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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终于花开---闪灵[第1页]

作者:tonys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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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明怎么也想不到——再见程旭时,这幼时青梅竹马的玩伴竟已成了他们林家的刻骨仇人!被他那张两百万的支票「买下」时,他已经悲哀地预感到:等待他的,将是无法想象的屈辱和凌虐!
可是,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强势的男人,是如何从小就在他心中扎下了爱根,种下了情毒……被对头黑帮抓去做为引诱程旭的诱饵时,他选择了不悔的牺牲。
只要能换得那个恨他入骨的男人的安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又有什么要紧呢?
当一切伤害都已根深蒂固,那个冷酷的男人,要如何才能挽回那颗破碎悲凉的心?要怎样才能等到温柔的响应?
玉兰花再开的时候,暗香浮动,一切还能不能回到他们最甜蜜的当初……
 
看着林雨明的脸色慢慢变白,程旭的心里似乎涌起了一种奇特的快意。出其不意的,他手中掌握的那个人激烈挣扎了起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林雨明举起了手,冲他的脸上狠狠地一个巴掌扇了下去:“你要怎么骂我侮辱我都可以,不准你侮辱我爸爸!”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人想得到随便动动手指便能捻死一票人的黑道新瓢把子……会在他自己刚接手的地头上挨打!
  程旭没想到,肖飞没想到,在一边一直留意着的李剑浩更没想到。 
  刚从旁边的侍应那里知道了那个看上去是雨明的旧友的人,居然就是近几年新崛起的洪帮的新老大程旭! 
  从他刚才握住雨明的下巴时,李剑浩就想冲上去了:什么嘛,哪里象是旧友?简直和那些色眯眯的客人没个两样!他又不知在明的耳边说了什么肮脏的话,以至于一向温和的他居然动手打人?! 
  可是,打了那个人的后果怕是不妥吧?听身边的JONE说,那伙人在这种地方打死个人实在是在平常不过的事,何况洪帮又是这家夜总会地盘的新接手人! 
  李剑浩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形式,急忙的冲到了林雨明面前,一把将他不着痕迹地拖到了身后:“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新来的……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先生您千万原谅!!”他在心里哀号了一声,这套台词自己每天都要为这个总惹麻烦的小家伙说上几遍,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位主……好不好打发? 
  程旭冷冷地看着他把林雨明拉到他身后,不知怎么一股怒气升了起来,“不关你的事。走开。”他冲身后的两个手下微微抬了抬头,立刻的,那两人冲了过去,把李剑浩一左一右架到了一边。 
  李剑浩看了看那两个人,再度在心里哀号了一声:要想打倒这两人绝对不是问题,可是……他看着不知何时从程旭身后冒出来的一群保镖,打倒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惹恼了他们,只怕自己绝对保护不了明。 
  程旭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火辣辣的。让他怒火中烧的不是挨了这一个巴掌,而是他那种坚决愤怒的、拼死维护他老爸的态度。他凭什么维护那只畜生?! 
  他再度靠近了林雨明,脸上危险的仇恨神色不再刻意隐藏:“那么,你爸爸呢?我很想当面问候问候他老人家,很想告诉他一句:我妈很想他。” 
  林雨明静静地看着他,身上越来越冷:他来不是找自己的,他的目标当然是父亲!那种仇恨到骨子里的眼神早在五年前就出现过了,今天又在那双孤傲冰凉的眼眸再次燃了起来。 
  原来时光不曾让那股仇恨消磨暗淡,似乎只有更加的炙热啊! 
  迎着他的目光,林雨明勇敢的直视着,不让自己的样子显露出任何的害怕和心虚:“他过世了。四年前他就中风过世了。所以我们林家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产,我才会到这里打工,才会在今晚……遇见你。”他咬了了嘴唇:“现在你满意了吗?……程先生。” 
  程旭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死死地,他盯住了林雨明的眼睛,好象想从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尘埃的地方找出点说谎的迹象,可他失望了,那双眼睛永远纯净的让人有心甘情愿相信甚至迷失的能力。 
  那一刻,他几乎脑海一片空白:不可能,那个人怎么可以死?!自己还没找到他向他讨那笔仇,他居然敢死?五年的辗转寻找,五年的刻骨深仇,他死了,叫自己这五年的挣扎奋斗和努力情何以堪?! 
  不……他的身子更僵硬了,那个人别以为死了就可以不用还债了,父债子还……自古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 
  是的,“父债子还”,就是这四个字!他们林家别想就此算了,永远别想!!! 
  肖飞侧目看着程旭微微眯起的眼睛和那眼中冰冷到极点的寒光,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个样子的程旭,连在当初和他一起浴血拼杀时也不曾出现过! 
  可是怎么会,那不过是个看上去象天使般柔弱温和的孩子,他有何能力让阿旭仇恨至此? 
  肖飞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把头想的再疼,怕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所以他很快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老大,算了,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金老板还在等我们。”他淡淡的微笑着说了一句。 
  这倒是实话,今天到这来的目的,是和金老板谈定那批白粉的交易,这几乎算得上近年来洪帮首次正式插足毒品买卖,金老板这根线,好不容易搭上,现在这样把人家晾在一边,的确说不过去。 
  要不是这个忽然被程旭发现的男孩搅乱了行程,现在该是和金老板左在六楼的私密包厢里才对。 
  要不是手臂被人抓着,李剑浩几乎想为肖飞的话拍手叫好了:是啊是啊,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个好人!……看来混黑道的也有好人啊! 
  可肖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没背过气去:“只当被狗咬了一口好了。”你他妈的才是那个混帐家伙身边的一条狗呢——看来混黑道的确实没什么好人。 
  程旭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一味死死的、阴鸷的盯住了林雨明的面庞,半晌,他忽然笑了:“既然你老爸不能陪我叙旧,那这份旧情……只有请他的儿子和陪我叙叙了?” 
  林雨明静静地望着他,面上竟没有他预想的惶恐和害怕:“要怎么叙?” 
  程旭停了停,带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道:“听说和你这样的男孩在晚上聊天叙旧都是要付钱的,那么——你要多少?” 
  林雨明倒吸了口凉气。那些刻意羞辱的言语让他的血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脸。 
  是的,他就是存了心来侮辱来伤害自己的,那么……就来吧! 
  无论他要怎么羞辱自己,他都做好了全然接受、毫不反抗的打算……假如这样能平息他心里的愤怒的话,自己将要接受些什么都是愿意的吧?…… 
  他平静地道:“不要钱。” 
  “哦?怎么熟人特别优待吗?还是怕我没钱?忘了告诉你,我把这家夜总会买下绝对没有问题。”程旭恶毒的笑了。“你不收钱我怎么好意思?我想你多陪我一阵呢。这么久不见,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很乐意看到我们象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多陪一阵?”林雨明在心里喃喃的重复着,他想怎么样?把自己关起来逼问父亲的下落吗? 
  不能让他找到父亲,不然他一定会杀了他的。他的眼光告诉自己,他是会杀人的! 
  他咬牙:拖住他! 
  “100万!随便陪你多久!”他的心里模糊地想着:医生说父亲的病开刀起码要80万,剩下的基本可以把他暂时藏起来了吧?可是,这样的狮子大张口他会同意吗? 
  “没问题!我给双倍。”程旭不假思索的点头,冷冷的笑,果然用钱就可以搞定!“虽然你看上去怎么也不值200万天价的样子。” 
  他抽出随身带着的支票簿,刷刷几下开出了一张支票,递到了林雨明的手中。 
  李剑浩傻了,林雨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拿了那人的钱,怎么可能不付代价? 
  虽然现在人人都看得出他们是认识的,可听那人的口气,怎么也不象有好事发生! 
  林雨明静静地接过那支票,细细地看了看,然后,他走到了李剑浩面前,回头向程旭问:“能不能把我的朋友放开,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程旭点了点头。那一刻,他忽然开始极度讨厌那个一脸阳光笑容的小子来。他和他是什么关系?刚才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帮林雨明出头,现在又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林雨明把那张支票放在了李剑浩手里,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声音附在他耳边急急的说:“拜托了!拿这笔先送我爸去美国开刀,然后把他安顿在那边的养老院里!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家的亲戚和朋友!” 
  李剑浩觉得自己的头快昏了,“你在说什么?你自己不送他去要我送?那你要做什么?” 
  林雨明眼中的急切更强烈:“我只能拜托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我把自己卖给这个人了?听着,你知道我爸的病不能再拖了。” 
  “可你从没说过打算用这样的方法筹钱!”李剑浩激动地叫了起来。“你不用怕,有我啊!” 
  他看着李剑浩震惊的表情,得骗他,要是让他知道那个人给自己这笔钱是为了报仇,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甘心地跳进去。 
 
看到林雨明打的那个冷战,他叹了口气。随手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不顾程旭投来的阴郁眼光把那衣服披到了那个清瘦少年的肩上。他有20岁吗,最多了。 
  阿旭想对他做什么?对个这样一个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保护的男孩子,他难道真忍心做什么? 
  可是……要是能让人猜的出他要做什么,那也就不是程旭了。纵然了解程旭如他,也常有估不准他心情和心事的时候。 
  “给他披什么衣服?……过一会还不是得全脱?”程旭的脸上恢复了掌控一切的神色。 
  肖飞楞了。 
  虽然看着他开出了那张所谓“买人”的支票,也明白旭把他带来决不会无所行动,但听到程旭这句意图明显的话,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象水一般纯净的男孩子,阿旭真的要他……陪他上床吗? 
  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转头看看林雨明,那个男孩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全然不知程旭的说话的含义。 
  又或者知道了,却不以为意? 
  在那种地方工作,再怎么纯洁也不可能不明白这种话的意思。 
  肖飞觉得他有些看不透这男孩了。 
  林雨明的确明白。 
  听到那话的同时,他就清清楚楚的明白。 
  正如肖飞所想,在那种地方打工这么久,对夜总会里那些少爷们所做的事,总不至于不懂。 
  他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在自己身上真的发生。 
  而且对方是……阿旭。 
  接过那张“卖身”支票的时候,他想过要怎样代替父亲来还那笔债,让他把遍寻不到他父亲的怒火狠狠的发在自己身上好了,打自己一顿,砍掉他的胳臂大腿,甚至干脆把他杀了? 
  这些在来是的路上他都想过,可就是没想到这个。 
  是因为潜意识里那个自己认识的阿旭不会对自己做这样残忍的事?可是他会,……他刚才说了他会。 
  林雨明只觉得身上更冷。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不是露出了瑟缩的神色,努力地,他挺直了身体。 
  阿旭要这样,似乎也是应该的——不管怎样,自己的父亲总是对他的母亲也做了那样的事,假如真要算起来,正好是还了他家的债? 
  可是如果真的还债,我们林家似乎还欠了他一条命。
  ***
  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程旭眼中的火焰开始一点点地燃烧,他几乎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熬过来的,五年前那个下午的所有情景再次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煎熬着他从没真正平静过的心:那个他最尊敬的男人把他的母亲压在身下,他的母亲呻吟地在他身下求饶:“不要,不要……”他和雨明因为撞见这一幕而震惊的不知所措的呆滞……还有他举起的水果刀……母亲惊慌失措扑过来阻挡的眼神和她一脚踏空从楼上摔下的样子……然后就是那一地的鲜血,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从母亲的葬礼上被人强拉着不让他扑向那个男人的那时起,他就在心里发了个毒誓:这样的仇这样的鲜血,怎能不用十倍去还?! 
  可那个人死了!再不可能真正在他身上实施自己想过千遍百遍的各种复仇手段了?这样的打击让他发狂,让他的心里全是愤怒和和空虚。 
  不,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个人死了,可他还有儿子——他闭上眼睛,似乎想把眼前不断闪现的画面全都躲开:第一次在那棵开满花苞的花树下见到雨明时,他那怯生生的表情;和自己一起上学的路上,雨明拉着他的手追着他嬉笑的样子;看到母亲满身鲜血时他第一个昏倒的神情;还有葬礼上他哀哀望向自己的身影…… 
  不! 
  他在心里狂喊着,不管怎样,他都是那个禽兽的亲生儿子,他是这世界上唯一流着那人血液的贱货! 
  “我很久以前就发过誓,要你父亲为他做的事付出十倍的代价。”不知在那沙发上坐了多久,程旭终于开口了。平静的语调,毫无表情的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着怎样狂风暴雨、惊涛拍岸般的愤怒,“现在他死了,不代表你们林家可以不还。你做好准备了——代你父亲来还债?”他的嘴边浮起种嗜血的冷笑。 
 
  林雨明不语。实际上,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和回答他。甚至,他还搞不太清楚他真正的意思。 
  “找十个有这种特殊爱好的弟兄来。”程旭终于对身边的手下说出了这句在他嘴边犹豫了很久的话。 
  他几乎开始痛恨自己的软弱了:想象过无数次的复仇场面,居然因为是实施在那人儿子身上就变得这么困难吗?! 
  肖飞在一边震惊地跳了起来:“阿旭!你要干什么?!……”私下里,他仍然叫他阿旭而非老大。他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他疯了吗?找十个弟兄来,傻瓜也猜得到那句“十倍的代价”是指怎么回事了。不行,他不能对那个孩子做这种事,更何况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是那男孩的父亲和阿旭有仇才对! 
  “肖飞……这是我的私事。如果你要管,拿枪来说话。”程旭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更深的恨意,特别是看到林雨明的身体因为听到那句话而激烈的颤抖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怕了么?假如不能让林家的人痛苦屈辱,那他的所做所为有什么意义? 
  “你明知道我不会对你用枪!”肖飞的脸上也开始有了怒气,“可我就是不能让你这么对他。” 
  “干什么?”程旭转头望着他,“难道说你看上了他?” 
  “你真的疯了!居然说这种屁话!”肖飞的脸涨的通红。 
  “我是疯了,早在五年前就疯了!”程旭冷冷的道;“所以再说一遍:不要管我!” 
  他是来真的,肖飞觉得那种无力感又来了——每当阿旭冷冷地对他说话的时候,这种无力感都会那么强烈。 
  “因为我知道你要是这么做了,你会后悔!”肖飞无力的道。 
  “我不会!”他咬着雪白的牙。“如果你不想看,可以出去!” 
  肖飞狠狠地跺了跺脚,冲出了房门。就在他冲出门的时候,十来个大汉鱼贯走进了房间…… 
  程旭的脸色越发阴沉。 
  看着林雨明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他心底犹如泼了滚油的火堆般炙烤难耐,想看到他哭泣、挣扎,想看到林家的人痛苦求饶,这样的念头噬咬着他的心,让他无法自已。 
  “把他的衣服……”他咬着牙,扭头冲身边那群大汉冷冷地道:“——给我扒光。” 
  十个,整整十个男人。 
  听到程旭的吩咐,几乎个个喉咙一紧。 
  程旭作为短短几年迅速崛起的洪帮新老大,御下有方一直是他最有力的手段。没有人敢在他手下他的忤逆一句话,甚至一个眼色,就算老大要他们强暴的是个丑老太婆,也绝没有一个人敢临阵退缩,更何况,是那样一绝色的少年?…… 
  最前面的两个大汉互望一眼,走了过去。一边一个的,他们分别抓住了林雨明的胳臂,死死地分开扣住了,按在他身后的一个大理石圆柱上。那个少年的手臂是如此瘦弱,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挣扎,他的身体就无法动弹分毫了。 
  “嘶”的一声,雪白的衬衫应声而裂,裸露在众人面前的,是林雨明只穿了一件小背心的上身。早春微凉的空气和他身后冰冷的大理石贪婪地触上了他赤裸的肌肤,直到这一刻,他仿佛才如梦中初醒,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竟如一片狂风中的落叶。 
  程旭成功的捕捉到了他眼中忽然升起的惊惧,是的!就是要这样!他大步地走上去,在他的面前停住,毫不留情地拉住他身上仅存的背心,粗暴地双手一分,顷刻之间……衣衫尽褪。 
  “不!不……”一声绝望的呻吟终于从他的双唇中溢了出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程旭面无表情,“两百万的货物,我起码该验一验货!” 
  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青涩的身体,线条精致的锁骨,因为挣扎而曲线尽现的脖颈,他忽然惊觉自己喉咙发干,该死! 
  下一刻,他的手已狠狠地攥上了他的下巴:“你太瘦了,这让我很不满意。因为……”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浮起恶魔般的冷酷:“我怕撑不到他们侵犯你十次,你就会死掉!” 
  林雨明疯狂颤抖的身子竟渐渐平复下来,在那个人如此近距离仇视、愤恨的凝视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无比的安心。 
  年少时旭给自己的感觉就永远是那样的啊:只要他的手拉着自己搂着自己,就仿佛再也不会有什么值得害怕……现在,那感觉又清晰的回来了,只因为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下颌,虽然……那手握得他痛到想流泪。 
  一股熟悉的花香飘入明的鼻中,那香……和他们家原来苗圃里种满的那种花树一模一样呢。现在的时间,花怕仍是未开。可为什么,他和旭的相见又是在这样的时光? 
  他努力地集中思想,不让自己的思绪再云飘天外。 
  是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扭头看着紧紧禁锢自己手臂和身体那两双陌生大手,一阵恶心的痉挛泛上他的胃。再次微微挣扎,然后……是无果的放弃。 
  “阿旭……” 
  “干什么?”程旭一窒,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脊梁蓦然一僵。“想求饶吗?” 
  “是的,求你让他们放开我。”他轻轻叹息,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下眼睛闭了起来。“只要放开一会儿就好……你随时可以让他们再抓住我的,是不是?” 
  程旭无语。半晌,他冲那两名大汉点头示意。 
  林雨明的身体自由了。 
  “阿旭……”一如从前那样,他轻轻地叫……让我再在心里叫你一次,阿旭,阿旭……看着程旭的眼睛,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再见!”
  转过头,他狠狠地、果然决绝地向身后的大理石柱上撞了上去…??
 
第二章
  鲜血。又是飞速蔓延开来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程旭全身发冷地看着那熟悉的场景,蓦地,他猛然扑了上去。不!……不要,不要死,不要和妈妈一样在我的面前死掉! 
  怀抱着林雨明昏迷倒地的躯体,五年前刺骨的恐惧再次降临,那是唯一的亲人即将离他而去的惊惧,是再也看不到至爱的人一颦一笑的无助,这感觉,他不要再来一次! 
  “去找医生!”他狂喊,转头看着林雨明右边额头上汩汩流个不停的鲜血,手足无措…… 
  ***
  好痛。好冷。 
  ……林雨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那个他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眼睛和眼睛中熟悉的深情。可下一秒钟,那深情已倏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冷漠与敌视。 
  是他的幻觉,那前一秒的深切关怀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林雨明长长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所有的事都浮上心头,自己原来还在这个噩梦里。 
  窗外刺眼的阳光明示着昨夜已是过去,触目所到之处,是全然的陌生。 
  他的身上是一件新的干净的衬衫,纽扣扣的严密。稍稍活动一下,身上并没有异样的不适——除了额头纱布层层包缠下一跳一跳的刺痛。 
  而自己正全身无力的躺在一间卧室的大床上,床边目不转睛的那人,正是程旭。 
  …… 
  他终于醒了!望着那双略带迷惘的清澄眼睛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程旭飞快地俯身下去,凶狠的语气禁不住的惶恐:“从现在开始,你不准死!我不准!” 
  林雨明静静地听着,不回答,也没有表情。似乎弄不清他说这话的含义。 
  一种狼狈的感觉席卷上程旭的心,该死!他不要以为我心软! 
  他顿了顿,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你给我听好!——你是我花了两百万买下来的,在你还完林家的债之前,在我没有让你死之前,你就得给我乖乖活着。” 
  他的语气越发生硬:“是生是死,还是继续昨晚没完成的游戏……你都只能接受。不要妄想在我手底下逃脱!” 
  林雨明的眉头蹙了起来,“继续昨晚没完成的游戏……”一瞬间,他想大笑;为什么不能饶了自己,干脆赐自己一死?阿旭,你何其残忍! 
  “程先生——”改变了称呼,他的言语中掩不住的无奈,“我知道林家欠你太多,要杀要剐,全都随你处置——只要这样能遂了你的心意。可是——”他道:“昨晚那样的游戏,恕不奉陪。” 
  “哈!”程旭气极反笑:“恕不奉陪?恕不奉陪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慢腾腾地道:“我还是会去死。” 
  程旭恶狠狠的看着他眼里柔弱下面的倔强,他怎么不知道,那个永远在他身边安静而快乐的他何时会有着这样绝不屈服的胆量? 
  冷哼一声,快速地抽下领带,双手一握,将他的手腕并在一处,三下两下,捆了个结结实实,而另一端,在床柱上打了个死结。“你以为,以你的能力现在可以再故技重施?” 
  林雨明并不挣扎——他瘦弱的手腕在那双大手的掌握下似乎没有半分挣脱的可能。他又叹气,神情掩不住的疲惫,“你错了。人要是真的想死,总会有办法。” 
  他张开嘴,趁他不备,狠狠地用力朝舌头咬了下去。 
  一直严密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的那个人没有让他如愿,他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林雨明的下巴,在他再次伤害自己之前成功地阻止了他:“我说过你休想!” 
  他身下的人儿的脸上尽是他从没见过、也最不愿见的无言倔强,让他的怒火不胫而走,“答应我不再寻死,我就放开你!” 
  手下用力,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终于让林雨明的秀眉因为吃痛而紧蹙,可却没有得到他想听的呻吟求饶。发不出声,却立刻重重地坚定摇头。 
  无法控制局面的挫败感让程旭只觉得想抓狂: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死来威胁自己?!那么,你就去死吧!…… 
  他右手一错,只听“咯”的一声脆响,林雨明的下颌骨应声错位,“啊……”忽如其来的巨痛让林雨明闷哼一声,有一瞬间的失神。下颌无力地张着,再也闭不上,竟是已被重手扭脱了臼。 
 
  程旭大步转身,离开房间。那个人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早该去死的仇人的儿子而已!他的身子因为愤怒而些许的发抖,甩手摔上房门,走到客厅。 
  沙发上沉吟而坐、手拿一杯红酒的是肖飞。 
  昨晚他虽然负气而走,却根本不敢真的走远,预感中总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果然,不出几分钟,他就在外面听见了程旭那狂暴着呼喊医生的声音。制止住程旭的狂躁,找来医生,遣散那些个因欲望被强行遏止而狼狈至极的手下,几乎都是他在冷静的吩咐处理。 
  看着程旭终于从卧室里出来,肖飞舒了口气,这代表那个男孩醒了。 
  他观察着程旭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也难怪——从昨夜十二点多开始折腾,又守着那男孩不合眼地熬到现在,不满眼红丝、疲劳不堪才怪。 
  “怎么?他醒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说了血虽然流的不少,但伤口应该没事的,你不用为他太担心。” 
  “我担心他?”程旭冷笑:“对——我是担心他死的太快,这样我就来不及把所有的报仇方法在他身上试一遍。” 
  “哎?……”肖飞惊讶地睁大了眼,很快地,他叹气:“不要口是心非。” 
  程旭狠狠朝他一瞪,“不要你管!”劈手夺过肖飞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呵呵,要喝酒不需要用抢的吧?””肖飞失笑:“那个男孩到底怎么样了?伤口有没有再出血?” 
  程旭不语,刚才的出手,一方面是因为林雨明的不妥协恨的他牙根痒痒,一方面也是怕他再不分轻重地咬伤自己的舌头。可是那样的手法会让人疼痛不止,他刚流过血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思及这点,他忽然似乎已觉有冷汗流下。 
  “我……刚刚把他的下巴扭脱了臼。”他无力地说:“他一心要咬舌头自杀。” 
  “什么?!你真想弄死他啊?”肖飞楞住。想骂他,可看到他眼中的复杂神情,终于叹了口气。“你这个冷血的家伙!”他低低咒骂了一句,跳起身来,向卧室急跑而去。 
  推开房门,看到床上那个男孩双手被缚的模样,肖飞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孩脸色不正常的苍白,嘴巴微张不能合拢,显然被人拧脱了臼。疼痛折磨下的冷汗,正密密地从他的额头渗透出来……可是如此,他竟然一声不吭。 
  肖飞坐到了床边,一手固定住他的脸颊,一手微微用力转动,只听一声轻响,饶是林雨明有了准备,仍然又是一声压抑的痛楚闷哼。可再下来,他的下颌已可开合自如。 
  “听我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肖飞温和地对他一笑,还好他的旧伤没有破裂的迹象。眼前的少年,似乎有种会叫人忍不住从心底想呵护的特质。“相信我,不要再伤害自己——因为阿旭绝对不会再叫人对你作昨晚的事。” 
  “哼……”一声冷哼从门口传来,“不要随便替我做任何保证!” 
  肖飞扬眉,挑衅地望他,“是我会错意了吗?好——”他点点头,随手拿起床头柜上医生用剩的一团纱布,很快地塞到了明的嘴里。 
  “这样他既没法儿动,又不能寻死觅活的——要是你真想解恨,我这就帮你再把昨天的弟兄找来。”肖飞似笑非笑。 
  床上的人浑身一颤,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显然被肖飞的话吓到了。无用的挣扎着,苦于口中被堵,他的嘴中只能发出呜咽的悲鸣。 
  “你!……”程旭气结。“我说过现在不想他死!” 
  “对对对……”肖飞狡黠地笑起来:“我知道——你想好好养好他,然后慢慢折磨。所以你暂时不会再折腾他了,对不对?” 
  “咣”的一声,程旭再次摔门而去。 
  肖飞望着他离去,忽然有阵短暂的出神??
 
  很快地,他转头,帮林雨明解开绑住他手腕的领带,取出塞口的纱布:“怎样?没吓到你吧?” 
  林雨明慢慢地坐起,身子却向床里挪了挪。听到肖飞的话,他脸上一红。 
  眼前这个和旭看来交情很好的陌生男子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才有机会仔细地看他。 
  黑亮的头发比阿旭的柔顺多了,眼睛却一样的明亮有神, 
  可他脸上总有着股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表情,似乎可以一眼望穿人的心事,又似乎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去深究去望穿的事情。 
  “哦……没有。”他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在帮他。 
  从夜总会里为自己说情,到进门时温暖的外套,还有最后危急关头的阻拦。 
  不由地,一个感激的羞涩微笑在他嘴角绽开。 
  那个笑容让肖飞一愣,这是这个男孩第一次笑,虽然虚弱虽然浅淡,却自有一种温润绝美的光泽。 
  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程旭的笑容时的那种震动,就象是黑夜里突如其来的一抹阳光,一闪而过,在不可能的时候就那么突然地出现了。 
  那是几年前在洪帮和东兴帮的一场恶斗中,他以为砍向自己的那一刀绝对躲不过去了。可一个人斜冲了上来,用自己的手臂生生帮他挡了那一刀。血光四溅,夜色无边……可那个家伙看着他惊愕担心的表情,居然咧开嘴,对他展开了个大大的、阳光般的笑容。 
  ——是从那时起,就很想很想能经常看见他的笑容的吧?…… 
  “你和阿旭一样,都该多笑笑。”他忽然很突兀地说。 
  “哎?”林雨明不解地抬头。 
  “你和阿旭认识了很久了?” 
  林雨明低下了头,“八岁……那时他12岁,和他妈妈一起来我家帮佣。一直到我十六岁,因为一个意外……”他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才离开。” 
  “是这样。”肖飞不再追问那个“意外”。“那么,以前的他爱笑吗?” 
  “这……应该也不爱吧,尤其是对着外界时。旁人都说他孤僻呢。”他犹豫着,“不过,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一旦和你熟起来,他就会对你很好很好,也会对着你常常笑。”他急忙地补充道。 
  肖飞晶亮的眼睛探究地盯着他的眸子,“他这样对你,你似乎一点都不怪他。” 
  林雨明的眼光转向了窗外某处遥远的不可知的地方,半天,才转回,神情哀伤而淡定:“你不了解……这是我们林家欠他的。” 
  肖飞不语了,在心里的不安更甚,该是怎样的“意外”,才会有今日的仇恨啊!可无论如何,那个意外总是发生了! 
  “放心,”他温和地道:“阿旭是个念旧的人,他不会真的狠心去对付一个替罪的人,尤其——是你。” 
  林雨明摇了摇头,脑海中闪过昨晚不堪的一幕,陌生的大汉,粗暴的撕扯……和他脸上那一刻绝决的残忍。 
  不……不,他忍心的。一种痛彻心肺的寒冷刹那间刺痛了全身,那个会拉着他的手只对他一个人笑的阿旭已经不见了,取代他的,是一个复仇的使者。 
  肖飞看到了他眼中瞬时的泪雾,竟不知再如何劝说。“伤口还疼吗,还有下巴?” 
  “没事的。”他慢慢地说,想起方才那个人狠心的一扭时的巨痛,也许——他该下手再重些。 
  ***
  从卧室里出来,肖飞的心有些乱——已经有很久,他的心都没这么乱了,无论是面对东兴帮的疯狂挑衅还是警方的步步进逼。 
  一眼看到门口的两个手下,他皱起了眉,“老大怎么说?” 
  一名手下忙道:“老大说仔细看着他,不准他离开一步。再要是闹自杀什么的,就把他四肢全捆起来。” 
  “哦?”他噎住了,“有没有其他的?” 
  “没了。” 
  “那么,一日三餐要送好的,生活上仔细照料,还有——按时找医生复诊。”肖飞冷冷道,眼光扫向其中一人,记得昨晚那十个人中有他一个,“不要说我没提醒你,要是你敢碰他一根头发,我能饶了你,怕老大会活活剥了你的皮!” 
  “是是——”那人心底打突,“小的绝对不敢!” 
 
  ***
  一个星期过去了,林雨明双手抱膝,坐在窗前。 
  春天的风拂上他俊美的脸,吹动他飞扬的发梢,柔和的令人心醉,仿佛可以让人忘却所以不快的琐事。 
  可是,有些事是你绝对不会忘的,即使在这平静的春风里。 
  整整一个星期,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每天有人送来三餐外,来到这间卧室的就只有那个肖飞和医生。 
  额头上的伤已结疤,纱布也拆了,医生说伤口并无大碍。 
  原来自己用了那么大力撞过去的后果,也不过缝了九针。——自己总是怕疼,他自嘲的想。 
  记得有一年在阿旭妈妈打理的苗圃里被一根木刺扎到自己,竟疼得眼泪汪汪。“这么怕疼,那就自己小心啊!”耳边仿佛又是那个人当时又急又担心的语声。 
  ……而从那次苏醒到现在,他竟再没踏进这房门一步。 
  不,不要再想这个,他逃避地在心中呻吟了一声。爸爸怎么样了?李剑浩有没有平安地把他送去美国开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几天心中的焦急开始逐渐扩大。 
  为什么阿旭对自己不闻不问,毫无行动呢?难道……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早已调查到了真相并且对父亲开始报复?这样的念头一经形成,便如毒蛇般缠绕着他,假如让阿旭找到了父亲,天啊……他不敢再想了。 
  不,得离开这儿,找到李剑浩问清情况! 
  门轻轻地开了。 
  肖飞走了进来,微笑:“还好吗?” 
  林雨明望着他,忽然开口:“求你帮我离开这,可以吗?” 
  肖飞的笑凝固了:“为什么?……” 
  “我必须回去一趟,见一个人。再见不到他,我会发疯。”他的语声有着颤抖。 
  肖飞凝视着他:“那个……李剑浩?” 
  林雨明一震:“你们有……调查他?” 
  “没有。只是那天在夜总会,我就觉得你们……”他想起他把支票交给那个人的样子,原来不是自己敏感,那个大男孩和他的关系,看来的确不寻常。 
  林雨明的脸红了,他猜到了肖飞在误会什么: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为了李剑浩才要离开。他吸了口气,点头:“是。我想见他。可除了你,我没有人可求——只要见他一面,我就回来,还是任由阿旭处置……行不行?” 
  肖飞满脸苦笑:“没有阿旭的命令,我也不能放你走。除非你胁持我。” 
  林雨明不语了,眼中的热切恳求变成了失望之极。 
  肖飞叹气——只见一面,应该不会怎样吧? 
  “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他再次苦笑,从口袋里掏出柄寒光闪闪的小巧匕首,递到了他手中:“架到我脖子上吧……” 
  ***
  “啊~~~~”林雨明和李剑浩合租住所的房门应声而开。 
  李剑浩脸上的神色狂喜之极:“你这些天都到哪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这才一眼看见林雨明身后的那个人,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语塞了——这可恶的家伙是和那个混蛋一伙的,他记得的很清楚。 
  林雨明犹疑地看了看肖飞,眼中恳求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我去楼下等你。”肖飞颔首,“可是,不要忘了时间,我们最好在阿旭发现之前赶回去。” 
  看着房门关上,李剑浩再也忍不住:“你怎么样了?那个混蛋有没有?……有没有对你……”他问不下去了,想起一星期前分开时,那个男子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他简直没法再想,看着眼前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清秀脸庞,他几乎想哭了出来:“你瘦了好多!” 
  
 
  李剑浩双手被制,只得任由雨点般的殴打落在他身上,心里却恨不得扑过去掐死面前那个一脸冷酷的英俊男人——神经病!王八蛋!人渣!!…… 
  “不!”林雨明终于叫了出来。一直强忍着不敢帮李剑浩求情,直觉告诉他,——若他开口,一定会更糟,可现在……程旭的神情让他心惊胆颤,他到底要怎样?活活打死他吗? 
  看着李剑浩倒在了地上,方才刚刚给过自己深深一吻的唇角已有鲜红的血迹流下,他的心疼得揪了起来。 
  “不要!……”猛得扑了上前,用他那单薄的身体护住了李剑浩因疼痛而蜷曲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混乱中狠狠踢来的几脚。 
  “阿旭,求你不要……”他的眼中有了泪光,“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肖飞暗叫了声不好——这个傻孩子,若他忍得住不出声,阿旭最多打那人一顿出气,可现在……事态必然不好收拾了。 
  果然,程旭那双亮如点漆的眼睛因愤怒再度燃烧:“不错,我就是要活活打死他!”一把拉起林雨明,他咬牙切齿:“过来!” 
  林雨明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牢牢围住,扯离了李剑浩身边。 
  “不要求他,我没事——”李剑浩剩下的话被一记狠拳堵在了喉间,再说不出来——不,不能叫出来让林雨明担心,让那个混蛋得意! 
  “阿旭,他和这事没关系!……”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拼命地挣扎,想脱离身后双臂的囚禁,去阻挡那些人的持续殴打,却完全徒劳无功。 
  李剑浩快死了,他快死了!这样的念头折磨着他,令他惧怕的要命。为什么这样对他的朋友——他和他们的恩怨完全无关啊…… 
  “求你,求你!……”他泣不成声,不知何时已泪下如雨,“我不敢再逃了,不敢再违抗你了……只要你放过他,你要我怎样都行!……” 
  “就为了他?”程旭扳正他的脸,强迫他的眼睛对着自己,心中象被什么扎了一刀……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竟比看到他们的拥吻更令他痛彻心肺? 
  “是的,是的是的!……”他一叠声地答,最后的一点理智因大脑的昏沉和李剑浩的鲜血渐渐远去:“你不是一直想看我被人强暴吗?十个人,一百个人?……只要你放了他,我让你满意。” 
  那双紧紧环抱着他的手臂松开了,紧挨着他的身体也猛的同时僵硬。 
  “这是你的心声吗?……好。”那紧抿的冷酷的嘴角露出了个魔鬼般的笑容,竟再不见愤怒。“我成全你。” 
  三下两下,程旭一把拉起他的手腕,粗暴的将他拉出门外,推进了停在外面的加长房车的后座。 
  “开车!”他厉声道,前后座的隔离玻璃随即缓缓地无声升起…??
 
“乒”地一下,他的脸上已挨了肖飞重重一拳,这拳力大无比,手下竟是毫不留情。 
  程旭身子一仰,被打得向后跌去,倒在了沙发上,嘴角,已有一缕殷红的血迹淌下。就着跌倒的姿势,他不动,也不爬起。 
  良久,他方抬手慢慢擦去那抹血,忽然再次对肖飞展开了个大大的、无所谓的笑容:“打的好……” 
  看着他的笑,肖飞紧紧握住的拳头忽然无力地松开了。 
  久久望着他,他的面上掠过一丝不忍,走了过去,伸手将他拉起:“……别想了——去睡吧,你也累了。” 
  “不,我不去睡!”程旭固执地摇头:“我才不睡……我不要天天做噩梦,我不要每晚都看到妈妈从楼梯上跌下来,我不要每天都梦到我杀了明的爸爸……”他不停地摇头,眼中一片从没流露过的凄苦,似乎他所说的事就在眼前。 
  肖飞一震,慢慢地蹲下身来,半跪在他面前,伸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脸,无语。 
  忽然地,他的手触到了一片冰凉,他惊讶地扶正程旭的脸,将他的面庞对着窗口射进的月光。清冷的白色月光下,那张原本刚毅冷漠的脸上竟有了一片泪水,那些坚硬的线条忽的脆弱和柔和起来……而那脸的主人,不知何时已昏昏沉沉的睡去。 
  眼前的阿旭,已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面冷心狠的黑道老大,甚至不再是当初那个和他一起在街口排挡里挥刀斩杀的勇狠少年,只是一个……无害的无辜孩童一般。 
  肖飞就那样跪着,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泪慢慢地在脸上干,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平静低沉。 
  不知过了多久,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口中喃喃地吐出一句:“妈妈……不要死,抱着我……” 
  望着他眼角尚未全干的泪痕,望着他忽然轻颤的身体,肖飞的心刹那间收紧。 
  轻轻地,他俯身抱住了那具在暗夜里变得孤独无依的躯体,紧紧得——仿佛想把自己身上的坚定借着这一抱转移到他的身上…… 
  接着,他的唇慢慢但坚定地落在了身下人紧抿的薄唇上,仿佛想借这一吻把自己滚烫的热力传递到他冰冷的心底……那吻,开始轻柔但而温存,越到后来却愈加灼热,愈加缠绵…… 
  身下的人并没醒来,似乎那梦中传来的火热让他变的极是安心,渐渐地,他身上的颤抖停了。 
  昵喃的轻哼了几声,细小得几乎声不可闻,可肖飞却听见了,而且清清楚楚。 
  “明,原谅我,不要离开我……” 
  肖飞的身体一僵,那吻,停止了。——轻轻移开交缠的双唇,他站了起来。 
  是的,早该知道是这样啊!…… 
  久久望着那张熟睡的安静的脸,他的脸上掠过丝微笑。那笑,却是痛楚而了然的。 
  ***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房间里静悄悄的,又回到了几日来呆着的那间卧室里。 
  阳光刺目,窗外的花香清幽一如昨日。 
  林雨明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久才终于缓慢地从纯粹的一片疼痛中找回属于下身的知觉。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趴了不知多久,稍微缓和了身体的刺痛后,他开始一步一跌地挪进浴室……身后的狼藉已经干了,他只想早早将它们洗去…… 
  和卧室相连的浴室就在几米之外,可他从没有想过短短几米的距离竟然要会走得如此艰难,而且每走一步,都将他以为会消逝的疼痛再唤回来一点。好不容易,方把自己的躯体在细细的水流下冲洗干净,而那水花稍大些,竟似也承受不住。 
  挪着疲惫的身体,他终于回到了床上,穿好了纽扣全失的上衣和裤子,将自己深深埋在床上的丝绸薄被下……好想就这样沉沉地睡去啊,再不要醒来。 
  可并不会有这样安静睡去的可能——门就在这时开了,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了门边。 
  程旭。 
  看到那人的一瞬,林雨明的眼角轻跳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调开了视线,他静静闭上了眼睛…… 
  虽是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到程旭走了过来。 
  在他的床边停着,并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一躺一立,如两尊活化了的雕像。 
 
  “我没想伤你——是想杀你。”程旭的语声更冷。 
  “你不可能杀我,有五把枪对着你的脑袋。一开枪——那几把枪也会动。”眼角一扫,雷风洋已清楚地估清了形势。 
  程旭冷笑,询问的目光看向站得远远的肖飞。 
  肖飞站在好几米开外,手里不知何时双枪在握。 
  ——在程旭突然发难的同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已冷静地快速后退,却退到了一个能制住对方几名好手的一个位置。 
  肖飞微笑,对他点头:“那五把枪我只有把握在你开枪时解决两把,剩下的三只……我们其他弟兄可以解决两个。最后一只……我估不准能不能击中你的头。” 
  “我知道——那把枪打中我的几率是五成。”程旭淡淡道。 
  “我赌你不会开枪。”雷风洋咬牙,“程老大,别意气用事。” 
  “今晚我的忍耐力有限,大家赌赌看!”程旭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烦躁,枪狠狠地往他颈后一抵。 
  嗅到他的那丝烦躁,雷风洋头上细细的汗珠终于冒了出来…… 
  ——这次的洪帮老大的行事与平日完全不同,谁也想不到在这种头脑级的谈判中他会不计后果地拔枪——现在的江湖,难道真的已是这种不顾死活的年轻人的天下? 
  “好,就依你!这区的生意今晚以后是你们洪帮的——程旭,你够胆!”雷风洋的脸抽搐着:算了,犯不着真用命去拼。 
  不知怎么,多年行走江湖的敏锐嗅觉提醒他:要是不答应,身后的人会不顾一切地抠动扳机…… 
  ***
  坐在飞驰的车后座上,肖飞只觉手心仍在冒汗。 
  “假如雷风洋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他盯住程旭。 
  “当然开枪。”程旭的语调理所当然。 
  “开枪?你知不知道那样你就死定了?!……”肖飞的语气有了怒气。 
  程旭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我有五成的把握在手里!” 
  你错了…… 
  因为我担心你,所以我的心会乱。我的心乱,枪就会不准——而我的枪不准,你就死定了……肖飞在心里说。 
  “因为……我很久没开枪了。所以我没把握。”他避开了旭询问的眼光。“就算这样,你今天的行为也太莽撞。这种场合——你就不该动手!” 
  “哼!……动手了,又怎样?还不是我赌赢!”程旭傲然道。 
  “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阿旭,最近你很多举动都极不理智。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肖飞沉声道。 
  程旭不置可否:“我没有……” 
  “你有!……为什么?”肖飞突兀地问。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要告诉我你这些天的反常事出无因。”肖飞淡淡地问。 
  程旭的脸色凝住,开始变差——知他如肖飞,真的是什么事也满不过的。 
  他苦笑:“你以为……会是什么原因?” 
  “我当然知道,是为了林雨明。我只是不知道,你打算到底怎么办?……或许,这是你烦躁的原因?” 
  自从上次林雨明被抓回来,并且……被阿旭强暴以后,程旭就不准他再去见那个男孩。 
  想起那个晚上的李剑浩被打,林雨明的被强暴,还有自己那失控的一吻,肖飞开始觉得嘴里淡淡发苦。 
  而现在,离那个混乱的夜晚,已有十来天。 
  虽不能接近程旭的卧室,但从其他手下那他清楚的知道这些天程旭每晚都是在那卧室度过的——而那里,绝对只有一张床……他到底想怎样呢?这些天的晚上,他是怎么对待那个看上去已经和别人两情相悦的单纯男孩?这些问题缠绕着他的心,叫他不能不想。 
  “肖飞……你会笑话我,瞧不起我么?”程旭忽然开口,脸上方才那股狠勇之气早被不可名状的苦涩代替。 
  “为什么?因为你爱上了个男人,而且是你不能去爱的仇人的儿子?……”肖飞的口气波澜不惊。 
  程旭难堪地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虽然明白肖飞知他甚深,却也没想他的话如此直接。 
  肖飞郑重地、直直地看着他的眼,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去:“爱上一个人,本就是没有错的。——无论那人是什么性别,什么身份。所以,我绝不会为这个看轻你,笑话你,要是你这样担心,未免是反倒看轻我了——你明白么?” 
 
  “肖飞!谢谢你……”他艰难的吁了口气,心里充满了对肖飞的感激。毕竟,自己活了25年,从没想过自己会处在一个如此让他混乱矛盾不堪的境地。看着肖飞淡然而明亮的眼眸,他忽然笑了:“……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好事。” 
  “哈,不要说你喜欢上我了!”肖飞做出个夸张的表情。 
  “为什么不行?”他还他个夸张的脸,“知道吗?有一次我做梦——” 
  他停了停,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我梦见你吻我!” 
  肖飞楞住了。很快地,他藏起了自己的惊谔,微笑:“那么我的吻功如何?” 
  “嘿嘿……不记得。”程旭尴尬地笑……怎么会不记得呢?梦中的那个吻的感觉清晰的就象是现实,那般温暖而坚定…… 
  “不记得?是不是这样?……”肖飞笑,忽然地,侧过脸来将嘴唇粹不及防地轻轻印在身边人的唇上…… 
  再分开时,车内忽然一片静默。 
  还是肖飞先大笑起来,潇洒地摇头叹息:“不好玩——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程旭吐了口气,脸上红得失常,不知是羞是气:“肖飞!……” 
  半天,两人都没了话。 
  “对他——打算怎么办?”异动的情绪被肖飞压抑下去,转移刚才的话题。 
  “我不知道……我恨他,看到他,我会想起他的爸爸和我妈的死……如果不是他爸的无耻行径,我妈妈绝不会死!”程旭的语声开始不自控的的激动,五年前的那几幕,早已如烙铁般印进了他的脑海;那样的恨,也早已如毒药般融进了他的血液。 
  肖飞深深叹息:“若真舍不得放开他,就忘了仇恨。真若忘不掉仇恨,就放手吧!……” 
  “忘掉仇恨和放手……我都做不到!”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假如可以这样简单的取舍,那该多好! 
  “好,我问你:假如你能忘记你们两家的仇恨,他会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肖飞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残忍些,不这样,怕是拔不去他心里的毒吧?…… 
  程旭沉默,脸却在抽搐:“他不会……他爱的是那个李剑浩。”想起数天前那两人拥吻的火热场面,还有他哭泣着在自己身下为那人求情的模样,他只觉满心满身都是刺痛。 
  “那么,你还有其他选择吗?”肖飞苦笑;“除非你真打算一辈子囚禁他——这样长久下去,你们中间有一个人会疯掉!” 
  程旭紧握的拳头攥得更紧了,肖飞的话如根尖针,狠狠地刺了他。 
  是的,林雨明不被自己逼死,也会被逼疯的。 
  “我知道怎么办了……”他疲倦地道,紧绷的神经好象忽然因为做了一个决定而放松下来。既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剩下的路,就只有…??
 
  “没事,我睡不着。”程旭涩声道。“今天和人拿枪对指着,差点回不来。” 
  林雨明身子忽然动了动,转过头,眼睛在夜色里大大地亮着,看着他。 
  “期待吧?……假如回不来,你就自由了。”程旭自嘲地笑。 
  久久听不到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他放开了怀抱,起身穿衣走到窗前…… 
  “闻到这花香了吗?就种在后面的后花园里——是原来你们林家苗圃里最多的那种。”他缓缓地说。 
  “是广玉兰……”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句。 
  程旭转身,深邃的眸子在窗边的月光里发着光:“想去树下看看吗?” 
  林雨明不语——可以吗?自从被抓到这里,从没出过这房门一步。所有的活动范围困在这方寸之地,除了窗外可见的有限风景,他对所处的地方一无所知。 
  ——又有什么所谓呢? 
  一个囚犯原本无须了解他的监狱。 
  程旭走到床边,“在房里呆了这么久,闷么?……假如不困,我带你去散散步。”他的声音意外地柔和,这让他几乎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放学后,程旭也会这么对他说:“走,我带你去散散步。” 
  走出客厅,程旭走在前头,向宅子的后面行去。沿着一条不长的碎石小路,不一会便豁然开朗。 
  林雨明有些讶然:他每天看到的只是宅子的正侧面,鼻中常闻到的花香并不能判断来自何方,却没想这后院的几株广玉兰开得如此茂盛,并不比家中苗圃原先种的那些差。 
  来到树下,他们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那样的树,那样的花。仿佛就开在记忆中的昨日,不能不让人想起一些事来——纵然你想忘却。 
  “记得小时候你一放学就爱跑到苗圃里,坐在树荫里不肯进屋——还爱拉着我。”程旭道,转头望他……那时,他就是这样安静,不过快乐。 
  林雨明静静听着,一直隐忍沉默的表情中开始有了些许的温和:“你开始不喜欢,后来也每天来了。” 
  “是啊,原来我总怕这个小少爷难缠骄纵,却没想好欺负得很。”程旭的眼中有了笑意。 
  “没有啊……你从没欺负过我。”林雨明摇了摇头,想起以前他打架时恶狠狠的样子——对外面的孩子和对他,阿旭似乎从来都是不同的…… 
  “没有么?那么现在欺负到了。”他微微地笑。 
  林雨明一楞,脸“唰”地红了。幸好是晚间,月光下看得并不真切。 
  程旭察觉了他的异常,轻轻在心底叹气:是的,这种“欺负”已经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改变,对着眼前的人,他已再不能重回原先把他看成弟弟般关爱的那种心态。 
  想到这些天曾让他们无比接近而亲密的方式,有些事,终究是变了——可是,他并不后悔。 
  “恨我吗?”他突兀地问。 
  林雨明震了一下,轻咬住了唇,不语。 
  程旭紧盯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半晌,那光方弱了下去,自嘲地笑了:“自从遇见你的那天,原本也没指望你会不恨我……” 
  林雨明仍不语,咬住唇的牙齿更加用力。 
  “你父亲的错,本来也不该让你背——况且他也死了。”程旭的声音里有了疲倦,空空的。“折磨羞辱了你这么久,我的气也差不多出完了。” 
  气出完了?……什么意思呢?林雨明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心里有了隐隐的预感升起来。 
  “我在我妈的灵前发过誓的——要你林家付十倍的代价。可现在那个人也死了,总不能要你偿命。”他的口气渐渐生硬,“所以,我想过了,只要你陪我十个晚上就好。之后,我们两家的债便一笔勾销。” 
  林雨明听着,一时之间,方才的平静祥和象是水中的幻相,倏忽不见了。 
  “今天,是第九个晚上,过了明晚——你就回到你那个李剑浩身边去吧。”程旭冷冷地说,是的,他本该属于那个肯为他拼命的男子,是自己硬生生拉他出原来的生活的。 
  林雨明呆立着,他的话听起来很容易懂,可为什么……自己却觉得大脑中有空白的感觉,似乎不能理解? 
  “后天,你会放了我?”他艰难地开口,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绪。 
  程旭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眼神,心里一阵满溢的酸涩:“对!你所要偿还的,只剩明晚一晚而已。” 
  凝视着眼前林雨明怔怔的目光,程旭忽然将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轻轻地,掠过他的眼他的眉…… 
  心中有块柔软的地方动了,程旭的声音暗哑而痛楚:“对不起……” 
  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被泪光遮住了,忽然地,大滴大滴的泪珠慢慢地接踵而落,顺着他光洁的面庞,滑落在脚下的泥土中,瞬间消失,就象从没落下过。 
  “不,不……不该你说这三个字。”林雨明慢慢摇头,眼中的泪落的更疯狂……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是我,我骗了你,而且那200万,我拿了去付父亲的医药费…… 
 
 
原来从这房子的客厅走到外面停放的房车前,几乎要走上几百米。林雨明机械地跟在程旭缓慢的步伐后面,在手碰到车门的那一刹,车窗玻璃的反光刺到了他的眼,他的腿一软,终于再支持不住,便要跌到下去。
  腰及时地被一边的人揽住,强有力地支撑着他,将他半抱半揽地安放在车后坐上。 
  一路行来,程旭看到他颤抖的腿和越来越白的脸色,忽然地,他很想听到他亲口恳求自己扶他一把——就算一句也好。可当那人就要摇摇欲坠的那刻,他终于伸出了准备良久的手——放弃吧,他绝不会开口向你恳求的。除了昨夜用那样的凌虐,才能让他在神智昏沉中屈服一时片刻,你不会听到他清醒时的一句求饶!…… 
  车门关上了,程旭随手摇上了前后车座的隔离玻璃。这个动作让他身边那人的身体更僵硬,一时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不同寻常的记忆。 
  ——那夜,就是在这里,他强要了他……现在,又是在这个地方,他终于要放他走了。 
  程旭沉默着,没有叫开车……暧昧而生硬的气氛悄悄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地,程旭猛得转头,死死看向了林雨明,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古怪:“我们下车,不去了!” 
  林雨明的眼角轻跳一下,没有其他反应…… 
  “回去!……不去那鬼地方了。”程旭再次强调,一脸冷硬不知何时多了显而易见的焦急。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便要强拉林雨明下车。 
  林雨明的衣袖下有血迹渗了出来,在他不经意的强拉下……感到异常,程旭回头一看,脸白了。 
  慌忙松开手,他的脸竟然有些抽搐,声音不由放了软:“……好好跟我回去,我不想再伤你。” 
  慢慢地,林雨明终于抬起眼睛,看着他。 
  那眼光里,竟然有着一丝丝的蔑视和嘲笑,是他从没见过的陌生。 
  “后悔放我走了?……”他的声音低的快听不清,可那里面的轻蔑却听得清——早该想到,他不会这么就轻易放手,可自己竟然信了,信他会大发慈悲。 
  “……我……我保证不会有昨天的事再发生。”程旭的声音越来越抖:“我们不去见你那个李剑浩了,好不好?以后就我们两在一起,我不去想别的事,你也不去想,好不好?……” 
  看着身侧那张脸,迫切的期待在他心底狂呼着:答应我!答应我!…… 
  “程旭……”他轻声道,眼中陌生一片。 
  “怎样?!……”程旭心里狂跳,他会同意吗? 
  看着他,林雨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如直接拿绳子来捆我回去。” 
  看到程旭如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的表情,他的脸上更平静:“对了,你现在比较喜欢用手铐。” 
  “别以为我不会!”程旭一挫牙:“用得着那些?我一只手也把你拖回去了!” 
  林雨明怔怔地望着他咬牙切齿,似乎便要上前拉人的样子,再想到昨夜他对自己那肆意的侮辱把玩……整整一夜,却不曾真正进入过他——如果说前些日子自己尚且算得上泄欲的“工具”,那么昨晚,最多只是个只供凌辱的“玩具”了。 
  而现在……他居然还嫌不够。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头疼得更厉害了,从早上醒来,针扎似的头疼便一刻不曾停歇。 
  难道,就这么两人在车上耗着?…… 
  他别过脸,心灰意懒:“要不把我捆回去铐在床上,要不放了我——有人还在等我。” 
  强势如程旭,应该会选第一个方案吧? 
  “哼……有人在等你。”程旭冷冷重复着他最后几个字,声音忽然有一分涩哑:“我最后问你一句:真的要走?” 
  “要走……”林雨明的声音平淡而疲倦。 
  “不后悔?”程旭死死盯住了他的脸,神色古怪。 
  林雨明窒了一下,竟一时说不出那个“不”字。 
  抬起眼,他望着眼前那张脸,似乎有那么一丝辨不清内容的复杂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逝。 
  摇摇头,他淡淡地道:“不后悔……” 
  “好……开车。”程旭的眼角轻跳,随即恢复了沉静的神色,只是重重地靠在了椅座上。
  ***
  从车子停在立仁医院门口的那一刻,林雨明的心便忽然狂跳起来。看着程旭越来越阴沉的表情,随着他越走越快的脚步,他也越来越心惊:为什么到医院来?……不是去见李剑浩么? 
  电梯停在了20层,林雨明望着身边那人琢磨不定的神色,冷汗开始流下——是李剑浩…… 
  那天的殴打根本就是致命的,所以他一直住在医院里,所以今天来,是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敢再想了。李剑浩,你不能有事!
  出了电梯,他一下子楞住了。不远处的一个病房门口,正立着面色焦急的李剑浩和肖飞;另一边,几名保镖模样的人垂手而立。 
  一眼看见他,李剑浩大叫一声,跑了过来。 
  “雨明,他真的让你来了!迟了半个小时,我还以为……”李剑浩忘形的一把抱住了他。 
  好痛!……被他这样抱着,身上的伤口开始一同叫嚣,林雨明只觉得昏眩的感觉又袭来了,直欲就此昏倒……俩人便这么紧拥着,半天不说话。 
  肖飞偷眼看看程旭——他的脸色阴沉得象快滴出水来。 
  放开被他紧抱了半天的人,李剑浩这才发现他满脸的痛楚,心里不由难过,只道程旭已将他父亲的情况告诉了他。 
  “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林伯父。”他内疚地低下了头,“手术虽然做完了,可是……”他说不下去了。 
  
 
“但是没成功,他没几天好活了。”一个冰冷而恶毒的声音传来,程旭冷冷地在他们身后道。 
  看到林雨明的身体在他面前猛颤了一下,回过了身……那眼中的迷惘和不信竟看得他的心猛抽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程旭盯着他,声音竟有些飘忽:“不信么?……我昨天专门找了医生调查过——绝对没有错。” 
  他的目光饶开了林雨明,变得愤怒而怨毒:“原来就算我不亲自动手,老天也会来收拾他!” 
  林雨明的身体晃了晃,双膝一软,终于半跪着跌了下去……李剑浩大惊,慌忙扶住了他。 
  他慢慢抬起了头,满眼的迷惘和伤痛是如此浓得化不开:“那么,你还想怎样?……” 
  “放心,我不会对一个将死的人亲自下手。”程旭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中一缕惨痛掠过:“我问过你的——你说不会后悔。” 
  “知道吗?为什么昨晚不上你,却要在你身上留下那么多伤?……”轻轻地,他附在了他的耳边,眼里凶光毕现:“因为我要你有力气到这儿来,而不是昏死在床上。因为我要在他眼前扒下你的衣服,让他在临死前看看他造的孽如何报应在亲生儿子身上。然后亲口告诉他——这些天……他那从小如心肝宝贝般疼爱的小儿子是怎样在我的身子下面……” 
  “住口——”林雨明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用没被抓牢的手紧紧得堵住了一只耳朵,疯狂地摇着头:“不,不——不要!……” 
  李剑浩震惊地望着他俩,程旭的声音虽轻,却也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的耳膜。视线这才注意到林雨明衣服袖上一小片鲜明的血迹——看颜色,仍未全干。 
  颤抖着手,他忽然用力掀开了林雨明那宽大的衬衣下摆。 
  肖飞和李剑浩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那身体上的伤,淤青红肿,到处都是。有几处……还有干涸的血迹尚未擦去。 
  肖飞只觉得有点眼晕。 
  在黑道上混久了,比这厉害的伤见得多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只觉眼前的伤来的特别触目惊心——阿旭下手,竟出乎他意料的狠。 
  在李剑浩撩开那衣服下摆的一刹,程旭闭上了眼——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忽然地,脸上挨了重重一拳,直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淬不及防之下,他蹬蹬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走廊的墙上。 
  那一拳,是狂怒的李剑浩打的。他直气地浑身哆嗦,怒火全集中在了这一拳之上——这个变态的虐待狂!!猛地再扑了上去,左手肘狠狠压在了程旭的脖颈中,另一只手又一次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小腹,一拳,两拳!…… 
  程旭一动不动,只痛苦地皱起了浓眉,任他一味地攻击。 
  两边不远处的保镖大惊失色,急急地抢上,欲待施救。 
  发觉了保镖的异动,程旭咽喉被制,发不出声音,只得望向了肖飞……微微苦笑了一下,使了一个眼色。 
  肖飞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难过,自然明白那眼色的含义。他做了个手势,阻止了手下,沉声道:“让那人打,不要过去。” 
  林雨明呆呆地看着李剑浩的疯狂殴打和程旭的一味不还手,只觉眼前一片恍惚,直觉地想要出声阻止,却任怎样也发不出声来。心底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拼命地叫嚣:打昏他吧!……这样他就不能做那些残忍的事了!…… 
  肖飞看着程旭一点点向下沉去,直到倒在了地上。 
  而气昏了头的李剑浩似乎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心里开始又急又痛:这个傻子!要是那人不停手,你难道今天就死在这里不成?! 
  眼见着李剑浩又飞起了一脚,冲程旭胸口大力踢去,肖飞忽然一震——他明明听见一声极小极闷的声音,在道上这么久,他当然知道那是肋骨折断的声响!猛地扑上去,他一把拉住李剑浩:“够了!” 
  “放开我!……杀了他,我自然会偿命!”李剑浩此刻已象红了眼的狮子,又想扑回身继续。 
  “伤了林雨明,你以为他不难受?……”肖飞的语气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沉痛。 
  “放屁!他难受什么?——他根本就是个变态的虐待狂!”李剑浩大吼。 
  “那你以为——他为什么让你打?这黑白两道,能动得了他一根寒毛的人现在可没几个!”肖飞冷冷道,心中暗气。 
  “……”李剑浩怔住了,这才发现那几个保镖的木然。 
  程旭挣扎着站起了身,按住了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唇边的血迹流下来,在那神态平静的脸上分外刺目。 
  “阿旭,我去找医生来,你的肋骨怕是有事——”肖飞的语气有点惶急。 
  程旭摆了摆手,强忍住喉间一股忽然涌上来的甜腥。 
  “打够了么?……不够再来。”他低语,似乎在问李剑浩。目光……却询问般地望向了一边的林雨明。 
  四周的人都有些楞了,齐齐看他。几个手下想上前搀扶,见肖飞呆呆的没有发话的意思,便不敢妄动。 
  林雨明怔怔地望住了他,眼中似乎有水样的光芒闪动着,不语。 
  程旭静静等了他一会,拨开了李剑浩,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再度抓住了林雨明的手,他的声音很不稳:“既然他没打死我……那我们还得继续。” 
  李剑浩又急又怒地想再上前,却已不能——程旭冷冷地望了望他,眼中的凌厉之气又一点点升了起来,冲手下点了点头,那几个人慌忙冲了上来,阻住了李剑浩。 
  林雨明的手被抓着,仍有些恍惚。 
  他心中忽然想:他被打得这样,怎样力道还是大得这么惊人呢?……几乎来不及反应,程旭已经忽然发难,将他半推半拽地拉到了46号病房的门前,“砰”的一声,踢开了门。 
  “喀嚓”一下,门锁已从里面落下??
 
第六章
  病房里光线很好,向阳的病床上,一名男子正毫无生气地躺卧着。房间里,医学仪表的声响轻微地响着。 
  林雨明缓缓地挣脱了程旭的手,一步步走了过去——想起程旭方才的话:手术失败,他活不了几天了,觉察到父亲那比以往更甚的虚弱,他的心猛然绞紧了。 
  那是他的父亲,骨肉相连、血脉相承的亲人……自从小时候父母离异,远嫁异国的妈妈便已成了一个模糊陌生的影象。所有的关怀呵护,宠爱怜惜,都是病床上那个原本健康的父亲给予的。 
  ——纵然他有千般不是,自己也是完全不能恨得起他来吧?……他模糊地想——甚至到了今天,他都会觉得五年前自己和阿旭撞见的悲惨一幕只是个不真实的噩梦。 
  听见大力的踢门声,床上的人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爸!……”林雨明的嗓音埂住了,急急上前,轻轻握住了父亲露在床单外的手。 
  那手,上面有几个青色的小小针眼,显是点滴打得太多。 
  “对不起,这些天我没能陪爸一起动手术,我……” 
  林怀谨的眼中有些潮湿:“别难过……爸爸没事,你的朋友照顾得很好。”他的声音疑惑起来:“雨明,你的声音——怎么哑得这样厉害?” 
  林雨明的身子颤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哼!那是因为他昨晚……”程旭终于忍不住冷哼:那是因为他昨夜在我床上拼命求饶,喊哑的!……这句想了半天的恶毒的话正要出口,林雨明已有预感般的飞快转过头,惊恐不定地盯住了他。 
  “他昨晚听说了你的病情,哭哑的……”他舌头忽然打了个结,无力地吐出了一句。刚说完便狠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程旭,你这个没用的混蛋!! 
  林雨明紧绷的脊梁放松了,望向他的眼光竟有一丝明显的感激。他也许不会真的那么残忍吧?……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微如晨曦的亮光。 
  林怀谨看着程旭,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几年不见,英俊如昨,可眉宇间多了些冷傲,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了。 
  半响,他艰难地开口:“程旭,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好。你告诉我,一个忽然间死了母亲却又没法报仇的人,活得怎么会好?!”程旭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恨而凶狠。 
  林怀谨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程旭,要恨就恨我……不要迁怒雨明。”他涩然道,“我知道你心里苦,恨不能杀了我。可雨明和你从小就象亲兄弟一样,出了那事,他心里一直难受……” 
  “呸!……不要在我面前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他的怒火猛升起来:这算什么?猛然扑过去,他一把揪住林怀谨的衣服,便想一拳打上他的脸,这一幕——已在他脑海中欲演过几千遍。 
  近距离地看着那人,他却忽然惊觉一件事:眼前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了。从十多岁跟着帮佣的母亲住进他们林家时,他眼中的这个人一直是干练而温和、有内涵和鲜明魅力的。 
  一刹那,刻意埋藏数年的记忆尽数涌了上来:这个男人对他们母子一直以来的照顾,对自己几乎和林雨明不相上下的呵护……他举起的手竟再打不下去。 
  “不要!——”林雨明惊慌地挡住了他的手,泪已流下:“阿旭,求你!……你要怎样,对着我来!” 
  “……你滚开,我说过不会杀一个要死的人。”程旭颓然道,忽然又恨了起来:难道就这样算了?母亲呢?他那从小相依为命、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的死,难道便这样算了么?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母亲那温柔的笑脸,殷殷的叮嘱,还有关爱的注视……现在通通不再复见,只为了这个男人的一次无耻行径!…… 
  “听着——我不会向你动手,因为你还有儿子。我要报复的话,大可以报复在他身上。”他冰冷地说,成功地看到林怀谨的眼中有了惊悸,心中的快意忽然让他想仰天大笑。 
  “程旭,你……”林怀谨的声音急促:“雨明这孩子是无辜的,你想怎样?” 
 
坐上了车,肖飞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医生的电话:“陈医生?……对,请立刻过来!……外伤,可能是肋骨断裂。” 
  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细看号码,居然又是李剑浩!……他莫名地烦躁起来:方才打得不够,现在又想用电话接着骂?!…… 
  气恼地按下关机键,他担忧地看向身边程旭的脸色:光是外伤,怕是不会让他这般神情委顿吧? 
  ***
  李剑浩疯狂地一遍遍拨打着肖飞的号码,却总是关机。他只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们到底想怎样呢?刚才在病房里又发生了什么?!……刚出医院大门,几个身穿一色黑衣的陌生大汉就冲了出来,把他打倒在地上,然后把林雨明强拉上了一辆小货车。 
  冲回医院,程旭肖飞一帮人,连同那几个保镖全都人去楼空。 
  想着林雨明那浑身的伤,方才额头上的让人惊悸的高温,还有被强行拉走时半昏迷的状态,他的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为什么刚才自己没踢死那个人渣?……被程旭那么三番两次的折腾,林雨明真的会死的!…… 
  ***
  从昏沉的半睡半醒中恢复了些的时候,林雨明几乎想不起来身在何方。 
  ——动了动身子,昏昏地觉出双手是被捆绑在身后的,不仅如此,眼上有两寸宽的黑布蒙着,口中也有一团软布似的东西堵住了,令他一阵阵地想呕吐。 
  觉察到他微弱的有气无力的挣扎,身边有几个人的哄笑发了出来。有人重重地踢了他一脚:“别急,呆回儿老大来了再好好招呼你!” 
  老大?……他脑海中闪过临来前自己那句“你最后好直接拿绳子来捆我回去”,无暇去想程旭为什么还会对他做这些,禁不住一阵气苦。 
  一阵突如其来的甜腥泛上来,涌到喉间被口中的布阻住去路,尽数被那布团吸了进去。 
  “老大来了!”身边悉悉索索的,有脚步声来到近前。 
  “就是这小子?”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在眼前响起,林雨明眼上的眼罩被揭开了,口里的东西也同时被取了出来。 
  他茫然地望向眼前的一切:四周是开阔的一处场地,象是一间仓库。面前五六个男人在面前立着,为首的那名四五十岁的精壮男人,是完全陌生的。 
  “对啊老大,长得的确不错吧?难怪程旭那家伙肯花200万要了他——听说那天晚上,这可是条大新闻!”那男人身边一个瘦矮的小个子脸上一片淫笑。 
  不是阿旭绑他来的——他的脑海里忽然明白了,长长地在心里舒了口气,他觉得胸中的烦恶之气忽然消失了。 
  雷风洋审视着他的脸: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罢了,有一张清秀绝美的脸,却是太显虚弱,不知道怎么就让程旭看上了?原来可从没听说过洪帮老大喜欢搞男人的。 
  他没有忽视林雨明看到他后那忽然放松的表情,开始觉得奇怪,这男孩似乎没有害怕的意思! 
  “不愧是洪帮老大看上的人——有点临危不惧的胆识!”他冷笑着,忽然抬手扇了林雨明一个耳光。 
  不知所谓地被那人打了一下,林雨明竟然有点想苦笑:真的不太疼呢——看来这些天自己忍受疼痛和屈辱的能力已经被那个人训练地强韧起来……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帮人为什么要抓自己来? 
  “弄清楚没?”雷风洋皱眉问向身边那个小个子:“这个饵管不管用?要是程旭不肯为了这小子亲自赶来,这辛苦布置的局可就没用了。” 
  “应该没错——听洪帮里都传说,程旭花大价钱买了他以后,几乎天天把他关在卧室里没日没夜的上他,要不是被迷的晕头转向,也不会连着好些天对帮里的事务不闻不问的。”另一个胖些的手下补充着,望向林雨明的眼光里竟有一分垂涎的色情之意,让他猛得一凛。 
  “好!那就试试——”雷风洋沉吟着,老是被动挨打也不是长久之计,洪帮近来的势力扩充已严重危及他们东兴的利益,想起上次在谈判桌上吃的瘪,他恨恨地咬牙;“把帮里的重火力都调来,等程旭一到就立刻开火——我不信他会把他帮里的弟兄全带来!” 
 
  “那我现在通知洪帮的人——说他们老大的小奸夫在我们手上。”先前那个小矮个吃吃地笑:“就说等他们老大来重新谈判,我不信程老大会想到我们这次要一举干掉他!” 
  林雨明震惊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是程旭的仇家,而自己却是那个诱杀他的鱼饵!…… 
  昏沉的感觉又快把他击倒了——不行,这会儿可不能昏……他努力地在舌尖一咬,钝钝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有那么一阵的清明。 
  他……会来吗? 
  会的,他会的……他会来。 
  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可笑,可没由来的,这一刻眼前全是那夜在玉兰树下程旭眼中的柔情,这个念头便再也挥之不去。 
  不行的……这样不行。他要是来了,会死。他模糊地想。 
  “如果,程旭他不来呢?……”他轻轻地开口,迫使自己的眼光直对着面前的雷风洋。 
  “哈哈,怕你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东西,他不会为了你来谈判是不是?”雷风洋冷笑,这小子害怕得也有道理,程旭是何等心狠手辣的角色,被个雏儿在床上迷住,可下了床就难说的很。 
  “要是他连谈判都不肯来,你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我手底下一帮弟兄等着尝尝洪帮老大的床伴的滋味呢,你就等着吧……所以你最好求神拜佛盼他能来,知道不?”雷风洋恶狠狠地道,他妈的,要是程旭不来,就把这小子赏给下面的人折腾死,——老五一路上都在说这档子事。 
  听到他的话,林雨明的身体颤抖起来,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惊悸,却困难的厉害。 
  没时间了,他想。 
  “可是,我是他的仇人,他是绝对不会为了我来这一趟的。”他艰难地说,尽力让自己颤抖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什么?你说什么?……”雷风洋困惑地盯着他掩不住瑟缩与惊恐的清澈眼睛——毕竟是个不知哪儿寻来的普通男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对这突然状况掩藏害怕。 
  “他抓我去是为了报他家的仇,他母亲……是被我爸爸害死的——就这样。” 
  看着面前那人惊讶的神色,他接着说:“他找了我们家里的人五年,前些天撞见了我,所以便抓了我去折磨。”他吸了口气,想让自己的强调平静些:“……他抓我,只是为了强暴我泄愤。” 
  一帮人都有点愣,雷风洋狐疑的看看身边那个矮个子:“老五,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听你们说来的时候他可发着烧呢,别是烧糊涂了?” 
  “不知道啊,要不再叫弟兄去打听一下——要是糊里糊涂把对头的仇人抓了来,笑话可就大了。”被叫作老五的冯五尴尬地讪讪道。 
  信我,一定要他们信我……林雨明混乱地想,心里象是有刀在戳,下了最后的决心。 
  “不信,你们可以……”他的声音颤抖地不成调,却一字字地蹦出来,“可以看看我的身上……那是他——弄的。” 
  冯五冲手下的两个人皱眉,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三下两下撕开了林雨明的上衣。 
  亲眼见到那清瘦而优美身体上的累累伤痕,一帮人全瞪大了眼睛——白皙肌肤上褐色的血迹和虐痕,配上那眼中迷离羞愤的神色,竟出奇得有种情色的意味……有一两个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程旭闭上了眼,眉头不断地激烈跳动……半晌方睁开眼,看着小路,语气平静:“你总算给我们洪帮报了信,也算照顾了他。我得多谢你。” 
  小路一怔,洪帮的老大对他说谢字,真的叫他一时间不敢回话:“哦……” 
  “回头我会叫人给你十万块,算是谢金。”程旭继续道,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凛冽的光,慢慢凑近了他的脸:“可你别忘了把那几个对他下手的人的名字一个不落地说出来,少一个——我要你一只手……” 
  “哦……知道。”小路心里狂跳,知道他这句话执行起来绝不会打折扣。 
  “肖飞……”程旭望向他,神色古怪:“这些天我想在医院陪他——假如他不死的话。小路说的那些人,麻烦你抓来杀了,一个别放过。只是那个五哥……别忘了要活口。” 
  “我知道,你放心。”肖飞简单地点头,心里也象是有把火在烤。 
  “那个五哥……”程旭喃喃地重复着,望着车前的那辆救护车,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要亲手把他的四肢掰断了,再杀他。” 
  ***
  急症室的门打开的时候,肖飞和李剑浩双双地抢上前去:“他怎么样?”只有程旭惊跳起来,反向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敢上前的样子。 
  “你们是他的家人?”一个为首的医生擦了擦汗,问。 
  “我是……他的朋友。他家人暂时没赶到。”李剑浩的双眼全是血丝。 
  “这样……要快点通知他家里人,我怕病人伤势太重有生命危险。首先是手臂骨折,全身多处殴伤,再有是高烧不退,肺部有大量出血。再者……直肠严重受伤。”他停了一下,从医以来,他尚未遇到这样暴力侵犯的医案个例。“若是感染导致严重并发症,会很危险。” 
  李剑浩抱住了头,低吼了一声,眼泪终于簌簌落了下来。转身看见程旭怔怔的样子,忍不住扑了过去:“全身殴伤?还不是你!……” 
  肖飞一惊,生怕他一脚过去又将程旭刚接好的肋骨又弄伤,急忙从后面猛地抱住了他,却觉得几乎制服不住他。 
  “好了……”他痛苦地低声道:“发生这种事,我们也不想!” 
  “不想?!”李剑浩悲愤至极,“你们知不知道,被那帮人掳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发高烧了?这十几天,你们就一直让他这么发着烧,对不对?” 
  肖飞死命拦着他,心里一阵难过,竟不知怎么再劝解。 
  半天,方说了一句:“我们保证不放过一个伤他的人!” 
  “不放过一个?……包括他吗?”李剑浩冷笑,用手指着程旭。 
  程旭一震,终于抬头看着他,那眼光里竟有着李剑浩从没见过的伤痛:“是,不放过一个——包括我。” 
  李剑浩怔住了。 
  “放开我!”他忽然大吼,一眼看到病床从急症室里推了出来,急急地扑到病床边,想去握林雨明没打石膏的那只手,却也不敢,那只瘦弱的手上,正插着吊点滴的针头…… 
  病床从程旭身边推过的时候,他抬起了头,看向了躺在上面的那个人…… 
  左边没有肿起的脸颊上,浓密的睫毛下,一片阴影覆在微微下陷的眼眶上。鼻翼边,输氧管静静地服帖在人中上……只着一眼,却让他原本痛到麻木的心忽然象有千万根钢针忽然猛刺了进来。 
  那是林雨明么? 
  是那个十多天前初见时,那个在夜总会的迷离灯光下微笑着迎向他的那个林雨明吗? 
  是那个在玉兰树下回首而笑,娇羞无限的他?…… 
  看着李剑浩跟着病床进了加护房,他慢慢地靠在了墙壁上。 
  肖飞无言地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那手,明显地发着抖。 
  “肖飞,是我杀了他……”程旭看着他,不再隐瞒满眼的泪水和浑身的战栗。“我捅了他第一刀,然后那群人才来了第二刀第三刀……??
 
第七章
  黄昏。一缕暗淡的夕阳之光懒懒地从窗口斜射进来,无声无息。 
  病房里没有开灯,李剑浩沉沉地趴在床边。连着两天心力交淬,他有点撑不住了。 
  从入院到现在已有两天,林雨明仍没有真正苏醒。好在高烧被药物强行压住了,他的生命迹象似乎也在一点点复苏。 
  门,轻轻开了。一个人影在门口踯躇了一下,终于放轻脚步,进了门来。 
  李剑浩本就睡得浅,恍惚中闻到一股隐隐的血腥之气,机灵了一下,醒了过来。一眼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逆光里站着,他差点吓地惊跳起来。慌忙拧亮手边的灯,找到鼻中那股血腥气的来源,他更是猛惊一下:“程旭!……” 
  看着程旭浅蓝色衬衣上大大小小的血迹,是新鲜的。他皱起了眉头:“你……受伤了?” 
  “没有。”程旭简短地答,“刚刚杀了个人——就是带头伤林雨明的那个。” 
  “哦——”李剑浩楞了,虽然恨死了那帮侵犯伤害林雨明的人渣,但听程旭这般轻描淡写地说杀人,还是有点不适应。 
  “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他强硬地道,心里又开始恼恨:杀了那些人又怎样?! 
  程旭没动,目光默默地转向了床上的那人,半天,才向着李剑浩低声道:“让我呆一会……一会就好。” 
  李剑浩有些发怔,听惯了他强势而冷酷的发号施令,此刻程旭语气中的那种求恳与悲伤,是从认识他以来从没触过的。 
  “没杀光那帮人之前,我不敢进这门……”程旭象是在向他解释,又象是自语。“今天,就让我看看他,行不行?……” 
  他的声音竟有些发抖,这更让李剑浩僵住了,想起这两天来自己将他拒之门外,他竟也就一言不发地在房门外枯等的模样,更让他不知怎么再拒绝。 
  见他没有再激烈反对的意思,程旭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没有椅子,他茫然地皱了皱眉:站着,离他的脸是多么远啊!……俯下身,他跪在了床边,痴痴地、贪婪地看着那张两天来梦萦魂牵的脸。 
  左边脸上的浮肿已褪了,只留一片淡青的淤痕。清秀逼人的模样也基本恢复,但仍憔悴得厉害。他的目光转向了林雨明的手,很想很想握住他,感觉它的温度,可是……他竟不能。 
  几天不分昼夜的点滴打下来,那两只手的手背血管处,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针眼。 
  他的手指轻轻触上了林雨明的指尖,一阵电击般的感觉从那白皙的手指传过来……他垂下了头,终于开始无声地沉痛地啜泣起来。 
  李剑浩看着他脑后的黑发,看不见他的脸和泪,只能看到床单边不一会湿了一片。 
  他的心竟有点软了,鼻子酸酸的。这个人——应该也不比自己好受吧?…… 
  忽然地,程旭相触的那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他讶然抬头,正迎上林雨明颤动的睫毛下微微睁开的眼光……那一刻,他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怔怔地死死盯住了那眼中的微光,他不敢稍动。 
  林雨明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仿佛想抬手抚摩眼前那张消瘦的脸庞。可是……我为什么动不了呢?……他苦恼地想。脑中仍混沌地迷惑,思绪也浮浮沉沉的抓不牢。看着程旭衬衣上斑斑血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的,他还是赶来了,所以……他满身的血,所以……他也死了? 
  “阿旭……我们都死了么?”心里这般想着,他的嘴中呢喃着,虚弱地吐了出来:“我……还是……没能救你……” 
  清楚地听到他每一个字的程旭,忽然觉得仿如雷击。原先的猜测在这一刻豁然证实:他……果然是为了救他! 
  “没有……我们都好好活着。”他哽咽着,擦去眼中的狼狈泪水,想把近在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你在医院里……昏睡了两天了。” 
  医院?……林雨明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了另一边的李剑浩。忽然地,脑海中缺失的记忆慢慢地开始复述苏,而头脑越清醒,心却越发地下沉,再下沉…… 
  那晚……和那晚之前的一切。 
  程旭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处初时的迷茫与渐渐起的惊悸、痛苦与绝望,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 
 
  伸出手去,他不顾一切地握住了那只手,可林雨明在那一刻忽然全身颤抖,用尽力气沙哑着叫了出来:“不要碰我……” 
  程旭额上的汗冒了出来,惊惶不定地连忙放开了他的手:“好,我不碰!……”他的声音又急又痛,竟也哑了。 
  李剑浩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滚开!他不想见你!……雨明,你别激动,我去找医生来。” 
  “不……李剑浩,你让他走……”林雨明仍然不停地颤抖:“求你……” 
  “我去叫医生……你留下来!”程旭踉跄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病房。 
  …… 
  不知过了多久,林雨明身上的颤抖终于渐渐平复。“李剑浩……”他虚弱地开口。 
  “怎样?……”李剑浩心里一跳,慌忙把耳朵凑近了过去。 
  “扶我……去洗澡,”林雨明无力地睁开眼,绝望的神色流了出来,让李剑浩看得忽然想流泪。 
  “我觉得……身上好脏……”他喃喃自语。 
  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李剑浩只觉心都绞了起来。“不行……医生说你现在打了石膏,绝不能动。还有身上的伤口不可以沾水。”他强忍心痛,温言解释。 
  “不行……不行。求你……扶我去……”林雨明哀哀地望着李剑浩:“不去……我会死的。” 
  “雨明……你不要这样。”李剑浩再忍不住,哭了出来:“你现在真的不能动啊,你手上还在打吊针!” 
  林雨明木然地看向自己的手,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将手向后一挣,针头应声脱落……小小的血珠飞快地从针眼处流出来,殷红得如同一颗凄艳的红宝石。 
  “好了,不再吊针了……让我去。”他喘息着,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忽然一切叫嚣起来,昏沉的感觉又抓牢了他。 
  “你干什么?!……”李剑浩和刚冲进门的程旭同时狂叫起来。随行的一个医生急忙上前:“病人怎么了?” 
  “他醒来……非说要洗澡。”李剑浩痛苦地说。 
  “那怎么行?伤口会感染!再说断臂不能动弹。”医生断然拒绝,看到那脱离的针头,转身对护士吩咐:“再给他扎上,千万别让他再激动。” 
  ”不要……医生,”林雨明的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神智开始昏沉:“我已经好啦……我只是觉得全身都脏,想去洗个澡而已……求你了……” 
  医生叹了口气,想起他入院时的状况,隐约明白了他的坚持源自何因:“拿镇静针剂来,0.125毫克强效的那种。” 
  “不……我不要!”林雨明的眼中闪动着惊悸求恳的光:“为什么……你们这么残忍?……” 
  “够了!……”程旭猛地大步走上去,死死盯住他意欲躲闪的眼:“早在你入院的那天,医生就帮你全身清洗过了!……我告诉你,没有人觉得你脏,你自己更不可以觉得!……” 
  林雨明渐渐失神的眼睛望向了他,却好象没有听懂他的一个字……
  片刻,一个护士急急地小跑进来:“医生,镇静剂配好了!” 
  “按住他,我给他注射!别让他再乱动把伤口挣裂。”医生简单地命令。 
  程旭和李剑浩对视一眼,一边一个地伸手按住了林雨明的肩膀……清楚地,他俩同时感到了他肩上忽然传来的剧烈震动。 
  “放开我!……不要……”想挣扎,却换了两人更大力的按捺,他的神智已经不再清醒,那种刻骨铭心的、被牢牢按住任人侵犯的记忆顷刻间袭遍了他的全身——无法动弹分毫,无法立刻昏迷……就象此刻一样,肩膀和四肢被人按的死死的,前身被锐痛笼罩着,却不知这苦楚会延续到什么尽头。 
  李剑浩按不下去了……林雨明的肩上全是绷带,他一按之下,竟有小片的鲜血从洁白的纱布中飞速渗透出来。他猛地松开手,大叫:“医生!等一等!” 
  程旭向他望了一眼,怒哼一声,无暇去理他,快速分出另一只手来,更加用力地按牢了林雨明的肩头。冷汗,从他的鬓角一颗颗落下来,可他的手,却坚定有力…… 
  看着针液被缓缓地推入林雨明的臂弯,看着他终于闭上失焦的双眸沉沉睡去,程旭几近虚脱的松开了手。 
  望着李剑浩,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惨烈而傲然的微笑,声音轻得如同梦讫:“不管怎样,我得告诉你——这辈子,我是不会再放开他了。”
  ***
  
 
不知是不是醒来后受了刺激的缘故,那次短暂的苏醒并没带来预期的好转。随着天气渐热,任是用尽了抗菌消炎的药物,小面积但持续的感染还是发生了。 
  随后的一个多月中,林雨明一直大多处在昏睡之中。 
  偶有清醒的时刻,却也不再如上次般有激烈的动作与要求,只一味地沉默……见到有人在病房中,也往往自顾自地闭上眼,叫人分不出他是在沉睡还是不愿睁眼。 
  偶尔地,他会和李剑浩说说话,但对程旭,却再没看过一眼。 
  李剑浩和程旭之间,似乎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默契谈不上,只是李剑浩不再赶他出病房,而程旭也绝口不提那天对李剑浩半通知半宣战似的话题。 
  好在林雨明感染的情况在一天天缓慢地好转,手臂的断骨也在一天天好起来,正好和程旭的胸骨全愈基本同步。李剑浩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苦笑:倒象是两人间有什么感应似的。 
  只是早在前一阵,林怀谨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肿瘤在手术中没法子切除干净,油尽灯枯本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他弥留之时,林雨明也正在昏迷之际,父子终是没能互见。
  没有人敢告诉林怀谨实情,只有一味地欺瞒与遮掩,而林雨明那边,李剑浩更是没敢透露一个字,有时问及,只有说是他情况虽不好,却也无碍。 
  这日程旭从外面回来,进了林雨明的病房,见他仍静静闭着眼睛,以为他睡着了,便一个人立着,默默的凝视。 
  觉察到有人,林雨明轻轻睁开了眼,这些天他精神已好了很多,身上的伤也多处于收口愈合的阶段。似乎没想到看到的会是程旭,他没有准备地便看见了他那满眼的红丝和邋遢的细细胡茬,怔怔得一时移不开眼睛。 
  毫无征兆地,他低声开口问:“我父亲……是不是死了?” 
  程旭脑中一阵迷糊:他知道了?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林雨明的眼睛,涩声道:“是……” 
  林雨明闭上了眼,虽然早已从李剑浩不自然的支吾中猜到了十之八九,但乍闻之下,竟还是钻心般的锐痛。半晌,他慢慢地睁眼,声音中透着冷淡的丝丝绝望:“你们……一起骗我。” 
  “不……”程旭的冷汗冒了出来,“是我叫李剑浩千万不能告诉你的,你别怪他。” 
  见他仍冷冷不语,程旭索性全豁了出去,咬着牙道:“18号你父亲的后事就全办完了,我亲自经的手。” 
  他亲自经的手?……林雨明望着他,唇边掠过的笑分不出是嘲讽还是哀痛:“我要不要……多谢你?” 
  程旭痛苦地扭过头,脸上硬朗的线条有点扭曲。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两个人之间似乎不再有气体流动般地僵硬。 
  似乎过了很久,林雨明终于幽幽叹了口气:“程旭?……” 
  “恩?……”他转头看他,眼中不确定地惊慌,似乎预感到他这声轻唤下的风雨欲来。 
  “从今天起,你我两不相干了。”林雨明定定地看他:“我既不欠你,你也不必再来看我……” 
  “不行!”程旭惊跳起来:“我……我还欠你,所以我们之间,永远不会两清!” 
  “那是你欠我父亲的,与我无关。至于这次……”他皱了皱眉,眼中有痛楚一敛即散:“是我自己命不好,怪不得你。” 
  听着他淡然的语气,程旭只觉得心底某处地方绞在了一起。“明……”他挣扎开口:“记得你上次说过:程旭,从现在起,换你欠我了……这是你亲口说的,所以——现在你休想推翻!” 
  看着林雨明那清澈但无神的眼睛,他一字字的道:“请你——让我用一辈子来还欠你的债。” 
  还债?……林雨明怔怔听着,似乎没立刻理解。很快的,他轻轻微笑,象是懂了他的意思,那笑意,却让程旭没由来的觉得陌生。 
  “想还债么?不用一辈子那么多,老价钱——再给200万就好了。”他淡淡地道,声音轻却清晰:“这个价钱,足够买到我的身体,或是……一条命了。” 
  看到程旭如同被人猛扇一耳光的表情,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对了,我忘了我现在脏的很——你要是觉得不值,自己看着给。” 
 
  “林雨明——你给我听好!”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发抖:“我知道你现在没法原谅我,可我不准你再胡说八道。我要讨债,没人逃得掉——我要还债,也绝没人没阻止!” 
  林雨明静静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深,那是嘲讽——程旭,你何其霸道!时至今日,你仍不给我一点选择的可能! 
  “那么……你打算怎么还才能心安?” 
  程旭死死盯住他,语声坚定地象是在宣告一个事实:“我想了很久——法子只有一个。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爱上我,留在我身边,我不允许你再因为我流一滴泪,更不会流血——从今以后,只有我为你付出……这样一辈子,够不够?” 
  一辈子,够不够?……够不够?听着他最后一句无比温柔的引诱,一刹间,林雨明心中百转千回的难以决断。不……他模糊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路了。 
  他倒吸口气,将眼中忽然弥漫的泪雾生生逼了回去。 
  “程旭,要怎样你才放手?”他无力而倦怠地问。 
  “不放!没有可能——”程旭狠狠咬牙,仿佛靠这样才能掩饰他的色厉内荏下的毫无把握。“我保证不再用暴力,不用强迫,只用真心。我不信你永远不动心!” 
  “我爱李剑浩,你休想拆散我们。”林雨明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 
  程旭不语,呼吸却异常地急促了起来。“你肩上的伤好了?”他突兀地问。 
  “好了……怎么?”林雨明困惑地答。 
  “那么……”程旭轻轻地、快速地伸手按住了他的双肩,让他在自己的固定下无法动弹。忽然地附下身去,将双唇吻上了那近在咫尺的苍白唇瓣,温柔,却不由分说…… 
  林雨明在他这忽然的袭击下似乎懵了,颤栗着,他的身上全无力气……任凭那甜美如春风、轻柔如羽毛的双唇在他因虚弱而略显干燥的唇上辗转吮吸,无尽索取,同时给予。 
  直到淡淡血色从唇上透出,象是直接从对方的唇上晕染而来;直到所有挣扎从意识中褪去,就象是完全的心甘情愿…… 
  就在这最后的一吻里沉沦吧,不要醒来。 
  觉察到身下那人从浑身僵硬到渐渐接受,再到主动迎合,程旭只觉全身的欢喜似乎都要破茧而出。 
  终于依依不舍地停止了这个吻,看着林雨明,他满眼的喜悦,声音柔和的近乎虔诚:“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最后的美好真的短暂,林雨明模糊地想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张英俊不凡的脸,他想再多看一会那上面不可多得的温柔和快乐。原来一直没怎么见过呢…… 
  深深吸了口气,他想:不知道马上自己要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让那张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呢? 
  “程旭……我很佩服你。”他同样温柔地开口。 
  “怎么?”程旭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你居然可以吻得下去。你知不知道——我的嘴,曾经被那帮人怎样的侵犯过?……” 
  满足地看着程旭猛跳起来、悲痛欲绝的神情,他用尽所有的力气让自己僵硬的笑带点柔和:“所以说,不要再逼我,否则——你会后悔……” 
  程旭只觉得全身从方才的春天之间掉进了冰窖,清楚的觉出了林雨明那句平淡话语下隐隐的威胁含义,便这一句,已使他完全不敢再强势进逼——什么时候起,那个温和的人虚弱更甚,可他俩之间的强弱之势竟已倏忽改变。 
  “好……我说过不逼你。你该累了,我先出去。”他狼狈地站起身,不敢再触碰那个话题。 
  走到门口,他蓦地转过身:“雨明……” 
  林雨明的睫毛似乎轻颤了一下,依然闭合着,没有睁眼。从程旭的这边望过去,灯光下眼窝处有片不明的阴影。 
  “今晚,我要去做一件事。假如能有命回来……”他远远地看着床上的林雨明,仿佛想在脑海中牢牢镌刻下他此刻的容颜:“我再来找你。假如回不来——就再也不会有人逼你了。” 
  推开门,他笔直得走了出去,楞住了。 
  李剑浩斜斜地依在门口,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全听见了?”程旭皱眉。 
  “对。全听到了。”他点头,两人一时都无语。 
  “程旭……”李剑浩似乎欲言又止:“你今晚又要去杀人?” 
  “对,杀雷风洋。拖了这么久,我等不下去了。”他没回头,背对着李剑浩,“有句话想对你说——假如我不再来了,请你一定……好好对他。 
  李剑浩沉默着,半天嗡声嗡气地道:“放心不下他,就自己回来。” 
  程旭转过身,黑亮的眸子在灯光下闪动,探究地看着他:“如果我回来,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回他,你不害怕?” 
  “不怕。我只怕你死了,不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李剑浩微微挑起细长的眉,唇边的坚定和骄傲,却不输给他。 
  ***
  
 
肖飞觉得今天动手仍非常不妥。 
  这些天为了不放过一个当日对林雨明下手的东兴杂碎,原本勉力维持表面和平的洪帮和东兴,已是把火拼明打明的摆在了桌面上。 
  开始抓那几个小喽罗倒没伤神,可那个冯五怎么说都是雷风洋手下的一名得意头目,一听说洪帮的人红了眼似的找那天的事主,自然不会大意。成日里不见踪影不说,偶尔进出也必是随从弟兄带了一堆,叫洪帮这边颇费了心思要抓人,却一时没办法。 
  肖飞表面上沉稳依旧,心里却也早已暗急。 
  虽没有人怪过当日他没接手机,但他自己心里……却总堵得慌。 
  每每想到林雨明那天生死不明地躺在仓库的地上衣不蔽体的模样,再看到程旭一脸憔悴地从医院回来,他总恨不得亲手把那冯五活捉了来,抛在程旭面前,让他亲手剐了那人。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瞅了个空子,他亲自带了二十多个手下在冯五的小公馆里堵到了人。冯五知道洪帮是下决心要找他,身边也是随时带了火力。 
  但一来他在明洪帮在暗,二来肖飞是铁了心要再不放过这次机会,双方对峙了近半个钟头,东兴终究没能等到援手赶来,七八个人哪能敌得过这边二十多条枪?等死伤基本持平之后,冯五总算是被肖飞一枪撂到大腿,眼前又没了兵卒,活生生被抓回了洪帮。 
  大约也知道自己落到这次兴师动众的洪帮手中决讨不了好,毕竟都是刀口上舔血上打滚过来的,冯五竟也死活不肯在口头上服软。嘴里不干不净的一直乱骂,肖飞听得心烦,一口恶气上来,在程旭赶来之前便一刀割了他的舌头…… 
  可今天晚上,他们是要去直接堵雷风洋。 
  这一来,无论成功与否,在暗流汹涌的江湖上,都将不可避免地掀起最大的两大帮派间的腥风血雨。 
  若是一举奏功倒罢了,不成功,不是双方都元气大伤,让别的小帮派趁机崛起,就是……自己这边的伤亡。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暗暗摸了摸枪,心里却忐忑——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动手,真的不是好时机。 
  但这场恶仗是迟早要来的,两帮近来的情势因为洪帮强硬要人的姿态已势成水火,而且——程旭已经实在等不下去了…… 
  看着程旭大步地走了进来,他吸了口气,迎了上去:“枪只和人力都调好了,我们现在出发?” 
  “不,不是我们。这次我带人去,你留下来看后方——家里不能不留人。”程旭道。 
  “不行!”肖飞一口拒绝:“这次我也去。” 
  “肖飞——万一有事,帮里不能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程旭定定看他,这次行动说来有他自己意气行事的嫌疑,他绝不想肖飞也跟着犯险。 
  “阿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有什么问题他能处理。”肖飞寸步不让。 
  “肖飞……”程旭无奈地看着他坚持的眼神,声音低了:“你知道这次有凶险。” 
  肖飞淡淡地笑了:“阿旭,有凶险的时候很多,我们好象都是一起过来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不要忘了这里谁说话!”程旭的声音拔高了,隐隐有丝怒气和烦躁:“你留下——我不说第二遍。” 
  肖飞沉默了,在弟兄们面前,这时候他绝不能挑战程旭的权威。 
  “好——我知道了。”他闷声答,仿佛接受了程旭的命令。“你自己小心。” 
  望着程旭和两名贴身保镖离开的背影,他忽然攥紧了手,虽然知道他们会和外面一帮早做好准备的弟兄汇合后,再直扑雷风洋就餐的那家餐馆,但心里一种没由来的不安还是浓重地升了起来。 
  ***
  从那天程旭离开,已有整整三天,他没有再出现。 
  虽没和林雨明直接谈论过这件事,但李剑浩心里却越来越又惊又疑。想到程旭临走前那些话,直令他把最坏的结果也一一想了个遍——虽仍对他以往所做的事不能释怀,可真要是那个变态死了,好象还是有些不忍。 
  病床上的林雨明一直没问过他什么,却从那天起辗转反侧整夜不能入眠。 
  这天午后,李剑浩从外面买了些水果进来,见林雨明定定的盯着天花板,知道他又是没有午睡,不由心里叹气——从他出门,林雨明就在看那个方向。 
 
  默默洗了几个柳丁切了,放在病床前的小柜上。 
  “李剑浩……他死了,对吧?”林雨明忽然开口,眼睛仍木木地望着天花板。 
  “没有!”李剑浩心跳加速,“你别乱想,那个人威风八面的,谁伤得到他?” 
  林雨明缓缓把眼光从天花板移开来,静静地看他:“你又在骗我……上次我问你我父亲的事,你也这么骗我……” 
  觉察到那话中隐约的责难,李剑浩有点想冒汗,天气果然越来越热了,他想。 
  “这次真的没骗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有点慌乱,想到那人不会凭白无故得便消失了,他实在是找不出帮他解释的理由。 
  林雨明不语了,不知想些什么似的眉梢动了动。半天才又道:“今早医生来会诊查房,说我基本没事了。我想出院。” 
  “不好。再多住一阵彻底调养好,急什么呢?”李剑浩急忙说。 
  “不用了……呆了这么久,闻到这里的味道,我总想吐。”林雨明淡淡地说,语气却坚持。 
  “好——我明天办出院手续。”李剑浩点头。 
  没听到他坚决反对,林雨明有点意外。转眼看他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心,一股难言的酸涩和内疚升了起来:这些天只沉浮在自己的思绪里出不来,竟没顾到身边的这个人也为自己担了多大的心。 
  起身下床,他披了衣服,向病房外走去。径直来到走廊尽头两名日夜不离的保镖面前,他站住了。 
  他清醒后不久,就被程旭转到了这家偏僻的医院来,派了几班人轮流的看着,走廊和住院部大厦外面几处都安了或明或暗的人手。 
  见林雨明靠进,那两人忙立正站好,直直看他。 
  “你们老大……是死了么?”他单刀直入地问。 
  “没有……他只是忙。”其中一个支吾着,“帮里事忙。” 
  林雨明无言的点点了头,忙……难道还要继续问他忙什么? 
  “不管你们是不是骗我,如果他真没死的话,麻烦告诉他——我明天出院。”他道,不为人觉察地轻轻咬唇……假如他明天不出现,必然是他死了,他无助地想。 
  忽然一股子恶心欲吐冲上喉咙来,被他及时压了下去。
  ***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李剑浩便办好了手续。 
  在收拾干净的病房里,两人干坐着,虽然没说要等什么,但都明白在等什么。 
  一直到了十一点,林雨明站了起来:“走吧……”他的声音飘乎的沙哑,忽然起身的时候,差点被床边的椅腿拌了一下。 
  李剑浩无言,提起了大小两个背包。 
  走出了医院大门,两个保镖寸步不离的送了出来。 
  一看到门口处停着的那辆黑色加长房车,林雨明似乎摇晃了一下。 
  识得那一直是程旭坐的车,他的心跳在一瞬间象战鼓在擂……他是否安然无恙?! 
  车门开了,那个令他这四天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熟悉身影跨了出来,似乎在这里等了他一上午,又象是等了一生。 
  接近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开始明晃晃的刺眼。让人面对面地站着,也看不清彼此眼中的内容。 
  “脸色那么差,为什么……不多住几天?”程旭终于开口,凝视着他对面瘦削而挺拔的身影。 
  这样风似乎也能吹倒的身体,其实不适合在这么大的太阳下久呆的,他想。 
  林雨明不语,久久看着他。半晌淡淡自嘲的笑了……原来他没死。林雨明啊林雨明,从此——你也不必再为这个人的一切操心了吧? 
  “上车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程旭再道。 
  林雨明猛惊了一下,去哪里?……再次的囚禁? 
  李剑浩握住了拳头,飞快地把他拉在身边。 
  程旭望着他们相依的身影,惨然一笑:到了今天,他们仍以为自己会用暴力的胁迫。也难怪,对他们,自己也算殴打羞辱、囚禁伤害无所不用其极了。 
  “肖飞死了……今天,是他出殡。你们愿不愿意……送他最后一程?”看着两人震惊的神情,他的心忽然又象有根针慢慢插了进来:“前些日子,他对你也算照顾有加。??
 
第八章
  上午约好时间的出殡仪式由神甫按时主持,他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已是完成了。墓园里大中午的,没有什么人,初夏的蝉鸣已开始渐起,在不远处的树木间不停嘶叫。 
  只有他们三人在新竖成的墓碑前默立着,洪帮前来送肖飞的弟兄都已祭奠完毕,在远处站着。 
  看着墓碑上崭新的照片上那微笑的脸庞,林雨明的泪水无声无息落了满脸。仍然象初次见面时的那天晚上一样,这个人笑得温和而懒散,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似的。 
  恍惚间,他记起了那晚这人见自己发抖而随手为他披上的衣服,记起了他麻利地在自己口中塞了纱布,转头戏谑地对程旭调笑:“现在他没法反抗啦——要不要我替你把那帮兄弟再叫进来?”……记起了他叹口气,狡黠一笑,把匕首递到自己手中:“架到我脖子上吧……” 
  身子有些发颤,似乎想跌倒。旁边一只手臂伸过来,紧紧揽住他的腰。想起前些时在去医院的路上,程旭曾这样扶住他支撑不住的身体,他讶然回头,却迎上李剑浩痛惜的眼眸。 
  “他怎么……出的事?”李剑浩黯然开口,和肖飞接触不多,但他清楚记得他给过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帮助。 
  “……他替我挡了整整一排子弹。”程旭的声音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飘忽:“那晚和东兴火拼,他赶来援手。” 
  不知多久,程旭转头看着他们,眼光掠过李剑浩揽在林雨明腰际的手,痛得木木的心却似乎没有力气再做反应。“你们走吧……肖飞知道你们来送他,应该会安心些。” 
  李剑浩和林雨明默默无语,只点了点头。 
  “准备去哪?……”他涩然问。 
  李剑浩一楞,本想出院后先去新租的房子落脚,原本和林雨明合租的房间已退了,为的就是不想再让程旭找到。 
  “程旭……”林雨明觉得心里有处地方钝钝地疼:“以后我们不相干了,不要再问我……我和李剑浩去哪里。” 
  程旭怔怔地听着他决绝的话,那“不相干”几个字忽然地扎进了心。不甘如挣扎求生般叫嚣着浮出心湖,让他想作困兽最后的一拼。狠狠盯着李剑浩眉头一挑,他飞快扣住林雨明的一只手,一下将他拽离了李剑浩的扶持,“把他借我一会!” 
  凌厉地盯着被他拽到身前,蹙眉咬牙却不做反抗的林雨明,他清楚地感到从他纤细手腕上传来的沉默下对立的气息。他……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知道吗?我真想——”他的眼眸里透着全身仅余的凶狠与强硬:“就这么不顾一切把你抓过来,再找间屋子困住你,拿锁链捆住你……”他的声音忽然放轻了,凶狠散去,哀痛与温柔并起:“直到……让你看得见我的真心。” 
  林雨明静静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晶莹的光芒倏忽一闪,在刺眼的阳光下,却看不清。 
  “程旭……”他温柔地开口:“你不敢的……因为我说过,你会后悔。” 
  “对!……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敢。”他惨笑:“无论我多想留住你,我却不敢。”完完全全的无能无力让他透不过气,他忽然发现强弱输赢已定。 
  “所以我只能最后求你一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李剑浩重新竞争。只是……不要现在起判我出局。” 
  听着一向强势地听别人求他的程旭说出了那个“求”字,林雨明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丝久违的温柔心动好象在复苏,可这复苏,也同时唤醒了另一些记忆……不,是所有的记忆。 
  如此伤害过自己的他,和那般被别人伤害过的自己,真能还有路可走么?…… 
  不,不要了。 
  “不……不要了。”他把心底那句话低低说了出来:“想补偿我,就让我……和李剑浩走。” 
  程旭痴痴地看着他,慢慢地,一寸寸地放开了紧紧扣住他脉门的手。墓园里笼罩的悲伤气氛与对面两人并肩站立的无形压力一起压着他,他已觉力不从心。 
  三人立着,不知怎么,李剑浩开始敏锐地觉出刚才充盈在程旭身上的凌厉之气在一点点散去。 
 
  李剑浩静静看着他,神色说不出的古怪:“你错了,程旭——”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希望变成你才对……这样他每晚在噩梦里呼救时,喊的就该是我的名字了。” 
  “你什么意思?……”程旭心中狂跳,修长的十指绞在一处,青筋暴露。 
  …… 
  另一边桌上的几个人紧张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自从那个年轻人跑来坐下,约莫已有大半个钟头。 
  让他们不错眼珠的是:很久以来,好象都没人看过他们老大在短短时间内,脸上有这么多表情了。 
  小刘张大了嘴巴,侧过脸看着阿全:“全哥……你看老大今天遇见什么人了,怎么一会儿功夫,脸上又是难过又是发恼,现在又痴痴呆呆的?” 
  阿全也有点发怔,喃喃道:“我也没见过。” 
  “啊——老大笑了!”另一个手下忽然小声惊叫起来:“我觉得老大现在简直是精神焕发,笑得特别好看哎!” 
  …… 
  “他爱我?……你确定?”程旭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象在云端。怎么李剑浩的声音听起来象是天籁呢? 
  “我确定你是个混蛋!”李剑浩恨声道,满嘴苦涩。 
  他咬了咬牙齿:“见到他之后,记得我叮嘱过的事……他现在胃很差,不要让他吃凉的;还有天一冷他就会咳嗽,一定要给他加衣服;好在他一直很听话,只要你记得提醒,应该就没事了……每晚他做噩梦的时候,你一定要及时叫醒他。还有……” 
  他说不下去了,茫然地闭了嘴:我在干什么?这么疯了一样抛来自尊压下骄傲跑来,把赌注压在程旭这个充满冒险的筹码身上,真的能救回那个一天天消瘦,一天天不自觉的慢性自杀的人么?可不这样,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呢?…… 
  他的心痛了起来,强忍住瞬间的犹疑:“还有最后,不要急着和他……亲热。他怕那种事——怕得会昏过去。” 
  “……李剑浩。”程旭沉默半晌,才轻声叫,眼中神情复杂。 
  “怎么?要谢我?不必了。”李剑浩涩然一笑——原先想好的洒脱姿态压根儿就是扯淡,他在心里自嘲。 
  “假如有下辈子,我把他让回给你……” 
  “不想生生世世么?”李剑浩淡淡一笑。 
  “下辈子,我该还另一个人了。”程旭定定地道,“可这生,我知道该怎么做,应该还不晚。” 
  ***
  大屿山侧。山清水秀的乡镇。 
  林雨明从打工的出版社里出来,慢慢向家的方向踱去。下午排版的事很快就做完了,剩下的时间有点头疼,便一直在发呆,似乎社长和主编也就见惯不怪了。 
  一阵早春的风吹来,不甚清冷,却让他微微地瑟缩起身子,下意识得拽紧了肩上仍略显学生气的背包带。身上的浅月白毛衣洗了一次之后,不仅没变小,怎么还略微显大了些呢?……他脑中漫无目的地想。 
  家离出版社很近,便是他每日这么慢吞吞心事重重地慢步,二十分钟竟也到了。 
  院子小小的,是平房,屋前屋后都有大片的空地,和四周的院子隔了开来,十分的干净又清静。而且厨卫俱全,价钱又合理——并非他们好运,只是大屿山和市区的地价委实是天壤之别。当初李剑浩一眼看中,他便也可是可否的点头。 
  临近家门,他看到了微启的院门。李剑浩回来了?他心中一动。 
  四五天前李剑浩说要回城里看几个朋友,走后却一直没有电话来,这让他老是隐约地不安。 
  推来院门,他轻轻进了院子。屋子里静静的,已是傍晚,李剑浩为什么不开灯呢?…… 
  屋门也是虚掩,他走了进去。侧耳一听,厨房里果然有轻微的响动。 
  “李剑浩,你回来了?……”他微微提高嗓门。 
  ……看着猛得从厨房里一下子冲出来的那个人,他忽然一阵眩晕。眼前一懵,身子在一瞬间僵硬得象是千年化石……
  ***
  脑海中原先已经排演过几十次几百次的重逢场景,在程旭看到眼前那个消瘦的身影的那一刹,全都烟消云散。 
 
第九章
  离开那个“家”,林雨明在出版社里呆了一天。下班后无处可去,也不想费力找旅馆——一向是李剑浩管钱的,他甚至不知道他把钱放在什么地方,身上不多的现金不允许他长住旅馆。对社长说家里有朋友来地方不够住,轻易的得到许可,当夜便宿在了办公室里。 
  连着两天下来,心里一直恍惚着,想着那个人临走前的话,脑海里不由全是他一直在家门口焦急等待的样子。 
  这天,从下午开始天就阴沉沉的。 
  春天雨水本就多,此处小镇又靠山临水,到了傍晚不觉淅淅沥沥起来。 
  林雨明睡在临时拼在一处的两张办公桌上,明白会是一夜无眠,索性不再和疲惫却一丝睡意也无的神经交战。听着窗外的雨声稀了又密,密了又停,心也乱得如地上水洼中跳突的水面。 
  那个人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难不成就会在他家一直等下去? 
  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雨忽然又大了起来。 
  静静听着那雨水打在窗沿下的巨大声响,他睁着眼睛到天亮。 
  ***
  天快亮的时候,程旭醒了来。衣服紧紧得帖在被雨水淋得精透的身上,冰凉的触感告诉他里面最帖身的内衣也早在上半夜就不保了。 
  洪帮老大是在一个小镇上一个人活活饿死冻死的,传出去不知道会否是江湖上最大的笑话? 
  ……不是渴死的,他自己可以确定,因为雨刚开始下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仰头接了来喝。肚子两天粒米未进还勉强抗得住,滴水不粘却实在不行。 
  林雨明,你有种……他昏昏沉沉地想。 
  努力向林雨明走时的方向望去,在清晨的薄曙中,他看到了那个将脸孔隐在雨伞下的熟悉身影。 
  嘴角漾开一个微微的弧度,忽然而来的放松之下,他又睡着了……
  ***
  他干什么?……遥遥看着程旭倒在雨水肆流的地上,林雨明的心猛跳起来,清楚地接收到那个远远望来的眼光,他知道那人已看到了自己。 
  慢慢地走过去,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那张面色潮红,双目紧闭的面孔。 
  这面孔……虽近一年未见,却每晚强行入梦。 
  迟疑地,他轻声叫:“程旭!……” 
  没有回应。手抚上他的额,那明显的温度让他心中一悸。就这样静静地将手放在他额前,他半天不动,似乎想让这真实的温度驱走虚幻的感觉。 
  ***
  被人连拉地拖地弄进屋里,程旭总算醒了。刚才一定是太累了,居然看到他来还会睡过去,他想。 
  微微睁开眼,看着林雨明颤抖着手正专心对付自己湿衣服上的纽扣,他慌忙又闭上眼…… 
  昏昏沉沉的,心却跳得快要蹦出腔子——不知道是饿得心慌,还是那轻轻游动在身上帮他件件除衣的柔和的手让他心慌。 
  感到湿透的外衣和长裤被除了去,上身的小背心也从头顶脱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脱得只剩一件紧紧贴在下身的内裤。那手来到了腰间,似乎只停了一秒,便如被火炙般的移开了。 
  半天没有动静,不敢睁眼,却觉得有视线在近处注视的奇异感觉让程旭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热。 
  看着那修长健硕的身体上优美的线条,前胸和腹部排列的密实肌肉,和白色内裤下若隐若现的部分,林雨明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清楚地看到程旭的身体。一年前那场记忆里,他每晚都习惯于不开灯的被他索要,虽清楚了解身上那人的每一处,却不曾有视觉上的真正接触。就连第一次在那车厢里被他强迫,虽有灯光,但程旭更是冷酷地衣衫齐整…… 
  “看够了没?”程旭咬咬牙,猛然睁开眼,将林雨明近在咫尺的眸子里忽然升起的惊讶、羞惭与轻怒尽收眼底。那眸子,美得让他心醉,亦心碎。 
  猿臂轻伸,将林雨明一把拉了下来,滚倒在床上,轻轻翻身,已压在他身上。 
  “不公平。你把我脱得这么干净,自己却……”他嘴角漾起一个魅惑而诡异的笑,却在下一刻僵住。 
  身下林雨明的眼中,竟全是瑟缩和无比的惊惧。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李剑浩临行前的话:“他怕那种事——怕得会昏过去。”便在这错愕间,林雨明已拼命一推,将他推倒在一边,若是以往,这反抗断不能奏效,可此刻程旭饿了两日,早已手酸脚软,自是不敌。 
 
  眼看林雨明向门口狂奔而去,程旭心中大急,挣扎下床,却“扑通”摔倒地上:“林雨明!……我快死了……” 
  那身子一震,终于停了下来。 
  程旭舒口气,继续哀声轻叫:“我……两天没吃一点东西。真的不行了……”心里对自己唾弃一声:程旭,你这个装可怜的无耻东西! 
  紧盯着那继续石化的背影,他又道:“你走了……我呆在这真的会饿死——下次回来,你直接找人收我的尸好了……”先威胁他,省得他回过头来威胁自己——他昏沉的头脑中开始孩子气的愤愤着。 
  果然,林雨明豁然转身:“你……”眼中又气又急,视线一看到程旭的身体,却又慌忙扭头。心中百抓千挠,想起方才他昏倒在家门口水渍中的情形和他额上的温度,还有刚才一推就倒的虚弱体力,心中恍惚明白他说的不假——饿了两天,又在大雨中枯淋一夜,他做得出来! 
  “对不起……”程旭呐呐的:“我刚才情不自禁……我保证决不再碰你了,好不好?……”看见林雨明的脸上羞愤又起,他慌忙移开话题:“我饿得快死了……身上也没力气。” 
  “你回床上躺着。”林雨明冷冷道:“我暂时不走。” 
  程旭乖乖爬上了床,自己拉过被子盖好——这么近乎赤裸的状态,实在不爽。 
  看着林雨明在抽屉里找了些药片,又倒了杯水放在远处的小桌上,对他一点头:“自己去吃……” 
  “什么?安眠药?……”他心里糊涂。 
  “退烧药,你发烧了。”林雨明的口气恢复了波澜不惊,却站得远远的,似乎警惕着随时准备推门就跑。 
  “噢……”程旭裹着被子,双脚发软地下床吃了药,心里却乐开了花,发烧了——这真好。 
  林雨明看着他吃完药,从衣橱中找了李剑浩的一套干净衣服扔到床上。冷冷地转身进了厨房,拿出筒装的面条,整整一筒全放下了锅。正要找些蔬菜下锅,却忽然心中气苦,索性什么油盐酱醋也没放,任那白水面条自己煮着。 
  眼见那面条将好,却又鬼使神差地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打好卧在面条中。找了大盘子盛好,忽然觉得那鸡蛋明晃晃得刺眼:他凭什么呢?!……拿筷子把鸡蛋死命戳到盘底拿面条盖住,才端了出去。 
  再出来,程旭已换好了衣裳,乖乖下床,狼吞虎咽地不到一刻便把面条吃了底朝天,差点还噎了两次。 
  “恩……”他呐呐开口,心虚地看着林雨明如石雕般的脸:“还有么?……”老实说这一大盘面条下肚,反倒叫醒了饿到麻木的肠胃,五脏六腑似乎都同时叫嚣着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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