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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天下第一》第二部——海誓山盟 BY:清静 强烈推荐!!~还[第1页]

作者:有真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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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找到了哦,
还没看。。
发了再看
 
收拾好脸盆毛巾,草药绷带,又将向小二借来的石擂和石钵洗净放到窗外晾着
,再关好窗。 
少年与这灰衣人相处已有三四日了,还是搞不清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说是热心
,没三两下就懒得问了;说是冷淡,又鸡婆多事地救了他回来;听起来是人性
本善的支持者,却并不打算跟他长篇阔论地谈心;看来气质不俗,却对金钱斤
斤计较;不是千金散尽可置之一笑的人,却一口咬定救他回来不是为了利……
那为了名吗?他一个毛头小子,救回来也长不了多少名声的! 
不过他不是武林中人倒可以确定,身上一点内力也没有,下盘虚浮,气力不均
,拿起水盆来水抖得波度极大——倒可排除他是追兵同伴的可能性。 
“喂,你叫什么名字?” 
灰衣人大皱其眉。“你家人以前没教你礼貌吗?问人要客气点。” 
“你管这么多!”少年是初次被人斥责,心下大是不悦,但念在好歹是救命恩
人的份上,勉强忍下。“说不说?!” 
“这么无理的孩子……”灰衣人说着,居然笑了起来,似乎少年越不客气他便
越是高兴。 
“我叫叶凡。树叶的叶,平凡的凡。” 
十二月廿二 癸酉日 
又是四天的疗养,少年的伤好了许多,至少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腿上曾中过
透骨钉,走起来一拐一拐,既不方便又不雅观,当下还是只有窝在床上。叶凡
瞧他一副气不平的样子,就陪着他谈笑。讲起传说掌故来,口才极好,常哄得
少年心驰神往,入迷不已。不过每次回过神之后,就会恼羞成怒更加生气,叶
凡就更卖力地哄着他,让他听也不是恼也不是。 
这日,因为受够了这家客栈附送的,只比牢狱食品好一点的三餐,少年商量着
要外出去吃。叶凡却因口袋快空了,实在没有余钱奉陪。少年身上本该是有些
银票碎金的,但当日逃亡时埋在泥里三天,银票早被泡成泥块了,而碎金可能
在叶凡抱他下山连摔几跤时摔丢了,搜遍了周身上下都找不到半毫厘可用。 
“喂,你不是说你要游历天下,难道你要以这一两多的银子来游?未免太可笑
了吧。”少年出不得门,心情浮躁,想到要再吃那快馊了的饭,语气就差了起
来,一点也没想到此话如何伤人。 
“你这叫迁怒,是不好的行为。”叶凡倒不生气。 
“是你的行为太可疑了!”少年用力瞪着叶凡淡灰色的包袱,知道里头只有两
三件换洗的衣服和几本书,其它什么都没有。 
“完全不知感恩图报的小鬼……倒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呢。”叶凡不知想起
了什么,摇头叹气一笑。 
“别拿我跟你的狐朋狗友相比!”少年立时抗议。 
“狐朋狗友?”叶凡哑然失笑。“倒也贴切,不过那人认识虽认识,却不是我
的朋友。” 
“那人是谁?”少年被叶凡连说几次,起了好奇之心。 
“大约姓柳吧。”叶凡低头理着右袖上昨晚刚补好的补丁,淡淡一笑。“只是
个泛泛之交,谁记得住呢。” 
少年听他如此说,就没了兴趣。肚子开始闹空城计,但是想到那饭菜便胃口尽
失,小脸一片苦色。 
叶凡看他那神色,叹了口气。“我们出去吃吧。” 
“你不是没钱吗?”少年心中虽是千情万愿,但好歹不是寡情之人,还记得为
叶凡着想。 
“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我们留下来洗盘子好了。”叶凡看得很开,少年脸色
很青。 
从山庄被烧之后少年就再不曾进入人群过,这日镇上人潮熙熙攘攘,既非赶集
的日子,又不是佛诞圣日,人流之众却是不少大市集都比不上。而走得多的大
半都是提刀带剑的江湖人,连和尚道士也有不少,少年不由心下生疑。“喂,
你说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什么大事?我不知道。”叶凡心不在焉应了声,大约是在盘算着以他的口袋
能让两人如何消费。 
少年不满叶凡态度,气嘟嘟地,想也不想就进了旁边一家门面华丽,挂着金闪
闪招牌的酒楼,却被叶凡死拉活拉地拉出来。“拜托了,这种的店进去随便一
道青菜就会要你三两银子的。你进去了我们得洗碗洗上三月。” 
 
少年皱皱眉,不太清楚物价——他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一直娇生惯养的孩子
,家人或许有教他各种应变权谋,但有些事情……太过简单得让人忘了去教了
。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如果去那种……”少年指着路边嘈杂的流动小摊皱眉。
“我宁可回客栈!” 
叶凡就算原有此意也只得打消。“我们去那家。你看如何?”他指的是不远处
一家不太华丽,也不太破旧,其实还算干净,只是门面过分简朴的酒楼。少年
微不满地瞪他一眼,但付钱的是老大,只有气冲冲地当先冲过去。 
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见着少年长相极是俊美可爱,气派又十足,虽然衣物有
点不合身的旧——是叶凡的,少年原先穿的早成了乞丐装——还是笑眯了眼上
前招呼。“这位小爷,请过来坐。这边刚好有个靠窗的位子,正适合小爷。请
,请。”说着把少年领到那窗边位子,又从肩上取下抹布意思意思地擦擦,哈
腰道:“不知小爷想吃点什么?小店的贵妃鸡可是一绝……” 
少年打断他。“先来一盘栗子烧鸡,一碟去皮火腿炒冬笋,一碟荷叶……”他
正待涛涛不绝地点下去,却被后跟上来的叶凡捂住嘴。 
“停停停,这些都不要。” 
少年奋力挣开。“干嘛不要?!我已经尽量选最便宜的来点了,你连这些都不
让我好吃?!”这大声一吼,全店至少有一半人都看过来。 
“你最便宜的概念大约与常人有异吧。”叶凡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在少年对
面坐下,小声招招小二。“小二,来两碗白饭,一碟青菜……”想想,又加一
句。“一碟卤味,随意都好,不要太多。” 
小二原以为是阔客,没想到居然迎来了个开店来最小气的客人,当下脸都拉长
了。“两位真的不再点什么?!”声音拖得老长老尖的。 
少年想要开口,但被叶凡连瞪几下,满心的不快只有生吞了。见小二看向自己
,向叶凡努努嘴,生气地将脸转向外面。 
叶凡微笑道:“这样就够了,不再点了。” 
小二冷哼了声,将笑脸收起,向后面比平时更大声地吆喝道:“临窗一桌,两
碗白饭,一碟青菜,一碟卤味,不要太多……” 
这下子全店的客人都看过来了,也有不少有窃窃偷笑议论着。叶凡视而不见,
听之任之,没有多少尴尬神色。少年却脸色红得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心下大
恨这小二不给情面,这般侮辱。 
眼看着别桌的菜都一道一道送上,自己桌上却是空空如也,少年腹饥难耐,不
悦地拍着桌,想要发作,但想到刚才那窘迫,再次忍下。他无聊之际,便侧耳
倾听着周围之人的谈话,想知道为何这小小的留仙镇突然多了这么多江湖人。
但四周虽坐着不少一看便是武林中人,却似是有着默契,天南地北地乱谈,就
是没有一个有谈到为何群集于此雁荡山下。少年听得七荤八素,却什么消息都
没听到,兼且肚饿,更是嗔怒。 
“小二,我们的饭菜怎么还没上来?!”叶凡赶在少年发作之前大声叫唤。 
负责招呼的小二看暂是没客人再上门了,懒洋洋地瞄了两人一眼,向后面走去
,过了会儿,端出个盘子。 
“抱歉,我们一向不准备这些的,所以难免慢了点了。你们快吃,吃完快点走
。”说是抱歉,语气冷冰冰的,一点道歉的语气都没有,只差赶人了。 
少年瞪着那两碗又冷又硬的白饭,一盘瘦瘦小小的青菜,还有一眼就差不多可
以数清有多少块的卤味,猛地抬起头来。“咄,你这小二未免也太过狗眼看人
低了!”他的双眼凶猛,森森然地闪着寒光,愤怒的样子让人乍生错觉,似是
一身逆毛都已竖起,随时会扑上前的凶猛狮子,小二吓得退了一步,语气结巴
地回答。 
“这这这……你们本来点的就是这些啊……” 
“就算我们点的是这些,可也不是点剩菜。你送这些没人要的东西上来,你当
我们是乞丐?!”少年勃然大怒,几欲一掌拍在桌上——桌子得保的原因是他
及时想到右手伤势未好。 
旁边有人嗤笑。“小子,没钱想来充大爷,还是安份点,不要引起众怒。”说
 
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轻薄少年。 
小二见有人撑腰,忙提起胆子道:“就是就是,没钱还要来装模作样,两道菜
都算不上还想充大爷。众位来评评理,哪有这样的……” 
少年气怒交加,生平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想到往日受尽娇宠,又想到家人被杀
,山庄被焚一事,眸中红光乍闪,不顾身上带伤,就要出手。 
叶凡眉头一皱,在少年手势未落前顺手接过,连手带人搂在怀中安抚一笑,这
才转过头来面对小二。“小二不觉此言太过?!来者是客,我们又不是来白吃
白喝的,银货两贻,并没有占你们什么便宜,就算你们一直将我们冷晾着我们
也没抗议,何苦口出恶言?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这不正是开店
应有的品德?只因我们菜点得少了你就冷眼冷语,未免太教人齿冷!难道这就
是你们开店的宗旨?以一及百,你们这店的名声不都教你败坏了……” 
这边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围观的人一多,掌柜的也从二楼探出头来,听得叶凡
这番语言,脸色微变。开店的最怕就是名声被破坏,一旦坏了名声,不管做多
少补救都没有用,且近日来小镇形势甚为不对,牛蛇混杂,三教九流的都有,
怕这一青一幼也是有什么来头的,当下急急赶下来,趁叶凡没有说更多尖锐之
话前打住。 
“两位客官请息怒。这事儿是小店的伙计不是,小老儿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的
。”说着看着两人桌上那两盘菜,假意向小二斥责。“客官不满意的菜,还不
拿去换了。像根木头杵着干嘛,笨手笨脚!” 
叶凡淡淡一笑。“好说好说。掌柜的能明理,真是再好不过了。”边说,边伸
手压制着少年与那轻薄少年蠢蠢欲动的互瞪,生怕打起来还得赔钱。 
一波三折的一顿饭终于吃上了,两人也成了店内谈论的风景,被人指手划脚地
说着。少年是气得没空去注意别人,叶凡注不注意都是一样无动于衷,所以两
人都还能吃得下,而且吃得一乾二净三清四白。 
眼明手快地挟走最后一块卤肉,少年咧齿一笑,却见叶凡看向外面,有点不太
对劲的样子,跟着偏头望去,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咦,这不是叶相公吗?怎么会在这儿遇上?”两个刚刚才经过的男女倒退回
来,女子自窗外开心地叫着,同时嗔怪地看向男子。“我都说这是叶相公了,
你还不信。” 
少年可以肯定他有看到叶凡听到叫唤时的反应是苦笑。但是当他抬起头来时,
却是笑得和蔼可亲之极,带上几分意外惊喜的神色。“原来是韩公子与韩夫人
,晚生一时眼拙,没有认出来,恕罪恕罪。” 
韩公子的沉稳与他夫人的活泼正成反比。少年见这两人虽然并未携带武器,眸
中神光荧荧,已达光华内敛的地步。“叶兄不是一向在王屋山教书么,何以突
然来此雁荡?” 
少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谈起叶凡的来历,平日他什么都谈就是不谈自己,当下
竖起耳朵倾听。叶凡却是苦笑。“前段日子下暴雨,泥石流淹了住处,晚生只
得流浪在外。” 
“叶先生真是不幸哩。”韩夫人同情地叹了口气,又脆声笑了起来。“不过像
叶先生这样的人中之龙,本就不该屈就于小小私塾,能借此机会畅游天下,或
也是老天爷有意的安排。” 
“夫人过奖了。”叶凡微带不安地摇头。“晚生只是一介寒士,当不得两位如
此看重……”女子没兴趣等他话说完,拉着夫君绕进酒楼,大有长谈的趋势,
却先看见旁边的少年,眼神一亮。 
“好可爱的孩子,叶先生,你什么时候藏了个这般标致的玉娃娃,素心也好想
要一个这样的孩子呢。” 
少年神色大变,哼地一声便发作,他连日来不如意之事太多了,又老是被叶凡
制止下来,早堆了大堆的不满,见这女人还想把细细白白的手伸过来捏自己的
脸颊,是可忍孰不可忍!抬手便拍了出去。 
女子不意少年出手如此之快,轻笑了声,手掌一翻,如蛇般顺着少年的手往上
滑去,目的不改。少年却是五指向内一抓,同时弹向女子右手的曲泽、少海、
 
是瓮中之鳖了。不意少年自幼便在家人的刻意培养下,武学修养甚高,早已超
出一般同辈,老一辈的若非是名重武林之人,亦难是其敌手。这批人身手也算
不差,但存了轻敌之心,竟连少年一招都接不下。 
少年这身手一露,在场所有人都神色大变,失声唤道:“牵情丝!” 
“牵情丝?”叶凡眨眨眼。 
韩氏夫妇虽是一脸激动,但见黑衣人也是一般,大有弃了自己转向少年之势,
忙手上加劲,以十二成功力对敌,闪闪剑芒凝成雪山雾涛,排山倒海地卷了过
来,绝不让他们摆脱。黑衣人却因转移了目标,一直想摆脱韩氏夫妇的纠缠。
双方的心思背道而驰,举止却是一般,当下再不隐藏任何实力,也不再作试探
,完全是以命搏命的对恃。场上劲气纵横,嗤嗤有声,若有实体一般,与先前
已是不可同日而言。 
双方虽已为少年拼上了命,但少年只是瞧上他们一眼,确定没人相扰,脚步连
停顿都没有,拉着叶凡径自离去。 
———————————————— 
“喂喂……慢点慢点。”叶凡边跑边喘着气,深为自己感觉不幸——自己只是
个文弱书生而已,为何得陪这少年发足狂奔?!从明王峰一路冲下,几乎冲了
三里都没停下过,一整天奔来波去,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多事的报应。 
少年冷着脸不答话,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突然停身放开叶凡的手,叶凡煞不
住冲势,向前跌撞了几步,险险摔倒。 
“我们该分别了。”少年看着叶凡站定脚,转身,正待说话,抢先抛下一句。
说完身形移动,也不管叶凡想要阻止的手,拂然远去,三两下便消失在七转八
折的羊肠小径。 
叶凡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出声,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好一会儿,弯眉轻笑了下
。“你口口声声只是不信我,却又不想连累我,自愿诱敌……唉,真是蠢小孩
啊……”自语至此,笑容微涩。“只是,我既救了你,又如何能忍心放你一人
孤伶伶地在人海中挣扎呢……” 
沉思片刻,叶凡耸耸肩,在道旁寻了块大石,用袖子拂了拂石上尘埃,这才坐
下,又从袖中掏出本书,眉开眼笑地翻阅着,意态甚闲,读到佳处,不住地击
节叹息。 
金乌一点一滴地西移着,玉兔已临苍穹,冬日里天色暗得早,朔风吹来,枯木
瑟瑟作响,擦入石隙间,时有呜呜之声。虽未全黑,但白日里奇绝秀峻的峰石
,已被浓墨缩印成鬼影幢幢。 
路上人径早稀,书上的字也变得糊模,辩认不出了。叶凡揉了揉酸涩的眼,满
意地看到小径深处,黑衣人们终于循迹寻来了。 
笑吟吟地合上书,叶凡闲倚石旁,愉快地打着招呼。“一个时辰便能摆脱韩氏
夫妇,诸君果然名不虚传……” 
———————————————————————— 
少年离了叶凡,少了个拖累,轻功展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奔出百里之外,想那
韩氏夫妇与黑衣人不论是哪方都不容易追上自己后,脚步缓了下来。 
他不知道韩氏夫妇现下生死如何,他也不想知道。自山庄遭焚,他独自逃出以
来,曾去寻那些父执之辈,打探消息。但世情当真薄甚于纸,生前门庭若市的
长辈们,听闻他的来访,不是闭门拒不见客,就是收留一顿,绝口不提山庄之
事……但更可恨的是那些说着要帮他复仇,口口声声的甜言蜜语,又或是连施
苦肉之计,哄他信任,却全想将他送于仇人邀功之人!这些伪君子实比那些直
接拒绝的真小人可恨多了,绝对的道貌岸然,慈爱仁善!!绝对的狼心狗肺,
衣冠禽兽!! 
想着初出茅庐时,善自不识人心险恶的自己,竟曾被那些虚假的关怀,虚假的
义愤诱骗,哭倒在他们怀里,少年就是一股怨气冲起,又惭又怒,恨不得能先
刮自己几个巴掌,再买块豆腐来撞,最希望时光倒流,冲回去捉起那个愚蠢的
自己,顺便将那些骗自己的人踹上七八十下才解气。 
可恶啊可恶,当初为什么会那么蠢,竟想去相信人类呢?真是无法明白!!那
些人,不是想利用自己为晋身之阶,就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出山庄的秘密,说的
 
是仁义道德,作的是禽兽不如……少年不自觉举手抚肩——那里有过被刑求过
的伤——他曾被送入敌穴中,只是对方欺他年幼,不曾提防,让他逃了出来。 
那群黑衣人,他是不会认错的,袖角处都有绣着小小的火焰形图腾,只是色彩
各自不同。当初火烧山庄的那群人,袖角火焰是金红色的;一度被擒,那些人
袖角火焰是淡青色的;方才与韩氏夫妇相搏,那些人袖角的火焰有红色与白色
两种。依他所遇这四色看来,金红色的功力最高,其次为淡青色,再为红色,
白色。敢在黑衣上绣明显标志,自是不怕寻仇,应是来自同一个有名的组织吧
。只要能探出来,也就不难知道仇家是谁了。 
以一人之力撼动一个组织,现在的他,或许实力还是不够的。 
但是,他会成长的。 
现在是他成长最快的时期。 
他早已以血为誓,可以隐忍,可以等待,但,绝不会忘!! 
双手捏紧,重重杀机的瞳孔深处—— 
难展的郁气,淡淡的稚气…… 
少年又往前奔出数里,离开长得似是走不完的羊肠小径,来到官道之边。却发
现虽是夜了,今日道上还是不时有人马飞骑闪过,又或是提着防风灯的轿子抬
过,人马络绎,不以夜行风霜为苦,偶有相识之人马上相逢,拱了拱手,大声
唤着大哥二弟的,语气间喜气重重。虽是江湖人为多,但与日前留仙镇上的情
形却不相同,黑白两道都有,较多的是独行侠,少有成群结派出现,而且身份
看来三教九流的都有上一些。 
少年悄悄混入人群随之而走,这些人多半天南海北素不相识,因此多了个少年
也没人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他静静观察了片刻,从那些听来的闲言碎语中,终
于有点明白,似乎后日正是某位住在雁荡附近的异人九十华诞,大家都是上门
来拜寿送礼的。只是这么多人都在提,但提到时总是尊其老太爷而不名,甚至
——他还看到一位发须皆白的渔翁也称山上那老太爷,语气崇敬,不敢轻侮。 
那异人很有名吗?这么多人主动前来拜寿,应该不是无名之辈,黑衣人胆子再
大,也不会冒然闹事的吧。少年眼珠子一转,伸手在怀内掏掏,想找找看有什
么可当送礼的,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掏出任何东西来——唉,早知就该向叶凡要
赔偿,好歹他离开山庄时身上还带着数千两银票和一把金叶子,居然全被他弄
没了,还敢夸口说什么救命之恩……哼!没剥他皮向他要赔偿就已经很善良了
。 
想到叶凡,少年突然有些茫然起来,急走的脚步也慢下来。身边的人群却不曾
稍慢,步行骑马坐车坐轿的,都将他远远地抛在后头,后面又来再跟上来的,
人潮一波一波,转瞬便将他瘦小的身形淹没。 
听得后方声音不绝,下意识地回头,呱噪不休的却是一大群不认识的人,不见
那个总在身后,静静望向他温和微笑的人影。 
飞快地回过头来,少年揪住了自己的衣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起来。是
自己选择抛弃他的啊!那叶凡百无一用,除了照顾人,医人勉强够得上之外,
完全只是累赘,只不过,是个免费送上门来的佣人,只不过,从不啰嗦,从不
向他问起任何事情,只不过,从不拒绝他,一直宠溺他而已,只不过……少年
咬住了牙,不再想下去。 
他已经有些后悔了——虽然他拒绝承认,但是他多少有些后悔没与叶凡说起自
己的名字。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孩,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了的吧。尤其像叶凡那样
淡的人…… 
真的很不甘呢。少年喘着气停下了脚步,任人潮前行,一人默然站着。 
最大的不甘,大约是知道自己会记住有叶凡这样一个人的同时,得出他不会记
住自己的结论吧! 
少年突然转身,向着方才的路跑了回去。 
————————————————————————— 
叶凡慢吞吞地走在山道上,摸索着前行。天上虽有月亮,但被山容树影遮去大
半,能见度大减,平地上还好,在这险绝天下的雁荡,则死都会不知是怎么摔
死的。 
盲人骑瞎象啊……无奈地笑笑。脚下一空,不知又是踩到了个什么坑,幸好不
 
太深的样子,用脚探探,确定是可踩的实地后,叶凡才让另一只脚向前再探。 
‘呜呼呼呼……’尖利的山风吹响合奏,扑簌扑簌地卷起了地上的尘埃,他正
小心翼翼地踩着路,不防有此一着,被尘埃迎了个正,当场打了个喷嚏。 
‘啊嚏啊嚏!’ 
唉了一声,叶凡索性停下脚步,考虑要不要先在道旁混过一夜。不过山间夜寒
,他这衣着单薄,白日里是够,黑夜里却大有被冻僵的可能性。要升火一个人
却是力有未殆,找不足木柴…… 
未等他将所有事情想好,一阵旋风卷过,暗夜中,瘦小的影子突兀地出现在他
眼前,吓得他‘哇’地一声叫。“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晚生不信怪
力乱神……” 
“什么怪力乱神?!”阴恻恻的声音危险响起。“你当我是鬼?!!” 
“啊!”叶凡定下心来,用力地睁着眼睛,其实不用看也听得出那坏脾气的声
音是来自谁的,“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鬼呢,当然是我说错话了。呵呵呵……
”边说边摸索着走了过去,摸摸少年的头,讨好轻笑。 
少年不悦地拍开他的手,“喂,我离开又回来,你不问我为什么回来?” 
叶凡微微一笑,月光照亮他唇角的弧度。“你不正打算说了,我何必再问。” 
少年气苦地转过身,噔噔噔用力走着,都不知自己花了大半夜时间辛辛苦苦避
开敌踪特地跑回来找气受干嘛。叶凡这么不稀罕他,他也没必要为了告诉叶凡
自己的名字而转回浪费时间来着……越想越是自我嫌恶,少年脚一点,正想离
开,却被叶凡一探手,像拎小猫一样拎起他的衣领,将他吊在半空。 
“呀,你又想再次抛弃我了吗?” 
“放,放开我啦,这样很难看的……” 
“好。”叶凡手一转,改拎为抱,将少年抱在怀中。“这样吗。” 
少年神色微窘,自五岁后就再没有人抱过他,自觉也是个小大人,却在此时被
人突如其来的抱在怀中,十分别扭。但窝在叶凡怀中,带有体温的感觉极是舒
服,一时什么话都懒得说了,想再次离开的心情也点点消失在温存中。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必要再说,相依相偎坐在道旁,静等天明。 
少年始终未明白叶凡的心思,也没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而叶凡,就像少年全不曾离开过他一样,什么都没问。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 
“恭祝老爷子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松不老。晚辈终南朱子常,薄礼火莲
子一蓬。” 
“多谢,请入座。” 
“恭祝老爷子松柏之年常在,姜桂之性不改,在下吴山刘厚,薄礼夜明珠一对
。” 
“多谢,请入座。” 
“恭祝……” 
远远地看着人潮络绎不绝的终点地,听着来客与门前司仪间的对答,叶凡看看
少年,少年也看看他,两人都无奈地叹着气。 
少年依着原定计划,想混入这寿诞——目的已有改变,大半是起了好奇之心,
不知是何等有名望之人,竟能在朝廷兵震雁荡的情形下引来众多客人连夜赴宴
。叶凡以前既不曾拒绝过他,此时自也不会例外,就陪着他一起上门来了。但
这老太爷说是住在雁荡附近,却是在南雁荡,两人从北雁荡走上一整天才找到
,已是华灯初上,初宴方要开展的时候。送礼的人已进得差不多了,叶凡与少
年一时不好混入。可是要堂堂正正进入,却少了份礼——叶凡身上的二两银子
在那日酒楼中花去了九钱二厘,现只剩一两三钱多,哪凑得出礼来。 
眼看着来人越来越少,少年便越是急,如果只有他一人,还可以从别处偷溜进
去,但多了叶凡,他可没把握能让人不知不觉中潜入。 
叶凡目光四转,落在一株松树上,忽然扯了扯少年,低声吩咐。“去找个花盆
来,破一点的。” 
破?少年看看司仪旁的那些礼物,其中也是有花木的,每个盆不是玉彻就是镶
碧缀彩,找个破盆,那不是更是自找难堪吗?撇撇唇,见叶凡不是开玩笑的样
子,只好施展轻功绕到山庄后方,潜进里面找破盆去了。 
叶凡等了约一柱香时间,少年就抱着个破盆回来。他是有几分故意,特别寻了
 
个最烂的,不但盆沿破了数个缺口,盆身也都是泥污,完全看不出盆上的图案
。但叶凡看了,却是很满意地敲敲,笑道:“你倒真是懂我的心思,寻了个最
合我意的来。” 
最合你意?!少年不悦地眯起了眼。“喂,你到底要干什么?” 
“送礼啊。”叶凡笑得很开心。带着花盆来到松树下捣弄。 
“恭祝老爷子福寿延绵,百子千孙,晚生天台叶凡,薄礼虬龙松。” 
“多谢……”司仪边写边抬头,看到礼物时,哑口无言。“请问,这个……” 
叶凡一脸平静详和。“老先生,你该听过那段虬龙报恩,断须为松的传说,在
始皇坑书前为徐福方士带往海外,得以幸存下来的山海经神禽别传上记载着,
虬龙松每针长短一致,五枝为束,正是龙之五爪,屈回环绕,枝干瘦弱细巧却
如钢如铁,不易轻折。且它与其它松树最大的不同,便是这松针,每针上都隐
隐有着白痕,传说是昔日虬龙背上所受之伤留下的印记。”边说边指与司仪看
着,柔声又道:“那虬龙报的是孝子之恩,所以虬龙松虽极珍贵,却只在地瘦
之处可存,想老先生学识渊博,应当知晓,此异种只处贫寒之物方能成活,只
有无肥之土,破烂之盆中所特有的天地禀气才能让他们生长,非是晚生不敬,
用此秽物……”说到这,突然啊了一声,捂住口。“唉,晚生太爱卖弄了,老
先生学识胜我辈不知几多,哪会不知此物由来传说的,晚生真是太多事,太饶
舌了。失礼失礼,恕罪恕罪。” 
司仪听得目瞪口呆,见叶凡及少年目光都向自己投来,干咳一声,捻了捻黄须
。“这……虬龙松的传说,老夫也是有曾听过,虬龙报恩,果是……咳,大义
得很。难得相公也有这般见识。两位请入座。” 
“多谢多谢。”叶凡笑着拱拱手,牵着少年进入大门。 
少年走了几步,见旁边无人,笑道:“我们真是好运气,没想到眼前有宝他们
居然没有认出来,倒方便了我们。喂,那个虬龙松的传说到底是什么。” 
叶凡还是笑得很温柔详和。“笨蛋,那是我瞎掰出来的,哪有什么虬龙松。”
见少年瞪大眼,又道:“我只是瞧那株小树长相奇特,顺势讲了个故事而已,
那司仪是个读书人,与来客谈话时总爱卖弄一两句礼物的由来,他这爱面子的
毛病,哪肯承认有自己没读过的书。当然好哄得很。” 
“那,那花盆……”少年发誓以后不再相信叶凡的故事了。 
“嘘。”叶凡笑咪咪地比个噤声的动作。“那当然也是用来哄他的。你瞧,越
破,他们越看不出,那个正是他们自家的东西。” 
两人随着一路的彩灯走了下来,来到正厅,正好可透过窗格看到偏厅通往正厅
的走廊上走着几个人。当先的隐约是个白发苍苍,松柏弥性的老人。 
叶凡眯眼又看了下,突然脚步一错,原本温文自信的神情全消,扶着头趴在少
年肩上唉声叹气。少年奇道:“又怎么了?” 
“我……头痛。我们还是寻个偏僻点的地方……”接下来的话,全被外头霹雳
叭啦霹雳叭啦的鞭炮声打断,同时,另有司仪大声喊。 
“酉时到,离尘老爷子寿诞大吉~~~~~~~”
第三回 兰因絮果 
在司仪呼喝声中,各厅的人都恭立起身,向离尘老爷子致敬,生怕老爷子见不
着自己。招呼声此呼彼起,热闹非凡。叶凡见老爷子也是笑逐颜开地向众人回
礼,欲走还留,踌躇片刻,暗忖此时离去太过注目,拉着少年趁现场混乱之际
,自侧门入偏厅,寻了个靠墙的位子坐下。 
此桌已坐了五六人,因太过偏僻,坐的人都是挤不上前方好位置的。此时一心
向老爷子致意,哪有空管这多出来的两人。叶凡自动自发地为自己添上杯碟,
拉着少年也站起身。这时,老爷子正好开口。 
“老夫年届九十,比之彭祖八百,尤为稚子,承诸位厚爱,不辞远道而来为老
夫庆生,老夫铭感于心,先以水酒一杯向诸位致谢……” 
现场甚为吵杂,叶凡与少年面对面交谈都得大声喊,而离尘老人一席话温醇厚
重,听来却犹如其人便在耳畔低语,压下了现场所有的杂声,其传力之均匀,
 
默不语。 
祈世子在门外再次挥开玉扇,笑嘻嘻地摇着,“老先生不用这么客气,区区担
当不起。何况区区只是偶然路过此地,偶然得知消息,偶然擅闯这十八山溪庄
,诚是天意如此。所以,老先生也不用再装胡涂了吧,这可是故意为难你自己
。” 
“装胡涂?”离尘老人笑呵呵捋了捋下巴短短的羊角须,“老夫本来就是个老
糊涂,用不着装就是了。老夫真的不知世子在说什么。” 
“老先生,区区是好言相劝的。”祈世子说到这,手微顿,玉扇掩唇轻咳了一
下,身子有些不适,言辞却是尖锐如刀。“毕竟老先生身为三家见证人之身份
,一向保持着中立之身,如果天平欲倾,不再公正,那老先生的超然地位也就
没有保留的资格了。” 
在场中虽有人认识祈世子,但他的名气终只是在少数人群中流传,还是有大半
人都不识他,听得他那越来越咄咄逼人的语气,已有许多人不满起来,当下在
旁吆喝起来,这个道你是什么东西,那个吼小子别太嚣张,大有离尘老人一旦
同意就一起出手痛扁他一顿的意思。 
离尘老人不料祈世子突然变得如此强势横霸,应对之间方寸微乱,眼珠子滴溜
溜地转,捋须沉吟不语。 
祈世子似笑非笑地等着他的反应,明亮锐利的目光淡淡转过在场众人,眼光到
处,明明是柔和无比,但被他视线扫过之人,个个冻结,无法言语。 
其时在场之人没有六百也有七百之多,人头涌涌,少年与叶凡所坐又是极角落
之处,就算明知有他们二人在场的人,想要找出两人来也是极困难,祈世子自
是没见到那两人。但少年却一直看着祈世子。当他接触到他的目光时,竟是心
头一跳,随后,忿忿然便有一股不平气在胸中冲撞激荡,让他几乎想站起身来
,与那目光带来的强大迫力对抗。这是一种危机,在生死边缘待过的人都会有
的直觉。少年意识到,这个人将对他的未来造成影响!他的直觉便是想先发制
人! 
手心一暖,低头却是叶凡握住了他的手,下意识捏紧。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
竟枯冷如木。 
眼见众人被祈世子的气势压下,一时闹不起来,离尘老人沉吟已定,捋须微笑
。“老夫还是不知世子为何而来。” 
“是吗?”祈世子合扇一敲掌心,啪地一声脆响。“老先生想要挑明了讲,区
区也无不可——从今日起,老先生三家见证人的身份该换人了。” 
“三家见证人一职不过虚名而已,老夫并不留恋。只是此事是三家共议,凭你
一人红口白牙,还由不得你作主。”离尘老人自非省油之灯。 
“三家共议?有何难!”祈世子笑了笑。“虽然已有三年三家都不曾共出现于
一处,但今非昔比,区区相信,三年来难得一见的三家同现将会很快出现。” 
此语一出,现场哄地一声几要炸了窝,众人都嗡嗡议论起来,显然此事实非小
可。自从天下方定之后,三家关系益趋复杂,恩怨相缠,敌友难分,为避免再
起祸乱,的确不曾再同现于一处。今日若真如祈世子所言,狭路相逢,也不知
会闹出何曾风波来。平静下却是激流潜伏的天下,莫非要再次改变了吗? 
“三家?”离尘老人眨了下眼。“老夫怎么只看到你一人?” 
“区区也看到你了。” 
离尘老人一脸迷惘。“看到我?什么意思,老夫又非三家的任何一人。你看到
我也没用。” 
“可是你的名号却大有玄机。”祈世子稍稍退后一步,打量着离尘老人。“嗯
,离尘老人,离尘……呵呵,若区区记忆无错,可真是有趣之极的事。” 
“老夫名号有何有趣,世子不妨说来听听。” 
“说不如作。”祈世子话落,身形一晃,众人尚未看清之际他已越过十丈,挺
立于离尘老人身旁,左手玉扇微扬,抄向离尘老人的脸。 
离尘老人不愧是江湖耆老,祈世子身形初动时,他也随之而动,宽广的袖子一
拂,流云袖劲气横生,与祈世子间生生又隔开了一段距离。但祈世子那左手只
是虚招,右手盘弓待发,五指微张‘反弹琵琶’,五道不同劲流自下而上,目
标依然是老人的脸。 
老人衣袖被引不及变招,待要再避,却发现身后酒席挡道,无路可避,当下脸
下一沉,左手自袖内闪电般击出,一招‘天下无兵’,一式间换了十八个变化
,封住祈世子这五道真气所有运转的方向,挑、弹、点、切,巧变横生。但祈
世子在离尘老人出招后,却突然收回所有指劲变化,直直一掌向老人迎去。这
一招大巧若拙,逼得老人不得不再次变招迎上。 
只听暴然声响,双方真气接实,劲道狂溢,轰得四周桌倒椅塌,除了主座那几
人之外,附近原以为是近水楼台的看客们个个狼狈不堪地洒了一身酒污菜痕,
好一点的还能及时站直,惨一点的就直接跌坐在地上,一时哀声连天。 
祈世子已收回招,在一片哀号中,玉扇‘刷’地一声扬起,笑吟吟。“‘老先
生’,现在还要再隐瞒下来吗?”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离尘老人脸上多了一道细长血痕,也不知是什么时
候被人划破。伤口之处,皮肤有些诡异地呈两层翻开,非目光细微入密者不得
见。在场不泛高手,自是见着了,全都惊讶不己——没想到他们千里迢迢赶来
祝寿的却是个假的离尘老人。 
那真的离尘老人呢?!遇害了吗?! 
在场近千人再次鼓噪起来,不过这次的对象不再是祈世子,而是离尘老人。 
“离尘老太爷呢……” 
“好嵬子,把老太爷弄到哪里去了,快交出来……” 
“可恶,你是什么人……” 
“上啊,把这老小子揪住,找出老太爷下落来……” 
…… 
…… 
人声噪杂,主座七人却是动也不动,似是早知这离尘老人不是真正的离尘老人
。个个面容枯木,静然坐着如木偶。但那沉静,不怒而威的气势,让那些愤怒
的人群们渐渐静了下来。 
若说祈世子是以气势压倒众人,那这几人就是用实力压制众人。大家想到这些
人都是离尘老人的忘年之交,才是最有资格愤怒出头的人,既然他们都没有行
动,是不是代表事情另有蹊跷?
 
地,仔细看来,每一片都是一般的大小。 
布料柔软不易着力,施力最难均匀。剑客随手一剑便将各方位地角度都算计好
,端得是盛名无虚。众人大声喝彩,为他折了祈世子的风头而兴奋不已。祈世
子却是懒洋洋地以扇掩口打个哈欠。 
细长的眸子一闪,剑客拱拱手,突然退下。 
怎……怎么回事?打完了?? 
青风道长旁,高高瘦瘦的怪客影子长笑出声。“江山代有才人出,世子果然名
不虚传,竟以‘横空出世’避开剑客兄的‘剑华无双’,而这么多人居然都没
看到世子是如何施展。老朽虽不才,仅以轻功见长,亦见猎心喜,想请世子指
点一二。” 
众人听他语气,方才剑客那招竟是剑华三式的第三式剑华无双。而祈世子用了
横空出世的轻功避开再站回原地,令剑客绝招无功而回,只切破了衣裾。可是
方才祈世子的确是身形不曾动过——至少大部分人都是如此相信的——这轻功
,与影子的没影子身法看起来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令人如遇鬼魅。 
想到此,众人为世上竟有如许身法而不胜唏嘘,但又想,影子虽说是江湖榜上
轻功前三名的高手,事实上前二位只是礼让于无帝及武圣才空出来,仅以轻功
而言可称天下第一。以第一对横空出世,这样的两人要比起轻功,真不知是如
何之妙。 此般一想,心下不胜向往,不由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二人身上。 
祈世子嘿嘿一笑。“好说,好说……”正说着,眼光一闪,身形突然急动,影
子没想到他没说一声突然要离开,惊讶之下,不甘人后的心情让他马上随之而
出。口中正道:“世子未免太过……”却见祈世子落下身形,笑吟吟地挡在两
人身前。 
在场中无人认识这两人仅有几个认识的也被阻在人墙之外都奇怪祈世子为何突
然放弃正事挡下这两人。 
这两人,一长一幼,年长者温文,年幼者傲气,正是叶凡与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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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着酒宴上风波横生,祈世子谈笑间连连折服诸多人手,又是激动又是不
忿,自认自己到他那种年龄时,应该也能达到那种成就,但心下又有些犹疑,
不愿承认,多少还是有些…… 
边看边想,忽而挑眉,忽而冷笑,少年正沉于自己的心事,被叶凡握住的手心
微微一热,叶凡扯了扯他。 
‘干嘛?!’睨眼问去。 
叶凡显然主意早定,见同桌几人都已离座凑上前方看热闹去,周围三丈内没人
,这才小声对大刺刺就站在桌子上的少年道:“现在鱼龙混杂,难保不会有你
的敌人,我们小心为上,还是先走吧。” 
少年撇撇唇,心下有些不舍这场热闹,又觉叶凡所说也是正理,踌躇片刻,咕
哝道:“这么多人,才不会发现我们的。” 
叶凡不客气地指正。“等他们发现我们就来不及了!”见少年还在犹豫,想是
少见热闹场面,当下二话不说拉了他就走。没想到才走到厅门处,就莫明其妙
地被祈世子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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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世子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露不悦的少年,以及牵着他的叶凡,若有所思地
看了叶凡一眼,觉是这少年会老老实实地任人牵着实在是很奇怪的事。 
叶凡心惊胆颤地看着包围过来的江湖人,唇色有些灰白,勉强提起勇气开口:
“这位公子,为何挡住晚生去路?” 
祈世子再看了眼叶凡,但笑不语,注意力集中在少年身上,柔声道:“小兄弟
,你行色匆匆是要去哪?” 
少年被人挡路已经很不爽了,再被人问,更是皱眉,瞪眼。“干卿何事!” 
“为了寻你,区区可是花了好几天的功夫了。”祈世子轻笑了声。“你能说不
关区区的事吗?” 
少年警觉地瞪着祈世子。“原来那些人是你派的!”一言即出,手中银丝闪电
窜出, 在空中破折数下,自前后左右,齐齐击向祈世子。 
在场中或有认货之人,惊呼——“牵情丝!” 
传闻牵情丝是以天山冰蚕丝与戈壁火蚕丝揉以金猊毛制成,灌上内力,更是锐
胜刀剑,无坚不摧。祈世子曾吃过苦头,不愿让它再次近身,身形随丝而转,
 
玉扇微扬,在牵情丝形成第七个波动时,敲在第七波动点上。 
一震七波,正是少年目前功力极限之处,前七波都是震幅细微而蕴力强大,一
遇反击七道真力就会集于一处共同震出。但这第七点,却是旧力已尽,新力未
生之处,便如蛇之七寸,被祈世子轻描淡写一挑,整个攻势立告瓦解。 
少年心下微讶,不知祈世子为何能知自己功力破绽所在。但他无瑕细思,手一
振,银丝收回,呈弧状再次飞出,由祈世子身后右肩处向胸前直窜而下,以半
圆形圈住祈世子。 
只要再一收劲绕回,牵情丝便会勒上祈世子的脖子。但少年丝上劲力却隐而不
发,只是以暗胁之姿虚悬着,给敌人造成精神上的压力等待时机,自身突进,
碎星指指指碎星,漫天指影弥向祈世子。 
祈世子对着双重威胁赞赏一笑。“看来大家把你教得很不错……”右手当空凌
厉切下,如乾坤金罗,任少年碎星指背后再多变化,都一并切除。少年化指为
掌,‘雨横风狂’如暴风雨当胸照打,同时右腕一振,牵情丝上隐而不发的劲
力再变,自背后撞向祈世子风府、中枢、灵台三穴。 
这几招攻击距离极近,几乎是间不容发,众人都想不出如果是自己处在这种情
况下能怎么避开。但祈世子根本不打算避,身子一前,右手手势不变,照原路
再次划回,但尾指无名指微张,自肋下挑向少年章门、天枢二穴。 
此二穴皆在腹侧,正是少年右腕振动而现出的空隙,少年若伤了他,使着牵情
丝的右腕也非受伤不可。两害相权,当下一咬牙,右腕再振,急急收回,左掌
的‘雨横风狂’斜切而下守护中宫。 
眼看少年便要无功而返,一直静静站在一旁,被所有人忽略的叶凡突然开口。
“斜弯身,癸壬步,期门、天池!” 
少年正处劣势,闻言不及细思,兼又相信叶凡,当下依言而行,身形一弯,恰
好错开祈世子突如其来扣拿的小擒拿手,迅速移位癸壬位,祈世子正巧同时移
位于其右,见少年竟先一步转到自己身旁,攻向自己因身形变动而微现破绽的
期门、天池二穴,惊讶下,一个倒弯身,几乎是贴着颈间的牵情丝避开少年的
攻势。少年终是经验不足,牵情丝虽一直虚悬在祈世子颈项周围,却没有事先
引动丝上真气,见祈世子贴近了才引动,已给了他一缓的时间,手指插入颈间
一压,真力互抵,牵情丝弹了弹,飕地退开。 
祈世子一手捂胸,脸色白了白,退立一旁不再出手。这几下电光火石,变化极
快,许多人连看都还没看清楚就结束,还只当是少年伤了祈世子。少数眼尖之
人才看出,祈世子是早已受伤,方才因情势超出他控制之外,情急之下妄动真
气,这才引发伤势。心下对祈世子的武功不敢小觑,却更惊讶那个在数句话间
便令祈世子受伤的叶凡。 
能够在他出招之前猜出他的举动,能够隐而不发直到他自信满满时狠狠打击他
,能够在三句之内先发制人的……怎么想,天地间也只有一个! 
帝王绝学,右胸负伤,言行强势偏又带几分轻狂来气人,老爱拿把碍眼的扇子
有事没事扇来扇去……怎么想,也只有那个人吧! 
淡淡地抬起头,漆黑的眸对上漆黑的眸。傲气与傲气冲撞,一个深沉,一个淡
漠,空气在周围自形成天地,凝窘住所有气息。 
冷厉残虐的风再次吹舞,众人终于都得回了空气,不确定为何方才会有喘不过
气的感觉。只知道,这两人……这两人竟只是气势就让所有人为之惊悚臣服! 
双方目光中都有了了然。 
“是你……”两人同时说出,同时闭嘴。 
独孤离尘怔怔望着那叶凡那双突然变得淡漠空明,流水般轻缈,似是什么都无
法印入,依然恹恹蒙蒙的清眸,身躯巨震,恍然大悟地冲上前。“昊,是你吗
?” 
昊?浩?在场众人还没清楚独孤离尘所说的名字,叶凡已是轻笑一声,牵住了
少年的手退出厅门。“独孤,以厅门为线,半个时辰之内,我,不想见到任何
一个人。”言罢不等独孤有何反映,径自离去。 
 
叶凡突然放开少年。少年一惊,心中正忐忑难定,叶凡已从少年右腕间拉出牵
情丝。“我死,你就相信?” 
“别拿生命来开玩笑!!”少年愤怒地收回牵情丝,哇哇大叫。“我最讨厌你
这样!!故意这样说,又不肯坦白,总是用手段来哄我!!” 
叶凡默默无语。“ 我是认真的……” 
这个生命罪孽累累,一点用都没有,如果能换回你对人的信任,也是值得的事
…… 
想了会儿,虚飘飘地又是一笑。 
“果然呢……想死的人都不会有机会去死……真是有趣。” 
少年瞪着叶凡,突然很泄气,觉得自己跟他发火发上半天实在是比相信他更加
愚蠢的事——这样一个人,连想生存的目标都没有的人,还会去欺骗谁呢? 
叶凡沉静了片刻,急急捂住唇,却止不住鲜血再次冲喉而出。整手的血腥滴滴
滑落,少年心下急惶,按师父所教的把住叶凡的脉,察觉脉像微弱,心急又心
慌,试了好几次才发现他本身经脉便极脆弱,数道旧伤瘀于心口处,又被自己
雪上加霜的一掌引动,伤势之重,让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该怎么办。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少年,叶凡微微一笑,再次将他搂入怀中。“生死由命,若
能让上天收回,对我而言是件喜事。你当箕踞鼓盆而歌的……我只愿你知一事
——叶凡,从来不曾骗过你!” 
少年这次没有挣扎,紧紧反抱着他,温暖的怀抱,为何自己心底这么冷,冷得
无法停止颤抖。感觉他生命力将会逐渐流失,自己为何却是无能为力呢?! 
用力搂着纤瘦的腰身,想将自己还有长久的生命力传送到他身上去,但隔着双
层的衣物,双层的肌肤,却是什么也无法作到,耳边听得叶凡细细道: 
“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放着你不管的。之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 
“……以后呢?” 
“以后……自然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的……”叶凡若无所闻地叹息了声。 
少年埋首于对方淡淡暖香的衣襟间,泫然欲泣。 
“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叶凡放开少年,抬起他俊秀的脸。 
“行刺轩辕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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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林木深处,立着两道人影,远远地望着山道上相拥的两道人影。 
“公子,现在不下手吗?” 
“太早了,再等等吧。”人影说罢,哈哈一笑,笑声清越直上云宵。“武圣庄
要重出江湖,怎么可以如此平淡无奇?!自该寻些轰轰烈烈的祭品才对!”
第四回 幽径孤琴 
急步在密林间行走,叶凡回想少年的话。 
“行刺轩辕帝?我没有。”一脸迷惑,并不虚假。可是,祈世子……或者说轩
辕逸,也不会是那么无聊地大老远跑来……只为揭穿独孤离尘的身份。他说他
偶然来此——是跟踪着少年偶然而来,不意发现了离尘老人与无名教之间的秘
密,进而又发现了离尘老人身份之谜吗? 
轩辕到底发现了些什么已无瑕考据,若与他无切身相关,他是不会不顾帝王之
尊而一个人跑出来寻找少年。而少年之前的言行举止及获救状态,说是行刺失
败而受人追杀也无不妥,两相结合,行刺轩辕的是少年没错。 
但这也是很奇怪的,轩辕虽然与正常一词完全无缘,行事常常出人意料,但他
对这少年的确没有恶意,不然方才的打斗中少年早就小命休矣。既不想伤害少
年,为何却要四处寻他?而且看来还是瞒着下属前来的,其中怕是有不可告人
之处。 
不会是想把少年拿来当玩具玩吧……叶凡不知为何会这样想,但觉得如果是轩
辕的话,真的有可能会这样作。轩辕若真正想报复,不会一刀杀死来人,而是
慢慢折磨,从身到心无一不顾及,绝对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这妄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怎么又想起了这些事情……十
丈软红,哀悲忧苦,何时能解? 
轻叹口气,不曾惊动前方全神贯注的少年。叶凡仔细打量着少年的五官,想从
中看出些端倪。少年眉长目秀,神色灵动,肌肤如玉色般温润滑嫩,莹光熠熠
。但那种睥睨一切,傲然倔强的气质神情,却教叶凡是越看越眼熟,尤其将五
 
官分解来细看的话,居然看出好几份令人玩味的结论。 
伊祁……这是少年方才说的。他的名字,就叫伊祁。 
姓伊名祁,还是名为伊祁?少年不肯说,只是眼神闪烁不定。若上次韩氏夫妇
所说正确,少年姓京……京伊祁? 
还是不对。当时韩氏夫妇说出时,神情间大有疑虑之色,虽然不像骗人,却也
不像会说实话的样子。其所说的……若非化名,便是只有少年才明白的隐义。 
七夹八扣加加减减,叶凡得出一些苦恼的结论。 
少年极速奔跑的身形突然微顿,左右顾盼片刻,拉着叶凡又自原路返回,退到
一半,跃上树顶,静静等待。 
两人上树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嘈杂人声伴着犬吠隐隐而来,大群士兵体形雄伟
,甲胄鲜明,拉着十来只狰狞藏獒自他们来路一路寻来。虽是人数众多,林密
难行,士兵们进退之间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规律连动,似散实连,即不易聚而
歼之,亦无一死角可乘,看来绝非一般兵卫。 
少年清秀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等下方人马顺着脚印去远了,这才揽着叶凡下
地,抿唇不语,心下也是大费踌躇。但这批前锋过去,定有大批中军补上,形
势已不容他多想,只有带着叶凡换个方向继续逃命。 
—————————————————— 
逃亡的时间观念早已被混糊,瞧着日升月落,日斜月现,不觉已到黄昏。此时
金乌尚在,彤云满天,绚丽的晚霞被层云遮掩,仅在云层边缘镀出一圈金光来
。 
一群宿鸟飞回,却被鸩占鹊巢的士兵们吓得扑哧扑哧往上飞,绕树三匝无枝可
栖。 
自夜里开始,逃了快一天,滴水未进,精神虽未蒌枯,形容却有些灰暗,少年
舔了舔唇,眼见越来越多的士兵渐渐布满山道林荫,回想一路所走,十有七八
都为士兵所占据。人数之多,规模之大,早超出他的估计。此时前无去路,后
有追兵,既不敢伤人打草惊蛇,又带着叶凡这个不谙武功的累赘,少年深觉此
行实比以往任何一次逃命都更困难。 
正自烦恼间,偶一回头,见叶凡居然还笑吟吟的,少年心下更是不痛快到极点
,偏又发作不得。重复之前数次方法再逃了几里,打量周围环境,又沉思片刻
,他心中灵光一现,终于停下脚步。 
叶凡静静地看着少年松开自己的手,牵情丝一扬,缠住陡削山壁上的一株枯树
。慢慢地顺着丝线虚悬上爬,爬了十丈左右,又停下来,努力不留痕迹地自山
壁上垂落的长藤间小心翻找,不由微笑。 
黄昏的光线不太明朗,一阵寒风吹过,湿冷微瑟,少年额上却泌出细细的汗珠
,不知是急是累。枯树上滴落的寒露打在他眉间,顺着细致的鼻翼滑落,沾上
薄红的唇。 
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眼前,掀开的蔓藤后,正露出一个风穴。 
雁荡向来以峰、洞、岩、石、瀑、潭、嶂最为奇观,素有无山不洞,无峰不奇
之美誉,古洞石室,越是无人处越可相寻。此个风穴显是早远前为海水冲刷,
复为山风吹击而形成的,虽不太大,不过容两个身形也不太大的人,足够了。 
松开牵情丝,少年跳回地面,也不多说,直接揽住叶凡,再次顺着牵情丝往上
攀,到了风穴所在处,顺手将叶凡塞了进去,又将蔓藤拔回原状,自己却跳了
下来,继续奔远。 
大约奔三四里,量着差不多了,再远就来不及回身,当下又遣原路返回,赶在
追兵未到前,攀上风穴与叶凡汇合。 
他这次一路逃来数番故布疑阵,追兵们以藏獒追踪,常被引入岐途,于是有了
先入为主的意念,循迹而来见他们半路不见,多半只会当他们又换路逃跑,不
相信他们会在半路停下。 
坐在风穴内的叶凡早已挥开蛛网沙尘,清出可坐的地方。他被少年这般拉上跳
下东奔西走了多时,衣衫凌乱,鬓发微散,也顾不得洁癖什么。少年回来后,
自蔓藤间透入的微光,看见少年双颊泛红,鼻息沉重,知他拉着自己这个重他
许多的成人避敌,内力消耗过多,心下怜惜,自怀内寻出汗巾为他拭汗。 
少年大刺刺地傍着叶凡坐下,乖乖地任他擦着,微粗的布料拭过嫩颊,带来糙
 
会确定我们不在林子里。” 
少年闻言更加沮丧,只觉得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蠢材,曾经自持的聪慧在叶凡
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难道自己真的是个自以为是笨蛋?那些食客们的称赞都只是虚应了事?自己一
直生活在他们的谎言中?…… 
“你已经很聪明了。” 
哼,才不要你安慰!少年竖起耳朵。 
“不是安慰你,是实话。依你现在的年龄,能作到这种地步,已经是非常难得
了。”叶凡在奔波中不忘拍拍少年拉住自己的手。“你的天资之高,依我所见
,亦不过三五人可与你相比。” 
三五人?是哪三五人?——想问。 
“可是,你却因为年龄限制而缺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微怒! 
“就是经验。 
想要成功,一定要有三样,智能,运气,经验。 
智能你已经有了,而且正在日渐增长中;运气可遇而不可求,暂时不谈;只有
经验,你尚自不足,无法在第一反应就作出正确选择。” 
少年身形一颤,回过眸来,等着叶凡解释。 
“经验,是推测的依据,兵家常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清楚你的敌人
是个怎么样的人的时候,你才可以以心度心来推测他在这处状态下应有的想法
,再根据这个想法解出对应之道。而你想要清楚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就必须
从他们处事的蛛丝马迹中去寻找,去推敲,去猜测。这时就需要你对人情事故
,众生百相的了解。但这一点,是不可能一趔而就,必须从日常中积累下经验
。 
简单点说,就是实战与纸上谈兵的差别。” 
少年呆了一呆,突然间醍醐灌顶,灵台顿明,只觉得往日里一直无法得心应手
的地方突然破开了洞,一片空透。 
这些道理平日里也是有人教的,只是知易行难,听过就忘。但在这生死关头,
叶凡以自身行事为例,慢慢说起,却让少年明白,原来,他不是知易行难,而
是知难行易。 
知,是教不出来的,唯靠自己顿悟。 
一窍点通,思绪如潮涌现。少年心神一时恍惚,只想趁着现在难得的机会多多
想通些事儿。手上却一紧,被叶凡拉住。 
怔怔回神,却见叶凡苦笑。“半柱香过了,快进林吧。” 
———————————————— 
行行复行行,数度转移于山林之间,每每将陷于危机时,叶凡总会轻描淡写地
提点着少年。但他却不愿直接提出解决方法来,只是要少年自己想,然后他来
纠正。 
少年隐隐觉出叶凡是趁机教导自己,嘴上还是不服,心下早服,努力将叶凡所
说的话都记下来,就算一时悟不出也可以留日后慢慢想。 
日近黄昏,两人一路躲躲藏藏穿过了座树林,眼见雁荡主峰越离越远,已接近
苍山支脉,守卫益见稀疏,逃出生天可期。少年渐渐放下心来,却听得前头叮
咚数声瑶琴声响,有人歌曰: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樵人归欲尽,烟鸟栖初定。之子期宿来,孤琴候箩径。” 
之子期宿来,孤琴候箩径?!少年一呆,叶凡翟然止步,神色微变。两人双双
抬眼望去。远方曲径蜿蜒,竹木幽深,一株大树下,一人衣色淡黄,盘膝坐于
地上低头抚琴而歌,神色闲散,悠然宁静若山中隐士抱琴偶涉浊世,风尘不染
,丰神翩然。 
———————————————————— 
少年与叶凡两人脚步似被冻住了般,即不能进,亦不能退——没想到费了半天
的心血还是白搭,‘祈世子’早已在此处守株待兔等着两人自投罗网。 
其中又以叶凡的感概最多,忍不住看了眼少年。 
他自少便是在与轩辕的勾心斗角间长大的,长久对持造成的后果,轩辕所想的
他大半能猜中,但他会走的路数轩辕也多半会看出来。今次雁荡对抗实是事出
意外,未曾有所准备。自知实力落于下风,若再被轩辕猜出下步所行,定当一
败涂地。因此他才三缄其口,一概由少年做出选择,个人只在一旁适当指点。
没想到少年想法与他过于相似,七转八扭下,居然还是走向了轩辕算计中的道
路。 
 
不提这边叶凡叹气,那边‘祈世子’淡淡抬眼,瞧了两人一眼,含笑垂睫,中
指一挑,羽徽齐发,继续唱道: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少年尚不明白,却觉手上一痛,叶凡不知为何,竟然忘了两人的手尚自交握着
,捉紧了右手。而叶凡本身却未曾察觉,只是抿唇遥遥望着那弹琴的人影,目
光看似清澈,却清得比他的悠远更无法捉摸。 
握着他的手是人是自己,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可是……只要见了面,属于
这两人特有的空间,就再也没人可进入——少年怔怔地望着身旁的叶凡,怔怔
地看着他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心下突起一阵无名燥怒,手上不由加重了力道。 
眯眼恶狠狠地瞪着叶凡,想看他何时才会想起自己。 
叶凡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少年。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以少年易感善疑的心情
,却不知会生出怎样的误会,急急低头,已知不及,少年正瞪着一双滴溜溜的
猫眼,大敌当前,还有空张牙舞爪,嗔怒切齿。 
头好痛……叶凡微微一笑。“现在你要怎么办呢?” 
啊?!少年呆了一下,不知叶凡是在对着谁说。 
“前面那个家伙很不好处理,你打是打不过他,逃也逃不开他,你现在要怎么
办?”叶凡很有耐性地再问一遍。 
少年立时脸色下沉,细眉倒竖。可恶,居然敢用现在的危险来威胁他闭嘴!这
家伙、这家伙为什么老用这一套啊!! 
裂帛声起,惊心动魄!少年虽及时运功护住了心脉,仍是为琴声嘎止时搀杂的
强大内力所伤,一声闷哼,满口甜腥之气哽住气脉。他在此时还顾及叶凡不谙
武功,不知会受到怎样伤害,却见叶凡虽然神色微带不悦怒视‘祈世子’,却
是针对少年受伤一事,本身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祈世子’推琴起身,含笑迎客,目光在少年与叶凡身上来回。“两位能够平
安无事来到此地,区区甚感欣慰,看来……你还是宝刀未老啊。” 
叶凡一手搭在少年脉门上,确定他的伤势无大碍,这才松手,颦眉微笑,笑中
带冷。“客气了,有劳阁下如此挂念,我们受宠若惊,担当不起。” 
‘祈世子’笑容可掬依旧,一双利眸终于停在叶凡身上,打了个转。“三年不
见,我是真的感到高兴,你怎反而生气?——难道我们之间一定要这般莫名其
妙地针锋相对吗?现在的你与我,已经不再是当年势不两立的处境,何不改变
一下态度?” 
“你的高兴我无福消受,而我的态度既不需要改变,也不曾想过改变。”叶凡
冷然说着,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我与你从来就不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少年眨着眼看看叶凡又看看‘祈世子’,唇角下撇——可恶!到底在说什么啊
?! 
‘祈世子’凝目细瞧叶凡,突而笑起。“唉,可惜你脸上总爱戴个劳么子,不
然你此时的脸色想必是我最爱瞧的了。啧,你的修养好象变糟了。” 
叶凡一惊,突然将目光转向,不再与‘祈世子’对视,心下已是百思千转,利
害想遍。 
“久违三年,我也不愿你我再次相见又这是这般场面。”‘祈世子’看着叶凡
垂下的长睫,呵呵轻笑。“只是形势比人强,你我皆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不过……你三年前曾应我一事,没忘了吧!本来还想着你我若能再次见面,定
是风光旖旎……” 
叶凡眨了下眼,趁少年还没听懂之前,淡淡打断。“形势比人强——说得真是
好。就不知伊祁何辜,也成了自作自受?” 
“伊祁?!”‘祈世子’本是从容微笑着的,此时却是一怔,眼睛扫过少年,
隐隐有着奇怪光芒。“他竟会告诉你他的真名……”顿了片刻,突然又吃吃笑
道:“看来我该放心,三年不见你的魄力依旧,就算没了昔日的光环,见到你
的人,还是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你身边。” 
语气不知是妒是羡,是喜是厌,玉扇不知何时又拿了出来,刷地一声打开,逍
遥轻挥。 
“有么?过奖了。”叶凡无谓地笑笑,背脊却已寒起,心下警惕。最怕轩辕这
 
般不冷不热无喜无怒地说着话,每当如此,都是轩辕放任本性的时候。此人性
烈激傲,有着剑走偏锋的险与算无遗策的狠,身为帝王时,清明圆和,以天下
大局为重,常抑制着本性的狂、险、狠,所计所为大皆以治国之道为主,深得
圆融二字。但一旦解开帝王的枷锁,任性而行时,谁也不知他到底会做出什么
事来。 
两人都是面上带笑,喜乐无限,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生怕错过一丝细
节造成失败。轩辕虽心中早有成竹,但面对着才霸天下的昔年旧敌,再小心上
百倍也是值得的——如果能一举擒下二人的话。 
双方对峙,场面话都已说尽,只剩下暗潮涌动。少年自觉此时自己不宜插手,
因此虽是不悦叶凡与祈世子间那么多自己无法了解的往事,但还是静立一旁。
就在此时,东北方向突然啵地发出一声细响,极轻极细,但随之而起的,却是
大量烟雾,借着西南风的吹拂,顷刻间便弥漫了小径方圆十数丈内的视野,浓
雾蔽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异变横生,双方不知插手者何人,但都应变极快。轩
辕在听到声响时便欺身上前,右手劲道先身而发,凌空袭向叶凡胸前紫宫。叶
凡虽是同时侧身,可惜内力尽失,反应上总不如轩辕之快,虽偏开紫宫穴,却
避不开劲气临身,胸前衣衫破处,一道红痕应声而现。 
轩辕也无意凭此一击就制住叶凡,只是先发制人令叶凡无法分心旁算,止住他
的行踪。叶凡这一稍顿,已让轩辕靠近二人。玉扇再次点向叶凡紫宫穴。 
少年在旁自知能力不足,但更不愿见叶凡被轩辕所伤,见状不顾心脉受损,硬
是凝起真气强行冲开轩辕哽住他气脉的内伤,同时双指一骈,碎星指对上玉扇
,劲气冲击劲气,大有舍了左手不要也要保护叶凡。 
这种不在计算中的鲁莽,让叶凡神色大变。没想到少年对自己如此重视,早超
过最初的预计,甚为后悔。轩辕也没料到少年会这般玉石俱焚,心下微怒,又
有所顾忌,叹息了声,玉扇一斜,临时变招收回真气。 
若在往日,临时收招倒是无妨,此时他身上带伤,又急着制住二人,这一招至
少花了八成真力,急速收回下,纵他真力已达返朴归真的境界,亦不由脸色发
白,身形稍钝。 
雾气沉沉,终于掩去了所有的身影。下一个霎间,四周不断传来掠空之声,呼
喝来去,夹杂着暗器破空之声,轩辕侧身相避,与此同时,近在咫尺的叶凡与
少年双双消失在浓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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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现在呢?” 
依然远远缀着冷观林间异变的两人中,有人问话了。 
“不行,还不到时间。”年轻人摇头,撩着鬓边垂发。“此事有些奇怪,我们
再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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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公子但请放心,我们绝无恶意。” 
“好说好说。” 
“此时处境尚险,我们不方便坦言相告,还请两位忍耐片刻。” 
“无妨无妨。” 
“为了方便行动着想,我们要点两位的……” 
“请便请便。” 
两位紫衣人一人抱着少年一人抱着叶凡,逆风急行,似对雁荡极为熟悉,高起
低落,下脚之处绝不迟疑,几个转瞬间便已远离那片树林。 
见‘祈世子’未曾追上,紫衣人们明显地松了口气,额际微汗。他们此时才有
闲情与少年及叶凡解释,只是没想到叶凡好说话地过了头,事先想好的解释对
白全用不上场,一时哑然。 
叶凡笑眯眯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紫衣人。“说起来独孤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只不
过萍水相逢居然就要帮我们这么多,我们受之有愧,因此,无论两位有什么条
件晚生与舍弟都会尽力达成。” 
紫衣人下意识地摇头。“这倒不必……”话一出口就知不对,忙道:“不不不
,我们不是奉独孤先生之命……” 
“唉,你该先解释说你不知道谁是独孤先生,问我他是什么人才对。”叶凡认
真教着紫衣人该怎么说谎。 
紫衣人张口结舌,脸上的神情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他……他……” 
 
南角上,算算时间该是四更左右了。 
括苍支脉近在眼前,叶凡算了算,时间还早,少年的伤势用药力稳住,陷入昏
睡,暂时算是无忧,接下来只要出山后去药店买些药回来便可解决…… 
紫衣人听到叹息,不明所以地看了叶凡一眼,叶凡心情不怎么好,回了他一眼
。他头一缩,马上转过去不再看——惨痛教训啊~ 
腹诽于心的紫衣人突然停住脚步,低喝:“什么人?” 
“是我。”同样低沉的声音,自暗影中走出第三位紫衣人,年方及弱冠却是一
脸沉稳,毫无半丝浮燥。与两人不同的是他的衣袖上纹着三道黄纹,十分显眼
。 
两位紫衣人见着来人,都放下背上之人,跪身行礼。“参见卫长。” 
青年卫长忙道:“两位少兄不用多礼,请起。”见两人起身,才道:“本卫一
直跟在两位身后……” 
背着叶凡的紫衣人急道:“有劳卫长护航。” 
“自家兄弟,无需如此客气。”卫长摇头。“本卫是见朝廷兵力已不及此处,
这位小公子受的伤已经不能再拖了,所以才冒然现身,想以自身功力为他打通
经脉……不知叶公子意下如何?如果觉得本卫是多事不妨直言。” 
叶凡虽觉此人有些多事,但看卫长热诚的脸,想到无名教,久违的熟悉和亲切
还是让他忍不住心下一暖。“晚生久闻无名教侠义之名,如今一见,卫长对我
们区区小事也如此尽力,更胜闻名。想来是无帝教导有方……”说到这,微笑
不语,心情甚是愉悦。 
卫长脸色微红,咳了一声。“多谢公子夸奖,在下代帝座收下了。公子即是药
师大人的贵客,能为公子效劳,是在下福份。”看了看两位紫衣人,一挥手。
“你们俩到附近守着。刻下虽已离开雁荡,但危机未除,不可不防。”见两人
依言离去,遂扶着少年盘膝坐下,双手按在少年命门,以真气助他调息。 
叶凡在旁看了会,绷紧的精神因骤然松驰而有些困顿,眼见周小姐甜蜜蜜地招
手,忙起身走动,活动会儿筋骨,半时辰后又坐回少年与卫长身边。 
这么 一段时间,少年的脸色看来不再是沉黑铁青,色泽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而
卫长脑门热气腾腾,在冬夜里遇寒凝成蒙蒙气体,汗水不住滑落额际。 
又过了会儿,卫长脸色更白,汗下如雨,少年却微带了点红润,紧锁的眉头松
开,睫毛颤动,似要醒来。 
卫长突然睁开眼,仔细看着叶凡。 
叶凡一怔。“……卫长有何事需要晚生效劳?” 
卫长的手依然按在少年的命门上,即不像帮助,也不像威胁,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是淡淡挑眉。“素闻帝座,惊、才、绝、艳、天、下、共、倾,该不会看
不出在下的意思吧。” 
久违三载的帝座二字入耳,叶凡神色微变,盯着卫长置于少年身上的那双手,
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晚生只是叶凡。” 
“叶凡也罢,夜语昊也罢,你的存在,就是本教的变量。”卫长始终是同一张
表情,方才的热诚,此时看来竟然是冰冷。“三年前,你放弃了本教,诈死潜
形,幸有煌帝座力搀狂涛,于生死存亡之际挽回了本教一线生机,联武圣,压
朝廷,天下震动,无人敢轻窥无名一教。好不容易教中人心一致,拥煌帝座为
主,令行无违,你却在此时现身……在下宁可背上逆上之名,也断不容许你再
次出现影响到煌帝座的地位!” 
卫长说话时,叶凡几次欲言又止,但对着他冰冷坚硬的目光,终是喟然一叹,
星眸黯淡。“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也不会改变主意。” 
“在下坦言——不!您伤煌帝座伤得太深!一意孤行,自以为补偿了他,与他
无所亏欠。但看在我们这些下属的眼里,你的行为——不可赦!在下绝不会让
你有机会再见到煌帝座!” 
叶凡神色再变,苦涩无语。那段兄弟反目的往事一直是他心里愈合不了的伤痕
,此时被卫长重提,好一会儿才能说得出话来。 
“你不是一般的卫长……你是御夜使中的一名。” 
卫长漆黑如墨的眸子暗无天光。“是的,在下正是你八年前夺权时为煌帝座所
 
救众人之一。药师病急乱投医,也没细查我的身份就私下指示我率领下属助你
们脱险。他虽不曾说出你的身份,但他却不知,我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他,十
八山溪庄的那一幕,他能猜出你的身份,我又如何看不出。他的自作主张等于
给了我一个接近你的好机会。” 
叶凡摇头叹气,也不知在叹着独孤,叹着自己,还是叹着煌与卫长,突而微微
一笑。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仇分明,你不亏是煌教出来的人——告诉夜语昊,
昊能放心将此子交与你么?” 
他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一语即出,三年沉隐付诸流水,无帝再现红尘
。 
卫长肃容。“在下不惜真力亏损助他疗伤,便是要向帝座证明,此子不论背负
多少恩怨,无名教都会代帝座接下!” 
叶凡怜惜地看了会儿少年,缓步后退。“我明白了……三年前,我从天成崖跳
下没死,今天,你是要我从这里跳下吧?”说完顺便看了下身旁的绝崖。 
“帝座果然聪慧,多活了三年,足该够本。”此话听来,无比讽剌,却又似是
无比诚挚。卫长依然面若枯石,冷硬地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他若不是这样的
人,就不会被派到风云聚会的雁荡来,也不会一心想逼死上任无帝,更不会让
叶凡上了当。 
叶凡似笑非笑地看着卫长,看着少年,看着远山苍茫,触手可及,只差一步便
可逃出生天;又看着底下石壁怪石险峻峭拔,犬牙错落,深不见底。笑容更浓
。“幽魂,始终只是幽魂……”说到这,又退了一步,一足已然凌空。 
———————————————————— 
“公子,现在怎么样?你真的要看那人死去?” 
“安静,别妨碍你家公子思考!”年青人有些苦恼地看着远处,因为距离太远
,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到,起了什么变化也听不到,只知道这叶凡来历很不简
单,不论朝廷或无名教都得罪光了…… 
那么,武圣庄呢? 
年青人笑眯了眼。 
“想要当捕鸟的小孩,就要有耐性一直等到最后的变化~” 
———————————————————— 
叶凡的身形终于自绝崖坠下了。 
卫长心下不知是喜是悲,是惊是悔,想着三年前,天成崖边,也是此人,以惊
世才情操纵了整个天下的局面。有如此的才华,却弃无名教而不顾,甘隐山野
……卫长忿忿然沉眉,收回了按在少年命门上的手。 
哪知他的手才移开,少年突然睁开眼,身形如脱弦之箭直往前冲,直直冲入绝
崖,随着叶凡坠下之处同时跳下。这一变化电光石火,卫长一时措手不及,眼
睁睁地看着少年自眼前消失,惊愧交加,即惊少年的烈性,又愧对叶凡的承诺
,怔然间,身边轻风拂动,第三个人也跳了下去。 
……今天是跳崖的好日子吗? 
卫长由惊愧转为阴冷地看着第三道流星划过,是有些眼熟的鹅黄色泽。 
虽这绝崖乃经过算计挑选出来的,崖底怪石耸立,只要坠下便难逃粉身碎骨之
厄。但有这两人陪着坠下,或许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卫长急急转身,欲下令属下下崖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听那两个一直守
在附近的下属提高了声音。 
“参见药师大人……” 
————————————————————— 
“天,朕千里迢迢——居然是跑来雁荡陪你们跳崖……”风声呼啸中还有闲情
废话的,正是一手揽一个,左拥右抱不亦悦乎的‘祈世子’。 
叶凡被少年追上搂于怀中时已在后悔,没想到接下来又跟了一个,拿跳崖当有
趣。极速下坠造成的气血上涌让他暂时想不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表达心情,只
是瞪大了眼死瞪着轩辕,大有破口开骂的趋势。 
“乖乖,别生气~”轩辕叹了口气,利眸见下方一抹绿,深吸口气,体内真气运
转,身形微偏,直直往那里落去。 
嚓——地一声,小树受不住三人的力道从根腰折,三人继续往下坠,一路上又
连续腰斩了八棵树,这才让下坠之势稍缓。 
叶凡终于挤出话来。“这些小树会哭死的。” 
轩辕眼睛眨了下,突然笑道:“昊都开口说话了,朕如何舍得。” 
 
声音在风中散得七零八落,他借着第十株小树再顿身形,真气暗转,浊力换为
新力,同时双手一抛,叶凡与少年齐齐被抛向崖壁,撞入壁上一个天然石洞。 
轩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将功力控制得好,两人落下地时劲力恰好消失,便如轩
辕将两人轻放于洞内一般,不曾震动他们的伤势。叶凡一落下就急急窜起,顾
不上研究少年的伤势,将身子探出石洞查看轩辕行踪。哪知轩辕抛去重负,也
在此时偏身借着旁边崖石错落以上天梯纵回这石洞。两人都太急了,等发现不
对时,眼对眼,鼻对鼻地瞧了个正,鼻尖与鼻尖之间的距离,顶多只能放进一
张薄纸。 
事出意外,看到对方放大数倍的大眼,两人都有些傻眼,屏着息说不出话来,
若可以,大约是动都不敢动了。轩辕总算记住自己还在崖外,脚下空空,及时
伸手按在洞口,撑住了身形。 
再看看叶凡难得呆滞的反映,暗自偷笑,两臂一用力,身子更向上窜,吻住了
微启的薄唇。 
叶凡又呆了呆,冷笑,两手一推,顺便一踢,将轩辕再次踹下绝崖。 
“啊~~~~”轩辕惨叫不休。 
“朕还没吻到啊~~~~~~~~~” 
——————————————————————— 
洞内久无人气,曾盘踞过蛇虫之物,森寒冷气中透着腥臊腐烂之气,甚是难闻
。墙角蛛丝,地上蔓草,泥间粪垢,石隙虫子唏嗦,看得轩辕皱眉不己,颊畔
抽搐——好吧,他承认,他是不如夜语昊这般随遇而安,可是他是天子耶,总
不能强求他出得了殿堂,上得了洞堂! 
拂开蛛丝蔓草,清出一片地方好坐下,叶凡将少年小心地放置在较为平坦的地
面,又顺手把了把他的脉,确定他伤势如何。这一按,却教他忍不住又皱起眉
毛——唉,好不容易由卫长用内功打通淤血,没想到又强用真气而让前功尽弃
,这般三番五次地加重了伤势,怕会落下病根……想到这,回眸看了眼轩辕。 
轩辕耸耸肩,自袖内掏出黑玉瓶递了过去。“大内密药,请无帝赏光一用。” 
叶凡……或许现在该叫他夜语昊,接过药瓶打开闻了下,左眉不由微微一挑。
“九转金丹,你倒也舍得。据说自葛真人过世后,世上仅剩三粒。此药功能起
死回生,这般用来不觉小题大作?” 
轩辕双手叉胸倚在石壁,偏着头半晌不语。 
“……你想试探什么?” 
“不敢。”夜语昊倒出粒金丹,捺入少年苍白薄唇,见金丹入口即化,省了不
少功夫,这才抬起头来。“只有个小小疑问。” 
“嗯?” 
长长的睫毛半掩眸子,在眼下印出一片碎翼,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
上,不曾稍转。“伊祁……可姓轩辕?” 
轩辕注视了夜语昊片刻,皱了下眉。“昊,朕一直以为,世上最讨人嫌的人,
莫过于自以为是的人。” 
“我错了?!”夜语昊抬头,唇角微扬,眉眼俱是无动于衷。 
轩辕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你不相信世上会有出乎你意料的事么?” 
“……这倒不是,像你与伊祁会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就不在我的意料中了。”夜
语昊目光在轩辕那一转,又落回伊祁身上。 
他不提此事还罢,一提此事,轩辕便忍不住直起身瞪着他。此刻少年尚在昏迷
中,不用有所顾忌,话就直接多了。“夜语昊,你持才傲物不可一世,好歹也
曾是个人物,怎对朕却是言而无信,再三失约!三年前答应的事,借着跳崖就
跑了;三年后再见,还是老样子!你若不想死,凭那个卫长又岂难得倒你!简
直笑话!好,你不想要自己的生命,可以。但请别忘了,你的命在完成承诺之
前并不完全属于你自己!还是说,你对朕的承诺就这么兼价?!好歹朕也是付
出了巨大代价!你不要让朕觉得自己像是蠢过头的白痴!!”说到这,声音提
高,一掌击在石壁上,石粉纷飞,印出个寸深的掌印来。 
夜语昊没想到轩辕的反映这么激烈,张唇欲语,却见轩辕突然捂住胸,唇角微
微溢出血迹。 
他在雁荡受伊祁行剌,伤未曾全好便四处奔波,方才又在绝崖处救下两人,内
 
力损耗过巨,复增伤势,只是他逞能强撑,极力掩饰,夜语昊居然也没发现他
受伤不轻。 
……真是乱七八糟……夜语昊静默片刻,无语地将黑玉瓶递回轩辕,轩辕气冲
冲地一把夺过,倒了一粒服下,也不运气化开药效,就这么怒瞪着夜语昊。昊
被他这般瞪着,居然也觉有几分心虚——自己真的过份了? 
“咳……好些了吗?” 
“托福,死不了!” 
“这样啊……”夜语昊再咳了声——为什么没人想到他也是个重伤者啊,果然
是生气的人最大?还是偏开话题好了。“你还没说伊祁的身份。” 
“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来猜?” 
“请便!” 
夜语昊古怪地看了眼轩辕,突然忍俊不禁地弯起眼角。原来夜语昊看着轩辕难
得负气的样子,突然想到,这轩辕小时性子娇宠惯了,想必与伊祁现在没差多
少,都是一般爱生气,只是后来不断纠正修养,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样一
想,就忍不住将轩辕笑面狐的样子套上伊祁生气的样子——伊祁被捡回来后,
哇哇叫的样子,别扭的样子,微窘的样子,不悦的样子…… 
轩辕狐疑地瞪着他,不知他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夜语昊看了他一眼,正正脸色,决定不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免得有人恼
羞成怒。 
“行剌你的是伊祁对吧,这点他也承认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行剌的是你
。你被他剌伤,却挂着伤四处寻找他,不敢动用官府的力量……啊,我……”
夜语昊说到这,突然一怔,明白过来,这少年不可能姓轩辕的——轩辕竟然不
敢动用官府的力量,正代表这少年的身份不可轻泄,一旦泄出会造成极大丑闻 
——所以,他,不是先皇的私生子,而是…… 
“嘿,明白了?”轩辕冷淡扯下脸上面具,叠起收进袖袋。“何不继续说?” 
“是……先后……淑德太后……”夜语昊看着轩辕漠然的脸色,迟疑着慢慢道
:“十七入宫,十八诞子封后,母仪天下,二十……病重归西……” 
轩辕低头看着少年微皱着眉,有些不适的睡脸,用力将背靠到石壁上。 
“都是一群无聊的蠢人呐……你猜着了又怎样……” 
“听说淑德太后……未入宫前,是神仙府的大当家?” 
“不错啊。”轩辕原也不认为此事瞒得过昊,随便说了句,又成了闷口葫芦。
昊待想再说,见轩辕这般神情,自觉不适合,但不说的话,气氛又凝窘过度,
咳了几咳,干脆闭目养神。 
洞中的寂静浮着虚无的安全。或许是劫后余生带来的松懈感,轩辕渐不再掩饰
自己的情绪,眸子紧盯着伊祁秀丽的容颜,随手捡了根附在衣摆上的枯枝,一
截一截折断。听着卡喳卡喳的脆响,目光渐渐阴郁。 
过了会儿,目光移到夜语昊身上,正见他垂眉敛目,神色平静,心下不禁有气
,身子也移了过去。 
自从无名山温泉一事之后,夜语昊对轩辕的举动是留意有加,这会儿看似养神
,神经却是未曾松懈过,轩辕方动,他已睁开眼。“有事?” 
“没事不能过来么?”轩辕有些烦燥,想了想,突又笑起。“倒是昊呢,你之
前说了那么多话,好象少说了一事。” 
“少说一事?”夜语昊闭了下眼。“是指你要现在上我?” 
“聪明聪明,三年不见,你是解风情多了。不过,你是无帝,措词别这么难听
,像共效于飞,鱼水之欢,燕好……哪个都不错吧。”轩辕俯身逼近夜语昊,
笑弯了狐狸眼,方才的不悦早就飞到九宵云外。 
“交媾罢了,用不着说得那么好听。”夜语昊心下叹气,嘴上嗤声,“你要在
伊祁面前?” 
“你不放心,朕点他睡穴如何?”轩辕伸手撩起夜语昊散落的留海细发,在指
间旋了旋,拔到他耳后,顺手揉摸着细嫩的耳垂。爱不释手地摩挲片刻,滑下
,一个用力撕下那张平凡温文的面具。 
抚着清逸秀绝,高傲自负的容貌,喃喃笑语:“好久不见了……” 
夜语昊呼吸微转促,轩辕靠得太近,鼻息可闻,每一个吐纳似都喷在对方脸上
,而自己的呼吸也吸进了对方浓郁的气息。太过暧昧的氛围,让他只能屏住气
 
浅浅呼吸。想偏开头,又觉是示弱,当下皱眉冷声道:“轩辕,你若非要在此
地,我也无话可说,毕竟这是我欠你的。但我只欠你一次,事了之后,你须应
我,从此陌路,再无任何牵扯!” 
“再无任何牵扯?!呵!!”轩辕自牙缝间笑了一声,狠狠捏住他的下巴,眸
子冷硬得像块黑石。“你在说笑话么?你怎么可能与朕没有任何牵扯,你若真
想与朕没有牵扯,你就不该在离去前干了那件事!——你不知道吗,伊祁的仇
,正是由你间接造成的!” 
夜语昊下巴被轩辕捏得生痛,闻言脸色微变,不由瞄了伊祁一眼,回想着自己
当年走时布置的诸多暗手。轩辕直直地看着那双微带出点人气的清冷明眸,硬
梆梆地扔出七个字。“灸-手-可-热-势-绝-伦!” 
“灸手可热势绝伦……”夜语昊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是——” 
“炙手可热,连朕也都为之无奈的,普天下要多了那还得了?!夜语昊,你即
逼着朕立下毒誓,为何又不信朕?!朕对着你所立的誓,何曾有相违过?!你
为何将那份毒誓留给了伦王?!”轩辕手上加重着力道。 
“我……事关天下,我不得不防着一手……伦王虽为王室,却是富贵闲人,一
向不理朝政……”夜语昊脸色更白,带着透明的青灰,缓缓闭上眼。 
“富贵闲人?!不理朝政?!”轩辕气极反笑,想到自己一路倒霉都是为此,
实在忍不住,又是一掌拍向石壁,入石数寸,整只手都埋在石壁里。夜语昊闻
声睁目看了他一眼,唇齿微动,终是未说。“那是九王叔!他贵为朕师,昔年
代先帝与无名武圣二庄周旋,确当得此语评价,朕继位后九王叔便已隐居泉林
——为的正是朝无二主,不敢功高震主!他那伦小子偏生不知好歹,只道王叔
亏了他,一心与朕作对。 
原本王叔走得干净利落,除了个伦王称号,什么都没留给他,他抓不着朕的把
柄,也只好安份守己。你倒好,一纸送过去,让他知道朕的江山不是那么安稳
,居然还会受人要挟——像他这般有野心的蠢材,岂不心动?!你点燃了颗爆
竹,却拍拍屁股走人,留着朕焦头烂额了三年……你还敢说没有任何牵扯?!
” 
轩辕说着说着,原本扣在昊下巴上的手松开,渐渐下滑,若实若虚地按在夜语
昊颈间,只要一个用力,世间就会少了一个可气可恨的作对人…… 
手渐渐地缩紧,轩辕眯眼丈量着因呼吸困难而胸膛急剧起伏,苍白的唇倔强抿
紧,面若沉水的男人,感觉着这道高傲生命在自己的动念掌握中,似是完全属
于自己的快意,阴郁的眉微微松开。 
低下头,轻吻着昊干燥平滑的唇瓣,伸出舌尖细舔描绘,挑逗地在唇际滑动着
,手心微向前用力,压抵住喉结。手上力道不曾松,也不曾再紧,过了会儿,
静静贴上昊因无法呼吸而轻颤的唇瓣。 
夜语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近在咫尺的两双眼,一双怒海红莲,焰焰烧炽,一双冰封寒湖,漠漠无情。 
对看了好了会儿,轩辕微笑着松开手,趁昊急剧喘吸时,将他整个人都压倒在
地面。夜语昊垫在下方,摔在坚硬的石地上,受力更强,咬牙痛哼了声,眼前
一片金光乱冒,脸色再次惨白。痛楚渐回时,只恨自己百骸未散,四肢仍在,
尚未粉身碎骨。 
“你啊你啊,不管怎么样,你总是有办法让朕生气……”轩辕低语,有些无奈
地看着身下的人,“朕都想不出该怎么对待你了……伤了你朕也难过,可是不
伤你朕更难过。只是今次……真的不能原谅你了!” 
夜语昊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哪有空去理轩辕在说什么,轩辕也不在
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朕那娘亲淑德太后,出身权门,天生丽质,不管是身手,才华,容貌,运气
都可算是人上之人,可说是天才。可是,这也是她的悲剧了,她成材太早,心
高气傲,观世透彻,反倒失去了生存的目标,行为只是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喜怒无常,善恶不清。 
先帝在一次偶然中见着她,为她这任性所迷,不顾诸臣反对,迎她为妃。她初
 
入宫时,为了家人性命着想,也曾安份了些时日,后宫佳丽三千,先帝独宠她
一门。可是她一身反骨,一日不造反便痛苦,强捺了几年,就跟着个说是什么
初恋的情人跑了。” 
夜语昊虽有猜着,可也没想到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是这般骄纵的性子,心
下也不知是惊是厌是羡,默默听着轩辕下文。 
“皇后私奔,古所未有,为了天家颜面,甚至还得为之遮掩,说是病重,驾鹤
西去了。私底下朝廷没有少找过她,但她即曾是神仙府的大当家,那自该知道
如何避过手下的追踪,倒也逃了几年。最后,是先帝锲而不舍,在九王叔帮助
下终于找到了她。 
原以来她会舍弃天家而追随的人应是无比出色,没想到只是个文弱书生,又病
又痨,穷苦交加。莽莽神州,风流人物数不胜数,何以她竟会选了这样一个人
? 
那夜,她说,先帝太聪明了,在先帝身边,她的才华全被掩灭,成了以色事君
的女子。这对曾经风云一时的她而言,断是侮辱。 
先帝回她,你若不喜,为何不与朕说,朕自知金笼中的鸟儿不是你的归宿,只
要你肯说,朕会让你重掌神仙府乃至暗流。 
她笑曰,只要有九王叔所在一天,她就永远也站不到最高的地点。她是想要权
势,但她会自己动手来拿,不需要先帝双手奉上。她逃出皇宫,本有着兴风作
浪的野心,但现在,她只愿伴在此人身旁,了此一生。 
先帝不解,再问缘故。她说,她不能独占最好的,宁可陪在最差的身边。 
先帝惊而叹之,不意她的性子如此怪异,宁可委屈自身来贬低他。心下不忍亦
是不舍,劝她回宫,即往不咎,却只得她不断嗤笑,携着情人绝尘离去。帝事
后不断重寻,却始终未得消息,始知那次见面是她存心的。 
过了几年,先帝病恙益重,无力上朝,由九王叔辅佐朕来代掌朝事。一日夜里
,有人擅闯东宫,却是朕那淑德的娘亲。她在九王叔的默许下私下潜入,来见
她儿子的最后一面。” 
夜语昊闻言看了眼轩辕,见他脸上似笑非笑,沉湎于往事,突尔叹息。 
“这般任性的娘亲啊,随心所欲到了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她说,她负了父王
一生,所以,父王死时,她会陪着父王泉下重逢——到时会不会再负他端是听
天由命。只是,她也负了另一个人的一生。她死去,那人也不会独活的,所以
,她要为他留下个后代。也算是朕同母异父的亲人,日后兄友弟恭什么的,可
少不得这小家伙一份…… 
她啊她啊,就这么自以为是,只见到自己,从来不去想别人的心情么?朕这样
问她,她却笑了。 
然后,她就走了。二年后,先帝驾崩,过了三日,九王叔送来一子,未满周岁
。 
当时宫中风云不定,先帝方逝,君幼臣强,风波无限,伊祁留下只会成为把柄
。朕找来一些可以信任的人,将伊祁交与其中两人,命他们结为夫妇,以伊祁
亲生父母之名,带着他南下江南,远避宫廷。” 
伊祁的身世至此方明,夜语昊不由侧目看了他一眼,甜甜的睡相带着不知人间
疾苦的纯真。可是,因自己一时失策,却让他尝遍了人间所有疾苦……想着月
来相处的情景,少年的偏激、脆弱、怀疑、信任……任夜语昊如何心如铁石,
也不由伤神不已。 
轩辕此时谈起伊祁的身世,几分是有感而发,又有几分是存心的,瞧着夜语昊
变色的模样,微微一笑。 
“伊祁自幼娇宠,朕无法在他身边照顾他,却给他送去最好的师傅,最好的佣
人,最好的父母,最好的衣食——最好的一切。只要朕小时有过的东西,就少
不了他一份,甚至朕没有的东西也给他准备了,还有他在宫中未必会享受到的
自由。让他如朕及母后之意,在快乐中成长。” 
夜语昊脸色微白,明知轩辕的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痛了心,想着自己当初
对少年的用心,如今却变成了种讽刺。 
“伦王的事发生了,他凭着那张毒誓,说服了数字九王叔昔年的下属——他们
曾经助朕平乱宫闱,如今大都执掌高权——在京师闹得朕未有一日安宁。朕欲
 
鼻皱眉。 
‘轰隆——轰隆隆——’又是一连串巨雷在头上炸滚开,在山洞间听着雷声,
似乎整座山都在轰鸣震动中,四体平衡失却。 
一声呻吟,受伤后被轩辕暗中点了穴道的少年——伊祁终于醒了过来,茫然地
眨着眼,不知眼前一片黑黑花花到底是什么来着。 
微凉的手托住他的背,将他半扶起,“别说话,静心调息将药力化开,你将获
益不浅。” 
少年咽口口水,感觉嘴里尚余的淡淡药香甚为奇异,一时无法尝出是由哪些药
物炼出的,知是灵丹异宝,依言闭目打坐调息。灸热药流自丹田升起,随着真
气运转行遍三十六周天,缓缓归回气海。 
少年再次睁开眼,看了眼坐在自己前方的轩辕,目光一冷,终于认出此人正是
自己当日行刺的对象。 
轩辕朝他笑了一笑,目光万千宠爱。 
少年皱皱眉,猛地撇开头,抿紧唇,却不曾发作——几番相遇,任他再如何愚
昧也该看出轩辕对他并无敌意,那灭门之仇怕是另有变量。当下,他打量着身
后灰衣人,刻薄地扫过他那与记忆相差甚大的俊美容颜,嗤气冷笑。 
夜语昊叹了口气。“伊祁……” 
伊祁只是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炽热又冰冷的目光愤恨地可以切割空气,划
伤实体。 
“……”夜语昊默默回望他半晌,突然道:“你要相信,叶凡从来没有骗过你
。” 
“现在你还敢说这话!!”少年难以置信地怒吼!不想面对自己再次信错人的
狼狈局面,他打定主意任这无帝如何舌灿莲花也决不开口。没想到这人才一句
话就逼出他满腔恨火,烧炽得他只想剖开自己的胸膛将五脏六腑 一并扯断——
到底是怎么样的教训才能让自己不再重蹈覆?!走了明明就不该回头,离开十
八山溪庄时明明就不该信他的话!!居然还会被他的苦肉计骗过…… 
越想心中益发不甘,这背叛之恨,比那追查灭门真相的心情尤甚!连串背叛后
再次受创,已不知天地间尚有何可信之事——是了是了,当初所想的果然不错
,便是去信畜生,也好过名之为人的两脚动物!! 
牵情丝滑过手心中绕在指尖,蕴势待发。 
“我为何不敢说!”夜语昊声音平静自如,轻柔温和,唯有左眉微挑。小小一
个动作煞出曾被誉为天下第一人,倾绝天下的强霸之色。“叶凡的确不曾骗过
你,这是事实!然而,此刻站在你眼前的,已经不是叶凡,而是个死人,是已
故的无名教四代无帝——夜语昊!” 
少年一惊,气息微哽,袖内手指不自觉中已然垂下。“夜、语、昊……” 
…… 
喃喃重念一遍,少年鼓掌大笑,笑得下唇都咬出血来。“好!叶凡没骗我,夜
语昊是死人,我又什么亏都没吃,所以,我原本便不该生气的,我该把这些都
当作没有发生才对!是吗?是吗!哈哈哈哈……” 
“如果可以的话。”夜语昊在尖锐的笑声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确实希
望你能作到,将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 
“笑话,笑话!!”少年笑得喘不过气来,双手直拍着地面,拍出一道又一道
手印及血痕,头垂得低低地,不住颤抖。“真是笑死人的话,我要笑死了,作
鬼也要找你索命!!” 
“伊祁……”夜语昊见他如此自残,心知此时无论说什么都进不了伊祁的耳朵
,只有低低唤着他的名字——自己的选择,再次错了么?他不该以叶凡的身份
,让少年放下心防么? 
可是,如果可以,他宁愿他今生只是叶凡。 
轩辕在旁约是看够了好戏,玉扇‘唰’地一声合起,“撒娇撒够了么?” 
“你说谁在撒娇!”少年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带赤,一片水光,煞是吓人。 
“除了你还有人么?”轩辕一脸你白痴的笑容,立起身来,缓步走了过去。“
感觉上当受骗了,就不停哭闹着,这不是小孩子才会干的事?” 
少年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狠狠瞪着轩辕,目光随着他的步伐转动提防,揣
测着他到底想干什么。结果—— 
轻轻松松地用一手将少年抱了起来,另一手摇了摇,在玉堂周围很无赖地威胁
 
伊祁抬眼向洞口望去,夜语昊静静地立在那里,背后茫茫云海,衬得他有若一
抹随时会逝散离去的幽魂,飘飘忽忽,怎么抓也抓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
突然这么想,只觉心下惊慌难言,几乎便要跑过去拉着他,告诉他自己已经不
生他的气,不恨他骗人的事,千万别离开…… 
“别再看了。”眼睛突然被一双大手掩住。伊祁回过神来,拔开那双手,见到
的是轩辕上弯抿紧的双唇。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轩辕嘻笑之外的容颜,森重霸气寒透眉睫,微锁着的眉带着
受伤的讯息,隐藏不住的怒气自他双眸逸出,连笑容看来都有几丝勉强。但望
着自己时,却有几分怜悯。 
这是怎么回事呢?伊祁看着轩辕,又看着夜语昊,之前见着两人关系非浅时曾
有的不适感又再次浮上心头。 
——————————————————————— 
东找找西寻寻,夜语昊的确不亏他天下第一人的身份,连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都
可以收集齐一堆又一堆的蔓藤。伊祁在旁是看得目瞪口呆;轩辕依坐在石壁边
闲闲打着扇,即不上前帮忙,却也不废话打岔,偶尔头还会一点一点,伊祁疑
心他是在打盹。 
手上缠着的破布碎了一堆又一堆,长衫早被撕成短衫,连袖摆亦不能幸免,撕
下来护手。夜语昊正用不知藏在何处的匕首将较细柔的藤枝削平揉软,将长藤
绑成长条。 
两样都是耗时间的功夫,尤其夜语昊没有内力可用,只凭着本来的力气,干来
更加缓慢。伊祁醒来时约是巳时左右,现下怎么估计也该是初更时分了。 
少年吞口口水,考虑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不是前心贴着后心像纸一样风一吹就能
飞了。 
自十八山溪庄逃难开始,他们已是三、四日不曾进食过,唯一一次有吃东西是
在山路上由那些紫衣人提供的干粮,可是当时他因伤重,没吃几口,连带着叶
……夜语昊也没吃多少。后来一直处于亡命状态,席不暇暖,专注于敌人身上
,倒还能忍得下,现在即没敌人又没事干,之前忍下的饥饿感立时涌上,满肚
苦水。 
只是见其它二人都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撇开轩辕不提,夜语昊与自己一般都
是连日奔波,饮食无定,况且他还不断地拨藤缠藤,耗力更大……故此肚饿两
字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忙碌不定的身影和闲闲静坐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在平静过心头被背叛的忿恨
后,少年开始有心情来奇怪这两人的关系了 
——一个是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皇帝陛下,另一个却是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前
代无帝。这两人无论从公私立场还是计谋才智方面来看,都是至死方休的势不
两立,不是可以和平共处的伙伴。何以两人之间却有着那么多的暖昧情结,藕
断丝连,随风沾衣,却总有一丝是断不开的纠缠。 
少年对昔年的事了解并不多,就他记忆所及,三年前天下大乱,武圣庄比武招
亲最后变成英雄大会是最初的起端,之后无名教神仙府也频频动员,势力互拼
。当斗争由江湖转入朝堂之后,天下兵乱,各地兵马与朝廷的联系失散大半…
…最后惊传夜语昊星坠天成崖,日君暂代无帝之位,讯息一出,天下震动! 
少年也在父母师长的讨论下接触此事,那时年岁尚幼,对此事只当是个故事听
着,哪会知道故事中曾经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两人现在居然在自己眼前……少年
嘴上虽是不认这兄长,愤怒着夜语昊的欺骗,但闲来思量,不觉心中又是激动
兴奋不已。若非要用话来形容,这心情大约母亲看到观音娘娘从莲花座上走下
来时,会感受到一二吧。 
想到母亲,少年又黯然。现在已经知道那并非自己的生母了,可是在他看来,
养育之恩大过生育之恩,母亲依然是母亲,她有着比那绝代美人的生母更美丽
的笑容,更温暖的双手,更细致的关心,更多情的叮咛…… 
一切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 
少年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仇,他一定会报的!在血仇得报之前,
他不会让自己有脆弱的机会!想到亲人,他的心便如刀剜,明明知道就算报了
 
仇什么也都不会有所改变,可是,什么都不作的话,痛苦会将他整个人击沉。
他需要平复,需要一个接收他所有负面情绪的对象!所以,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 
夜语昊终于将长藤处理得差不多了,回头看看两位‘同伴’,却见一个神圣庄
严地打着瞌睡,另一个神不守舍地瞪着自己发呆,眼眶微红,又大又亮的瞳子
带着琥珀色的透明,一片凄凄惨惨。 
微叹口气,夜语昊拆下手上布条走了过去,轻轻抚着少年的头。 
少年一惊,似是回过神来,泫然欲泣的眸子看向昊时,全无平日的生气,眨了
几下,可疑的水雾在眼眶转来转去,就是不掉。 
半蹲下身子,沉默地抚摸着少年细瘦的肩膀,冰冷的脸颊,昊伸出另一只手来
握住少年微颤的双手。少年只是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挣脱,过了会儿,静静闭
上眼偎在夜语昊臂间,双手紧紧捉着昊的手,借着他的温暖来渡过自己的脆弱
。 
不是原谅他,只是这一整天的混乱,自己已经累得没力气去计较了。 
天气太冷,需要一点温暖,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一旁的轩辕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扇子轻轻合上。 
看着眼前靠在一起的两人,默然垂下的目光又是得意,又是苦恼。 
———————————————————— 
与轩辕一起坐在树杆上看着半空中不断摇晃着的蔓藤,伊祁突然觉得自己很没
用,居然会一颗心都吊在嗓门间跟着那蔓藤晃个不停。 
“喂,真的没事吗?” 
“乖~”轩辕笑得无赖。“叫哥哥,朕就回答你。” 
少年差点想把轩辕的手揪过来啃,只是瞧着蔓藤晃动半天人影还是见不到,衡
量下得失,忍气吞声。“哥……哥,他真的问题吗?” 
“这个啊。”轩辕看着上方点点头,智珠在握满腹韬略地回答。“朕不知道。
” 
“你!”少年二话不说牵情丝就飞出。 
“火爆!”轩辕叹口气,为幼弟性子下了断语,左手轻车熟路地夹住索命丝线
——苦命啊。任谁一天到晚得被这小小丝线威胁生命时,相信都会如自己一般
很快找到破解之法。“朕真的不知道,这个蔓绳从采到绑都是他自己一手包办
的,除了他谁知道到底安不安全……小伊祁啊,你别动不动就对朕出手,朕还
得保持一点形象给人看。” 
少年闻言十分鄙夷地扫了轩辕一眼,摆明了你还有什么形象可言。回头看着天
空,又开始发愁——心再这样快地跳下去他会少年早夭的。“你干嘛不直接带
他下来,你明明可以将我们三人平安带下来!” 
“唏,别傻了。”轩辕指指下方的人山人海,敲了下少年的额头。“带着你朕
还能保持行动的轻巧,再加上他大家只有一飞到底直接跳到谷底给人杀了。” 
坐着离地面数十丈高的一株壁松上,少年继续咕哝。“你可以现在上去带他下
来……” 
“亲爱的小伊祁~~~”轩辕苦笑。“朕十分高兴你对朕信心如此强大,朕也恨不
得能满足你的心愿——只可惜朕不是鸟儿,没有翅膀……你该不会想叫朕一路
用壁虎功爬上去吧?!” 
少年语塞,闷不吭声地回过头。不过他此时半偎在轩辕怀中,再怎么转头都离
不开轩辕。 
轩辕玉扇东摇摇看一下,西摇摇望一下,逗着伊祁。“真的生气了?” 
少年哼了声,不理。 
“那家伙你用不着担心的。”轩辕不再嘻闹,苦笑着安慰少年。“你没看他时
间把握的极巧,蔓藤弄好时正是寅时天色欲亮之前,此时累了一整夜,下面那
批追兵们感觉逐渐迟钝,都盼着天亮了好搜索,难免懒怠,正在心理上造成空
白时段。到天色微亮还有一辰二刻,只要他能在半个时辰内及时到达,就不会
被追兵们发现。明白吗?小伊祁~” 
这样啊……少年这才省悟自己是白担心,低下头脸红的同时,不由想到夜语昊
与轩辕明明什么都没商量过,对对方的一举一动却都了若指掌。这般想着,心
下难免怅然。同时又想到,这轩辕不也正是时间把握的极巧的一人,夜语昊蔓
藤弄好之时,也正是他真气转过大周天之时,连一滴时间都没浪费。而且现在
 
年下了结论。 
“现在是分辩敌友的最好时机——如果他们是友,无妨,是敌……” 
就一定会利用他们落单的这个机会,将他们出卖个干净。 
所以,下面这批官兵,有可能真的是朝廷派来找‘祈世子’的,也有可能是接
到那人通风报信而赶来的伦王手下。 
这下去,果然是需要技巧。 
夜语昊听着少年的分析,不易察觉地微皱了下眉毛。 
少年敏感地发觉。“我说错了?!” 
“没有……”有些无奈地笑笑,夜语昊抚了抚少年的颊。“你完全说对。” 
那你为何还要皱眉,摆出这样的神色?!——少年咬着唇,不愿发问。 
夜语昊微微一笑,没有说明。 
轩辕瞧了两人一眼,唇角一动,正欲正口,却听一缕箫声委婉悠扬,不知自何
处扬起。 
三人同时一惊,侧耳听去,但觉那跳动的音符宛若天籁,不染半丝凡世俗尘,
轻柔地随着阳光融入每个人的耳,慢慢地化解压在山谷间无形的煞气。悦耳如
斯,轻快如斯,伴随着心脏一鼓一鼓地跳动。 
山谷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箫声一转,越发地清丽婉约,如流水般绵绵不绝,切之不断。并没有特别的高
音,亦无特别的低音,每一道优美都是个杀人的音符,控制着对方的身体,由
内至外,将对方慢慢地引向死亡。 
士兵们的冷汗慢慢地滴下。 
他们无须听闻这个人的名字,他们也无须见过这个人,只要知道,自己的心脏
,自己的血脉,已经完全控制在别人手中时,他们就明白,魔箫·虚夜梵是个
怎么样的存在。 
青衫飘飘,黑发及膝。 
他自虚无间走出,蒙胧的晨雾凝在他的身畔,映出一身清雅风流,不染纤尘。 
—————————————————— 
箫声停止,如出现般突兀。近千的官兵看着他走入谷中,没有人敢出声,没有
人敢动手,眼睁睁地等着,等着他说出来意。 
“叶凡,随我走。” 
—————————————————— 
叶凡?!谷中官兵茫然不解,相顾咨询,不知魔箫所寻是何人。 
树上,轩辕与少年眯起眼,早齐齐看着夜语昊,一个挑眉,一个嗔恼。 
夜语昊垂眉不语,眉锋微颦。 
魔箫静立片刻,不见有人响应,举起竹箫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 
“叶凡,别让我问第三次。” 
夜语昊也没想到魔箫竟会在这个时候奇巧出现。他抿紧唇,看向轩辕,心下转
瞬间已作好计较。轩辕眉一动,避开他的注视。 
“轩辕,你是上位者!”昊淡淡提醒。 
上位者?!少年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轩辕却已听出那话下之意。 
上者无私情! 
所以,不可有意气之争。 
为大局着想,作出最好的选择。 
忍人所不能忍!! 
——这些,都是两人自幼便接受的教诲。 
深吸口气,收回因箫声而激起的热血战意。“这三年你一直与他在一起?!” 
夜语昊没有否认。 
三年前,天成崖上风起云涌,崖底怪石峥嵘,瘴气深浓,能在那种险境下救人
的,武林中屈指也数不出几个来——而离群索居,绝迹红尘的魔箫绝对是其中
一人。 
尤其魔箫最后一次出现在武林,正是因为救了寒惊鸿一事而被困秀碧坊。 
寒惊鸿,无名教五代日君最初传人。 
今日,久绝武林的魔箫再现雁荡,指名要‘叶凡’。 
这几点很容易便归纳出一个结论来——三年前救下夜语昊的,正是虚夜梵。 
“现在,你要随他而去?!”轩辕接着问。 
“你有更好的选择么?”夜语昊淡淡相询。“他身份特殊,独超物外,在场窥
测之人都不会想为了‘叶凡’这个人而树下这样一个麻烦的敌人。” 
——雁荡山中唯一知道‘叶凡’身份的无名教,因为药师也在,紫衣卫长怕惊
起教中异变,是不敢动用全力来追杀。 
“届时,我吸引开众人的视线,你带着伊祁,少了我这累赘,要从别处逃离这
儿对两位是轻而易举吧。” 
少年闻言,不理轩辕有何反应,自己就先脸色大变,清亮的眸子又是不舍不是
愤恨,双手不自觉就抓紧了夜语昊的袖子。 
夜语昊望着他安抚一笑。温文的容颜虽已不再,星眸中笑意温存,却与当日应
 
——‘为永绝后患,我会杀了你的!’ 
煌…… 
连贯性地,转瞬间,想到卫长在雁荡说过的话。 
——‘三年前,你放弃了本教,诈死潜形,幸有煌帝座力搀狂涛,于生死存亡
之际挽回了本教一线生机,联武圣,压朝廷,天下震动,无人敢轻窥无名一教
。好不容易教中人心一致,拥煌帝座为主,令行无违,你却在此时现身……在
下宁可背上逆上之名,也断不容许你再次出现影响到煌帝座的地位!’ 
——‘在下坦言——不!您伤煌帝座伤得太深!一意孤行,自以为补偿了他,
与他无所亏欠。但看在我们这些下属的眼里,你的行为——不可赦!在下绝不
会让你有机会再见到煌帝座!’ 
又是方才,李知恩说的话。 
——‘夜语昊,枉费我之前将你当成个人物,当你是有什么苦衷的,原来你真
的只是个小人!——这种用着叛徒的血来取悦上代无帝的欢心,是你的拿手本
领吧!你那兄长是个笨蛋,居然没有防着你。弟夺兄位,又于危难时弃无名教
不顾。无名教百年来的清誉都为你一人败坏!而你竟还能厚颜无耻地活下来,
嘿,你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哎呀呀呀,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微微笑了笑,平日里不曾在意过的细言细语一时间都涌了上来,千窍百孔的心
再怎么挖也只是千窍百孔,难以有什么更多的感概。二十多年来,自出生后所
有的罪孽都在向自己追着讨命,可是,自己的残命只有一条。 
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压抑在手指间,红迹斑斑。 
怔了下神,低头看着三年不曾见过的鲜血——原来,已经三年不曾复发过。 
时间真的不多了。 
闭上眼淡淡笑着,任鲜血又一口逸出。过了会儿,夜语昊站起身来,寻了件月
色儒衫换上,背手拭去唇上血痕,又用旧衣将地上还有手背的血迹都拭个干净
,将旧衣塞到床底,打开窗户,散去室内血腥之气,叫道:“李知恩,李知恩
,在下要净身,搬桶水进来。” 
外面咚地一声,也不知这几位贴身侍卫踢了什么出气,骂骂咧咧地去唤下人烧
水。 
昊耸耸肩,自枕头下取出个盒子,打开暗层,敲了敲里面那只筷子粗的小蛇,
将写了些暗记的纸条绑在它身上。 
“去,找你的主人去。” 
将蛇扔出窗外,知道那人日夜常燃着的引龙香会将小蛇引过去。 
“李知恩,李知恩,快点啦~” 
外面被催地烦了,应了一声,又是一连串喧哗。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这便成了吧。 
欲要解嘲地笑笑,夜语昊却发现,他的唇角怎样也弯不起。
第九回 宠辱不惊 
“轩辕轩辕……” 
“叫哥哥。”轩辕头也不抬地应了声,继续翻动手中文件。 
“嘿!”少年哪睬他,脚一蹬直接坐在龙桌上。“听说叶……夜语昊也来到京
城,正住在京郊?!” 
翻页的手一顿。“谁说的?” 
“韩霁。” 
“哦,是他啊……”轩辕点点头,右手朱笔不断在文件上写着。 
伊祁本来还很有耐心地着轩辕告个段落再谈,没想到轩辕写完一份又一换一份
,全不将自己的存在当一回事,当下大怒,抽走他手中的朱笔。“喂,你将他
困在燕云山庄,为何不与我说?!” 
“朕很忙。”看看手心,幸好放手的快,只溅上两三滴墨水,当下示意身后之
人取块绢布来拭手。“而且小伊祁又很生昊的气,朕担心你听了会不高兴。” 
“我……”伊祁一时语塞,若说不气,面子实在搁不下,若说还在气着,那就
没理由向轩辕发怒。“我自是气他骗我,但他好歹也救过我几次,知恩图报,
我当然要关心他的事了。”越说到后来,越觉得理直气壮。 
“这倒也是……”轩辕又取过一支笔,笑嘻嘻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要去看他
?” 
脸色微微一红,眉宇间闪过尴尬。少年期期艾艾道:“这个……去看看也是无
妨的……”见轩辕听而不闻的样子,咬咬牙,手一伸。 
“令牌!” 
轩辕噗哧一声,只是顾着小孩子家脸皮薄,没有笑出声来。向身后之人示意一
 
眼。“给他一块。” 
少年拿到令牌,哪还有兴趣再在皇宫留下,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却被轩辕唤住
。 
“伊祁,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 
居然没加个小字?!伊祁心下一喜,当有何正事,于是一脸正色地转回身看着
轩辕。 
“下次叫朕一声哥哥吧。朕实在不想这么年轻就被人传说有你这么大的私生子
……” 
‘嘭——’雕花大门被狠狠甩上。 
耸耸肩,轩辕继续解决身后以等比速度增加的文件堆。半晌,若有所思地开口
。 
“银,叫祈去查一下,韩霁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 
书房外面喧哗嘲杂兼而有之。 
“叶凡!”门被人哐啷一声推开。 
夜语昊看着一笔点歪的巧笑美眸,叹了口气。“伊祁,太粗鲁了。” 
“要你管!”少年冲了进来,见桌上那幅画横竖是画坏了,一把扫开,上下打
量。“怪了,才一个多月不见,你脸色怎么难看得像个鬼?” 
“我本来就是老头子啊。”微微一笑,搁下笔打量着伊祁。“轩辕倒是将你养
得白白胖胖,可爱极了。” 
“你养猪呀!”少年毫不领情,嗔声怒道:“还白白胖胖!” 
眼珠子骨碌碌地扫过立在站前的五尊门神,小声问道:“这些是你的贴身侍卫
?” 
夜语昊轻笑点头。 
少年已经变得开朗了许多,丧亲毁家的阴郁虽还存在于眼底眉梢,不曾稍褪,
神色却多了些生气热力,渐有几分符合这年龄之人该有的稚气。 
轩辕作得很好啊……心中如是忖着。 
少年撇撇唇,对于外面五个不比自己大到哪里,却被轩辕派来当夜语昊侍卫的
少年有些不服。嗤了声后,突道:“叶凡,你还记得雁荡上那对韩氏夫妻么,
轩辕说,他们是我娘亲的旧部。” 
“嗯,轩辕是有提过。” 
“他们常常与我说着娘亲的厉害,还说轩辕的狡猾和执着就是遗传自娘亲的。
” 
“那……”真是不幸吞回嘴里,伊祁如此高兴地来向自己炫耀,实在没必要打
击他。不过,听韩霁这话来,轩辕那种不合时宜的执着,与先后及先帝之间的
恩怨纠缠是有几分相似。 
“所以,你们等着,我总有追上轩辕还有你的那一天!”少年抿着唇得意一笑
,目光炯然有神,灼热又激烈,看来便宛如另一个轩辕。 
夜语昊不为所喜,反为所悲。 
有一个不合常理的轩辕就够头大的,再来一个……真是天下人的恶梦。 
“叶公子,该用膳了。”侍卫张默送来午膳,瞧了伊祁一眼,一脸平板冷淡地
退了出去。 
伊祁皱皱眉。“这些家伙的态度怎么这么糟!我去与轩辕说,叫他换一批。” 
“不用了。”夜语昊摇头一笑,看着桌上的午膳,不怎么有胃口。 
有着这些人在他眼前不动走来走去,便如同看着自己的罪在走来走去,完全无
法动弹。如此好利用的棋子,轩辕怎么可能换掉呢 
唇色微白,不意又是一阵昏眩,满眼血色。长剑绞过松驰的肌肉,划过骨头的
声音,血喷涌出来的声音,仿佛就在昨日。由哀求转为怨毒的眸子,十个,百
个,千个,一并在眼前晃着。 
用力闭住眼,按住额头,夜语昊只觉得这些日子来幻觉越来越多,已经分不清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到底是我在梦中看着一切,还是梦中的我借着梦逃避一切? 
“叶凡……你怎么了?看来不太好的样子?”伊祁靠了过来,看着夜语昊突然
一脸冷汗,不知他哪里不舒服,想起在雁荡时为他把过的死脉,心下惊惶一阵
强过一阵,手一颤,就想唤人。 
“没事,别叫人!”深吸口气,拭了把汗,再睁开眼时,夜语昊就与往常一样
,温文柔和,冷静自制。 
他按着伊祁的手,温暖少年受惊而冰冷的指尖。微微一笑。 
“伊祁,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 
“有个天下第一人当你的师父,那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事情,有什么好想的?
”轩辕手中还是握着朱笔,不断圈圈点点圈圈点点,伊祁突然发现轩辕近来好
象很忙的样子。 
 
苦笑着拔出针。“你连睡觉时都带着这个?!” 
转过身背对着轩辕,也不打算问下去,反正不会有好话。 
轩辕搂紧昊,噗哧噗哧地笑了起来。“昊啊,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姿势,很容易
就会天雷引发地火……” 
夜语昊转回身来,金针一霎间插遍了轩辕周身三十六处重穴,连个动弹都不得
。“给你客气你当福气?!睡觉!” 
哎哎哎哎……连哑穴都被制住了。轩辕立刻变得破天荒得老实起来。只是他虽
说不出话来,喉间还可以骨碌骨碌,吵得昊一脸青气,伸手拔下哑穴上的金针
。“想说什么?” 
“你膝盖顶到朕的……”话没说完,夜语昊脸色微窘,已知他想说什么了。当
下恼羞成怒,又是一针封上哑穴。 
真是不幸,居然大老远跑来挨针。 
将金针一根一根取下,这种少了内力的制穴之法自然困不住他多久。只是昊生
气时刺得深了点,三十六穴都隐隐作痛。 
探臂将昊揽回怀里,昊不知是睡熟了还是懒得睬,也没拒绝。 
熟悉的心跳,熟悉的体温,只有这个自己承认其存在的男子,才能为自己带来
安心的感觉吧。 
因为他够强!强到除非自愿,无人奈何得了。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轻易被自
己毁灭。 
也就不会轻易失去了。 
手足还是那么冰冷,与当年一样,需要不断搂紧,才能渐渐温暖起来。 
心跳声咚咚。 
娃娃是不会有心跳的。 
所以娃娃被毁坏也是很容易的…… 
日渐消瘦的身子,晚上伊祁说得没错,昊的身子果然不太好。明日该找个御医
过来给他看看…… 
……嗯,好困,睡觉喽~ 
———————————————————— 
醒来时,轩辕已经走了。他到底是过来干什么啊?! 
难道就是为了过来睡一觉,收走那些金针?夜语昊有些失笑地发现自己准备好
的金针全被那皇帝老子拿走了。 
或许轩辕很有代替秦琼和尉迟恭来当门神的资格,有他守着,百鬼不侵,昨夜
倒是一夜好眠,未曾再作恶梦。 
摇摇头,放弃奇怪的念头。夜语昊正要下床,门再次被人‘哐啷’一声推开,
可怜兮兮地撞上了墙壁,来回摇晃。 
——完全不必看是什么人。 
“伊祁,你这样会让轩辕哭泣的。”昊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教导无方。” 
“你不心痛,我不心痛,管他的。”伊祁瞪着还没更衣的昊。“倒是你,都日
上三竿了都还不起来,那是为人师表之道。” 
夜语昊对他的恶语不甚在意笑笑,披衣起身。“今天过来,是决定拜师?” 
少年抿紧唇,目光左转转,右转转,见夜语昊一个劲地看着自己笑,显然是逃
不开了,只得咬咬牙,道:“不错。” 
“天地君亲师,拜师也该有拜师的礼节。不过我又非正式收你为徒,所能传授
的也不过小家之道——昨日便与你说过了,武功不传,帝学不传,我只传你行
军布阵及医道。故此,也不求你依足礼仪拜师。你只需答应我……”说到这,
见少年脸色有些古怪,不由停了下来。“怎么?” 
“没。”少年用力摇着头,心想夜语昊不可能跟那家伙一样要求自己叫他哥哥
吧。 
“那你答应我,不可将我授之事用于邪道。”低头看着少年。 
少年静默片刻。“——何者谓之邪道?!” 
“不义而诛,不义而获。”夜语昊应对如流,微微一笑。“只消你所做所为非
为私利,不越过内心所布的那道警戒线,便算达到为师的要求。” 
为师……少年脸歪了下,十分碍耳。怎么一下子辈份就拉出这么多了。“你怎
知我心中警戒线何在,真能符合你的要求?!” 
夜语昊在窗前坐下,十分愉快。“人性本恶,为了防止自己向黑暗滑落,每个
人心中都会有道尺度。而你天性纯朴,经过家变,对造恶者犹为痛恨,为师相
信你当不致自误……若真要担心,怕是担心你矫框过正,过尤不及了……好,
此事日后慢慢再提。伊祁,端杯尊师茶过来。” 
……认师果然是赔本生意! 
认师的第一天,少年如是体会。 
———————————————————— 
“情况怎么样?” 
 
“自然有啊。”昊笑眯眯地捧起一旁的茶杯,品了下茶香冷涩,微呷一口。“
比如说轩辕帝大老远放下国事跑来燕云山庄,除了看昊与伊祁之外,不知尚有
何贵干?” 
轩辕眨了下狐狸眼儿,不论是夜语昊还是伊祁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流转的
是一种叫作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食色性也~”
第十回 去留无意 
京师有三绝,一绝曰食,一绝曰色,一绝曰赌。 
惊艳阁的美食,醉梦小榭的绝色,天元赌坊的豪赌。不敢夸海内无双,但天下
屈指却是敢说的——有了那样三位东家,想不天下屈指都难吧。 
武圣惊艳,神仙醉梦,无名天元。 
坐在醉梦小榭的醉梦楼中,夜语昊一脸的无奈。 
——食色性也,人生大欲。伊祁早晚要接触的,不如现在由朕带领他去见识见
识,免得日后倒在什么桃花阵里,有辱朕一世英名。 
如此狗屁不通的理由,轩辕也能说得如此正气四溢威风凛凛,夜语昊除了叹一
声无奈外,还能如何? 
偏偏伊祁好奇心重,昔日家里虽然宠着他,但没有轩辕的命令,谁敢带他去见
识风月。此时闻言自是大喜,不理夜语昊使劲挤眼色,欢欢喜喜地随着轩辕走
了,临走前还捞上个无帝大人,喝花酒去也。 
夜语昊纵拒绝得了轩辕,又怎拒绝得了伊祁,事到如今,夫复何言?当下易容
更装,随他们去了——开玩笑,三绝互呈崎角堆在一起,如果不易个容,不论
被天元赌坊还是被惊艳阁的人看到三年前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大叫鬼啊是小事
,传遍天下,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 
“银字笙寒调正长,水纹簟冷画屏凉。玉腕重因金扼臂,淡梳妆~ 
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佯弄红丝绳拂子,打檀郎~” 
娇音呖呖,吐字柔婉。少女们以半圆心绕着三人,或坐或卧,有的弹箜篌,有
的抚素筝,有的吹横笛,有的击翠鼓。又有数人,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
绛唇光,依在三人身边,暖玉温香,频频地低歌劝酒,眼波春意入骨。 
伊祁虽然之前一直对烟花之地感到好奇,但来了之后,见着诸女轻纱曼舞,粉
香腻腻,水袖香冷,娇柔痴媚,秋波横送时几欲投怀送抱的架势,脸皮子又薄
了起来,正襟危坐,僵得可比柳下惠。 
一室春暖,夜语昊突然想起,当年他化身叶凡潜伏在祈王府,某次祈世子为了
试探自己,带着自己与煌来过醉梦小榭,当日煌的表现便与现在的伊祁一般无
二……那时煌为了演活没见过大场面的小侍从,不断瞧着自己,一脸的结结巴
巴…… 
笑意微僵在脸上,夜语昊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相比伊祁与昊,轩辕却是如鱼得水,任着左右美人儿环绕侍奉,纤纤玉手递酒
剥果,十分逍遥。见伊祁这般拘束,吃吃笑道:“小伊祁,别那么紧张。只为
这等场面就慌了手脚,可有辱你兄长我的身份哦。来来来,万花丛中过,片叶
不沾身,你只消记着眸中有色,心中无色便成。” 
他这般说着,当真毫无顾忌地左拥右抱,由着少女们不依地撒娇撒嗲,粉拳绣
腿带着三分打蚊子的力道向自己身上打来,又是酒来又是果,不亦乐乎。 
少年听得心中大骂胡说八道。 
轩辕这一番暗示,便见坐在伊祁左边的白衣少女捧了杯酒,凑上前。轻唱: 
“含泥燕,飞到画堂前,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唯有主人怜,堪羡好因缘~~~” 
她唱着,手上的酒便凑近了伊祁唇畔,莹莹玉手肤光胜雪,暗香微送,金扼臂
、玉条脱,娇娆风情眩人眼目。 
伊祁欲拒难拒,微红着脸喝下半杯,另半杯白衣少女突然收了回来,笑盈盈就
着伊祁啜过的地方一口喝尽。 
伊祁脸‘哄’地一声燃了起来,右边的朱衣少女却也捧了一杯酒,笑唱道: 
“红绣被,两两间鸳鸯。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全胜薄情郎~~” 
唱到薄情郎时,尾声拖得又软又腻又长,秋波直送少年星眸,简直甜入了心腹
。这首比上一首更见露骨,伊祁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羞涩,耳际微微热起。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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