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浅浅寂寞 -> 凡人歌 BY 风弄 。平凡的开始,现实的故事。真实的伤痛 -> 正文阅读

[浅浅寂寞]凡人歌 BY 风弄 。平凡的开始,现实的故事。真实的伤痛[第1页]

作者:有真爱吗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0
 
"叫叔叔就好,叫伯伯把我叫老了。"张局长开句玩笑,在赵亚肩膀上重重一拍:"住新房子了,出来庆祝是不是?" 
赵亚妈妈笑着说:"多亏局长您……" 
"不干我的事,是老赵自己有本事,他应得的。我最多说了句公道话。" 
"新房子刚弄好,正要请局长过去坐坐。"赵亚爸爸说:"小姐,小姐!快多布置一套碗筷。张局长,您今天一定要赏脸喝一杯。" 
"是啊,今天一庆咱们新房,二嘛,也庆咱们亚亚考上学校了。"赵亚妈妈说着,忍不住又揉揉赵亚的头。 
"哦?"张局长立即注意起来,看着赵亚:"收到入学通知书了?执信?" 
赵亚浑身不自在,在张局长重视的眼光下,不得不随便点点头,应一声:"是。" 
"好啊,哈哈。"张局长说:"老赵,你家亚亚有出息。" 
赵亚妈妈殷勤地问:"您家瑞瑞报考的也是执信吧?" 
"嗯,正巧,也是今天收到通知书。" 
"恭喜啦!"赵亚妈妈忙说:"其实早知道的事,瑞瑞又聪明又懂事,考重点那是理所当然。" 
"我那小子比不上亚亚,班上考试每次都是亚亚第一。" 
"哪里?上次班上模拟考就是瑞瑞第一,我都打听过了。" 
赵亚爸爸也接腔:"局长对瑞瑞要求太高了。" 
赵亚一阵灰心丧气,他一直盼望张瑞不要考到执信,现在唯一的可以安慰自己的希望也落空了,只有继续希望不要被分到同一个班。 
如果张瑞是重点班,赵亚宁愿被分到普通班去。 
大人们闲聊个没完,赵亚转头看看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五分,巴不得张局长快走。 
事与愿违,张局长不但没有立即走开,还来了另一个人。 
"爸,怎么去了这么久?里面都等……"一张比普通女孩更白净的脸从张局长后面冒出来。十六七岁的少年,虽然皮肤很白,但幸亏眉目生得好,英气勃勃的,鼻子又高又挺,全没有女孩气。 
张瑞走过来,一见赵亚就住了嘴,眼珠子转起来,对赵亚爸妈甜甜叫:"赵叔叔好,阿姨好。" 
"好,好,瑞瑞真有礼貌。"赵亚爸妈反应热烈。赵亚妈妈拉拉赵亚的袖子,热情地说:"亚亚,瑞瑞来了,快打招呼。" 
赵亚一见张瑞出现就把头转到另一边去。现在被妈妈一抓,只好把头重新转回来,尽量不那么冷淡地说了声:"HI。"又朝妈妈说:"妈,我饿了。" 
"这孩子,见了同学一点热情都没有。"赵亚妈妈数落一句。 
倒是张局长比较识趣:"只顾聊天,打搅你们吃饭了。老赵,你们快坐下吃,菜都凉了。" 
"局长一起来,我们再多点两个菜。" 
"不,不。"张局长露出为难的样子:"下次好不好?老赵,我里面房间里还有客人。你看我,出来一趟洗手间正巧碰到你,居然就聊得什么都忘了。" 
赵亚爸爸想里面多数是请局长吃饭的工程承包商,点了点头,诚恳地约定说:"下次一定要赏脸。" 
"一定一定。" 
听到厌烦的局面快结束,赵亚一直憋气的胸口这才稍微放松一点,正高兴张瑞要走开,示威性地看张瑞一眼,却发现张瑞在转眼珠。 
赵亚心里咯噔一下。 
张瑞一转眼珠,准又有坏主意。 
果然,张瑞开口:"里面吵死了,你们说东西我又不懂。爸,我不进去,就在这里和赵叔叔他们一起吃。" 
张局长刚要摇头:"你这孩子……" 
"好!好!"赵亚妈妈首先表示欢迎,拉过张瑞,又按着张瑞的肩膀让他坐下,像生怕他走了似的:"还是瑞瑞最乖,来,你坐在亚亚旁边。以后还是同学,多交流交流学习经验。亚亚不会的地方多,你教教他。" 
张瑞笑:"亚亚比我聪明,他教我才对。"这笑容到了赵亚眼里,就跟狐狸的笑容差不多。 
赵亚暗中咬牙:明明才十六岁,怎么就这么狡猾?当着妈妈的面好象是亲密同学,回了学校整天和他过不去。哼,狐狸的儿子也是狐狸! 
赵亚妈妈高兴地对赵亚爸爸说:"你瞧人家瑞瑞多会说话,没有人不喜欢的。我们亚亚像你,一点也不会说话。"说完夹了好几筷子菜到张瑞碗里。 
 
第四章 
十六岁的友谊成长得如他们的身体一样快,继徒颜共享了他的模型后,赵亚也把自己多年积攒的兵器杂志共享了。原来他们都喜欢精致锋利的小刀多于喜欢现代武器,这个相同的爱好让他们更亲密几分。 
今天一早,赵亚就打算离开了。带徒颜去体育中心一趟,那里可以游泳,还可以溜冰,如果累了,就请徒颜在附近的麦当劳吃一顿。 
"要是碰上我的同学租了场子打网球,我们也可以凑一份。哎,你会打网球吧。" 
"不会,你教我。" 
赵亚看着徒颜似笑非笑的表情,怀疑地说:"我看你会的,想隐藏实力?" 
徒颜傻傻地笑了笑,算是承认。 
正要拉着徒颜出门,刚好碰到妈妈和若琳阿姨买早点回来。赵亚妈妈问:"去哪?" 
"去体育中心。" 
"去什么体育中心。"赵亚妈妈拦住说:"就知道你会忘,今天是瑞瑞生日,你答应去他家。" 
赵亚叫屈地说:"我哪里答应了?" 
"反正你得去。"妈妈瞅赵亚一眼,对徒颜慈爱地笑着:"阿姨今天带你去买两件衣服。" 
若琳说:"嘿,你还怕他没有衣服穿?不要。" 
"我的心意嘛。"赵亚妈妈拉起徒颜的手:"从小看你出生,还没有给你买过什么东西。" 
"不用了,阿姨,我衣服很多。" 
"妈……"赵亚在门口站了半天:"让我去体育中心吧,我都和徒颜约好了。" 
"不行,你给我去瑞瑞那儿。"赵亚妈妈催他:"快去,不许迟到。"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准备了礼物没有?" 
赵亚鼻子一皱,把头低下。 
"瑞瑞是谁?"徒颜问。 
赵亚说:"不是谁。" 
赵亚妈妈说:"是亚亚的同学,一起考上执信了。他今天生日,请亚亚参加生日聚会。" 
"哦,是同学。"徒颜对赵亚说:"那你去吧,我们明天去体育中心。" 
赵亚料不到徒颜一点都不帮他,脸上像蒙了一层黑纸似的,连声音也沉了下去:"明天我不去。"粗鲁地弯腰穿鞋,把鞋子在地板上踩得一阵乱响。 
"亚亚,你给瑞瑞准备了礼物没有?"妈妈还在问。 
"准备什么礼物?去坐一会儿不就得了?"赵亚闷着头说。 
"你以为你还小啊?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赵亚妈妈转头对若琳叨咕:"你说这孩子以后出去工作可怎么好?" 
若琳说:"慢慢就会了,不用急。" 
赵亚妈妈拉住赵亚:"等等,带点礼物给瑞瑞。" 
"我没有礼物。"赵亚不高兴地说。徒颜站在一旁看他,他横了徒颜一眼,把头转到一边,不让徒颜看他的脸。 
"没有礼物不行,你去人家家里,吃人家的蛋糕,怎么好空手去?" 
赵亚几乎想大叫起来,忍着气悻悻说:"我不吃他的蛋糕。" 
赵亚妈妈没了耐心,也虎起脸:"你给我站着。"转身进房,半天拎了一个包装袋出来:"这个当你的礼物,给瑞瑞送去。" 
是一个礼盒,外面写着补血益脑,学生专用营养糖浆。 
赵亚眉头直皱:"我不要,这多土。" 
"你给我拿着!"赵亚妈妈发火了。 
徒颜不安地看着赵亚,想说话。若琳开口:"娟子,别这么吼孩子,有话好说。" 
"你看他多可恶。" 
赵亚局促地低头,在徒颜面前挨骂让他心里特别难受,他几乎不敢看徒颜的脸色,躲避着徒颜的目光,忽然又想:我为什么要躲,都是他不好,他开口求妈妈,妈妈一定让我们去体育中心,于是怒气找到出口,抬头狠狠瞪了徒颜一眼。 
徒颜被赵亚一瞪,顿时大叫不好,又觉得自己无辜。他走前一步,对赵亚妈妈小声地说:"阿姨,我很想去体育中心……" 
哪料赵亚仿佛被针戳了一下,猛然冲前两步,夺过妈妈手里的礼盒,低头就出了门。 
"亚亚!"徒颜想追,被赵亚妈妈拉住。 
"别管他,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赵亚妈妈沈着脸数落赵亚,又对徒颜赞赏地笑起来:"什么时候亚亚像你一样懂事,阿姨就放心了。" 
徒颜压根没有把表扬听进去,他看着赵亚背影消失的方向,心好象空了好一会,不由后悔:我该早点表态。不知为何把第一天晚上和赵亚睡的事忆了起来,猛地一震:哎呀,他这么不想去,难道在学校里欺负他的就是那个同学?于是更加难受,坐立不安。 
 
"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张瑞拆开赵亚送过来的营养糖浆,开了封口,递给赵亚一支:"糖浆当蛋糕。" 
"神经。"赵亚小声地说。 
"我们家没人喝营养糖浆,你不喝,我开学典礼时拿去学校请新同学喝吧。就和大家说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请同学们一起分享。" 
他说到一半,赵亚的脸就黑下来了。赵亚捏着拳头,又找不到一拳打过去的理由,站在门口一丝表情也没有。张瑞笃定地把营养糖浆递到赵亚面前,等赵亚去接。 
赵亚还是接了,把糖浆往嘴里一吸:"行了。" 
"还有。"张瑞又递他一支。 
赵亚这次不犹豫了,冷冷接过来,又一吸。一来一往,斗气似的把半个礼盒的糖浆喝掉,赵亚还想继续,结果速度过快,呛得咳嗽。 
张瑞趁机按他坐下,倒上一杯热茶。 
"喝点茶。那么腻,亏你一下吃半盒。" 
赵亚整个嗓子都发腻,接过茶喝了半口。张瑞坐在他旁边,认真地说:"亚亚,不如我们以茶当酒,结拜吧。" 
赵亚一口茶吞不下去,噗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第六章 
逃也似地从张瑞家出来,赵亚踌躇半天,还是决定回家。 
进门的时候怕撞着妈妈,悄悄用钥匙开了大门,蹑手蹑脚地往自己房间里钻。经过妈妈房间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徒颜怎么想?"赵亚妈妈原来并没有带徒颜上街。 
赵亚停住,站在门边。 
"我想,他大概舍不得我?" 
"舍不得?"赵亚妈妈问:"要是他舍得呢?" 
若琳有点犹豫,声音里掺了点不安:"现在的孩子比大人还有主见……" 
赵亚妈妈重重哼了一声,似乎对谁有极大的不满,然后又叹气:"你一辈子就吃这人的亏,真是前世欠下的?骗了你,让你帮他生下儿子,他倒好,自己出国去了,还在外头娶了老婆。你忘记当年怎么受人白眼,日子怎么难熬?" 
赵亚吃了一惊,靠在门上,贴上耳朵。 
里面的话更清晰了。 
"我怎么忘得了。我这辈子是绝不会原谅他的。" 
"原谅?要是我们老赵敢这么对我,我拿刀砍了他!"赵亚妈妈又哼一声:"现在那边的儿子死了,他就想起你们来了?我告诉你,他想的不是你,是徒颜。你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人,他谢谢也不说一声就想弄走。" 
"我也知道。娟子,你说的对。我一辈子要强,却尽吃他的亏。不说我,就徒颜,为了没有爸爸,从小受了多少人欺负。你看那孩子现在的性子,都是磨出来的。"若琳幽幽叹气。 
"那你说,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 
赵亚正想听下去,忽看见面前一闪,徒颜从前面房里探出头,瞧见赵亚,脸上喜色掠过。赵亚向他摇手,要他不要说话,忙走过去,拉着徒颜进房。 
"偷听什么呢?" 
"没什么。"早上的疙瘩似乎被刚才的话一下子冲得无影无踪,赵亚见徒颜笑得发白的牙齿,心里直内疚,补偿似地说:"还去不去体育中心?现在时间早,赶得及。" 
徒颜盯着赵亚瞧,放心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早上生我气了。" 
"没有的事。" 
"那个张瑞,是不是很难对付?" 
赵亚皱眉:"算我求你,少提这人好不好?妈妈嘴里老拿我们俩比,你也来提。" 
两人都怕自己妈妈唠叨,换了运动服,蹑手蹑脚出去。屏住呼吸平安出了大门,仿佛地下党员千辛万苦到了根据地,对看一眼,哈哈笑起来。 
整个下午,赵亚玩归玩,注意力总是不大集中,神色间像在想什么,目光偶尔往徒颜脸上转。 
徒颜买来两瓶汽水,一瓶给赵亚,一瓶往自己嘴里灌。 
赵亚被妈妈教训多了,规矩挺多,拿了吸管低头慢慢吸,抬头问徒颜:"你怎么那么多的国外模型?" 
"人家送的。" 
"那些东西都挺贵。" 
"嗯。" 
赵亚瞅徒颜一眼,又低头喝汽水。 
徒颜喝得快,咕噜咕噜倒似的把汽水都灌下喉咙,去水龙头捧水洗一把脸,回来的时候耳朵旁边的头发都湿了。他忽然问:"你今天在房外偷听到我爸的事了吧?" 
 
赵亚吃惊地摇头:"没有。" 
"还瞒我。"徒颜夸张地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可以瞒我,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赵亚还是摇头,不自在地坐着。 
徒颜倒觉得他这样子傻呆呆的着实可爱,忍不住想笑,刚一咧嘴,一个想法忽然像肥皂泡一样在脑中无声地迸破,他便收回准备淌泻的笑容,换上一副落寞的表情,沉重地坐在赵亚身边,低头不语。 
赵亚看徒颜沉着脸不作声,紧张起来,放下汽水瓶,弯腰从下看徒颜的脸。 
"徒颜,你怎么了?" 
徒颜的眼睛亮亮的,不看赵亚,只盯着地面,用脚无聊地踢地下的石子。 
"喂喂,你抬头。"赵亚发起急来:"你笑一个,笑一个给我看。"他不会安慰人,只知道不断弯腰看徒颜的眼睛有没有湿。 
如果湿了,可就大事情了。 
徒颜的头越垂越下,赵亚弯腰一次比一次低,几乎疼起来。可徒颜还是不说话,闷闷地像锯了嘴的葫芦。 
"你说话啊。"赵亚发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真的。" 
他懊悔极了,懊悔早上不该瞪徒颜,不该偷听妈妈说话,最糟糕的是故意用模型的话题试探徒颜。他所有龌龊八卦的心思都被徒颜猜出来了。 
徒颜抬头看看赵亚。赵亚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汽水只喝了一半,搁在石凳上,已经不冰了。徒颜本来早想好了,到时机,说一声"我冷,你是兄弟就抱我一下",赵亚傻兮兮的,肯定会非常可爱地扑上来。 
可这会看见赵亚着急的模样,徒颜倒说不出口了,赵亚清澈的眼睛叫他痛恨起自己的猥琐来。 
赵亚这边正内疚,搓着手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道歉,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徒颜忽然摇头:"不对,是我不好。我道歉,我给你道歉。" 
赵亚愣住,半晌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受激过度了?" 
徒颜站起来:"我是坏人,但我不告诉你我有多坏。"他朝天长长舒了口气,转头看着还在懵懂的赵亚,笑了起来:"玩了一天,妈妈该找我们了,回家吧。"扯着赵亚往车站跑去。 
两人回家,碰上妈妈们,都被数落了一顿,骂着说出去怎么不说一声。 
赵亚妈妈又问赵亚今天去张瑞家的情况,赵亚回答:"没什么好说的。"立即把话题转到体育中心去了,却没有提起那个小插曲。 
晚上,赵亚格外留意徒颜。 
徒颜洗脸,他跟着去;徒颜去装饭,他也跟着去,像生怕徒颜会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偷偷哭似的。徒颜洗澡,他就在客厅里瞎转悠,问爸爸:"徒颜要想从华附转到执信,能成吗?" 
赵亚爸爸低头想了想:"要有关系和钱才行。" 
若琳开玩笑说:"你们真想同校,牺牲一下,都转到下一级的区重点去,肯定能成。" 
"对啊!"赵亚连连点头。 
被妈妈在后脑上扇了一下,斥道:"你这孩子又疯了,好好的省重点不上,去上区重点。你肯,人家徒颜也不肯呢。" 
刚巧徒颜洗澡出来,接口说:"我肯啊。只要亚亚肯,我就肯。" 
赵亚大为高兴,朝徒颜挤眼。 
大人们只当他们说笑,都看电视去了。 
日子快快溜走,徒颜在赵亚家住了整整满一个月的时候,开学典礼到了。 
赵亚讨厌开学。 
开学就要见到张瑞,而且他准拿自己送的营养糖浆开玩笑。 
而且,开学住校,要和徒颜分开了。 
一个月,他和徒颜越来越亲密。 
两人抢东西的时候也不少,早上抢刷牙的排队名次,中午抢着把菜里最好的一块红烧肉夹给自己或者对方的妈妈,晚上抢电视机的控制权,到了深夜,居然还抢空调被子,常常要赵亚爸爸在外面敲门:"你们怎么还不睡?里面在打架啊?" 
有鉴于此,赵亚妈妈特意为他们多买了床空调被。他们偏偏不用,塞在衣柜里,每天晚上照抢不误。 
至于新买的兵器杂志等等,更是你争我夺,不亦乐乎。 
到现在要分开,两人都难过起来。开学典礼前一天,两人都变了谦谦君子,刷牙相互礼让,吃饭时谁也不愿意先动筷子,电视他们也不看了,坐在客厅里发愣。 
 
赵亚妈妈说:"好,好,平日欺负徒颜,现在后悔了吧?人家要住校去了,你也给我住校去,看谁能像徒颜一样忍你。" 
赵亚的衣服是妈妈收拾的,徒颜在旁边默默站着,偶尔拿起一样东西递过来:"阿姨,这个亚亚要用的。" 
轮到徒颜自己收拾衣服,赵亚站在一旁,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半夜里,赵亚也不盖被子,缩在床角里不动。 
徒颜把空调被盖他身上:"半夜会冷。" 
赵亚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睁开眼睛时就会天亮,天亮就开学典礼,认识新同学后,徒颜也不算什么了。 
可睁开眼睛一看,天还是黑漆漆的。 
徒颜在身边问:"你还没有睡吧?" 
赵亚挫败地摇摇头。 
"我天天来看你。"徒颜叹口气,在被子下轻轻握住赵亚的手。 
赵亚开始还忍得住,手上一暖,就再也搁不住眼泪了,脸上顿时湿了一片。他怕徒颜笑话,背对着徒颜动也不动,拼命眨眼睛,想把眼泪全部眨掉。 
第二天起来,发现徒颜居然和自己一样,都成了红彤彤的兔子眼睛。 
赵亚妈妈见了,说:"怎么?真的哭了一晚上?亏你们两个男孩子,怎么也爱哭?" 
若琳说:"娟子,你别这么说他们。他们都小,要分开自然心里难过。你那时候和我分开还不是眼泪哗啦啦往下淌?" 
吃完早饭,赵亚磨磨蹭蹭半天才肯背起行李出门。徒颜和他一起出门,到了汽车站,都没有说话。 
要坐的车过了两辆,赵亚还在眨巴眨巴眼睛。第三辆汽车来了,徒颜只好催促他上车。赵亚眨着眼睛,磨磨蹭蹭地,终于上去了。 
赵亚运气不好,在校门口就碰到张瑞。 
张瑞刚从小轿车上下来,精神奕奕,后面跟着张局长的司机,帮张瑞提行李。 
"亚亚,就知道会碰上你。"张瑞朝赵亚招手。 
赵亚自叹倒霉,脚步加快,张瑞簌地挡在他前面。 
"咦?"听见张瑞这语调,赵亚就知道要糟。果然,张瑞盯着他红肿的眼睛看,研究半天:"你哭了,你昨晚哭了一晚上是不是?眼睛都红了。" 
赵亚瞪他:"你才哭呢。" 
"你不敢住校,怕人欺负你?"张瑞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用不着你。"赵亚提着行李绕过张瑞,快步朝报到处走。 
张瑞在后面盯着赵亚看,转头问司机:"我新订的模型,全部都拿来了吧?" 
"都拿来了,车后面还有一箱。" 
"嗯。"张瑞笑起来:"亚亚最喜欢模型。" 
第七章 
开学典礼下午才开始,上午签到,然后被学长领去教室看看,赵亚赶紧看讲台上的同学名单,张瑞就在最前面。赵亚叹气,知道又要和他一个班。 
接到宿舍的钥匙,赵亚拿着行李去宿舍,发现其它室友早到了。 
各人自我介绍,从一号床到六号床,分别是陈绍、张明、黄修、徐金保、赵亚、张瑞。 
张瑞笑着拍赵亚的肩膀:"怎么样,我说我们缘分天定,连床也是同一张。我上你下,以后你要是再哭,我可以半夜下来哄你。" 
赵亚闷红了脸:"你别胡说八道。"低头收拾东西。 
张瑞最喜欢和人打交道,和宿舍里的新同学一一打了招呼,问了许多问题,几乎把旁人底细都打听清楚了,才开始捡东西。 
他衣服本来就多,还带了两大箱的模型。放好衣服,模型已经没有地方摆了。张瑞问赵亚:"我的模型放你柜里好不好?我这没位置了。" 
赵亚反射性摇头,张瑞嘿嘿笑着说:"营养糖浆,营养糖浆……" 
赵亚脸又挣红了,同学们看着他都觉得奇怪,徐金保问:"什么营养糖浆?你们还说暗号啊?" 
张明说:"人家是老同学,当然熟。" 
张瑞已经大模大样把模型全放在赵亚柜子里了。 
赵亚看他的模型,都是新的,连包装都没有拆,款式全偏贵偏少,睁大眼睛问:"这全是你的?" 
"对。"张瑞说:"你玩不玩?" 
赵亚转头:"我家也有。" 
下午的开学典礼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过了开学典礼,各人回教室见班主任。高一(一)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头发白了一半,但很健谈,同学们都挺喜欢她,姓徐。 
 
徐老师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名,点到张瑞,朝张瑞看一眼,点点头,点到赵亚,也朝赵亚点点头,眼镜下的眼珠子犀利得很。 
点完名后,徐老师又叫张瑞到讲台上来,对下面的同学说:"张瑞是我们这个班中考成绩最高的,我们班的临时班长,就选张瑞,好不好?" 
同学们都不熟悉,无可无不可,见张瑞长的模样好,刚才进来的时候和大家有说有笑,应该挺好相处,都兴致高昂地鼓掌:"好!" 
"临时班长只担任一个月,一个月后,等大家都熟悉了,我们会再来一次公正的选举。"徐老师倡导新式教学作风,笑着对张瑞说:"你是班长,可以组建自己的内阁,除了各科的科代表由各科老师自己选外,其它的班干部都由你任命。" 
张瑞爽快地点头:"好啊。" 
他边说,目光就转到赵亚身上来。赵亚连叫不妙,果然,张瑞第一个就指着赵亚:"我选赵亚当副班长。" 
众人目光随着张瑞的指头都转到赵亚身上,又一起鼓掌:"好!" 
赵亚初中已经被迫当了张瑞三年副手,这次再也不肯吃这种苦头,刚想站起来反对。徐老师开口说:"好啊,赵亚和你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吧?他是我们这个班中考成绩的第二名。赵亚,来,站到讲台上来。" 
大家又拼命鼓掌,有女孩在下面交头接耳:"我们两个班长都是帅哥。" 
赵亚还没有开口就被徐老师"温柔而坚定"地抓上讲台,上了讲台,他就反对不了了,只好苦笑对着大家点头。张瑞在他耳边说:"我不错吧?有好事总忘不了你。" 
赵亚气愤地瞅他一眼。 
张瑞看惯了赵亚的黑脸,一点也不在意,高高兴兴点了其它的班干部,算组成了自己的内阁。第一次班会就这样结束了。 
高中生活正式开始。如果没有张瑞,一切都挺好的。老师是特级教师,同学们水平都挺高,能考上这里,怎么说差不到哪去。 
执信是百年名校,校园里的建筑古色古香。赵亚喜欢这里的老树,还有铺了青苔的台阶。第一个星期是军训,这是高中统一进行的项目,一个星期内,天天早睡早起,参加军事训练,不许回家,也不许出校门,以训练学生的纪律性。 
军事训练是很苦的事,晒太阳,站着、坐着、走路,每样事都要把腰板挺直,用足力气地喊口号,有时候还有淋雨。 
张瑞家里虽然有钱,但他似乎也能吃点苦,大家都叫苦叫累,偏他整天笑嘻嘻的,休息时说笑话,劝教官讲讲故事,好把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拖长到二十分钟。因为这一点,就赢得许多同学的仰慕。 
训练时,张瑞站赵亚旁边,每看见赵亚脸色发白,或者身子晃一下,他就立即履行班长职责,正儿八经举手报告:"报告教官,赵亚同学不舒服。" 
赵亚说:"没有,我没有事。" 
"有的,他刚刚差点摔倒,快中暑了。"张瑞严肃地举出事实:"他以前就经常中暑,连做早操也试过中暑。"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赵亚身上,有人还从后面伸手扶他。 
赵亚感觉丢脸,恨得咬牙,脸色更加苍白,仿佛为张瑞的话作证似的。教官也怕把学生累昏了,连忙指示:"班长扶同学去休息一下,其它同学继续训练。" 
"我还可以继续……"赵亚没有说完,就被张瑞强行扶着离开队伍。 
张瑞一边朝医务室走,一边得意洋洋地请功:"我厉害吧?又让你少吃一次苦头。" 
"我没中暑,你才中暑呢!你放开我!" 
张瑞力气大,一点也不怕张亚闹别扭,哄着说:"你没中暑,当我中暑好不好?你就让我借借你的光休息一下吧,我也快被太阳晒昏了。" 
这样的事情多了,同学们都知道赵亚身体不好,也知道张瑞和赵亚是好朋友,连教官每天早上集合,看见赵亚,都要问一声:"你今天身体还可以吧?觉得晕吗?" 
学校校报的小记者正苦于没有题材,听说这事,偷偷拍下张瑞搀扶赵亚的照片,用"好人好事在执信"做了标题。张瑞又为高一(一)争了光,把徐老师乐得不断夸口。徐老师高兴之余,也把赵亚夸了一遍,说赵亚不怕吃苦,身体不好也坚持参加训练。 
 
赵亚听在耳里,只觉句句都是讽刺,又说不出话,只好闷着。 
好不容易为期一周的军训结束,学生终于可以第一次出校门。赵亚把平时没有洗的衣服装了一包,打算回家扔洗衣机里。出门时,一辆小汽车在面前"咯"一声刹住,张瑞的脸从窗里露出来:"亚亚,一起回家,上车吧。" 
"不用了。我喜欢坐公共汽车。"赵亚转身,仿佛怕张瑞追上来似的往车站跑。 
可回家的人太多了,一趟汽车过来,大家乱哄哄往上挤,逃难似的。赵亚拿着大包衣服,又不会挤,根本上不去。 
过了两趟车,人渐渐少了,赵亚想再下一趟应该可以上去了。可等了整整半个小时,竟连车的影子都看不到。 
赵亚暗骂公共汽车公司没有时间规划,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忽然"叭叭"两声。赵亚转头,发现那小汽车居然到了身后,张瑞还是从窗里探出脸,笑嘻嘻说:"你上来吧,还不死心?" 
赵亚脸上红一块青一块,觉得丢脸的事都被张瑞看去了。上车不好,继续等不好,走路回去又不现实,他咬咬牙,打算奢侈点叫出租车回去,正要招手,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他又回头,看见小汽车旁停了一辆崭新的单车,有人向他招手,居然是徒颜。 
赵亚一阵惊喜,眼睛亮起来,浑身暖烘烘的,立即冲到徒颜面前:"啊!啊……你买了新车?你……你军训也完了?" 
徒颜黑了不少,看起来越发结实,一笑,又露出让赵亚亲切的白牙齿:"我们学校一样的,都是今天结束军训。我回去不见你,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看看,我新买的自行车,敢不敢坐我后面?" 
"怎么不敢?"赵亚往后座上一跳,刚巧见到张瑞从车窗露出的脸。 
那脸黑沉沉一片,目光全不是往常的颜色,让赵亚有点胆战心惊。可徒颜就在这里,他也不怕张瑞,对张瑞得意地招招手,只听见铃声一响,风扑到脸上,徒颜载着他就上了路。 
回到家,赵亚妈妈和若琳都大惊小怪,围着赵亚直说瘦了,学校太不人道,刚进去就折磨学生。对于徒颜,两位妈妈和赵亚爸爸倒众口一词,说徒颜看起来精神多了,腰板也比往常直。 
家里饭菜下足了本钱,在厨房里已经香得捣腾人的胃。徒颜和赵亚大吃一顿,洗澡进了房才得空好好说会话。 
徒颜问:"那个小汽车是谁?" 
"小汽车?哈,亏你脑筋快,才见一面就给人起外号。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小汽车?" 
"就是那个张瑞?" 
"嗯。" 
徒颜低头不做声,后来说:"我还以为多可怕,原来白白净净的,样子挺斯文。" 
"斯文?"赵亚说:"等你有机会就认识了,他是白脸笑嘻嘻狐狸,特可怕。不过,现在我给他换名字,叫他小汽车。呵呵。" 
两人开了空调,都钻到空调被里,说这个星期的军训,比较谁的教官厉害,比较谁的学校大。 
说到半路,徒颜忽然问:"你有没有收到情书?" 
"你呢?" 
"我有。"徒颜说:"你要有,我们就交换来看看。" 
赵亚想了想,迟疑着说:"这样不好,就算不喜欢,也不要这样不尊重人家女生。" 
徒颜本来是开玩笑的,脸色一变:"你真的有?" 
赵亚忽然有上当的感觉:"你哄我?" 
两人都住了嘴,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塞了一块海棉似的,还不断地吸水,慢慢把心堵得像要透不过气来。 
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好没意思。 
隔了良久,各自转身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回校,赵亚和徒颜起了床,漱口洗脸,都没怎么说话。 
若琳问:"你们怎么了?不会一见面就吵架吧?" 
徒颜勉强笑笑:"没有。" 
赵亚无味地吃着早餐,一声也不吭。看见徒颜背起书包出门,心乱跳起来,酸酸疼疼的,想叫住他,又开不了口。 
徒颜出了门,赵亚像死了心,低头拼命喝粥。若琳担心地瞅着他,只有赵亚妈妈没事般的笑:"还是妈妈做的粥好吧?学校里的伙食怎么比得上?" 
门忽然"咦呀"一声又被推开了,赵亚抬头一看,徒颜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要不要我骑车带你?"徒颜问。 
赵亚的脸顿时生动,从桌子旁跳起来,脚下生风地跑进房,取了书包,霍霍跑出来,跟着徒颜就跑。 
若琳追着他们俩的背影,伸直了脖子。赵亚妈妈说:"不碍事,他们是天生的兄弟。" 
将赵亚送到执信门口,上课时间已经快到了。徒颜来不及说什么,对赵亚招招手,上车就蹬。赵亚目送他,怅怅走进学校。 
眼前忽然一黑,赵亚抬头,发现张瑞挡在路上。张瑞仿佛是跑着来上课的,白净的脸上红中带黑,嘴角流露出一丝兴师问罪的刻薄,双手环着胸前。赵亚心猛然一跳,不知为何,竟有点害怕起来??
 
赵亚听了,回头看徒颜。 
徒颜低着头,月光迷迷朦朦,照不清他的脸。 
"我不懂。"赵亚懵懂地问:"你再说一遍。" 
"不懂就算了,我也没说什么。" 徒颜慢吞吞说。 
赵亚心里出现了什么,像肥皂水被人放进吸管拼命往里面吹气,许多泡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又一个个破灭,飞溅的残水滴在心上,到处都湿漉漉的。可在这中间,一种早就模模糊糊感觉到的东西快要被揭穿了,他又不免憧憬着,夹杂点害怕,夹杂点期待。 
可徒颜没有再说什么,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赵亚,明白告诉赵亚他不会再暗示什么了。 
微风过来捣乱,从领口钻进去,在肌肤上嬉戏,明明是秋老虎的天气,赵亚竟打了个冷战。徒颜问:"你冷?"[shuang4] 
赵亚点头:"嗯。" 
"我们去吃点东西。" 
赵亚摇头:"我不饿。" 
徒颜小心翼翼地说:"那……在我身上靠靠?"他看着赵亚,小虎般的眼睛透出恳求又不敢恳求的可怜来。 
赵亚看看他,乌溜溜的眼睛,像出生后刚刚知道世界上有危险的小鹿一样,他轻轻"嗯"一声,同样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挪过来,和徒颜背靠背。 
夜晚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过来,空气中掠过路人的笑声、汽车的喇叭声、还有许多说不出但又熟悉的声音。赵亚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发现秋天果然快来了,晚风凉凉的,吸到肺里,溜溜打个转,清爽透顶。徒颜的背又宽又暖,硬邦邦的。 
他想徒颜再说点暧昧的话,又怕他说出来,心脏不争气地怦怦跳着,速度还是往常那样快,跳的声音却大了许多,低头就可以听见。 
他怕徒颜看表,怕徒颜动弹,怕徒颜说"我们回去吧。" 
但徒颜没有看表,没有动弹,什么话也没说。徒颜好象已经睡了,紧紧靠着赵亚的背,甜甜地睡了。 
回到执信的时候,赵亚的意识还像在云端里飘着,他缓缓走进学校,缓缓走过学长们特意关照的小道,不大清醒地躲过宿舍老大爷的窗户,缓缓上了楼,恍恍惚惚把钥匙插进门锁。 
手往右一扭,扭不动,门打不开。这仿佛一记棒子,把他敲醒了。 
哦,宿舍晚上睡觉会关内锁。他今天出门时太高兴了,竟忘记招呼谁帮他留门。 
这可糟糕了,赵亚左右张望。楼上静悄悄的,夜已经深了,所有的窗户都是黑的,树梢中透来远远的路灯的光芒。 
不能敲门,敲门是叫不醒那群睡死了的室友的。何况这个万籁俱静的时候敲门,极可能引来老大爷注意。 
总不能刚进校就被记过。 
赵亚为难地站在门口。徒颜大概这会儿也正为难吧? 
这个时候,门里面忽然喀嚓一声,似乎内锁已经开了。赵亚惊喜起来,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 
还站着发呆,门被打开了,张瑞站在门口:"回来了?" 
赵亚发觉他的好运气顿时不见了。 
他板起脸看看张瑞,决定什么话也不说,尽量毫不心虚地往宿舍里走,手上忽然一紧,已经被张瑞把手腕抓住了。 
"放手。"赵亚压低嗓子。 
"去哪了?" 
"不干你事。" 
手上蓦然发紧,赵亚疼得蹙眉。 
张瑞的嗓子发涩:"到底去哪了?" 
"我警告你,你给我立即放手,不然我不客气了。" 
张瑞冷笑,肩膀一动,把赵亚扯出走廊。 
"你想干嘛?" 
"我看看。"张瑞抓住赵亚的下巴,抬起来,黑森森的眼睛仔细盯着他的唇。 
"有什么好看的?你走开!" 
夜深了,不会有人出走廊,赵亚也不会真敢大声叫。张瑞慢慢打量够了,没有看到会让他冒火的东西,才把手环起来,不徐不疾地问:"他没吻你?" 
赵亚顿时呆住了。 
像雷劈到头顶,震得他动弹不得。糟糕,张瑞什么都知道了! 
他浑身冷飕飕的,忍不住发抖,惊惶地瞪着张瑞,如同等待判刑的罪犯。 
张瑞笑着问:"还是你的兄弟不懂接吻?" 
赵亚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严肃地对张瑞说:"你不要乱讲。" 
张瑞冷笑着,缓缓压迫过来,低声问:"我教你好不好?" 
 
徒颜很久没有打电话过来,赵亚一天天数时间。他也不敢打电话给徒颜。 
打电话也是犯罪。 
渐渐的,沉默和忧郁越来越成为赵亚的代名词。整个高中部都知道高一(一)的副班长赵亚有着诗人的气质。不少女孩在路上偷偷看他,赞叹他落寞的背影和孤单的叹气。 
他的抽屉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小东西。信、钥匙环,有时候是一条包装漂亮的外国巧克力。 
张瑞说:"你被人倒追了。" 
赵亚默默把东西扫成一堆,放在一个盒子里。他想起徒颜曾经说要和他交换女孩子写的情书,原来徒颜在嫉妒。 
同性恋,赵亚现在对这个词很敏感。他害怕极了,希望可以采取措施证明一下自己正常。 
可该怎么做呢?赵亚不清楚。他努力地想,徒然地孤军奋战。他渴望有人可以教教他,可他不敢问爸爸妈妈,更不敢问徒颜,同学们都很好,可惜没有知心的。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应该问张瑞。 
张瑞虽然一定会说点难听话,但张亚冥冥中觉得张瑞一定会给他正确的建议。 
"我是不是该交个女朋友?" 
张瑞听到赵亚的问题,有片刻整个人发硬。片刻后,张瑞的嘴角微微抽搐:"你要交女朋友?" 
赵亚问:"不好?" 
"好。"张瑞冷冰冰地说:"你该多交几个,那样对你最好。" 
赵亚点点头,他没有注意张瑞的眼神。他当真了。 
于是赵亚开始和女孩一起出现,有时候一起复习,一起打饭,在学校的老树下一起看书。女孩有许多优点,女孩喜欢说话,喜欢让人无法集中精神,这正是赵亚所要的。和女孩在一起,就不用不断思考,因为他总要照顾女孩这样或者那样的要求。 
所有和他交往的女孩都很喜欢赵亚。赵亚是个绅士,温柔、礼貌、斯文、从不会不耐烦。 
张瑞冷冷的目光总会从不经意的方向射来,赵亚偶尔会被他的眼神弄得忐忑不安。 
默默积聚的能源总有一日会形成爆发。 
爆发的那天天气晴朗,赵亚约了(三)班的冯艳艳一起看书。他们晚饭吃得早,天还亮着,远处一道红火的晚霞摆出动人姿态。 
赵亚约了冯艳艳,两人拿着书包去教室,经过仍然热闹的足球场,忽然一个沾了水的球飞过来,撞在冯艳艳新买的白裙子上。 
顿时,白裙上多了一个图案分明的足球,如此鲜明的痕迹,倒像冯艳艳在屁股上刻意弄出点新鲜花样。 
"我的裙子!"冯艳艳扭头往下一看,已经哭了起来。屁股很疼,裙子又没有了,最主要是丢了脸。 
痕迹在少女禁地上,赵亚不敢伸手帮忙拍灰尘,有点束手无策,往球场那边喊:"你们谁这么不小心?把人家裙子弄脏了。" 
他喊了一句就立即住了嘴。张瑞穿著球服从球场钻出来,大步走到赵亚面前。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张瑞不看赵亚,对抹眼泪的冯艳艳笑嘻嘻:"我陪你一条新裙子好不好?不要哭了,漂亮女孩一哭就成大花猫。"他边说,边把手上一件衬衣围在冯艳艳腰上,刚好可以挡住屁股上的球印。 
(三)班另一个和冯艳艳同宿舍的女生刚好经过,看见冯艳艳哭,忙跑上来问:"艳艳怎么了?" 
张瑞有笑嘻嘻地带着歉意解释了一遍。 
女孩说:"艳艳,不要哭。我们先去换裙子。"对张瑞说:"你记得要赔新裙子哦。"拉着止住眼泪的艳艳匆匆回宿舍去了。 
赵亚站在原地:"你故意的。" 
张瑞"嘿"一声:"我踢球有那么准,早就进国家队了。" 
"你是故意的。" 
"你少冤枉人。" 
"你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我是故意的!"张瑞露出凶相,恶狠狠地瞪着赵亚。赵亚后退一步,张瑞一手就把他的手腕捏得死死的。张瑞咬牙说:"我是故意的又怎么样?你不也是故意的?你故意要我不痛快,故意害我,故意整我,故意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来伤害我。赵亚,你这个该死的……" 
他低声咬牙切齿,眼里露出森光。 
赵亚清澈的眼睛直视他,水波里藏着微澜。 
晚霞换了个姿势,而且身子渐渐变小。球场上还是很热闹,张瑞踢过来的球已经被旁人捡走了。 
 
张瑞盯着他,嘴角一扯,露出平日笑嘻嘻的表情:"不要,又不让我扔,真是十足的赵亚本色。"可神色间冷冽得怕人。 
赵亚站着,半晌没吱声。 
"我要。"他走过去,弯腰从走廊上把模型一件一件捡起来,抱了满怀,慢慢回到宿舍,把东西往书桌上一放。 
张瑞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赵亚不但把东西捡回来,还立即在里面挑了一个最大,他一直最想拥有的KK45BW驱动车,拆了包装,认真地装起来。 
张瑞拖来凳子,坐在赵亚对面,静静地看赵亚装模型。 
时间就这样无声溜走,窗外的喧哗,风掠过的声音,白色的阳光,路上女孩们粉色的裙,都不在了。只有模型,一心一意都在模型上面。 
赵亚的手指灵巧地动着,好象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工程师,在进行最伟大的建设。汗珠从额头渗出来,坠在肌肤上,偶尔触上短短的一丝黑发,便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滴进校服,瞬间化开,再找不到珍珠的影子。 
张瑞痴痴地看着。 
看着赵亚拆开,看着赵亚选零件,看着赵亚用力上螺丝,看着赵亚皱眉。 
看着模型七零八落,看着模型渐渐出了样子,成为一件精巧得令人惊叹的杰作。 
赵亚始终没吭声,他专注地装好模型,仿佛做了一件很应该做的事,看看表,已经快过七点了。他站起来,打算赴约。 
"可以放书柜里吗?"张瑞开口问。 
赵亚看一眼自己的书柜,里面只放了一半的书,模型放里面,确实好看。 
"嗯。"他把模型放进书柜。 
张瑞似乎很满足,站起来,哼着流行曲,把书包帅气地甩到背上,自习去了。 
赵亚出现在体育中心的草地上时,徒颜已经等在那里了。 
自行车倒在一边,他不耐烦地用手拨动车轮,一抬头,看见赵亚远远走过来。 
"亚亚!"徒颜跳起来,兴奋地迎上去:"你来了?呵呵,你怎么才来?" 
他的眼睛放着高兴的光,浑身上下都在表现他的快活。 
"亚亚,亚亚,"徒颜抓住赵亚的手:"我总在猜想你不会来。亚亚……"他拉赵亚在草地上坐下,从大书包里掏出一堆东西。 
"看,我们班上星期集体爬山,照片我都带过来了。"徒颜兴致勃勃地翻相册,指着一张给赵亚看:"这张照得最好。" 
赵亚低头看。徒颜站在山顶上傻笑,拍照的不知是谁,把后面一个"爱护花草,人人有责"的铁牌子也拍了进去,偏偏徒颜手上还举着一棵刚刚挖来的脏兮兮的兰花苗。 
赵亚不由笑起来。 
徒颜见赵亚笑,乐着说:"我就知道你会笑。" 
于是,又从书包里再翻一堆东西。这次却全是一些玩魔术用的小玩意。 
"嘿,你从哪弄来的?" 
"嘻嘻,保密。"徒颜逐样演示起来,说得津津有味。 
每次表演失败,赵亚都会哈哈大笑。笑了几回,赵亚心底的乌云不由全散了。 
把带来的东西全部翻过一遍后,徒颜拍拍手,表示已经没有了,将照片和魔术用具一股脑递给赵亚,双手往后脑勺一放,仰躺在草地上看天,幽幽叹道:"亚亚,我真怕我们就这么结束了。" 
赵亚蓦然止了笑,也叹一声,学徒颜的样子并排躺下。 
凉风习习,路灯的光柔柔的,似乎是光温柔的海洋。 
"这样多好。" 
"如果可以一辈子,那更好。" 
两人的手不觉碰到一块,心都微微一颤,但又不约而同没有往回缩。 
赵亚咬咬牙,动也不动,把手靠在徒颜手上。 
徒颜看着天,幸福地笑了。 
月亮从云层钻出来,星星似乎去了远方,不时眨眨眼睛。 
赵亚说:"我怕你再也不打电话来。" 
"我怕你再也不接我的电话。" 
赵亚笑起来。他翻身,撑着头看徒颜,开始嘻嘻笑,接着呵呵笑,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还笑,你还笑?"徒颜坐起来,抓住赵亚的脚,要脱他的鞋子挠脚心。 
赵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着抵抗。 
"哈,哈!不玩了,停!停!"赵亚喘着气:"什么时候放假就好了。" 
"考试后就放假呗。" 
 
第十二章 
快乐的高一(一)副班长又沈默起来。 
现在的状态比原先更糟,不但忧郁的眉长蹙,连上课有时候也会走神。赵亚总是怔怔看着某样东西,例如桌上的笔,或者树下的一片叶子,若有人在他身后喊一声,他便像被吓了一跳般震一下,迟钝地转过头来。 
他想和徒颜解释,每次站在宿舍老大爷处拿起电话,手心都微微冒汗。不知道该和徒颜说什么,万一越描越黑,那可怎么办? 
而他心里也隐隐有些不满,因为自己并没有确实地做错什么,徒颜为什么不能大方一点。 
说出徒颜的名字,等徒颜来接电话的时候,赵亚的心就会怦怦乱跳起来,不禁胡思乱想。他一时觉得这事自己错了,一时觉得徒颜也有错,患得患失让他更脆弱,手里的话筒便渐渐沉重起来。 
短短的等待像逐渐绷紧的弦,他会忽然畏惧起来,把话筒猛然往下一盖,似乎挡住了从里面传来的噩耗。 
就这样,和徒颜解释的行动功亏一篑。 
有时候也打定主意要和徒颜说清楚,赵亚鼓励自己很多次,并且警告自己这次一定要等徒颜接电话,并且把事情经过都告诉徒颜。可世事往往这么巧,好不容易徒颜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赵亚乱跳的心快蹦出嗓子眼时,张瑞的身影总会从远处闪一闪,似乎正打算回宿舍。赵亚呼吸一顿,会反射性地放下话筒。 
徒颜一连几天接了莫名其妙的电话,不是接的时候挂断,就是说了一个字后挂断。虽然对方一个字也没说,但他已经猜到是谁。 
赵亚的行为让他很迷惑,而且慢慢怀疑起来。难道赵亚打算和他划清界限?那小汽车已经取代了他的地位,赵亚要告诉他,却又不好开口? 
他拼命安慰自己这不可能,负面的情绪却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连他也不敢打电话给赵亚,怕听到可怕的消息。 
两人都有了心结,竟到了互不沟通的地步。 
极其艰难地熬过两个星期,赵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了。 
到家时静悄悄一片,看来大家都有事出去了。赵亚脱了鞋就回房,房间里也是空空的,徒颜显然没有回来。 
他便有点惆怅,不由担心起来。难道就这样完了吗?一想到这,赵亚觉得心仿佛要被绝望的斧头凿成粉末了。他缩在床角默不作声,隔了一会,把徒颜送他的照片拿出来。 
照片上的徒颜还在开心地笑着,手里拿着兰花苗,两手脏兮兮的。两人在一块的快活情景重现在眼前,赵亚微笑起来。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他们是天生要在一起的,看徒颜,第一天晚上来就偷偷瞅赵亚,把心爱的模型送给赵亚。 
这样想着,赵亚隐隐觉察出希望来。 
他开始计划徒颜回来的时候该怎么和解。首先,解释事情经过吧。然后,和徒颜商量以后考大学的事,高中不能在一起,大学一定要考到一块,最好是一个宿舍。 
最后……赵亚的脸泛出点嫩红。最后,要不要让徒颜吻他? 
接吻?赵亚的心更剧烈地跳起来,不是乱糟糟地跳,而是唱着快乐的歌似的。瞧张瑞的意思,似乎没有接吻就不算确定关系。和徒颜这么容易生分,难道是因为没有确定关系? 
赵亚的小脑子不断转着,挖空心思地想。他已经忘了生气,忘了徒颜恐怕不会回来,如同喝了后劲大的陈年老酒,他有点飘了。 
照片上的徒颜笑着,他的笑容有一百种可爱的地方。赵亚越看越爱不释手,仿佛活生生的徒颜就在里面似的。他双手捧着照片,忽然笑着,低头在照片上轻轻吻了。 
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心里澎湃,就像真的在和徒颜接吻一样。赵亚陶醉地闭上眼,再次低头。这次,他深深地吻了下去,全心全意体验和徒颜接吻的感觉。 
太奇妙了,也许和真人接吻也不会这么奇妙。 
赵亚几乎要大叫着把心里的幸福宣扬出来,抬头时,眼角处微微一跳。他转头,满脸的笑容僵硬了。 
若琳站在门口,头发乱乱的,似乎刚刚才从赵亚妈妈的房间睡觉起来。她用不敢置信的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赵亚,仿佛赵亚已不是赵亚,而是被一个鬼占据了躯体的怪物。 
 
赵亚浑身都僵了。 
刺骨的寒流从脚底一路往上爬,簌地钻进心窝。于是手开始发抖,脚开始发抖,唇开始发抖…… 
一切都崩溃了。 
他紧紧攥着照片,希望那张照片从来不曾被若琳阿姨看见。可他知道若琳阿姨看见了,而且看得清楚――上面的人是徒颜。 
时间残忍地静止了,停顿时凸现无声下恐怖的撕裂、翻腾、尖叫。 
就在赵亚几乎被若琳的目光逼疯的当口,若琳仿佛也忍受不住似的猛然转身,从房门消失。 
赵亚失神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已经忘记了思考,他连下床关上房门的勇气都没有,把被子扯到头上,深深地藏到黑暗中去。 
黑暗的颜色多好,可以掩盖一切污浊,可以把人藏得牢牢的。赵亚在被子里发抖,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从头到脚,从每一个毛孔到心脏,都是冰一般的温度。 
黑暗和沉默总同时存在,没有声音让赵亚安心,又让赵亚想大声哭叫。可他没有作声,这样的事,怎么还有脸哭叫?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传来声音。赵亚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警惕地听着动静。 
"哎呀,我快累死了。若琳,你起来了?来,快来帮我拿菜。今天弄顿好吃的给我们两个儿子。"是赵亚妈妈。 
"你要买菜,叫醒我一起去啊。" 
"你昨晚干活忙了一个通宵,多睡点才行,不然会老。"赵亚妈妈亲切的笑声从客厅传到房间,钻进赵亚的耳朵:"你看你,眼睛都肿起来了,病恹恹的。女人果然不能熬夜。" 
屋子热闹起来,凳子刮过地板吱吱的声音,菜刀在砧板上剁骨头的声音,水龙头哗哗的水声。 
赵亚头上的枕头,忽然被掀开了。 
"咦咦?你这孩子,怎么回来就睡?昨晚复习功课晚了么?"妈妈的脸出现在上方:"快起来,小小年纪可不能睡懒觉。"她把赵亚抓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吃了一惊地问:"怎么瘦了这么多?倒像骨头多出来两根似的。" 
赵亚抿着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在妈妈眼里是绝对的可怜兮兮。妈妈立即心疼了,摸着他的脸,嘴里便骂:"一定是你不好好吃饭,离了家就不听妈妈话了,瘦了活该。不要老吃饭堂里的东西,饭堂里的菜都少放油。执信旁边不是有小饭店吗?偶尔上去吃一顿,吃不穷你爸。"从怀里掏出钱包,把里面几张大票捡出来给赵亚,"不要乱花。" 
赵亚拿着钱,喊了一声"妈",鼻子骤然发酸,眼泪扑扑掉下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妈妈问:"学习考砸了?" 
赵亚摇头。 
"那到底怎么了?亚亚,你说话呀。"妈妈也急起来。 
徒颜的事,赵亚实在不敢说。他说:"妈,我想你。" 
妈妈松了口气似的,笑起来:"傻东西,你多大了?亏你还是个男孩子。抹把眼泪,别让你若琳阿姨笑话你。" 
赵亚乖乖抹了眼泪,被妈妈带出客厅。 
若琳正在客厅里整理茶几上的报纸,赵亚一见她,立即把头垂下,心忽忽地跳。 
若琳似乎忘了早上的事,抬头看赵亚一眼:"亚亚起床了?" 
"若琳,你看看他眼睛红红的。这孩子,想妈妈了。"赵亚妈妈带着点自豪。 
若琳陪赵亚妈妈笑了笑:"我家徒颜性子野,从不想妈妈,这倒和亚亚不像。" 
赵亚猜若琳的话里有意思,可想不透里面到底有什么意思,眼前一阵一阵白花花的云蒙住,一半神智飞到漆黑的地方去,只有习惯性的一半还是清醒的,讪讪跟着妈妈进厨房,帮妈妈做饭。 
"亚亚,把这个切切。"妈妈递给他几根嫩嫩的细葱,叮嘱道:"切细细的,煎蛋。小心手。" 
正切着,门铃响了。 
不一会,听见徒颜喊:"妈,娟子阿姨,我回来了。" 
赵亚刀一歪,指头上拉出一道口子,血猛往外冒。他不吭声,用布抹了。妈妈正在油烟里和新鲜的鱿鱼奋战,没注意到赵亚的手,徒颜的叫声她倒是听见了,拉着嗓子应:"徒颜,阿姨在炒菜,你快洗手去,一会就开饭啦!" 
赵亚用纸巾在手里围一圈,算暂时止血,忍着疼把葱切好,呆呆站在厨房角落。 
 
妈妈百忙之余瞅他一眼:"愣着干嘛?没事就出去吧,看油溅着。" 
客厅里有若琳,如今赵亚最怕若琳。何况还有个状况不明的徒颜。赵亚虽然很想见徒颜,可又不敢出去。 
"妈,我今天跟你学炒菜好不好?" 
"嘿!想跟妈妈学师啊?"妈妈高兴起来,心窝里满满的都是儿子给的温暖。她越发精神奕奕,一边炒一边传授秘诀。 
赵亚听了八分忘了九分,敷衍着点头哼哼,眼角往厨房外扫,看见门外偶尔走动的黑影,心就颤抖起来,怕是徒颜要走进来,又怕是若琳进来端菜。 
菜做好了,赵亚装出勤快的模样,殷勤地放碟端菜。跨出厨房,迎头就看见徒颜进厨房拿抹布抹饭桌,见徒颜盯着他仿佛要开口,他轻轻一颤,低头端着汤绕开徒颜,直往桌上走。 
徒颜踌躇了半天才敢进赵家的门,故意装着热热络络,可半天不见赵亚出来,心已经不安。这会瞧见赵亚的举动,好不容易给自己打的气立即泄了一半。 
吃饭的时候,赵亚爸爸还没回来。 
赵亚妈妈说:"别等了,谁知道他又钻到哪家书店去?等他我们非饿死不可。"招呼着各人坐下吃饭。 
赵亚一直没吭声,眼睛也只看着脚下。 
徒颜暗中观察多时,咬牙想不能就这么拖拖拉拉,还是争取吧,拉过凳子,坚决地坐在赵亚旁边。 
赵亚有点吃惊,徒颜已经把张瑞的过结忘记了?如果这是两个小时前的事,赵亚该多高兴啊。可他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抬眼瞅瞅徒颜,眼角却扫到若琳的视线,像被刀戳了一下似的,忙把头埋到饭碗里,拼命扒饭。 
赵亚妈妈心情最好,不断帮赵亚夹菜:"亚亚,多吃点。"挑了两块顶好的排骨放赵亚碗里。她瞧见徒颜古怪地看着赵亚,笑着也帮徒颜夹了两块:"徒颜别生气,阿姨也给你两块。" 
徒颜心不在焉地谢了阿姨,嘴里嚼的排骨吃不出味道,像蜡似的。 
大家吃完了饭,都坐在沙发上歇息。 
"手怎么了?"徒颜的视线忽然移到赵亚一直暗中藏着的伤口上。 
"没……" 
赵亚妈妈惊讶地责怪:"刀切了?怎么不吭声呀?"匆匆放下筷子到抽屉里取止血帖。 
徒颜接过去:"阿姨,等我来。"坐在赵亚身边,抓了赵亚的手,细致地帖,怕没有弄平复,仔细地碰了碰。 
"亚亚,"徒颜慢慢弄着止血帖,轻轻说:"我们和解吧。" 
赵亚刹那间觉得昏眩,徒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动听。他几乎忘记一切的不快了,但他抬头,赫然发现若琳就坐在一旁,虽然眼角的余光不曾将她的脸色看清,但赵亚已经发寒。 
他猛然摔开徒颜的手,仿佛上面沾了世界上最毒的毒液。 
徒颜的心骤然下沉。 
"亚亚……"徒颜沉着嗓子,尽着最后的努力,低声问:"我们回房好吗?" 
回房?赵亚心虚地躲开若琳的眼光。他摇头:"我下午回学校。有事。" 
"那……我骑车送你。" 
赵亚盯着自己的脚尖,徒颜小心翼翼的声音让他的心纠成一团,可他还是摇头:"不用。" 
看徒颜还想开口,他抢先道:"张瑞和我一块走。他有车。" 
徒颜周围的空气都冷下来,结了冰。 
"我回去了。"徒颜忽然站起来,对自己妈妈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声。 
赵亚一直低着头。 
"这么快就走,晚饭呢?"赵亚妈妈刚洗好碗,抹着手出来。 
"不了,有事。" 
听见徒颜关门的声音,赵亚虚弱得几乎无法呼吸。 
门忽然又传来打开的声音,这回赵亚忍不住了,他猛然抬头去看。赵亚爸爸站在门口。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们可都吃过饭了。" 
"嘿,楼下小王买了部二手摩托车,八成新,才用了一半的价钱。"赵亚爸爸兴奋地对赵亚妈妈说:"改天我借他的车,带你兜风去。" 
"你?你多少年没骑车,执照还有用?" 
"哈,你当年还不是我用摩托车兜风骗回来的?"赵亚爸爸说:"娟子,我们以后也买一部,老夫老妻,一块兜风去。" 
赵亚站起来:"我要回去了,妈,你多给我两件衣服。功课紧了,我这个月都不回来。"踉踉跄跄地朝房里走。 
 
这是头顶上一记毫不容情的霹雳。 
赵亚从来没有拿过这么糟糕的成绩,他对着成绩单,惊呆了。 
张瑞企图开导:"第一个学期,我们还有下学期呢。最重要的是考大学。"他还为赵亚出主意,"我叫我家的保姆来帮你开家长会吧,你妈那,我想办法帮你瞒着。等下个学期成绩好了……" 
开导无济于事。 
赵亚妈妈每天都打电话来问:"成绩出来没有,全班第几?亚亚啊,这次有没有把握拿全班第一?中考可是瑞瑞第一哦,你们不是常常有来有往吗?" 
每次听见妈妈这样问,赵亚胸膛都冷浸浸一片,敷衍着说成绩没有出来,老师们正统计分数。 
敷衍终于渐渐不中用了,今天赵亚妈妈又打电话来:"亚亚,我熬了好汤,今天和爸爸过来看你。" 
赵亚心想要露出原形了,听见妈妈在电话里喊爸爸:"你去借啊,快快,我刚才在楼梯口见到小王。他说今天不用呢。" 
赵亚回到宿舍,不安地看着张瑞:"我妈和我爸要来了,怎么办?" 
张瑞问:"你想老老实实说,还是瞒着他们。你要想瞒,我帮你想办法。" 
赵亚想了很久,愣愣地摇头:"还是告诉他们吧。"他叹了声,把成绩单攥在手里,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坐在床边等父母到来。 
赵亚艰难的熬着审判前的寂静,访客很久才到,而且居然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徐老师。 
"赵亚在吗?"徐老师气喘吁吁地上来,紧张地抓住走廊上的徐金保。 
看见赵亚,徐老师紧张的表情带上一层一戳就破的轻松:"亚亚,跟老师来一下。"她出奇亲切关怀的声音让赵亚打个冷战,一丝不祥的感觉冒了出来。 
赵亚把视线转向张瑞,有点惶惶。 
"来,跟老师来。" 
跟徐老师出了宿舍,远远就看见两个身着交警服装的人正等着。 
"他就是赵亚?"警察看着瘦瘦的赵亚,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有话不好开口。 
赵亚紧张地看着他们:"我是赵亚。" 
其中一个警察看来决定负担起解释的重任,他站在赵亚面前,露出肃容,沉痛地说:"赵亚,你的爸爸妈妈……" 
在听见"爸爸妈妈"这个词时,赵亚耳朵嗡地鸣叫起来。他简直要尖锐地惨叫,让恐怖的声音撕裂校园宁静的天空。可他叫不出来了,他瞪着警察,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直到警察说完长长的事故过程和要他到医院去的要求,赵亚没有眨一下眼。 
摩托车,过期执照,汤,爸爸,妈妈,大客车,成绩单……许多东西在眼前浮动,组成一副又一副图画,转眼粉碎。 
第十四章 
张瑞赶到医院的时候,赵亚已经从太平间出来了。 
张瑞赶得很急,在走廊上跌跌撞撞到处问人。他额头上都是汗,眼神也是焦急的。张瑞很责怪徐老师。 
怎么可以直接把消息告诉亚亚? 
他觉得赵亚知道这个消息时自己应该在场,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很生徐老师的气,也很内疚。 
在迷宫似的医院里兜兜转转几圈,一抬头,忽然看见一群人从另一处出来。人人脸上都带着泪痕。赵亚在最后,慢慢地走着。 
"亚亚!"张瑞跑上去。到了赵亚跟前,发觉这样的喧哗并不适合,闭上嘴,缓缓地低声说:"我……我刚知道。" 
赵亚没有听清楚谁在跟他说话。他仿佛还站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有人对他说:"你认一下。" 
他走过去认,看见两张熟悉的脸。 
两张冷冰冰的床,发着寒冷的光,血从金属床上渗出来。 
血似乎已经凝固了,又似乎还在流动。 
这些血,是哪根血管的呢?是淅淅沥沥地滴淌出来,还是在碰撞的瞬间,如被挤暴的葡萄一样,飞溅着散落在满是灰尘的路面? 
"亚亚,你还好吧?" 
张瑞不知所措,赵亚像丢了一半魂魄似的。 
若琳从后面脚步蹒跚地走出来。她已经不住在赵家,这消息是晴天霹雳,把她这个大人也打懵了,赶到医院哭了一场,见到赵亚,又忍不住哭了一场,眼睛竟比赵亚更红。她痛心娟子和赵大哥,更担心亚亚,可剩下来的事千头万绪,总要有人管。 
 
"啊,你是亚亚的同学。"若琳看见张瑞,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叫张瑞,是亚亚的朋友。" 
"我知道。"若琳抹把眼泪,忍着胸里翻腾的痛,平和地对张瑞说:"你帮忙看着亚亚,亚亚家现在没有大人,我要赶紧把一些事办一办。" 
"嗯。"张瑞朝赵亚靠近一步。 
"张瑞,你要一步也不离地守着他呀。我把事办好就来。" 
张瑞点点头,扶住赵亚的胳膊,用他最温柔的声音说:"亚亚,我带你回家。" 
赵亚迟钝地转头。 
张瑞盯着他的眼睛,重复说:"我们回家。" 
若琳晚上七八点时回来了。她很累,眼睛还是红的,头发也乱了。 
什么都是钱,医院追医药费,追尸体保管费,殡仪馆要钱,火化要钱,墓地要钱……若琳把能找到的钱都从银行里提出来,可徒颜出国刚刚才花了不少钱。 
赵家大概有点钱,她不忍心问赵亚,回来一个字也没说,低头含着泪为赵亚煮饭。没有心思安慰赵亚,她知道赵亚需要照顾,可她也快撑不住了。 
空荡荡的屋子,幸亏还有一个张瑞在。 
赵亚爸爸妈妈的同事来了一群又一群,慰问的话还是那么几句。若琳感激地应付着。 
张局长也大驾光临,愁眉苦脸地跺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哎呀,你说人啊……" 
他代表局里送上一笔应急款,又关心地问:"赵家还有些什么亲戚?办这些事靠你一个不行,要不……我从局里调两个人来帮忙?" 
若琳叹气道:"娟子还有一个弟弟在安徽芜湖,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我看一两天内一定会到。" 
张瑞从房里走出来:"爸,我今天不回家,在这里看着。" 
"好,好。"张局长点头:"你该照顾一下的。缺什么到家里拿。" 
赵亚坐在房里。他不知道张局长来过,也不知道妈妈的同事们来过,也不知道安徽的舅舅什么时候到。 
但他知道张瑞在旁边,他也认得若琳,知道若琳在为他们忙碌。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部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一忽儿听见奇怪的声音,像妈妈在厨房里叫他去端菜。 
可他知道,那都是幻觉。 
若琳把饭端来,见赵亚慢慢咽了一碗下去,算是放心一点。晚上,她抱了枕头过来陪赵亚,像妈妈一样轻轻拍赵亚的肩膀,为赵亚盖被子。 
"睡吧,好孩子,睡吧。"若琳轻声说:"睡一觉,会好受点。" 
她转头看张瑞:"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留下。"张瑞拉开书桌前的凳子,把头枕在手臂上:"有事就叫我。" 
赵亚的情况还算好,没有过度激动,张瑞甚至觉得他有点过于冷静。唯一的问题,是赵亚不肯睡。第一天晚上他就没有睡,圆圆的眼睛在黑暗中瞪着,一直瞪到天明。 
一天功夫,赵亚像瘦了一圈似的,眼睛总瞪着,不肯闭上歇一刻。 
若琳一早出去,张瑞更是一秒也不敢离开。 
"睡一会吧。"吃过午饭,他劝赵亚。 
赵亚摇头,抿紧的唇尽是倔强的线条,执拗地依然睁大眼睛,盯着白色的墙。 
"亚亚,你需要休息。"张瑞沉声说:"睡一会。" 
赵亚还是摇头。脑子已经不像昨天那样乱,打仗似的纷乱的画面没有再出现,一切都像沉寂下来似的。他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张瑞说话,有人在外面走动,汽车在马路上远远地喇叭声,都可以隐隐约约听见。 
而房子是空荡荡的,冷冷的空气满屋子游走,盛满没有人气的厨房,没有晒着衣服的阳台。 
他想自己该坚强一点,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过,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万一挺不住,又有谁可怜? 
他忍着痛吃饭,忍着痛不大哭,只是默默坐着,吞咽着苦楚。喉咙一直梗着,像塞了一块木塞,不能上,也不能下。他不想让若琳阿姨和张瑞担心,尽量坚持。可唯一无法做到的就是闭上眼睛睡觉。 
闭上眼睛,他的魂就飘走了,飘到马路上。他能听见那声尖锐的刹车,接踵而来钝钝的碰撞,血色迷蒙。 
微笑的脸,是怎么在瞬间载满了惊恐。 
丰满的、整天抓着锅铲或者菜篮的手臂,怎么刺耳地断裂,骨头怎么从里面戳出来,露出阴森森的白色。 
 
大门关上的刹那,另一种寂寞撞上赵亚心头。 
关门的余响似乎不绝于耳,赵亚甩甩头,努力把当前的处境弄明白。 
身边没有人,这会儿,清冷的空气完全笼罩上来,像敌人围上最后一个没有倒下的战士。而张瑞,竟真的走了。 
赵亚忽然发冷,他伸手没有目的地摸索着,想找点暖和的东西,手上一冰,原来抓到了五粮液的瓶子。顺手旋开盖子,他别无选择,贪婪地倒了一大口。 
热辣辣和冰冷的滋味夹在一起,却没有丝毫融合,依然辣是辣,冷是冷,人如同浸在半冰半热的水里。 
张瑞呢? 
赵亚狠狠再喝一口,张瑞真的走了,这个叛徒。不知道为什么,赵亚找到叛徒的字眼形容张瑞。他害怕,寂寞。 
瓶子空空如也时,赵亚扔开瓶子,蹲下抱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都走了,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徒颜走了,张瑞走了,连自己算起来,都是经不住考验的。最坚实的,该是爸爸妈妈的爱吧,可他们也离开了。 
不是人对不起人,就是命运本身对不起人。 
赵亚觉得从来没有的失望,而全身都发热、发冷,一阵一阵的。他想大吼着,叫点悲愤出来,最好把这栋楼房给震垮;可另一面,他最想被人紧紧搂着,只要有人肯要就好。 
为什么赶走张瑞?即使是张瑞,只要有人陪着,抱着,总也比这样一个人强。恨完张瑞,他开始乱揉着头发后悔。 
那么坚决地叫人家走,你又哪里有本事自己活着? 
赵亚低声哭着,在自己的哭声中,他忽然听见一声"亚亚",有人摸他的头。 
"亚亚,别哭。" 
回来了? 
赵亚还是轻声哭着,可他心里踏实多了,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安定,像刚出生不久迷路的小猫蹒跚地找回自己的窝。 
他哭着,乖乖地让别人把他抱起来。热的唇凑上来,毫不迟疑地吻了。赵亚没有躲,他并没有生气,张瑞要吻就吻吧,其实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他们拥抱在一起,吻着,低低说着不着边的话。五粮液的后劲也上来捣乱,赵亚觉得自己像在腾空跳舞,眼前五彩云直飞。可暖洋洋、热情的肢体接触,他是记得的。 
总算入睡。 
凌晨醒来,赵亚睁眼就发现身边躺了另外一人。腰酸背痛,昨晚的事想不真切,但还是会脸红。他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熬过来了。 
"醒了?" 
身边的人转过身,温柔地撑起头看着赵亚。视线交碰,赵亚蓦然一震。 
"是你?"赵亚脱口而出。不到十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已经为这两个字极度后悔。 
徒颜满脸的温柔被这两个字打得七零八落,太快的反应,令开始的微笑还恐怖地保留在嘴角。 
气压骤沉。 
世界若终免不了遭受上帝的审判,也许选定的时间就是此刻。 
徒颜的神情充满了惊讶、愤怒、悲痛、失望。 
"那该是谁?"半晌,徒颜勉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脸部的肌肉不成比例地扭曲着。 
赵亚说不出话。脑袋转不动,只会嗡嗡作响,嘴唇干燥得不象话。 
隔了很久,他问:"你怎么从美国回来了?" 
徒颜盯着他,目光刺得他不禁萎缩。他一字一顿:"我不该回来的。"猛然从床上翻下来,把衣服往身上一罩,快步出了房门。 
"徒颜!"赵亚的心紧缩起来,他跌跌撞撞追出客厅:"别走,徒颜。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客厅的门忽然从外打开,露出若琳疲倦的脸。她刚从番禺那边赶回来。三双眼睛碰到一块,世界顿时静止了。 
"徒颜?你……"若琳的脸色,说不出的吃惊。她说了两三个字,声音忽然像被人关了喇叭似的全然失去。她看见徒颜乱七八糟的模样,看见赵亚脖子上脸上的痕迹,什么都明白过来。 
"天啊……"若琳小声呻吟着,软软一倒,靠在门上。 
徒颜看见妈妈,脸上的曲线柔和了一点,小心地扶了若琳到沙发坐下。 
"妈,我昨晚的飞机赶回来的。"徒颜说:"今天就走。"他的神色不容人反对的冷然。 
赵亚心中一疼,闭上眼睛,摸索着回房,把门死死反锁上。 
 
一切都完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体育中心的草地,蓝天里的云,夜空的星,抚人的风,所有的过去与未来,都已经不见了。 
舅舅终于在追悼会前赶到,一到殡仪馆,就大声着嚎哭起来,用劲拍打着存放尸体的玻璃棺,似乎要把死人拍醒。 
赵亚脸色发青地站着,像有点痴痴的。舅舅哭过姐姐姐夫,一把抱住赵亚,男子汉大丈夫哭得比谁都凶。邻居们,来追悼的朋友们都一个劲地劝。 
哀乐响起来,忙了多日的若琳总算有机会大哭一场,对着娟子和蔼的脸哭得一塌糊涂。她心里痛着,不仅仅是好友的死,还夹着对孩子们的不放心。难言之隐这四个字在她心里钻来钻去,捣得她疼。要是娟子没死该多好,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两个妈妈,两个儿子,一块好好把事情解决。 
"娟子啊!娟子啊!"她哭得噎气:"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赵亚什么都听不见,他觉得眼前这些都是梦,要伸一伸手,去戳一下,也许会立即都像肥皂泡一样破掉。他真的伸手,打算把装着爸爸妈妈的玻璃棺材戳破。触手冰凉,玻璃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张瑞远远看着赵亚,赵亚的模样比前两天更糟糕,他认定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不敢上前安慰。万一他的出现刺激了赵亚,那赵亚父母的追悼会算是被他搞砸了。 
时间无动于衷地流淌,一切不那么真实的事渐渐过去。 
若琳处理好丧事,把后面的一一交代给赵亚舅舅,无声地消失了。哭过一场的邻居同事都认为尽到了责任,也慢慢消失。 
客厅更寂静几分,同学们偶尔打个电话,让赵亚知道他还有学业要继续。 
徒颜、张瑞、爸爸妈妈、若琳、模型……像曾经存在,像另外一个离开多时的世界。赵亚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以为这是伤口痊愈的象征。 
舅舅是托熟人买站票赶来的,连衣服也没带一件。 
追悼会的第二天,舅妈随后到来,打破了所有肃穆的寂静。 
"房子就这么小啊?"这是舅妈到屋后的第一句话,她放下沉甸甸的行李,四处看了一遍,啧啧道:"连我们芜湖的前院都赶不上。" 
见了赵亚,舅妈忙表示亲热,又哭又笑一番,连说赵亚可怜,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半新的笔记本,说是礼物。 
"这是你表弟,他出生时姐到乡下看过他一眼,现在都这么大了。亚亚,你不认识吧?"舅妈把身后一个矮小的七八岁男孩推上来:"豪壮,叫哥!" 
赵亚看那个小东西。小眼睛乌溜溜地到处转,一脸的顽皮恶劣,见母亲吩咐,极不情愿地吼了一声"哥!",转身要去开客厅的电视。 
舅妈给他一巴掌:"少碰!弄坏的!" 
豪壮立即一点也不豪壮地哇哇大哭起来,客厅里吵得让人皱眉。 
见了舅妈,赵亚不到三分钟就逃回房间??
 
赵亚再回来的时候,戴师父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声说:"你也累了,饮水间里有给员工饮用的饮料,去喝点东西吧。" 
赵亚想坐下歇息,正想摇头说我不渴,小陈忙里偷空把头稍稍一转:"能顺便帮我倒一杯红茶吗?谢谢你,赵亚。" 
戴师父也加了句:"我要咖啡,多加点奶。" 
赵亚只好再出门去问饮水间的位置。 
饮水间在三楼。东胜不愧是设计公司,首先就在自己的办公地点把设计思维用得无处不到,彻底体现楼宇房间信道设计的多层次美。赵亚又问了两次路,才找倒饮水间。 
饮水间无人,他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仰头灌进喉咙里,感觉舒服许多。 
"什么助理?根本就是打杂的。"找了张看起来挺舒服的沙发坐下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嘀嘀"响起来。赵亚拿来一看,原来是短信,大学同宿舍的同学何兵旗发的――――老板说我乡巴佬,老子不干了。 
赵亚无声发笑。何兵旗家在农村,最恨人说他是乡巴佬,偏偏他一身的泥土味,脾气又倔。他是班上学得最好的,工作找得快丢得快,每次辞职就发狠说"老子回家种田去,乡巴佬不受老板气!",可他老爸老妈每次打电话来要他回家,他又咬牙不肯,定要在广州扎根。 
"是你吗?"身后忽然传了声音过来,沉沉的、低低的。 
赵亚震了一下,第一天上班就被人发现偷懒可不妙,他不是何兵旗,没有老爸老妈回去靠。猛然转身,对上身上一套整齐高档的西服,再延着宽阔的肩膀往上看那人的脸,赵亚愕然。 
"真的是你。刚才被撞一下,我就觉得熟,可是觉得不可思议……" 
赵亚嗓子忽然干涩起来:"张瑞?" 
六年不见,张瑞黑了不少,鼻子还是挺直,越发有男人味了。张瑞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反正哭不是真哭,笑也只能算了挤出来的苦笑,盯着赵亚,半天挠挠头:"你不是出国了?" 
见张瑞挠头的模样,赵亚才骤然找回从前的感觉,不由亲切起来,奇怪地问:"我什么时候出国了?" 
"你不是和徒颜……"张瑞忽然刹住,装出来的从容露了点馅,脸色的神色凝重起来。 
"徒颜?"赵亚眉角一跳,像脚下的地随时会裂开把他陷下去似的。他不自在的笑起来:"你说什么呀?我能出国,还会回来当打杂?"他避开张瑞的眼睛,走到摆放饮料的餐柜前,搭讪着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员工?那好,咱们是同事了,我在第三设计部,戴老师的助理。我该回去了,戴老师正等着咖……" 
一股大力忽然从背后涌来,赵亚被撞得踉跄,正准备装咖啡的空纸杯离了手,掉到地上。 
"那你到哪儿去了?"张瑞压着赵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张瑞脸上还算平静,就是手下力道特大,冷冷地问:"你不声不响走了算怎么回事?" 
赵亚睁大眼睛看着张瑞。他开始有点惊惶,过了片刻,镇定下来:"我考试成绩不好,转学了,转到番禺的中学去了。" 
"徒颜呢?" 
"干徒颜什么事?" 
张瑞被赵亚顶了一句,眼睛透出点火气。但他似乎沉稳了许多,依照压着赵亚,死死瞪着他,深邃的眼睛像有火光在闪烁,半晌,他似乎松了口气,声音不再发冷,轻轻地说:"亚亚,我挺想你。" 
一声"亚亚"飘进耳朵里,赵亚不知为何眼睛立即模糊了。 
张瑞的脸在模糊里慢慢变,像又是从前那嚣张可恶的小白脸。赵亚无目的地哼哼两声,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我又没出广东省,你要找我其实不难。" 
张瑞的表情像吃了一只苍蝇。 
"我……我……"他恶声恶气地说:"我要知道你没有跟徒颜,我早就找了。" 
赵亚再冷静也忍不住脸红:"闭嘴。谁跟徒颜?你少胡说八道。" 
"你胡说八道?"张瑞不服气地瞪大眼睛:"要不是你那天……"他忽然闭上嘴。 
六年养成的心性看来不大可靠,霎时见了张瑞,又提起徒颜,就像平坦的地里仅仅露出一个小头头的花生藤被人猛地一扯,什么都从土中带着黏黏的黑泥被连根抽了出来。 
 
赵亚红了眼睛,头一低,无声无息把脸埋在张瑞肩膀上。 
张瑞顿时没辙:"亚亚?亚亚?" 
"别老压着我好不好?"赵亚闭着眼睛说:"会死的。" 
张瑞立即松了手,赵亚靠着他,他自然地搂住赵亚。 
"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 
"徒颜呢?" 
赵亚闷住。好半天,他极不甘心地问:"你知不知道要我亲口告诉你,我不知道徒颜的消息,会让我很不好过?" 
这会轮到张瑞闷住。 
"亚亚,你老实多了。"张瑞隔了很久吐出一句话。 
赵亚抬起头,把张瑞保持距离似的推到一边:"我聪明多了。说那么多谎干什么,自己憋自己。" 
"那我要告诉你,"张瑞乌黑的眼睛亮起来:"我现在就要告诉你……" 
"少煽情,干活去。"赵亚弹弹手指,连戴老师的咖啡和小陈的红茶都忘记了,就这样出了饮水间。 
回到办公室才发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个不停。赵亚坐下,小陈回头看了他空空的双手一眼,戴师父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赵亚的咖啡。 
赵亚也许真的没有听见他们的暗示,眼盯着计算机,开始玩挖雷游戏。 
戴师父得不到响应,又咳嗽了两声,小陈扭回头,键盘敲得很响。 
地雷挖得不顺利,一会就爆炸,要重新开始一盘。赵亚觉得这些雷好象炸在自己胸口里,硝烟还无处可散,憋闷着。 
戴师父还在咳嗽,连小陈都受不了了,放弃了自己的键盘,长舒一口气,伸个懒腰,像已经熬了个通宵:"戴师父,我要去喝杯红茶,给你带咖啡?" 
"好啊,谢谢你,小陈。"戴师父故意大声答谢,小眼睛朝赵亚瞟了瞟。 
赵亚忍着心烦站起来:"我去倒。" 
"不用不用。" 
一朵乌云笼罩上来,赵亚闷着坐下。不满的声音在肚子里绕来绕去,他想起自己的专业,想起张经理简直是求才若渴的目光,但……打杂? 
原以为会过得美好的一个早上,被破坏得体无完肤。中午只有一个小时吃饭,小陈忙着打电话订饭,偏头对戴师父说:"今天还是苦瓜牛肉?我也帮你订了。"不好意思对赵亚太过分,也转头问赵亚:"你呢,吃什么?我们中午都吃盒饭,餐馆送过来。" 
赵亚很干脆的回答:"最便宜的那种。" 
小陈帮他订了。 [shuang4] 
送饭的整整一个小时才到,而且手上居然只拿了一个饭盒。 
戴师父早饿得肝火旺盛,小陈和送饭的理论。 
"就是只有一个。"送饭的看看手上的纸条,再次对小陈确定:"一个盒饭,给第三设计部姓赵的。" 
赵亚说:"给戴师父先吃,我们再订。" 
戴师父眼眉高兴地跳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摆手:"这怎么行?不行不行,"走过去低头看,"这个也是苦瓜牛肉?" 
张瑞这个时候却忽然从外把头探进来:"送来了?" 
办公室里三人同时抬头。 
赵亚明白过来:"饭是你送的?怪不得……" 
小陈从座位上跳起来,热情地说:"坐,请坐。"脸上笑开了花。 
戴师父忽然忙起来,放弃了赵亚的盒饭,低头就拿起笔画图。 
张瑞和大家打个招呼,随意地拉过椅子,坐在赵亚对面:"晚上吃饭好不好?" 
"吃饭?"赵亚眼角一瞅,小陈和戴师父交换眼神的镜头正巧进入视线。他笑起来:"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张瑞另有深意的反问:"你说呢?" 
赵亚故意沉默。 
张瑞却似乎有些不耐烦,撇了撇嘴角:"没空就算了。"站起来,赵亚在身后说:"你中午请了我盒饭,晚上该我请你。" 
"那说定了。下班我找你。" 
下午多云转晴,戴师父的亲切和小陈的友善相得益彰。赵亚不动声色:"张瑞是公司哪个部门的?" 
"你不知道?"小陈惊讶地看着赵亚。她绘声绘色说:"出名的才子,清华设计专业刚刚毕业,听说许多大公司争着请他呢。"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他是老板的儿子。" 
"哦,张局长也下海了。"赵亚明白过来。 
下班后戴师父和小陈挺有默契的一起加班,六点过五分,张瑞出现在办公室。 
 
"呵,戴师父,你们加班啊?" 
戴师父比上班时更忙,头也不抬,严肃地说:"这些图纸一定要今晚完成。" 
"很努力啊,加油。"张瑞宽慰两声,对赵亚扬扬下巴,两人出了公司。 
电梯直下地下停车场,赵亚惊讶:"你有车?" 
"嗯。" 
崭新的奔驰停在一角落,张瑞招呼赵亚上车,合上车门,隔绝外界一切没有意义的声音。沉甸甸的空气被挤压在狭小的车厢内,赵亚忽然肾上腺激素剧增,心跳加快。他警惕地看了张瑞一眼。 
"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啊?还好……"赵亚问:"你怎么知道我第一天上班?" 
"打个电话问人事部不就清楚了?戴师父有没有欺压新人?" 
"没有?" 
张瑞手搭在方向盘上,似乎并没有开车的打算。地下停车场一片寂静,昏暗的光孤独地游离着。他斜赵亚一眼,嘴角扯起一抹轻笑:"说谎。" 
赵亚无言。 
"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不脸红的?"张瑞眯着眼睛打量赵亚:"我记得,从前你撒谎,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赵亚冷静回答:"第一,人是时刻进步的;第二,听说有些品种的猴子屁股并不红;第三……"他没有继续数下去。 
张瑞强壮的身体已经在司机位上朝助手位压了过来,缓缓的,把赵亚控制在下方。 
"嗯?"赵亚困难地皱眉,看着上头蛮横中带着微笑的脸。 
"你说的对。人是时刻进步的。我也进步了不少,亚亚。"张瑞沉着嗓子,发亮的眼睛像荒原中寻找猎物的狼:"我以前真笨,连接吻的勇气都没有,多少机会白白去了。现在不同,我长大了。你看,你也变了。从前我这样靠近你,你会怕得发抖,像受惊的小兔子,现在你镇定多了。" 
炽热的空气在胸腔里燃烧,赵亚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现在发现自己根本准备不足。他伸手挡住张瑞逼进的唇。 
"是不是太快了?" 
"这是快速的时代。"张瑞推开他的手。 
赵亚再次拦阻:"等一下,我没有考虑好。" 
"考虑什么?徒颜?"张瑞摇头:"别耍赖,你肯跟我出来,就表示你不想等他。本来,他就不值得你等。" 
赵亚说不出反驳的理由,他眨眨眼睛。张瑞已经强势地咬上他的唇。 
属于张瑞的气息全数占领赵亚的口腔,舌头横扫牙床,停车场的灯光配合地黯淡两分,制造浪漫情调。 
有东西在脑中制造混乱,赵亚呼吸困难中认真地思索这是否算他的初吻。他忽然想起,那夜在房间应该已经和徒颜吻过,虽然不清醒,没有记得任何感觉,但那算不理智的初吻,这个算是理智的初吻……什么乱七八糟的? 
"专心点好不好?"张瑞的口气有点糟糕。他动作并不温柔,至少不像赵亚想象中的温柔,像捣蛋的孩子倔强又不厌倦地翻腾着别人的玩具箱。 
"气闷……" 
"等下更气闷。"张瑞加强攻击。 
"嗯……嗯……停……" 
煽情的压抑的声音在车厢中无处可去,钻进自己的耳膜。赵亚感觉下身忽然被谁的手紧紧握住了:"呀!" 
反射性的,他用尽浑身力气,把张瑞往外一推。 
激动中的张瑞骤然受到真正的反抗,后脑撞在方向盘上。他愣住,几秒内,意乱情迷的神色彻底降温到零下二十度。 
张瑞把手环在胸前,视线转到车窗前方。 
冷冽的态度触动赵亚,他有点不安地蠕动嘴唇,看着张瑞。 
"你到底打不打算跟我在一起?"张瑞宛如被人泼了冷水一样,冷冷地问。 
赵亚低头,选择沉默。 
张瑞并不饶他:"打算跟我就别拖拖拉拉,不打算跟我就别上我的车。" 
赵亚被张瑞的咄咄逼人激怒了,他猛然抬起头,不满地盯着张瑞:"你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张瑞转过头,喘着粗气:"你明知道我对你怎么样,你让我傻瓜一样在你身后当了四年跟屁虫,然后像鬼一样消失六年,接着出现,打算继续玩若即若离的游戏?赵亚,别把人家当傻瓜!" 
"你……你……"赵亚呆了,他找不出适当的话,反复用愤怒的语气说着同一个字,漆黑的眼睛凝在张瑞脸上。 
 
"我知道,"赵亚低头捣腾着模型:"我现在知道了。"他抬头,皱着眉问:"我说……我们当年怎么就那么笨?" 
大袋里还剩两个蒙着纸袋的模型,张瑞帮忙拿出来:"我帮你。" 
三两下拆开,先一愣,柔情渗出眼底,淌泻一地―――是那台KK45BW。他温暖地看赵亚一眼,又掏出最后一台:"这个呢?" 
拆开,和方才那台一模一样―――KK45BW。 
张瑞不说话。 
"一台你送的,一台徒颜送的。"赵亚把模型分成一堆,中间一条空道壁垒分明:"这些都是你当年给的,在执信;这些……徒颜送的。" 
"你都留着?" 
"你觉得我该都扔掉?" 
目光又胶着在一起。赵亚试图分析目光中的意思,徒然无功。 
满满一地,横七竖八,是曾经拥有的过去,再珍惜,阻不住发黄的时间。 
空气无声无息凝固了,世界仿佛只剩一地模型,那昨天的困惑羞涩和恍惚,在窗外游荡。 
赵亚在沉默中开口:"你还不知道,从前我们管你叫小汽车。" 
"我们?"张瑞挑着字眼:"哼,我们。"他笑,形状矫好的薄唇勾着苦涩。 
"你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张瑞站起来,似乎要放开所有沉重往事般地大吐一口气,倒在沙发上,轻声喃喃:"反正现在只有我和你。我和你,张瑞和赵亚,才是我们……"平日锐利的眼神失了光彩,怔怔盯在满地的模型上。 
赵亚有点不安:"不是要吃饭吗?我去做,你买的是什么,烧腊?"他站起来,把手在裤子上蹭蹭。 
张瑞仿佛被惊醒般,猛然站起来。立足不稳,一个趔趄,脚下传来"喀喇"的清脆声音,像什么被踩断了。 
两人低头,视线都停留在那部挨了一脚的KK45BW上。 
尾部醒目的徽杆,承受不住张瑞的体重,已经从中间凄惨地断裂。 
"这是我送的。" 
"嗯。"赵亚点头。 
张瑞叹气:"那也好。"顿了顿,他无动于衷地想起:"我今晚要加班。" 
"那……" 
"晚饭你自己吃吧。烧腊在这里。"他把胶袋塞在赵亚手中,忽然对赵亚微笑:"不给我一个告别吻?" 
赵亚靠过去,张瑞却忽然偏开头。 
赵亚愣住了,乌黑地眼珠瞪着张瑞。 
张瑞淡淡说:"我走了。" 
他从赵亚身边走过,小心翼翼不再踩到满地模型。 
门轻轻的,在赵亚身后关上。在空气中寂静等待着时机的恐惧悲哀,在只剩赵亚的房间中嚣张起来。 
走了走了。 
精灵在空气中得意洋洋地唱着歌,奚落地围绕着赵亚飞旋。 
走了走了。 
赵亚浑身发冷,他清楚地记得这种滋味。心被磨成粉,再加点眼泪,黏呼呼掺和起来,做出一个心的形状,重新摆放在原来的地方。 
用手一捏,就会散开来,碎屑一地。 
他无助地想找个角落缩起来,用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 
喀喇!又一声传来,脚底梗着什么。赵亚仿佛踩到炸弹似的,惊惶地低头。 
还是刚才挨了张瑞一脚的那部车,上端的车顶已经陷下去了,鞋底的污迹印在上面,带着划痕。 
赵亚蹲下来,模型无声地呆在那,用最完美的静默控诉着。 
"对不起。"赵亚对模型道歉。一开腔,热气冒上眼眶,他连忙用手背蹭眼睛,湿漉漉的水气到了手背,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冷冷清清的光。 
"没什么好哭的。"他把模型挪到沙发上,那是个不容易踩到的地方,转而安慰自己。转头看看空荡荡的宿舍:"没什么大事。" 
胸膛里面像宿舍一样空,空得发疼,空得让人不安。赵亚努力想事情在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不管怎么说,应该都是他自己的错误。 
张瑞?张瑞没错。 
张瑞活得潇洒,真实。赵亚佩服他。 
门此刻忽然打扰赵亚的思考,它被人推开了。 
身后有人,轻轻走到赵亚身后。他不作声,赵亚却似乎知道他每个动静似的,直到他过来,跪下,从后环住赵亚,缓缓收力,牢牢把赵亚锢在怀中。 
"谁?"赵亚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你想是谁?" 
赵亚觉得安心,往后放松着自己的身体,靠在他怀里,回忆着说:"我和徒颜的那天早晨,我醒过来,发现旁边睡着人。我回头,说了两个字。" 
 
"那不是为你好嘛。" 
赵亚给他小腹一拳:"这拳也是为你好,让你懂得人生道理。" 
"呜……"张瑞夸张地捂着肚子缩起来:"肠子都断了。" 
"哈,活该。" 
"哈哈,我要报复。"张瑞猛坐起来,俯身压住赵亚。 
赵亚横他一眼:"要不要我大叫救命配合一下?" 
"不要嘴硬,待会看你怎么求饶。" 
笑吧,笑吧。 
霓虹灯闪烁的远处,何处缺了笑声? 
喧闹,不过是人生苦短一杯解愁酒。 
夜深了,漆黑的房间里,余波已止,平复了呼吸,怕冷似的偎依一起。 
"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张瑞问。 
赵亚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张瑞,不要把弱点暴露给别人。" 
张瑞沉声说:"亚亚,我会永远陪着你。" 
"怎么忽然想起给我个承诺?" 
"有承诺总比没承诺好。" 
悠长的沉默。 
"我们都是无根草。"赵亚叹气:"你那边,有人知道了?" 
"你别管。"张瑞说:"兵来将挡,能把我怎么样。" 
赵亚无言,眼帘蓦然一闪,跳回熟悉的执信校园。 
执信大门外,那老而深绿的大树,郁郁苍苍。对面坐着若琳,桌上都是赵亚喜欢的菜色。 
徒颜要走了,徒颜要出国了。 
赵亚记得,因为他吻了徒颜的照片。照片上的徒颜多帅气,像一个发光的天使。 
情不自禁,真的情不自禁。 
白皑皑的云一朵一朵飘过心,呼啦拉变成棉花,堵着。 
喘不过气来。 
"亚亚,怎么了?"张瑞翻身,一只手撑着头。 
"没……" 
第十八章 
真的请了两天假准备搬家,赵亚打电话给张瑞:"明天早点过来帮忙。" 
"我今晚就过来帮你收拾。" 
"别,你过来是收拾东西还是收拾我?少胡闹了,明天,记住啦。" 
清早起来,心情额外的好,清凉的绿草气味飘在鼻尖上,赵亚贪婪地闻着,环视小小的单人间,平时觉得拘束狭小的空间,现在可爱不少。 
人都是贪心的,得了这个,忘不了那个。 
舍不得三个字,耽误了多少人? 
要收拾的行李不多,首先把装模型的大袋子找出来。看护这袋子似乎已经成为赵亚的一种本能,离开家门,到中学,到大学,都是这个大袋子陪着。 
张瑞和徒颜的模型还放在里面。赵亚想张瑞也许会不高兴,但,就让张瑞不高兴去吧,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一个小小的安置袋子的地方。 
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张瑞还没有出现。赵亚不得不打他的手机。 
"您拨叫的用户现已关机……" 
张瑞自己买的房子也没有人接听电话,公司里,同事说张瑞请假了。赵亚心里微微收缩,不祥。 
"您拨叫的用户现已关机……" 
来来去去,都是这把叫人腻味的声音。 
关机,关机,赵亚焦躁地继续拨,还是关机。 
他放下电话,天气晴朗得不成体统,赵亚厌恶起那灿烂的阳光来。 
他站在窗台前眯眼睛:"晒!"心神不宁地放下窗帘,遮挡半壁光亮。 
不祥的感觉再三触动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缩成一团,虽然咒骂可恶的阳光,可他又觉得冷。 
出事了,张瑞出事了,出事了,情绪对理智这样说。 
早知道的,这是应该的,早该想到的,理智这样对情绪重复。 
他在狭小的房中转了两圈,忍不住猜测。发现他们的是谁,张瑞的父母,张瑞的朋友?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好端端的平静要被打破了,赵亚觉得自己不该答应搬家,他和张瑞太天真,这世界本来就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怎么可以光明正大搬到一起? 
活该,谁叫你们百无禁忌地挑战呢? 
无人的冷清,直叫人恐惧。看不见该来的人,四周的一切都活了似的,幸灾乐祸着张着眼睛看好戏。 
赵亚的心越缩越紧,钟指到九点。 
每次张瑞说来,一定在八点以前,他有早起的好习惯。 
赵亚不安地抬头,蓝色的天空让他更加不安。 
飞机划过天空的景像在眼前掠过,那自由的远去的机器鸟,载着众多的希望一去不回。 
 
娟子,你该多恨我。 
"你一走,好多年了。" 
赵亚惭愧地点头,闭着嘴。随意一个字,都会牵扯起当年的心痛心碎。 
若琳也找不到话说,她相信娟子在天有灵,一定会痛恨她唾弃她。 
"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 
赵亚略略回神,转动眼珠看着她,那目光像针一样刺到肉上,若琳居然不自禁退了退。她苦涩的,认罪似的笑:"我……一直没有真正的找你。" 
赵亚的目光太清澈,像鞭子一样抽打着。 
"我收到你寄给我的钱,可你已经走了。房子卖了,学也退了,我好几天站在你们家楼下,想看看你会不会回来拿东西……"若琳觉得赵亚眸子里尽是了然,尽是冷冷的讥讽,她忏悔似的伸出双手,握住赵亚:"可我知道,我并没有真正地打算把你找回来。我本该好好照顾你的,那个时候……" 
"阿姨,别说了。" 
"不不,不是的,亚亚,你听我说。"若琳含着忧郁的眼睛闪着朦胧的泪光:"徒颜那时天天打电话回来问,他偷偷跑回来一趟,我打电话去要他爸爸看着他。我对他说,你和你的同学张瑞在一起,我说你过得很好,我说你并不想见他。我知道应该找你回来,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害怕见到你,你不会明白我有多矛盾。我像心里烧着一盆毒辣的火,我无法再忍耐下去,我跟自己说要找到你,把一切都告诉你。" 
这算不算开门见山,坦然心交,在这么漫长的踉踉跄跄后。 
赵亚微微蹙眉。 
他的心并没有针扎一样的疼,像被人施了麻药搬上手术床,他睁着眼睛,无动于衷地看着医生划开自己的肚肠,挑穿血管。 
一点也不疼。 
"亚亚,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娟子。"若琳无法控制地掉下眼泪,赵亚的印像中她一向坚强,温柔,可现在她哭得如此哀伤,仿佛得不到赵亚的原谅她会一辈子这样哀伤:"请你原谅我。"她滚烫的眼泪滴到赵亚手上。 
赵亚轻轻抽回被若琳握住的手,扯了一条面纸递给若琳。 
他平静地说:"您说的没错,我和张瑞在一起了,我们很好,很快乐。" 
若琳似乎得到安慰,抬头看着赵亚。 
这是一位母亲,不过是一位母亲。而且,她是徒颜的母亲。 
保护一个,舍弃一个,原本就天经地义。 
"你原谅阿姨吗?" 
"这些事,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赵亚从容地看钟:"张瑞也该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我该走了。" 
若琳在门口再次握住赵亚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真的不恨阿姨?" 
"不。" 
"一点也不?" 
"一点也不。" 
"亚亚,阿姨希望你可以永远快乐。你真的快乐吗?" 
赵亚认真地说:"真的快乐。" 
若琳长长叹气:"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我以后,能常常来看你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 
"阿姨。"赵亚忽然轻轻打断她的话:"徒颜要回国了吗?" 
若琳表情微滞,她看着赵亚,抿嘴,郑重地点了点头:"对,那孩子要回来了。" 
"他还好吧?" 
"跟着他爸爸,毕业了,发展得不错。"若琳带着点小心地说:"他……也许会带个女孩子回来见我。" 
赵亚深深凝视着若琳,忽然淡淡笑起来。 
"阿姨,你看,"他在若琳面前倜傥地转身,让若琳看清楚他高挑的身子,然后面对若琳站直,带着骄傲说:"亚亚已经长大了。" 
"对啊,孩子们都大了。"若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感慨。 
"见到徒颜,告诉他我很好。" 
门关上的声音很清晰,锁咯噔一声,清脆得近乎悦耳。 
赵亚用背抵着厚实的木门,面对若琳的最后一丝微笑僵硬地残留在唇角。 
抬眼,时针已经指到六,夜幕低垂,吞了太阳,眼看要吞没这个小房间,连同赵亚和他深深眷恋的那袋子旧模型,也要一同吞没。 
他失了力气,缓缓挨着房门瘫在地上,惘然地靠意识编织一条无从知道的线索。 
徒颜走了,他被爸爸看住,他打电话回来…… 
亚亚很好,亚亚和张瑞在一起,亚亚过得很快活。 
一切天经地义,一切理所当然,所有的所有,都风和日丽。 
赵亚所经历的孤单和寂寞,凄凉的空气、淡漠的悲怆,原来都被幸福包装起来,送到远在异国的徒颜面前。 
夜越发欺近身边,凉浸浸的,赵亚在黑暗中睁大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 
盯着对面的电话,他像找回力气似的蓦然站起来。 
张瑞,你在哪儿? 
颤抖的手指拨着熟悉的号码,他慌乱地寻找着。 
永恒,你又在何方? 
当血管失去血液,当身体失去温度,为何灵魂依然不灭,而仍懂得哭泣? 
我不想哭泣。 
我的愿望如此卑微,不过是一枚戒指一朵鲜花一个目光一个微笑,其中任何一样都可以让我永远保留。 
可永恒,你在哪? 
赵亚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大袋子。他伸出双臂紧紧拥抱着他的模型,轻轻地深情地抚摸它们。 
不管你是谁,请不要离开我??
 
凡人歌 第十九章 
他哭泣着睡去,哭泣着醒来。 
窗外黑暗已经过去,灰白占据了天空。有人拍他的肩膀,赵亚抬头,看见张瑞温柔的眼睛。 
"对不起,我迟到了。" 
赵亚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轻声要求:"张瑞,送我一枚戒指吧。" 
张瑞深邃的眼睛看他许久。 
"好。"张瑞点头。 
赵亚长长地,舒了口气。 
人如果是全知该多好,那将不会有许多的不确定,也不会随时随地无法拥有安全感。 
赵亚唯一知道的是张瑞回来了,张瑞眉目间的疲倦藏得很深,可逃不过赵亚轻轻一瞥。 
他的张瑞,打赢仗回来了。 
受伤否? 
"我们……暂时不搬过去。" 
赵亚一点惊讶和疑问都没有:"嗯。" 
"亚亚,"张瑞搂着赵亚沉吟:"我们换个工作吧。或者自己弄个小小的工作室。" 
"吵翻了吗?" 
"我妈病了,爸和我都不想她知道这事。放心,我会解决的。" 
赵亚不安地寻求着张瑞的气息,在他怀里仰头努力让视线穿越云层。 
主宰冥冥的天啊,他静静在心里述说,张瑞回来了。 
似乎一切没有改变,午饭还是简简单单,男人的手艺炮制出来的各种以鸡蛋为原料的菜肴,长长短短的青菜往开水里一扔,倒点盐和味精,搅成一团就端上桌。 
房间很安静,他们默契地摆放筷子和碗,装汤或者盛饭,手偶尔碰上,彼此交换一个叫人温暖的眼神。 
"什么时候给?" 
"什么东西?" 
赵亚往嘴里塞一块炒鸡蛋:"戒指。" 
"哦,"张瑞忽然提出:"有来有往,你回送什么东西给我?" 
"你要什么?" 
张瑞动作蓦然一滞,他轻轻把筷子放下。 
"我要你爱我。" 
赵亚愣住了,他眨眨眼睛。 
张瑞诚恳地看着他,隔着桌子说:"亚亚,我要你爱我。" 
空气凝结成一团,仿佛有了无形的压力。 
浓密的睫毛上沾了水汽,变得沉重起来,赵亚似乎被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了心神,远远躲在远处,看见自己认真地说了三个字: 
"我答应。" 
"像天崩地裂乃敢与君绝,像唐明皇夜梦杨贵妃,像梁山伯祝英台化蝶?"张瑞严肃地问。 
赵亚不得不感叹张瑞过人的记忆力。 
"这些东西,真的存在吗?" 
张瑞皱眉,沉吟着,半晌,浓眉舒展开来:"至少,我们,我和你,张瑞和赵亚,真的存在。" 
神秘的在上面窥探俗世的天啊,崩溃的世界要重建了吗? 
更结实的支柱,更广阔的天地,更宏伟的气势,更辉煌的蓝图? 
"对,至少我们存在。" 
"而且,至少我们希望彼此相爱。" 
"我怕,我怕压力。" 
"汤冷了。" 
"我去热。" 
凡人歌 第二十章 
赵亚没去想象张瑞家宛如炸弹尚未爆炸前紧张压抑的气氛,按照张瑞说的,他用心写了一张辞职信,打印出来,装进信封。 
"给我吧。"张瑞自己那封也弄好了。 
"一起去公司?" 
张瑞上下打量赵亚一番,笑笑:"别去了,我帮你递。" 
赵亚暗中松了口气,他真不想回去面对知道内情的总经理,更不想迎头撞上老板张局长。 
他潜意识地回避危险和尴尬。 
张瑞没多久就回来了。开门进来,把手上捧着的一个大纸盒放在角落,脸上带着和出门时一样的笑容。 
"脸怎么了?" 
"没怎么。" 
赵亚偏着头皱眉:"谁打的?" 
"老头子,他挺给我留面子,关上门在总经理室动的手。" 
赵亚轻轻伸手碰他微肿的嘴角,张瑞眯起一只眼睛挣了挣,忽然抓住赵亚的手。 
"别动。"张瑞沉声说。 
赵亚不解地抬头。 
"亚亚,就这样站着。"张瑞满足得直想笑:"多站一会。" 
赵亚果然站着,像标枪一样直,可他怎么也无法和张瑞含着笑的目光对视,头渐渐低下去,视线落在张瑞的鞋尖。 
凡人歌 第二十一章 
那夜赵亚并没有揣揣不安,若琳来访的事他对张瑞守口如瓶,像尽量模糊一张曾经印有清晰图案的纸。 
 
偶尔半夜醒来,会看见张瑞闷坐在床头吸烟。 
"别担心,"赵亚坐起来,点了根烟放在自己嘴里:"你的本事我清楚,良禽还要咳咳咳咳……" 
张瑞一手拔掉他嘴里的烟:"不能抽你就别抽。" 
"你也少抽点。" 
"我能抽。" 
"那我不是成天抽二手烟?还不如自己抽一手呢。"[shuang4] 
张瑞猛把自己嘴上的烟也拽下来按熄,对赵亚扬扬下巴:"睡觉去。" 
第二天张瑞又一早出门。赵亚做完了自己的工作,伸着懒腰站起来,走到窗边打算晒晒太阳,一个熟悉的身影跳进眼帘,差点让他闪了腰。 
骤然放下伸懒腰的双手,浑身僵硬了。 
僵硬着,如融化一半的冰,里外夹带着水,脆松松的,硬而虚,用手一捏就发出清脆的冰屑声。 
两个字,撕心裂肺喊不出口。赵亚站在窗边,低头与树下的男人目光交缠。 
男人,已经是男人了。 
你的手,大了不少。 
赵亚隔着玻璃窗凝视,凝住的一刻,哀伤的乐声飞过头顶。 
铃………… 
电话铃忽响,震碎了一切,赵亚霍然转身,颤抖着手拿起电话:"喂?" 
"亚亚,我路上碰到一个挺熟的大学同学,约了他今晚吃饭,你来不来?" 
"你去吧,我不来。" 
"真不来?" 
"工作还没做完。"拿着话筒,心虚地瞥向窗户方向。 
"晚上带点消夜给你。" 
"行。" 
匆匆放下电话,赵亚犹豫着靠过去。窗外,一点点的,树梢看见了,树枝看见了,远处大街上走动的人看见了,再靠过去点。 
树下空荡荡,没人。 
赵亚浑身鼓荡的气瞬间泄个精光,颓然坐下,说不出放松还是怅然若失。 
那是徒颜,一定是徒颜。赵亚确定着,一会儿后又疑惑起来,真的是徒颜?多年没有见了,就真能分清楚?或者是长得像的另一人,太阳晒了,站在树下。 
不不,应该是徒颜。 
赵亚懊悔,心里似乎塞了只挠爪子的猫,该冲下去,为什么不冲下去?冲到他面前,摸他的脸,握他的手。 
徒颜的手,那么热热的,赵亚想起他们仰躺在草地上,手不知不觉地触到一块。 
该告诉他一切,撕开若琳设的诡计,痛痛快快闹一场。赵亚快意地想着。 
叮咚…… 
门铃蓦然想起,再度打碎了一些东西。 
谁?赵亚瞪着门。张瑞?他说今天不回来吃饭。徒颜吗? 
心砰砰乱跳起来,他小心地靠近,门上为什么没有猫眼?他痛恨自己当初省了这么一点功夫。 
门外站的是谁? 
叮咚……门铃又响一下。赵亚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缩回搭在门把上的手。 
徒颜,是徒颜!赵亚不安地搂住自己。 
不能放他进来。张瑞不在,开门让他进来是什么意思?而且,徒颜来的目的,不是明摆着吗?他顺道来验证母亲说的话,拿出一副被负心者的面孔,可他自己还带了女孩回来见母亲呢。赵亚怨恨起来,他盯着木门,仿佛他怨恨的人就在面前。 
叮咚、叮咚。门铃锲而不舍的响着。 
开门,或者不?令人无奈的选择题横在亚亚面前,左手紧紧握着右手,他缓缓向后退,把脊背贴到冰冷墙壁上。 
谁会这么锲而不舍的按一个陌生人的门铃?柔和的音乐掺和在叮咚铃声中,节奏悠扬地亲吻空气,就那么简单的触动回忆。 
亚亚盯着木门,徒颜,两个字就能牵动一个人、一生的回忆。 
开门,开门,然后热泪盈眶。呀,徒颜。 
画面疯了似的涌到眼前,鼓励亚亚朝门走去。打开,把门打开。 
门外的是徒颜,那个曾经笑倒在草地上的男孩,那个骑着单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男孩,那个在漆黑中说"亚亚不要哭"的男孩,那个离去前流着眼泪打电话的男孩。 
如今他长大了,他站在树下,静静仰望某个窗,凝视某个人。 
走马灯在脑子里不断的转,沸水般的热度笼罩了赵亚,他开始挪动脚步。仿佛踩在棉花上似的,每一步都不稳,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迈出。 
 
开门吧,徒颜,徒颜就在门后。 
每挪动一步,就有一个画面跳出脑海,他们曾拥有的每一分快乐随之归来,赵亚咬着牙,走到门前。 
"我答应。"最后一刻,三个字清晰地蹦出。 
赵亚猛然抖了一下,他疑惑地皱眉,仔细凝听周围的动静。门铃还在响,叮咚、叮咚…… 
"我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从脑子里跳出来,赵亚蓦然发现这是自己的声音。他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 
对对,是他曾经说过的三个字。 
"亚亚,我要你爱我。" 
"我答应。" 
我答应,像天崩地裂乃敢与君绝,像唐明皇夜梦杨贵妃,像梁山伯祝英台化蝶。 
张瑞的脸冲破暴风般的旋转画面,占据赵亚的思维,像泰山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巍峨地涨满了赵亚乱跳的心。 
"别按了。"赵亚站在木门前,轻轻开口。 
门铃犹在响呀,叮咚、叮咚…… 
"别按了……"赵亚用尽自己的力气喊起来:"别按了!别按了!"他近乎愤怒地擂可恶的木门。 
他们只是凡人,为何要承受命运恶意的捉弄。 
徒颜就在门后,把手搭在门把上的前一秒钟,赵亚发现张瑞的名字划过脑海就像刀子穿过心脏一样剧痛。 
"别按了!" 
门铃不再响了,四周,里里外外骤然死一样安静。 
他不能开门,那是背叛。他无法背叛张瑞的爱,虽然他是那么那么渴望可以抓住徒颜已经长得好大的手,抓住他的爱情。 
赵亚怔了片刻,他把脸贴到木门上,冰冷的触感缓解了他的激动。 
"徒颜……如果你是徒颜,"他贴着门,无力而艰难地吐出喉咙里的字:"如果你是徒颜,请你走吧。" 
"我很好,我知道你也很好。" 
"我和张瑞在一起,我们很幸福。" 
"如果你是徒颜,请不要打搅我们。" 
像你曾经从若琳阿姨口中知悉的那样,一切如被包装的礼物般美好,我很好,非常的好。 
不曾孤独,不曾寂寞,不曾挣扎,不曾哭泣。 
门后寂静,无从猜测那里是否矗立一人,徒颜? 
夜并不凄清,月仍在,淡放光华。 
人也并不凄凉,至少口中承认着自己的幸福。 
赵亚靠在门后,无助地重申自己的幸福,当安静越来越让他不安时,他怔怔看着仿佛隔离了两个世界的木门,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最纯真的、最心爱的、最美好的,回来了。 
又归去了。 
赵亚被移动的门推醒的时候,天还未亮。 
灰色的天空暗藏着未来的光明,朦朦胧胧,像赵亚刚刚睁开眼时一样。 
张瑞奇怪地问:"怎么躺在这儿?等我的门?"他蹲下去,把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的赵亚抱起来,扔在床上。 
"去了一个晚上?" 
"夜宵加KTV,就这么耗了一个晚上。"张瑞随意地回答着,俯下端详赵亚:"脸色有点怪怪的。" 
赵亚深深看着张瑞的眼睛,刹那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很诡异,他梦见徒颜回来了,并且在按门铃。 
梦中他的反应也很诡异,他居然没有开门。徒颜就在门后,而他竟唤着张瑞的名字睡着了。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古怪?"张瑞捏他的鼻子。 
赵亚甩头逃避张瑞的手指,他翻身在床上缩成一团:"没什么。"闭起眼睛,可心跳不知不觉加速。 
为什么不开门?心里的波浪和表面平静的睡态截然相反。 
他依稀记起徒颜在树下凝视自己的目光,太深沉,让心重重一顿。 
"张瑞,睡吗?"赵亚又翻过身来,看着张瑞。 
张瑞在衣柜里找衣服:"先去洗个澡。你这破宿舍,洗澡还要去公共浴室。" 
"别洗了。" 
"怎么?" 
"明天再洗吧。" 
张瑞停下动作,坐到床边:"有话和我说?" 
他离得好近,只要伸手就可以给赵亚一个安心的拥抱。他的呼吸笼罩着赵亚所在的地方,眼光的相遇不过咫尺之间。 
看着张瑞的脸,赵亚忽然涌出一股把一切都告诉张瑞的冲动,他撑起上身,靠近张瑞,紧紧盯着张瑞总是闪烁着光芒的眼睛。 
 
"我……"赵亚吐出一个字,可他忽然发现要说出后面的话是多么的难。首先,他根本不知道该对张瑞说什么。 
徒颜,赵亚无法阻止这两个字在心田上烦躁地跳动。同样,他也无法让自己停止想念,他放不下。 
"想对我说什么?"张瑞温柔地诱导。 
"我……"赵亚咬着唇。 
假如他可以对张瑞说,赵亚已经已经拒绝徒颜,那张瑞该多高兴啊。可赵亚明白,他并没有完全拒绝,他关了门,开了口,但他的心还在霍霍乱跳。 
这心不是仅仅属于张瑞的,赵亚为这分不纯洁愧疚。 
张瑞饶有兴致地等着,聚精会神地等着赵亚接下来的话,赵亚停了很久,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赵亚喉咙梗住般,他无法直视张瑞深邃的眼睛,视线缓缓往下滑。滑过张瑞的肩膀时,视线顿了顿。 
"这是什么?"赵亚伸手拨开张瑞的领子。 
张瑞垂眼看了看,一脸平常地说:"没什么。" 
"纱布?" 
"吃饭时隔壁桌的人喝醉了,说话不清不楚,起了点小纠纷。" 
赵亚问:"受伤了?" 
"啤酒瓶破了,划了一下。"张瑞打个哈欠,显得不想再讨论这事:"已经包扎了,没事。" 
"厉害吗?" 
"说了没事!" 
赵亚愣了愣,张瑞也觉得自己口气重了,有点不知所措,他站起来,隔一会,才放轻声音说:"真的没事,真的。"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散在房中,不知道发自何人。 
赵亚闭了嘴,仿佛他又累了,要继续方才中断的一觉,翻身靠到床的一边去了。张瑞不是滋味地站在房中半天,瞅着赵亚似乎真的睡着了,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在床头。 
他已经没了洗澡的心思,而且脖子上的伤口也不适宜碰水。 
身边的赵亚安静地睡着,张瑞低头端详,熟悉的背影还是单薄得叫人心疼。他开始带点傻气地想象。 
他想象赵亚会忽然翻身起来,抱住自己喊"瑞瑞我爱你。" 
他想象赵亚会和他并肩站在徒颜面前,给徒颜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想象而已。 
赵亚开始并没有真睡,乱糟糟的心情让他无法入睡。他闭着眼睛,感觉张瑞坐在床前。张瑞的呼吸如此沉重,比徒颜的目光更使人心乱。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赵亚真想做点什么,可他无所适从。 
假如可以彻底地舍弃回忆,那该多好。忘记徒颜,或者忘记张瑞,仅仅选择其中一个。赵亚也带着傻气地想,假如他们中的一个从来不曾离开,假如他们中的另一个从来不曾出现。 
无法带着徒颜的痕迹爱张瑞,无法带着张瑞的痕迹爱徒颜,赵亚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干干净净的,不受干扰的爱情。 
可干扰偏偏纠缠不休,来源于自己。 
他不安地思考着,渐渐模糊了意识,最后终于睡着了,并且睡了一个好觉。 
"瑞瑞?" 
醒来的时候,张瑞已经出门了。赵亚爬起来,看见饭桌上的一张纸条―――我出门有事,微波炉里放着稀饭和油条。 
"又是稀饭和油条。"赵亚对着纸条温柔地笑了笑,笑容很快凝住了。 
他又想起昨晚的事,不禁又把徒颜和张瑞两个的影子从心底翻了出来。 
"怎么办?"赵亚自言自语。 
他爱徒颜。 
可他答应要爱张瑞。 
感情和理智总在较量,为什么深爱的人和应该爱的人总不是同一个? 
他欠张瑞太多,即使不可以给张瑞完整的爱,也应该报答张瑞的保护。 
他把纸条放下,没有去管微波炉里的稀饭和油条,换好衣服后,拨了一个电话。 
"张伯伯,我是赵亚,我想见见您……" 
见面约在一家比较安静的酒店,赵亚出发前并没有想好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潜意识地打电话,潜意识地提出邀请。 
直到张局长阴沈着脸出现,冷冷坐在对面时,赵亚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 
"张瑞,昨天受伤了。"赵亚盯着表情没有任何改变的张局长,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张局长用一种令人战栗的威严目光瞪着赵亚,他坐得笔直,像训练有素的军人面对敌人,而他的目光表示他会用尽一切方法打倒对方。 
 
赵亚也觉得惊讶,面对张局长犀利的目光,他本该胆怯的。可他却忘却了胆怯,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张瑞的父亲:"为什么?"赵亚再次认真地问。 
张局长内心也有点惊讶,赵亚并不是如此大胆的孩子。他相信张瑞才是占有主动权的一个,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张瑞的倔强。只要张瑞肯回头,赵亚再缠也没有用。 
他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做出这样丢脸事的人,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居然敢用清澈的、毫不畏惧的目光面对他这个为父者。 
"他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伤害他?" 
赵亚诚恳的语气,让张局长开口。 
张局长森冷地反问:"你不知道原因?你知道他昨天晚上对我说什么吗?那些……那些混帐话!" 
"因为他喜欢我?" 
"我花费了一辈子的心血,我唯一的孩子。"张局长问:"他爱上了一个男人,疯了一样。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难道他没有伤害他的父母?" 
"瑞瑞爱我。" 
"我不允许。"张局长暴怒地大喝一声,抽搐着面部肌肉说:"什么爱呀?你们不害臊吗?我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儿子,我宁愿亲手把他打死。" 
张局长呼呼喘着粗气,他已经懒得去理四周服务生和客人们诧异的眼光。 
赵亚低头,往后靠在椅背上。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下手?"赵亚忽然抬头。 
"……" 
"昨天,为什么不索性亲手打死他?用破啤酒瓶割破他的脖子?"赵亚表情平静地说:"你知道他不会回头。" 
"你……"张局长被堵住似的愣了一会,随即变得更愤怒:"你这什么话?张瑞是我儿子!我……" 
"可你把他打伤了。我知道张瑞,你对他动手,他不会反抗。"赵亚淡淡地微笑,带着一点点骄傲:"可他就算死了,还是爱我。" 
"赵亚!"张局长怒吼一声,猛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瞪着赵亚。 
赵亚悠闲地抬头看他,这一刻,仿佛张瑞的不羁和倔强流入了赵亚的血液,赵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疯狂和镇定的一面。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父亲可以这样伤害自己的骨肉。"赵亚苦笑着抬头:"我们爱错了人,周围一切最美好最亲密的关系都将因此而扭曲?你花尽心思要断我们的路,又是否曾经为我们想过其它的出路?" 
"我是为了瑞瑞好。" 
"他离开了我,就会好吗?" 
"是。" 
"否则就生不如死?" 
张局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赵亚,如果你父母还在,他们也会这样做。不择手段把你拉回正常人的世界,这是每个父亲都会做的事。" 
赵亚怔住,片刻他的表情就像在梦中一样。 
他渐渐缓过神来,抬头盯着张局长,轻轻而坚定地摇头:"不,我的父母不会伤害我。" 
"亚亚,"张局长凝视他许久,忽然叹气,换了一种慈爱的语气:"我知道瑞瑞很爱你,但你真的爱瑞瑞吗?" 
真的爱瑞瑞吗?赵亚仿佛中了一颗子弹般僵住。他几乎有点手足无措,对,他爱张瑞吗? 
"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去找你爱的人?为了瑞瑞,为了你自己,离开他,去找你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不。"赵亚叹息似的吐出一个字,他低下头。 
无法离开张瑞,张瑞付出的太多,赵亚无法逃离。他深信,赵亚的爱在徒颜那儿,但赵亚的人却无法离开张瑞。 
精神和灵魂的分离,原来都是在命运轻而易举的摆弄下,凄凉的无可奈何。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得到赵亚否定的答案,张局长痛心地摇头:"赵亚,你太自私。" 
"我和张瑞,只渴望得到一点点。"赵亚站起来,和张局长隔桌而对。 
原来,他已经高到足以和张局长平视。 
"张伯伯,我们都不过是血肉之躯。你、我、张瑞,每一个凡人想争取的幸福,其实都是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赵亚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缓慢地、认真地说:"可是为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幸福,我们都要牺牲很多、很多。" 
"因为哪怕是我们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会不允许我们得到这一点点幸福……" 
 
赵亚记不清他如何出了酒店,不但如此,他似乎连这次交锋谁胜谁负都不了解。 
他只知道,他面对了该面对的。 
张瑞不会随便在外面打架,他从来不是鲁莽好斗的人。 
赵亚终于发现自己陷入一场战役,这种战役他曾经参与,当时徒颜是他的战友。他们努力地抗争,充满渴望和期待,可他们最终被逐个击破。 
现在,张瑞成了他的战友。 
他不想参与战役,却无法忍心让张瑞孤军奋战,失去赵亚的张瑞等于没有盔甲的士兵。 
赵亚在街上无目的的游荡,他并不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大事,这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确定。 
赵亚又不禁问自己,确定什么呢?确定张瑞已经是他要保护的人,或确定张瑞已经占据了徒颜的位置? 
他的脚步有点落寞,因为他无法挥挥衣袖就忘却一切。他最真挚的、最纯洁的、最美丽的时候遗留在徒颜身上。 
像一张白纸,只有越来越不纯,纵是涂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色,又能如何? 
落寞的脚步带着他回到宿舍,踏上楼梯,他还在思考着徒颜和张瑞。 
人生是一条直线,无法返回的直线。 
最开始的纯洁的爱,到后来朦胧至无法绎释。 
他多渴望保留那份纯洁,踏踏实实的,只爱一个人。 
假如他够无情,一个念头像猛虎一样从不知处扑出来,让赵亚停住脚步。假如,赵亚不安地想,假如他够无情。 
离开张瑞,而回到徒颜身边。 
这个念头太过可怕,那是无法用歹毒来形容的。可赵亚的心在乱跳,这样会幸福吗?至少赵亚和徒颜会幸福吧? 
幸福,幸福!这看不见影子的小东西,赵亚渴望着,恨不得用生命求来,可他不知道幸福的模样,不知道该往哪儿求。 
站在走廊的尽头,他听见门铃声。 
下意识的,赵亚挪前一步,从墙壁的这边探头过去,可以看见自己的宿舍前站着一个人。 
心跳! 
赵亚慌忙缩回去,藏在阴暗处。他的手不知道该搁哪儿,他的膝盖有点发软。 
叮咚,叮咚…… 
徒颜,你为什么又来? 
赵亚几乎颤抖着悄悄把视线投出,不错,是徒颜。 
赵亚认得他的眉、他的脸、他的已经变得高大的身躯。 
心慌意乱! 
赵亚不敢出去,他从来不应该怕面对徒颜,当初离开的人是徒颜,受苦的是赵亚。 
可赵亚不敢出去,前一天赵亚还有怨恨的念头,可此刻他觉得对不起徒颜。 
命运把赵亚逼到一个尽头,不是背叛徒颜,便是背叛张瑞。 
赵亚欲哭无泪。 
请你走,请你走。 
徒颜还在按着门铃,他从小就有一股倔劲。 
门打开的声音让赵亚的心跳几乎停止。 
张瑞在家。 
"你找谁?亚亚今天不在……徒颜?"张瑞的声调完全变了,他愣了片刻,终于放松下来:"你是徒颜。" 
"张瑞?"徒颜的声音也变了,比以前低沉。 
赵亚几乎想痛哭出来。 
"不错,我是张瑞。"张瑞说:"亚亚不在。" 
"亚亚住这儿?我可以进去等等他吗?" 
张瑞态度强硬地回答:"不可以。" 
徒颜沉默,他对张瑞的不友好可以理解:"我只是想看看他。" 
"如果你只是想看看他,更加不应该来。"张瑞冷冷地看着徒颜。 
赵亚躲在暗处,静静听他们对峙。 
徒颜,你为什么回来? 
徒颜说:"那我在门外等。" 
"随便你。"张瑞爽快地关了门。 
赵亚舒出一口气,他探头,徒颜真的靠在墙边等着。 
出去,或者不? 
荒谬的感觉,就像又回到昨天叫人发疯的境地。 
幸福,幸福!恶魔在脑子里扇着翅膀。赵亚茫然看看四周,选择哪个会得到幸福?他颤着唇,觉得自己自私,可他渴望着幸福,渴望着美好的归宿。 
天,原谅他,不过是个凡人,怎能没有凡心? 
"亚亚,你贪心。"张瑞曾经这样说。赵亚这时候觉得张瑞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他确实贪心。 
谁不贪心呢? 
选择题面前,谁能镇定自如?他只是凡人。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浅浅寂寞 最新文章
当冷酷遇上冷漠 BY :炎
绝 BY:午夜深蓝
清萍结绿番外篇:玲珑配by niuniu 好文~~~
《我的同性恋人》又名《银色的妖怪》BY 邀月
路漫漫其修远 BY 月下桑(solongati
《成智者交易》修正完结版 by 凌影
好细菌,坏细菌 by Ben
大卫诗篇 BY 孟来 (音乐家与元帅的命运交响
关于爱情,我们了解的太少 by 小小艾(校
转个仙魔番外 应该是没看过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12 15:08:53  更:2021-07-12 15:19:23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