怕当真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宋徽宗被金掳走为质,国不可一日无君,赵构力主立赵佶之子赵桓为帝。这一作法正大光明,没有人能提出异义,包括定国侯方道衡。定国侯思及再三,也想不出赵构此举有何用意,加之赵构手下兵权太重,又才平定辽国侵宋,威望亦高,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赵桓登基之事,已成定局。 
赵构坐在房内,面前是一壶酒。他已闷闷地喝了半日了,忽然有人敲门,便叫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林岩。林岩道:“王爷,明日便是新帝合基之日,王爷所图谋的大事,就算是成了一半,还有什么忧心的?”又笑道。“王爷如此烦心,怕是因为宁远侯吧?” 
赵构手一颤动。杯中的酒泼了出来,他也不自知。 
林岩暗暗摇头,道:“王爷,你不可在意他。你若在意,你必后悔。” 
赵构猛地站起:“为什么?你与母亲都如此说,到底为什么?” 
 
然而他却没想到,出来“招呼”他的人竟是韩铁凝。 
“韩兄当真是忧国忧民啊,这么晚上还在府内巡视。我本以为在清风寨会遇上韩兄的。” 
韩铁凝看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很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一种人,明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还至死不悔,你已经弄到了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地步,你可知你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你有才,你要功名,侯爷一样可以助你,你为何要依附赵构?难道真如外间所传言的,你和他……” 
秦夕照忍不住笑道:“韩兄对小弟的还真是关心啊,不过,这是在下的私事,不劳操心了。” 
韩铁凝无言以对,无声无息间,一个身影出现,秦夕照又见到了那个人。 
由江湖武人出身,如今却是位极人臣的定国侯方道衡。两年前,也正是他粉碎了端王篡位阴谋,也顺带地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秦夕照知道,要比官场上的伎俩,他决比不过定国侯,也决比不过赵构。论及此,恐怕随便找一个都比自己强得多,毕竟,他们是终生浸淫于其中,不离不弃。也许是生来如此,也许,你定国侯再说什么以天下苍生为重,你一样的有私心。位极人臣,那种感觉如何美妙,只有你定国侯自己知道。 
所以,不用跟他耍心计,比心眼,比不过的。只要,简简单单说了自己的目的,便罢。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时,韩铁凝便呆立于院落中。落叶萧萧,飘零于地。花随风转,亭亭如舞。 
是谁说,化作春泥更护花,那不过是文人不愿春光流逝的粉饰罢了。只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更见落红无数。原来,春已残。 
良久良久,门开了,秦夕照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很奇怪,似笑,又非笑。这个表情本是韩铁凝熟悉的,但此时看来,却让他觉得仿佛有点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他想,若让陆商阳来看,一定会知道,秦夕照是哪里不一样。 
“风露泠泠,韩兄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韩铁凝突然问:“你来见侯爷,究竟所为何事?”话一出口便觉得这句话实在问得多余,秦夕照是决然不会说的。 
秦夕照笑道:“他若是要告诉你们,自会告诉。” 
“秦夕照,你对不起惜晴。” 
秦夕照的笑容敛去了,眼中浮起无法掩饰的悲哀。“我知道,惜晴若真泉下有知,必然会怨我不知自爱,做这天怒人怨之事。我们虽然相爱,却是彼此无法了解,她一心要我做个大侠,我却不是那种人。” 
他与韩铁凝擦身而过。“所以……不爱也罢。” 
韩铁凝忽然冲口而出:“等等!” 
秦夕照站住了。“韩兄还有何吩咐?” 
韩铁凝欲言又止。“你走吧。” 
秦夕照忽又转过身来,眼中那股似讽刺又似自嘲的笑意更浓:“韩兄是不是想问我,要不要见一见陆商阳?” 
韩铁凝怔住,半晌叹道:“你果然神机妙算。” 
秦夕照笑道:“不敢当,哪敢在韩兄眼前卖弄。” 
韩铁凝沉声道:“你早知陆商阳未死?” 
秦夕照摇头:“我没有去求证,是赵构去查的。陆商阳重伤之余,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从那万丈深渊出来,我看过清风寨上的尸体,几乎死伤殆尽,跟他在一起,又没有死在那一役中的,也只有你韩铁凝了。边关如今是赵构的天下,还有哪里比神侯府更为安全,适于疗伤?” 
韩铁凝无言。最后道:“你可否想见他?你那一剑重创了他,他又摔入寒潭之中,寒气侵入肺腑,直至如今还未恢复意识。” 
秦夕照似苦笑,又似冷笑。“他想必恨我入骨罢。我虽不杀云烟霏,她却因我而死。” 
韩铁凝盯着他,道:“是,他在昏迷中,除了叫烟霏,就是叫你的名字。是不是恨你入骨,我也不得而知。” 
这话说得太露骨,秦夕照一笑道:“反正,我总归是杀不了他。这是老天的意思吧?” 
他转身要走,韩铁凝急道:“你当真不见?” 
秦夕照奇怪地看着他,道:“韩兄,你今天可真有够奇怪的。难道真希望我见了陆商阳,一剑刺死他?或者,他昏迷多日,见了我就会醒?我又不是云烟霏。” 
韩铁凝语塞。秦夕照一声长笑,跃上墙头。“告辞了。” 
 
你说要忘,你怎么忘得掉。她就是那一闪而逝的烟花,她给了你一瞬的幸福,你虽不愿被她一世牵绊,你却注定要对她一世痴恋。 
因为她已死去,试问世上,又有何人,能去跟一个已死的人争斗。 
男人跟女人相爱,才是世间真正美丽的感情。我不该去妄想不能得到的东西。你很聪明,你知道什么是绝望,不,是无望。你不想去尝试绝望到无望的地步的痛楚滋味,所以,你要杀死陆商阳,斩断这无望之恋。 
可我却偏想试一试。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我赵构得不到的东西。 
绝不相信。 
赵构回身向宫内走去,烟花还在空中绽放,留那一刹那绚烂在眼中。 
然后,粉身碎骨。 
我知道我会后悔的。我明知你留在我身边不怀好意,我明知道,我却不忍杀你。最后,我还是出手救了你。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却没想到,这个后悔,却送掉的是我大宋江山。 
人说为红颜一笑,倾国亦无悔。我不信,无国无家,你怎么能搏红颜一笑? 
你非池中之物,我若不比你更强,岂能让你在我身边,无力再飞?明知道拘你在身边是在一点一滴杀死你,我仍然不肯放手。 
我摘了空谷幽兰,却非连根移来。 
它又怎么能再活。 
我该怎么对你?我该对你如何是好?不敢再说我不爱你,但爱你多深,恨你亦多深。 
你可以伤害一切,我都可以付诸一笑,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送了我万里河山。不要跟我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知道我的痛楚与绝望? 
南宋小朝廷的荒淫奢侈,是我所愿?!是你所愿?!我后悔了,我宁愿当时便杀了你,你的眼睛凝视我时,我就想起你的罪,我的罪。 
我们一起做了错事,你是无心,我是有意。 
你要我死后如何去见我赵家列祖列宗?! 
明知道你淡淡笑意和如雾眸子下隐藏的,不知是何等心思,我依然固执留你。 
如果你是蝶,你该蹁跹于花丛。如果你是雁,你应该在天空飞翔。怎么都好,而不是,被我困在这里, 
我应该放手,我知道,我会毁了你。 
不是药物,而是灵魂。 
可我又想占有,永远占有。 
你叫我,怎么面对自己。 
你错了,秦夕照,不是我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有句俗话说得最好: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是,我也是。 
34 
秦夕照把自己泡在水里,袅袅上升的雾气,让他的脸,时隐时现。氤氲之中,容颜亦如雾,两腮是如桃花般的绯红。 
那双眼睛,又是似睁非睁,那风情,令人目驰神移。 
他觉得有人进来了,也不去看,直到那人的气息渐渐逼近,突地心中一跳,仿佛心都飘浮在了空中似的。 
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以为这一生一世都再见不到,唯有梦里相见。 
庄周梦蝶,是梦非梦? 
是耶非耶,有谁能知。 
长夜漫漫,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永远是那闪电,雷鸣,暴雨。 
承影的凌冽剑气。 
那个人的瞳仁中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 
如今,这个人凝视自己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惊,有喜,有忧,有痛,亦有恨。 
秦夕照慢慢展开一个笑容,道:“你真挑了个好时机来见我。” 
陆商阳不防他见面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又气又笑,道:“你这是在洗澡?还不快出来!” 
秦夕照正要说话,眉头猛地一皱,把陆商阳一推,朝殿内深处的帷幕努了努嘴。陆商阳还在犹豫,秦夕照怒道:“你想死吗?死也死得有价值点行不行?男子汉太丈夫能屈能伸,你在这充什么英雄好汉?我自有打算,你暂避一下就失了你大侠的身份?” 
陆商阳强压一口气,身形一动,便向帷幕后掠去。不出片刻,赵构就已走了进来。 
他笑道:“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你跟自己说话来着?” 
秦夕照眼睛半闭,仿若不闻。 
赵构眼珠一转,突地伸手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整个人就已压了上去。手指一寸一寸在他肌肤上抚过,忽然一笑道:“你今天心跳得特别快。” 
秦夕照心中又是一跳,这下是真的越跳越快,想让它跳慢点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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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2 15:08:53  更:2021-07-12 15:2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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