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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寂寞]回复52:游戏结束之从心爱你 BY apple[第1页]

作者:貔貅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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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目前为止,偶要搬的系列里最后一本了……………??
 
吃完晚饭之后,保姆来收拾桌子,楚凌照例会到书房去和江洛在一起,安华觉得很无聊,正好看见安晴躲躲闪闪地从楼梯往上走,忽然心思一动,叫住了他:“喂!” 
十四岁的安晴还没有完全发育,身体已经开始长高,却没有相称的肌肉,像同龄的男生一样长长的四肢,既笨拙又难看,唯一可取的秀气脸蛋,也被眼镜给挡住了,看上去傻傻的。 
“叫我?”他小声地问,怯怯地看着安华。 
安华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得意的傲慢,不管怎样,这个家里,他才是真正的,唯一的天之骄子,父亲疼他,对他百依百顺,江洛更可以说是讨好着他,至于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像个小老鼠一样不起眼,每天都在学习,可惜,始终考不到满意的分数,别的更是一无是处,哪是他这个学校风云人物可以炫耀的。 
一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跟他同冠一个姓,安华就很不舒服。 
“对!跟我来。”他对着自己的房间一晃头,安晴乖乖地跟着他进了房间,连坐都不敢,呆呆地站在那里。 
“看什么?!”安华往自己的豪华床上一倒,没好气地说。 
“噢。”安晴急忙把目光收回来,他身上穿的还是安华穿剩下的衣服,不知怎么,大了一个码,本来就瘦的身体更显得单薄。 
“我就要去外地上学了,要是给我知道,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偷进我的房间拿东西,我可饶不了你!”安华恶狠狠地说。 
“呃?不会的……我不会的……”安晴连连摇着头,“我不……” 
“行了!”安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结巴的话,前段日子和舅舅见面,还嘱咐自己要当心这个小子呢,看这么没用的样子。 
“想要什么,对我说。”他环顾了一下房间,一点都不心疼,反正老爸迟早会买更好的给他,这是惯例了,他的,永远会比安晴要好。 
“要什么?”安晴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不要啊……需要的我都有……” 
安华受不了地翻着白眼:算了!也不知道上的学都上哪里去了,整个一个书呆子,他翻个身,随意地爬过柔软的床垫,指着自己书桌上的电脑说:“要不,这个给你,老爸说了给我一台笔记本,还有,那音响,都买了一年了,也给你。” 
安晴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低下头说:“不用了……电脑我不懂……我也不爱听音乐……” 
安华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了:“XXX,你这是什么一副死相啊!不懂?!不懂不会去学啊!现在有个电脑证书多重要你知不知道?你是准备考不上大学赖在家里一辈子是不是?!” 
被他的骂声惊得跳了起来的安晴早一溜烟地跑了,安华把一个枕头扔到了门上。 
安华毕业的那一年,正好是安晴考大学的那一年。 
二十二岁的安华以骄人的成绩从学校拿到了文凭,他拒绝了保送上研究生的机会,因为他不需要用文凭来证明自己的实力,直接进入了父亲的扬风集团。 
而安晴,本来就不好的学习成绩,这一次也没有奇迹产生,他考入了邻市的一所三流大学,而且是最冷门的历史系,楚凌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眉毛皱成了一团,叹着气对江洛说:“这孩子,怎么学历史呢?” 
“学校的老师说,这样报机会大一点。”江洛倒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电脑一边说,“其实历史有什么不好,晴晴的脑子不像安华那么好,能毕业就不错了。” 
“早点说啊,我们可以给他请家教嘛,洛……是不是……你都没有关心他?” 
江洛轻快地整理着财务报表:“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再读一年也还是这个样子,就让他去吧。” 
“随你,”楚凌走到他身后,俯下身揽住了他的肩膀,“毕业后,到公司里来做个文秘什么的,放心,我楚家的孩子,不会饿着他的。” 
江洛含着笑,抬头看着他:“还是想想你的宝贝儿子吧,该怎么培养接班人,你可想好了?” 
“哈!这小子!还真不赖!”提到自己的优秀儿子,楚凌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你知道吗?今天他才去公司一天,就看出了不少要改进的地方!…………” 
“学什么历史啊?混饭吃吗?”安华忍耐不住地吼道,对面的安晴依然是带着黑框眼镜的俊秀少年,穿着肥大的T恤,笨笨地看着他??
 
安华面色阴沉地点点头:“舅舅你放心,我都记得,我有分寸。” 
舅舅满意地点点头,一边的阿姨似乎要说什么,被姨夫给拉住了。 
过了一会儿,大厅的门开了,一身黑色西装的江洛和安晴出现在门口,江洛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本来一直很温柔的笑容再也没有了,安晴还是带着他的黑框眼镜,默默地跟在父亲身边,低着头,呆呆的,怯怯的样子。 
他们一进来,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然后听见安华的二姑‘呸’地一声吐了口口水在地毯上。 
江洛肯定是听见了,但是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静静地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安晴坐在一边,和父亲一样,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雷天宇轻咳了一声:“人都到齐的话,我就开始了。” 
其实是很简单的,楚凌没有留下遗嘱,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能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去世吧?加上他的合法配偶早已经去世,除了父母的那一份之外,全都是儿子的。 
可是,儿子的概念,有些不清楚了。 
安晴只是跟他姓,并没有在户口本上入他的籍,也没有确立收养关系,父亲一栏,填的还是江洛,也就是说,他在法律上根本没有继承权。 
而江洛,和他一起生活了超过二十年的江洛,则更不存在什么事实婚姻关系,他在法律上,是一个和楚凌完全无关的人。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安华的了。 
听雷天宇宣布完之后,除了江珞和安晴还是一动不动,几乎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舅舅用很大的声音说:“就是啊!,又没有结婚,还赖在这里,想发财也不是这样发的。” 
“就知道弟弟虽然一时糊涂,大事上还是明白的。”大伯也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没有最后也上了什么狐狸精的当,哎,我这个弟弟啊……” 
阿姨一听完就走了,姨夫临走时还小声地说:“何必呢。” 
“作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拿不到,说得没错,何必呢。”安华的姑姑撇着嘴说,“都听完了,还赖在这里吗?安华,这屋子也是你的了吧?留这些人在这里,姑姑可不来往了。” 
“小妹你就是会计较这些。”二伯作出威严的样子,“这点小事!安华,你还是把什么名下的存款什么的把紧点,不要让别人趁乱捞了好处去。” 
“对啊!”舅舅恍然大悟的样子,“安华!你父亲的这些……该不会都是合名的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要问雷律师了。” 
雷天宇翻翻资料:“没有,所有的房契,存款,股票,全都是用楚凌先生的名义,换句话说,江先生连一分钱的存款都没有。” 
大家顿时欢欣起来,好像是从天上平白掉下了什么好事,当然,也有人表示怀疑:“真的吗?精心策划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捞到?啧啧啧,该不会在别的什么地方藏着吧?现在那些贪官不都是如此吗?” 
“对啊对啊,雷律师你可得查仔细点,别让楚家的钱外流。” 
“反正他是不能占着房子。” 
“还有保险箱什么的。” 
“或许钱在国外银行里。” 
在一片混乱的七嘴八舌中,安华仔细地看着江洛,他安静地垂着头坐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对自己面对的这难堪的处境丝毫没有要躲避或者反抗的意识。 
或者,他已经麻木了? 
雷天宇皱起了眉毛,如果严格按照法律办事的话,那么,江洛确实已经丧失了继续呆下去的权利,可是,在刚刚逝去爱人的伤心中,难道还要让他再一次经受打击吗? 
这时候,安晴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父亲的一只手,两只同样白皙秀美的手紧握在一起,仿佛这样就可以互相依赖。 
江洛木然地任自己的手被儿子握着,过了一会儿,他有了反应,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儿子的手背上,紧紧地握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对雷天宇说:“请说。” 
“江,你的身份很尴尬。”雷天宇认真地说,“你们的关系,是不能被法律承认的,你和安晴,都没有继承权,这很棘手,如果你想要得回自己的那一份……” 
在周围的人鼓噪之前,江洛已经很平静地说:“我放弃。??
 
安晴诧异地扬起眉毛,看着他。 
安华的火更大了,讽刺地说:“或者你还认为,我毕竟是你的哥哥,虽然是过去的事了,但是还不能放下你不管?所以,你在这里还是很有机会的,可以得到一份薪水优厚,又不用太劳累的工作?我告诉你,你错了,这虽然是爸爸的公司,并不是福利机构,我不会要没有用的米虫的。如果你工作不努力的话,我照样会炒你的鱿鱼。” 
安晴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和江洛的一样温柔,但是又有所不同,江洛的微笑像春天的微风一样柔和,但是安晴的笑容就像秋天的和风一样,虽然也温柔,可是在后面却隐隐有着苍凉的味道。 
“董事长,”他心平气和地说,“我想,您有些地方是弄错了,我来这里工作是因为我已经签了合同,如果违约的话,要有一大笔的赔偿,而我目前的状况,是无法负担这么一额外费用的。对于工作,我会努力,因为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我不会轻易放弃的,还有一点是,我很抱歉,对于我给您带来的不便,可是我已经递出申请改名了,现在我的名字,叫江晴。” 
他的态度语气和说话的内容虽然柔和,但是无不在嘲笑指责着安华,唯一的潜台词就是:你是个被害妄想狂,你在乎的一切,恰好是他不在乎,甚至认为毫无价值的。 
安华咬紧了牙关,过了一会儿才重重地点头:“很好,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只要你工作上不出纰漏,我是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的。” 
江晴微微低下头:“谢谢董事长。” 
“那么,你想进哪一课?”安华很自然地像从前一样,问他以后的打算,“营销课是很有前途的地方,但是你的文凭和经验都不够,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进广告部,或者,我的秘书科也可以。” 
他忽然停住了嘴,很狼狈地发觉自己竟然像个父亲一样关心他的未来。 
对于他的狼狈,江晴一点都没有发觉,客气地说:“谢谢,可是,我进来时签署的合同上写明了我想进的科室,是总务科。” 
一个毫无前途,毫无优势,可以说是打杂的代名词的科室。 
安华几乎又要大发雷霆地指责他没有理想,只想碌碌无为地混一辈子了,幸好他还记得自己和江晴现在不同的身份,只是哼了一声:“是吗?那是个清闲的地方,倒是很符合你的个性。” 
“是的。” 
沉默了一会儿,安华很想问问江洛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他开不了这个口,毕竟等于是自己把他们父子俩赶出家门的,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补偿了。 
“董事长?”江晴微笑着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可以回去了吗?下午的培训课要开始了。” 
安华这才挥挥手:“你回去吧。” 
江晴站起来,走了出去,一举一动变得那么高贵,充满了难言的优雅味道,安华忽然意识到,这种改变,就如同他摘下的眼镜一样,是离开楚家之后才发生的。 
难道说,离开,对于江晴来说,并不是一种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 
自从江晴进了公司,安华就像是竖起了雷达的耳朵一样,开始花时间在他身上,关注着他的每一个行动,连人事科的科长到最后都战战兢兢,对于董事长对这一批新进人员的热心关注大为不解。 
他也发现自己变了,眼睛和耳朵都不由自主地追着江晴的身影,有时甚至没有目的地在公司里漫步,不知不觉地就向江晴可能出现的地方走去,这一段时间里他的‘私访’在公司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很多人都在纷纷猜测着董事长终于要开始检验员工的工作了,只是这不应该是年终考核的内容吗?怎么会提前到现在,难道是要裁人了? 
所有关于江晴的事情,他现在都了如指掌了,连安华自己都感到奇怪,本来是一个天天在眼前,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那个时候天天见面,他却什么都不想知道,可是现在,两人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了,他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关于江晴的一切! 
 
中午时分,江晴在检查完整栋大楼的灯泡之后,回到总务科的办公室,同事们正收拾东西离开,看见他便招呼:“小江回来了?一起去餐厅吧?” 
“不了。”江晴把工具箱放进贮藏室里,微笑着说:“我回家去吃。” 
“真可惜,今天的午餐有很不错的荷香叫花鸡,还有蟹黄豆腐,那我们先走了。” 
“慢走。”江晴慢慢地洗着手,所有人都打过招呼,离开办公室之后,他才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用布袋装好的饭盒,走了出去。 
来到大楼西侧的一个无人角落,江晴跳上窗台坐了下来,愉快地哼着歌,打开手中的布袋,取出一个铝制的饭盒,打开,拿出一把铝制的小勺,开始吃饭。 
他一边吃,双腿一边悠然地荡来荡去,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后,暖暖的,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嚼着嘴里的食物,一派心安理得的样子。 
可惜,这种悠闲并没有让他享受多久,从走廊的拐角,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晴被吓了一跳,几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他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然后松了一口气:“董事长,您好。” 
安华绷着脸,对于他的问候不屑一顾,大步走过来,沉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晴笑的非常无害:“吃午饭。”他眨着眼睛,没有出口的那句话是:你又在这里干什么呢?董事长? 
安华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他压根不打算解释,冷笑着说:“公司员工的福利里有午餐补贴这一项,如果你是在餐厅吃饭的话,一天只要十块钱,而且据我所知,菜色相当不错,我本人都时常在餐厅吃饭,或者是,你还是脱不了的少爷脾气,对这种平民饭菜不能接受?” 
他冷眼看向江晴的饭盒,里面是混合着红黄色菜汁的饭,看上去不但不能增加食欲,反而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恶心感。 
“你这又是吃的什么东西?”他口气很不好地问。 
江晴很奇怪地看着他,他的午饭菜色,用得着让董事长这么关心吗?但他还是很诚实地回答:“这是西红柿炒鸡蛋,就是董事长所说的平民饭菜中最普遍的一项。”说着他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香甜地咀嚼着。 
安华语塞,他本来是看了这个月的总务报告,在公司用餐的人员当中,并没有江晴的名字,而且,中午时间,也从来不见他离开公司,好奇之下,他花了大量的时间,甚至动用了公司内的监控系统,才发现了江晴每天中午的踪迹,偷偷地躲在这里吃自带的午饭。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对江晴的事有兴趣,只是板着脸,用问话堵对方的嘴:“为什么不到餐厅吃饭?” 
江晴无所谓地耸耸肩,露出很愉快的笑容:“因为我没有这笔开支。” 
安华继续冷笑:“你的意思是,我的公司餐厅也是一种赢利机构?还是对于一个月两千元薪水的新进员工,一个月三百块钱的午餐费也是很大的负担吗?” 
江晴并没有被他的怒气吓住,认真地想了想之后,说:“别人我不知道,可是我是真的负担不起,三百块,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菜钱,我也不是说公司的餐厅不好,我当然知道那是一种福利,那样的饭菜,十块钱连本钱都不够,可我的午饭,通常连一块钱都用不着。” 
他把最后的一口塞进嘴里,勺子刮着饭盒发出刺耳的声音。 
安华无话可说,他狠狠地看着江晴,为什么当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可以那么满不在乎地笑着,这些本来可说是不幸的情景,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人丝毫感不到他的难堪和痛苦? 
“还有事吗?董事长?”他利落地从窗台上跳下来,面对面地站在安华对面,安华这才发现,以前那个一直藏在角落里,小小的,瘦瘦的弟弟,居然快和他一样高了! 
他那像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发出以前决没有的光芒,就算他什么都没有了,跟以前的他比起来,现在的江晴像洗去尘土的珍珠一样,诱惑地吸引着他的视线??
 
江洛的厨艺是他没有异议的一项优点,在很小的时候,就是他们家里还处于窘境的时候,江洛有办法把一些平凡无奇的食材作出可以让人把锅都吞下去的美味,起初他还怀着敌意发脾气不吃,直到楚凌被他缠得没办法,下厨煮了个面给他吃,他尝了一口就哇哇大哭之后,他才不敢挑剔了,只管闷头吃,不管是谁做的饭。 
说实话,他觉得江洛的菜比外面那些所谓几星级酒店啦百年招牌啦都要高明,也许是自己已经吃惯了吧,现在基本一天三顿都在外面吃,几乎一样的味道让他食不下咽,家里的保姆做的饭菜也是一样不合口味。他开始怀念江洛的手艺了。 
“不。”江晴看上去十分吃惊,“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安华更吃惊了,安晴在家的时候和自己一样从来不下厨房的,为什么现在居然也会做饭了呢?难道说……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该不会是江洛出了什么事吧? 
“我父亲工作的时间固定,平时不怎么回来,我只有自力更生了。”江晴调皮地咬着小勺,自得其乐地说:“反正是自己做的,不好吃也没处抱怨去。” 
安华松了一口气,把烟头顺手丢进了身后的垃圾箱,江晴立刻跳了下来,万分紧张地捡了出来,重新丢进了浸着水的烟灰缸:“不要给清洁工造成麻烦啊!” 
他的态度有些刺伤了安华的心,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每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都可以在那里碰见江晴,只有星期一例外,这样的规律安华早已经摸透了,但是这个星期一,他照例没有在那里发现江晴的身影的时候,居然有一丝的烦躁,一下午都心烦意乱,开始猜测每个星期一江晴到底在那里,他不在餐厅,办公室里也没有人,那么,是在哪里? 
加上今天舅舅又打电话来问舅妈的弟弟的工作到底安排好了没有,是不是月薪超过四千,福利好,不需要专业技能又不是很累的工作,言语之间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差直接说如果我当了总经理的话就如何如何,你小毛孩子多么不懂事,亲戚之间的事还推三阻四的。 
头疼的安华几乎羡慕起老爸来,他当时虽然是被所有的亲戚唾弃,老死不相往来,起码不像现在,他们如狼似虎地拥上来,一脸要把过去几十年的损失弥补回来一样。 
他越想越烦,干脆推开公文,什么也不干了,按铃吩咐秘书:“我办公室的灯坏了,叫总务科的人来修一下。” 
此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但是既然是董事长的办公室,谁敢怠慢,不到五分钟,总务科长就带着电工出现在门口,令安华失望的要叹气,当他们诚惶诚恐地向他报告其实电灯没有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经厌烦地挥手要他们撤了。 
一天见不到江晴,就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所以等他过了下班的时间才走出办公楼,看见在大厅门口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心陡然乱跳起来,几乎是疾步上前,到了跟前才勉强按捺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叫着他的名字:“江晴。” 
脱掉西装,穿着普通的牛仔衬衫和牛仔裤的江晴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看见他的时候浮起了微笑:“董事长,这么晚才走?” 
看见他笑脸的一霎那,安华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开始舒展开来,所有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也愉快地说:“是啊,一个有价值的公司,应该是董事长走得最晚。” 
江晴笑得更开心了:“这种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安华看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虽然还是八月,但是下大雨的时候还是很冷的,冷风夹杂着雨点,大街上的人都很明显的少了,路过的出租车也大多都有客人。很明显的,江晴站在这里,是因为被大雨挡住了。 
“的很难打??”安华问他,虽然从十几岁开始,他们都有楚家的司机接送,根本用不着打的,但是现在的江晴自然没有这么好福气,也只能在大雨中无奈地等着车。 
“是啊,今天的的不好打呢。”江晴把注意力从街上移回来,“刚才这里聚集了成百的人,都在等着的士,实在没办法了,就几个人一辆,顺路的坐在一起。” 
保安注意到安华的出现,急忙小跑过来,热心地问:“董事长,要不要我去把您的车子开过来?” 
安华这才发现自己站在这里是多么不合适,他要走到停车场也不用从这里经过啊,都是看见江晴就一时乱了心神,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对警卫说:“不用了,我自己来。”说着转向江晴:“不要在这里傻等了,要是等不到车,打电话到出租车公司也是一样的。??
 

江晴进入办公室时,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安华把玩着手中的笔,看着他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带着招牌般柔和的笑脸:“董事长找我吗?” 
安华无言地点了点头,指指面前的椅子,江晴毫不拘束地坐下来,摆了一个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微笑着问:“有什么事呢?” 
看着他的笑脸,安华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他一边玩着笔一边也笑着说:“你猜?” 
江晴似乎是被他的态度给弄得有点糊涂,但也仅仅是一霎那,立刻又活泼地笑着说:“明白了,是要炒我了对吗?其实董事长您根本不必这么正式的通知我,人事科已经给我们下过通牒了,扬风不是那么好进的。” 
他干脆地站起身来,稍微鞠了一躬:“那么,多谢您这段时间以来的关照。” 
安华玩味地看着他的动作,继续微笑着说:“你怎么知道就是你要被炒了呢?难道你对自己的工作这么没信心吗?” 
江晴眨了一下黑宝石般明亮的大眼睛,保持着笑容说:“我一向对自己的工作问心无愧,但是,我从来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个世界是单纯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出人头地的,有的时候,付出再多,也压根什么都得不到。” 
安华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微笑不见了,目光也阴沉下来:这个看起来无害的江晴,口口声声说不在乎的江晴,原来还是在恨他的!他的温和无害只是一种面具,随时随地都可能伸出锐利的爪子,狠狠地给他一下! 
“我记得你说过,你需要这份工作?”他冷冷地说。 
“没错,”江晴的微笑依然,“像我这样的毕业生,不好找工作,我再需要也没有了。” 
“那么,你肯为这工作付出多少?”安华冷笑着问,“我不是说你的那些所谓态度认真啦什么的,我是说,如果……要你为这份工作牺牲你的自尊,你也愿意吗?” 
他的话比十二月的寒风还要让人发抖:“如果我要你,想得到这份工作,就跪下来求我呢?你会吗?” 
江晴挑了挑清秀的眉毛,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有什么,自尊这东西,对打工仔来说,只是一种奢侈品罢了。老板让站着死的时候,是绝不敢坐着死的。” 
说着,他居然真的双膝一屈,端端正正地在地板上跪了下来,依旧带着他云淡风轻的笑容,认真地说:“董事长,求你,让我留下来。”说完,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安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跳起来的,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冲过去,一把拉起江晴,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傻瓜!”他狠狠地骂着,也不知是在骂江晴,还是自己。 
江晴的身体不是很结实,他的手臂正好能圈过他的腰,没有抱女人那么柔软的感觉,但是很舒服,他身上没有异常的香气,只有属于男孩子自身的,淡淡的清爽的味道…… 
“我不是傻瓜。”江晴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如果我是,刚才应该拍案大骂士可杀不可辱,然后拂袖而去的……我不是……所以我留了下来。” 
安华的心一颤,松开了手,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江晴不露声色地向后倒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老板是用不着道歉的,这只是小意思了,我听说过有的女同学面试的时候就被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相比之下,这种玩笑,无伤大雅。” 
真的吗?无伤大雅?看你这么轻松的样子,如果我提出的条件是要你陪我睡觉呢?你是不是会当场就开始脱衣服了?安华不高兴地想,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提醒自己:你不是同性恋!你很反感同性恋!你千万不能重蹈老爸的覆辙!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江晴聪明地继续后退了一步:“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下去做事了,董事长。” 
“等等,”安华放缓了语气,“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你换个衣服,我请你吃晚饭。” 
 
安华点点头:“谢谢,放下吧。” 
总务科科长受宠若惊地把月饼盒子放下:“不打扰了,董事长。” 
“等等。”安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办公室的线路好象有些问题,叫江晴留下看看。” 
“是是,”总务科科长急忙点头,“但他不是电工……” 
“只是随便看看,”安华不耐烦地说,“先用不着电工了。” 
总务科科长唯唯答应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江晴就走了进来,脱掉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拿着一个工具箱,一脸认真地问:“请问董事长,是哪里的线路有问题?” 
安华装作在专心地看电脑里的东西,闻言只是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有的时候,灯会一闪一闪的。” 
“我明白了。”江晴很干脆地说,立刻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去,检查了半天插座,又用电笔试来试去,安华一直借着看电脑的样子默默地看着他,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真的找不出什么问题来,江晴干脆从外间托来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站上去,仰着头把豪华的灯饰卸下来,仔细地看着里面的灯泡,调整着方向。 
安华忘了掩饰,紧张地也抬头看着他,江晴瘦削的身体,仰起的下颌,正紧咬着的下唇,无一不让他担心,第一次感到椅子这么高,万一摔下来的话…… 
“还没有好吗?”他出声问,“实在不行的话,就叫电工来好了。” 
“就好了,大概是灯泡的接触不良。”江晴急忙说,伸手去调整灯泡的底座,可是身体不知怎么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摇晃了几下,忍不住哎呀一声,直直地向地面摔下来! 

江晴闭上眼任凭身体向下坠去,心想这一下子可要摔个结实了,谁知身体一沉,竟然被人给接住了!他不知所措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安华毫无掩饰的焦急双眼。 
安华看见江晴摔下来的一瞬间,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不假思索地冲过去,伸出手臂,在江晴险些摔在地上的前一秒钟接住了他,巨大的冲击力撞的他自己的身体也是一晃,手臂发麻,跟着就跪坐在了地毯上,江晴毕竟也是一个正常身高的男孩,不是娇弱的小姑娘。 
“怎么样了?”他着急地问,低头看着江晴,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心,“这么不小心!看摔下来了吧!说话呀!,摔到哪里没有?” 
江晴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脸色很苍白,冷汗顺着额头悄悄地向下淌着,安华看了更是心惊,竟然抱着他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沙发前把他放下,伸手拿起电话,就要打给急救总站。 
“我没事……”江晴虚弱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制止了他的行动,“刚才没站稳而已,没伤到哪里。” 
“真的吗?”安华不放心地放下电话,回到他身边,“真的没有事?不是触电了?” 
江晴浅浅地微笑着,低声重复着:“是,真的没有事。” 
被他苍白的脸上依旧美丽柔和的微笑弄得心神一荡,安华几乎看呆了,缓缓地叹了口气:“没事就好,你真把我吓死了。” 
江晴垂下长长的睫毛,默然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谢谢董事长,其实……您不必帮我,有地毯呢,摔不到我的。” 
“胡说!”安华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差点吼了起来,“怎么摔不到?就是扭了哪里不也是伤到了吗?” 
江晴淡淡地笑着,挪动着身体想从他身边的沙发上坐起来:“倒也是,那就不能工作了。” 
安华见他居然想坐起来,心里更生气了,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严厉地说:“不许起来!躺下去!” 
江晴很惊讶地看着他,可是安华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自己有什么不对,照样按着他,被手下突出的骨头吓了一跳。(拜托,老大,有人胖到连肩膀上的骨头都摸不着的吗?) 
“工作很辛苦吗?”他不由自主地问,声音里带着的温柔情感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最近为什么中午都看不见你?” 
江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抿嘴淡淡地一笑:“您在关心我吗,董事长?” 
 
安华的心口忽然微微一疼,说不出地难过,江晴明明在笑,笑的很好看,很温和,是他以前最讨厌的,无忧无虑,仿佛天下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的笑容,可是,为什么他觉得江晴心里的泪水,已经慢慢溢出来了? 
“我不应该关心你吗?”安华用自己都不相信的温柔声音问。 
“也是,”江晴垂下眼睛不看他,“一个好的董事长应该关心手下的每一个员工,就算他再怎么微不足道……” 
安华几乎又要发火了,他硬邦邦地说:“你是不同的。” 
“是吗?”江晴又是微微一笑,“我该受宠若惊了?” 
“你!” 
在安华还没有说出什么之前,江晴已经换上了从来没有过的,深沉认真地语气:“董事长,请你,只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员工,这是我的不情之请。” 
“明知道是不情之请你还说出来?”安华忍不住地说,但是一看到江晴那双黑宝石般深邃内敛的眸子,就不由气馁了:“你知道这不可能,你就是不同的。” 
“这是我的荣幸和悲哀。”江晴不动声色地说,“被老板时时刻刻放在眼里的感觉,真不好受。” 
那,如果我把你放在心上呢? 
安华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晴已经坐起身来,把双脚小心地踩在地毯上,好像还有些摇晃了一下,才站了起来。 
他用手捂住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安华紧张地站起来,不假思索地伸手扶住他,江晴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甚至更难看了,冷汗更多地流淌着,安华心疼得差点又把他抱在怀里。 
“你是怎么了?”安华语气严厉地问,“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 
江晴淡淡地笑着:“对不起,出洋相了呢,其实没什么,我回去喝点水就好了。” 
看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安华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他的话,不由分说地把他重新又按坐在沙发上:“要喝水的话,这里也有!”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病! 
他按动按钮吩咐秘书小姐送一杯水进来,不到半分钟,秘书科主任亲自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用的居然还是招待贵宾使用的青花瓷。 
“哎呀,小江!你是怎么了?”她一进门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江晴身上,“脸色那么难看,生病了吗?” 
“让他喝点水。”安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知为什么,看见秘书小姐脚步轻盈地走过去的样子,心里有一点点地不悦,声音变得很粗。 
“谢谢,”江晴小声地说,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秘书小姐关心地看着他,“慢慢喝,对了,是饿着了吧?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和上次蜜雪儿减肥的时候一样!别喝水了,我给你倒杯牛奶吧。” 
说着她站起身,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几乎是马上,几位秘书小姐都涌了进来,端着牛奶的,拿着饼干的,把糖块往他嘴里含的,全围在坐在沙发上的江晴身边,七嘴八舌,直将安华视为无物,
 
安华根本也没注意到她们,全部的心思都已经集中在刚才听见的那句话上“是饿着了吧?”难道是真的?江晴是一直饿着肚子?所以才会脸色苍白出冷汗,还差点昏倒? 
不会吧?难道他中午不再出现,是因为他不再吃午饭了? 
他一个月付给江晴两千块钱,可他连中饭都不吃,结果饿成这个样子!要是刚才他不在身边接住他的话,万一真在什么地方头晕了摔下来怎么办! 
安华忍不住站了起来,厉声说:“好了!你们都出去!” 
秘书小姐们本来叽叽喳喳嘘寒问暖的声音陡然全部消失,由主任带头,悄悄地向门口撤去,江晴刚要也站起来,安华又是一句:“你留下,我还有话要问你。” 
秘书小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伸伸舌头,都出去了,安华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走过去把门狠狠关上,回身走到江晴身边,命令地说:“抬起头来看着我!” 
江晴刚才大概是吃了点东西,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也不流冷汗了,闻言无声地抬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畏缩,静静地,就像是在面对着一个对他没有丝毫威胁的人。 
被他这么一看,安华的怒火一点点地消失下去,他放缓了语气,轻声地问:“是饿了吗?” 
江晴不好意思地一笑:“大概吧,真是丢人……以前都不会这样子的。” 
“以前?”安华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以前你也经常不吃中饭?” 
“有时……”江晴耸耸肩,“其实没什么的,公司里有许多女孩子中午都不吃饭,有的也只吃个苹果。” 
安华皱着眉头坐到他身边:“那怎么能一样,你老实跟我说,像这个样子有多长时间了?” 
“晕倒吗?”江晴笑了起来,“是第一次,叫您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不笑话!”安华不满地说,“我是在关心你!不吃中饭有多长时间了?” 
他那兴师问罪的口气略略让江晴有些吃惊,但还是想了一下:“嗯,很久了,从上中学的时候开始就经常这样。” 
“什么?!”安华吃惊地问,上中学的时候,那不是还在楚家吗?凭楚凌当时的身家,他自己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江晴竟会连午饭都不吃呢? 
看见了他的惊讶,江晴低声地解释:“那时候学校离家远,不方便……” 
“那你就不吃饭了?”安华厉声说,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学校没有食堂吗?自己不会到外面去买着吃吗?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要是不能回家呢?你就活活饿死吗?” 
开什么玩笑,他的中学和江晴的中学是同一所啊!骑车也就三十分钟,有的时候老爸还会亲自开车来接,根本不存在什么交通上的问题! 
江晴的目光依然那么平静,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笑意:“学校有食堂,可我没有钱。” 
“没有钱!”安华不怒反笑,楚凌当年给他的零花钱不多,说是怕他学坏,可使每个月也有几百块,更别说江洛偷偷塞在他钱包里的额外花用,江晴既然是江洛的儿子,老爸也是和自己一样疼,怎么会没有钱!这小子把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别告诉我你没有零花钱,还是你把钱都用在别的地方了?”安华口气凶恶地说,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花钱还有尽头吗?什么游戏机,蹦迪……江晴的成绩那么不好,是不是就因为这些分了他的心?平时连饭都不吃了! 
“我真的没有零用钱。”江晴坦率地说,“我爸爸总是说,小孩子有了钱就会乱花,有的时候还会引起校园暴力,所以我从来身上就不带钱,现在也是一样,平时上学都用月票,可是学校门口的那一趟车中午不太好等……所以也经常回不了家,自然就没法吃饭了。” 
真的呢,记忆中,中午就很少在饭桌上看见安晴,就算看见了,也是静静的,畏缩地坐在一边,小口地吃着饭,总是垂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连晚上,都很少看见他,总是回来得很晚,江洛也从来没说过等他吃饭,被等的,一直是自己。 
 
“那现在呢?为什么还不吃?”安华心疼之下,声音都开始颤抖,“今天公司不是刚发了月饼吗?你吃一块也不至于饿成这样。” 
江晴陡然警觉自己说得太多了,立刻恢复了笑脸:“公司发的月饼很贵的,我爸爸说想要拿来送人。” 
“送人?”安华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江洛?在离开楚家之后,难道他也成为了浪子回头,得到家里的宽恕了吗?以前的江洛,可是从来没有亲戚来往的,断的比自己老爸还干脆。 
“嗯,”江晴有些难以启齿地说,“现在工作不好找……谁都怕下岗。” 
是为了送礼?安华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他真得不能想象,江洛也会去卑躬屈膝地送礼,那一直温柔地笑着,和江晴一样云淡风清笑着的男子,竟然也学会送礼这一套了,生活,真的会把人逼到以前都不能想象的境地! 
“说了这么多废话,耽误您的时间了。”江晴看看墙上的钟,“我可以走了吗,董事长?” 
安华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看看他,的确,现在江晴跟刚才的虚弱模样简直般若两人,只要一杯牛奶,几块饼干和糖块就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真的没事了吗?你晚上不是还要打工?”记得上次夜里碰见他,是这么说的。 
“那里晚上提供一顿工作餐,所以我才不做饭了。”江晴站起身来,“其实一天一顿就可以了,比起非洲难民,不是好很多了吗?” 
他的笑容最后消失在门口,留给安华的却是充盈胸口的痛。 

今天,就是中秋节了。 
从三天前,安华就接到了几乎是所有亲戚的电话,说要全家来他家里过中秋,名义上是说他一个人呆在大房子里会寂寞,会想父亲,可是,这半年来的经历告诉他,他们看中的只是一个够大,够气派的房子,还有免费的吃喝,保姆的伺候,以及什么都不用管的悠闲,最后吃饱喝足,带够了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开。 
只有阿姨不同,她好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想来就到阿姨这里来过中秋吧,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但是图个团圆罢了。 
他一律回绝了,对阿姨,真心地说声谢谢,但是不打扰了,对别的人,说是自己晚上有应酬,不能在家陪他们,姑姑立刻很大方地说不要紧不要紧,都不是外人,你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他没办法只好说已经给保姆放了假,家里没人了,然后趁机挂了电话。 
中秋节啊,一个人该怎么过呢?连家也不想回,保姆也真的放了假回家团圆,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空房子,哪有一点节日的气氛,说是会闹鬼还差不多。 
看着整个办公室里一片喜气洋洋,大家都在眼巴巴等着下班的样子,他的心,只是觉得很落寞,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重的感觉。 
但是当他看见江晴的时候,这种感觉有了很明显的改变,升华成一种具体的愤怒。 
江晴是来给这一层送信的,大包小包的邮件堆在手推车上,他一边仔细地确定地址和收信人一边笑着向大家打招呼,那样看惯的柔和的笑容看在安华眼里却是格外刺目,他按铃对秘书说:“等一下叫总务科的人来一下,我有封信要发。” 
自然的,江晴就在外面,顺理成章地被叫了进来,还是那样态度恭敬,微微笑着:“有信要发吗,董事长?” 
看见他明朗的温柔的笑容,安华心里就开始不舒服,他不耐烦地用手敲着桌子:“信我还没写好。” 
“噢。”江晴仍旧笑着,“那我等一会儿再来拿。” 
说着他就要开门离开,被安华厉声喝止住:“慢着!还没到下班时间,忙什么!” 
江晴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安华也觉得自己有些理屈词穷,只好强自镇定地说:“这封信很重要,今天一定要发出去,但是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好,你们总务科留一个人,等我写完了,马上发出去。” 
“没问题,我留下来。”江晴笑得很自然,“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电话叫我来拿好了。” 
“你?晚上不是要打工吗?”安华还记得那一夜他是这么说的。 
“今天不用去了。”江晴看看桌上的日历,“今天中秋节,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在外面的。” 
是啊,中秋节,万家团圆的日子,只有自己一个人,要这么孤零零地度过……安华心里一阵烦躁,挥手说:“你可以下去了。” 
“是,董事长。” 
这本来就是一个借口,他今天根本没什么非要发出去不可的信,所以,等到了下班时间,秘书小姐们花枝招展地一拥而出的时候,他也拎起外衣,准备要走。 
脑子里逐圈想了一遍,竟是没有一个能去的地方,他叹了口气,把外套放下,呆呆地看着玻璃窗窗外面的天空。 
整层楼安静了下来,没了白天秘书小姐们清脆的声音和来往人群的脚步声,安华第一次感到这里是那么的大,那么的空旷。 
也许整栋楼里,除了保安,就剩下自己了吧,一个在中秋节,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钱,却没有地方可去的人…… 
远远的,月亮升起来了,比平时还要明亮美丽的月亮,圆圆地挂在深蓝的夜空,在大城市的夜里,也只有在这个高度,才能看清楚吧,从地面上仰望,只能看见被霓虹染红的天空。 
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江洛,爸爸,和自己,围绕在桌子前,只是没有安晴,他还在学校,没有回来,爸爸一定要拉着自己喝酒,江洛怎么说也不听,大概是想故意和江洛对抗吧,他也没有拒绝,酒到杯干,直到最后酩酊大醉,到现在自己还记得爸爸醉倒后,江洛一脸无可奈何却又温柔的笑意,轻轻地扶着爸爸回到房间…… 
仅仅是过了一年而已……已经是不可能再次出现的场面了,爸爸已经天人永隔,自己成为了扬风的董事长,江洛在不知什么地方过着日子,安晴……江晴啊…… 
记得自己曾经要他下班后等,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安华下意识地打了总务科的电话,几乎是立刻,有人来接了:“总务科,您是那位?” 
江晴的声音,连这个时候都好像是在笑着一样。 
安华低低地说了一声:“是我。??
 
江晴愣了一下,然而随即摇着头笑了:“董事长,您玩游戏没有人会反对,但是……”他轻轻地笑着,声音却是相当平板的,“感情这种事,最好不要拿来玩,我怕会是一个无法收拾的结局。” 
“我没有在玩什么游戏!”安华暴躁地打断了他的话,生平头一次向人告白,得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他的心里又闷又气,“是真的,我已经想了好久了,但是,就是没有办法,我也不想喜欢上一个不能回应我的人,所以,我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接受,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是不对的。”出乎意料地,江晴这么说,“董事长,我是男人,您也是,两个男人相恋不是没有,但是,不应该发生在您的身上。” 
“这算什么问题?”安华皱着眉头说,“不要逃避我,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他们不就是这样的吗?难道你对这种事还有偏见?” 
江晴把头侧向一边,轻声地笑了出来:“我有偏见?董事长,很遗憾,我的意见一向是不被人重视的,再说,也许会有有偏见的人,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安华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恨我……” 
“恨?为什么呢?”江晴的笑容明朗的像初生的太阳,“如果有人会恨您的话,那个人,也不会是我,我要干的事太多了,恨这种事,是有钱和有时间的人的特权,我不会把时间和精力用在这种事情上。” 
“不。”安华决定把话说清楚,他紧盯着江晴的双眼,试图从里面看出一点不同的东西:“以前,我就经常欺负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全是我的,上学之后我要什么有什么,什么东西老爸都会买给我,你高考考得不理想,要是我的话,老爸会让我复读一年,可是你,只有去上那个三流学校,明明都是一样的儿子,我和你之间却有这么大差别,你恨我,是应该的。” 
江晴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睫毛,黑色的眸子越发幽深了:“这算什么呢?不公平的事情到处都有,就算是兄弟之间,父母也有偏爱的,您是那么优秀,爸……楚先生谈起您的时候,都把您当作是楚家的骄傲,相比之下,我这么不起眼的人,就像是一棵野草了,一棵野草,又能指望得到什么样的对待呢,给它浇灌再多,野草也只是野草,永远不可能长成大树的,”他转头微笑着说,“再说,我们现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何必对以前的事情那么在意呢。” 
在那样的笑容后,安华读到的是这样一则信息:我连恨都不想去恨你,你在我心中根本就不存在! 
“我不是在玩什么游戏。”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听起来有些不真实,“现在的我,不会去做那些无聊的事了,江晴,过去的事情我很抱歉,既然你不想提,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请你相信我,和我交往一下,好吗?” 
在他的注视下,江晴显得有些窘迫,不安地转过头去,勉强地保持着笑容:“这算是告白吗,董事长?我可不可以相信现在没有什么人在隔壁等着看我的笑话?” 
安华差点气得跳起来:这个江晴!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他压住心中的不悦,一把抓过江晴:“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无聊到拿自己来开这个玩笑,尤其是对你!” 
他近乎蛮横地把江晴拉到自己胸前,江晴显然是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安华抱住他的一瞬间,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放缓了声音说:“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本来以为江晴不会这么快就转过这个弯来,正打点着要说些什么温柔的话才能打动他的时候,江晴忽然展颜一笑,点头说:“好啊,试试看吧,不过,董事长,话要说清楚,我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哦,就算这是个游戏,难度也远远超过你以前玩过的。” 
他的笑容加深,竟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施展您的全身本领吧,想得到我,可不容易啊。” 
安华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心里直涌上来,好胜的本性发作了,豪气地收紧双臂把江晴搂紧,感受着他身体的柔韧,自信地一笑:“放心,我不会GAME OVER的。”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活跃了许多似的,安华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好像是开了窗户一样,明亮而开朗,低下头看看江晴,温柔地问:“吃过晚饭没有?” 
“嗯,吃了饼干,自从上次之后,我买了饼干放在办公室里备用。”江晴看着他,和平时一样的笑容,但是多了几分坦率。 
“那能算正餐吗?”安华感受到怀里身体的瘦弱,心痛地责备,“走,我们出去吃一顿,就算是中秋节的团圆饭了吧。” 
这一次江晴没有拒绝他,安华拿过外套,拉着他的手向外面走去,一边还在问:“你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爱去的地方?” 
“没有,”江晴缩缩肩膀,笑着说,“平时我不出去吃的。” 
“改天再带你去好一点的地方,今天先喂饱你比较重要。”安华也感到自己的肚子开始叫着要吃,胃口出乎意料地好,“我们就去吃海鲜大餐,你对海鲜不过敏吧?” 
江晴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不知道,以前都没有吃过。” 
安华怔了一下,无言地把他搂得更紧一点:“不要紧,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让你饿着。” 
“董事长真会开玩笑,我又不是非洲难民。”江晴抿嘴笑着。 
“叫我什么?”安华进了电梯,按下按钮,转身笑着问,“还叫我董事长?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真的呢,我忘记了。”江晴抬头露出笑容,“这也算是习惯吧。” 
笑虽然笑,但是他却没有说什么,安华也在烦恼,以前,小时候的安晴一直叫他哥哥,被他狠狠地凶过好些次,他不承认安晴是他弟弟,不承认他是他们楚家的一员,更不承认那个江洛是他父亲的情人,是要一辈子一起生活的人,在他的恶言相向下,安晴渐渐地不再叫他哥哥,见了面都是怯弱地低着头躲到一边,在外边偶尔见到,更是远远地躲开,从没有外人知道他们俩实际上是名义上的兄弟。 
“叫我名字吧,”安华温言说,“好不好?” 
“嗯,”江晴笑着回答,却没有叫出口,安华也不勉强,搂着他的肩膀走进停车场,亲自打开车门 
,看着江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禁不住心里一软,轻声说:“坐进去啊。” 
“噢,”江晴有些笨拙地坐了进去,扬脸笑着说:“以前……没怎么坐过呢。” 
安华坐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离开停车场,一边说:“是啊,在家的时候有司机,不过还是自己开车好,比较方便,你想学开车吗?拿个驾照比较方便些。” 
江晴把目光转向窗外,微笑着说:“是啊,如果有一天丢了工作,说不定也可以当个司机呢。” 
“家里的司机我已经辞掉了,反正我自己有车,更方便些,怎么样,这车可是今年的新款,坐起来比家里以前那辆是不是平稳多了?放一杯水在这里都不会溢出来的那种,”安华操纵着爱车平滑地前进,眉飞色舞地夸耀着。 
江晴只是静静地听着,保持微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安华觉得有些没趣,停下不说了,转头看着他:“还是你喜欢以前那种笨笨的大大的,可以坐上一家人出去旅游的那种?” 
家里的那辆车是很大,坐起来很舒服,可以让来访的亲戚们一家几口都坐在里面,还带着从他家里拿走的东西,他不胜其扰,没有办法只好把车卖掉,把司机辞掉,借口说是车坏了,可以得到一些短暂的安静。 
 
对于他的问题,江晴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不知道,以前的车我也没坐过,不好说那种比较好。” 
“没坐过?”安华不以为然地说,“是不经常坐吧?你上学放学,平时出门,都是坐什么?你又没有自行车。” 
“我是没有啊,平时也可以坐公交车,那时的班车是四十分钟一班,很准时的,只要按时出门就能赶上车,相当方便。”江晴很自然地说,“家里的车爸爸不让我坐,他说我还是小孩子,不要那么贪图享受。” 
安华心里一阵无名火,贪图享受?是在说他吗?没错,从爸爸有能力起,给他的都是最好的,出入有司机接送,用的穿的,只要他开口,没有什么不给的,那时的江洛也没有说过什么,怎么到了你的儿子,就教育他不要贪图享受,是想实行所谓精英教育吗?可惜,我这个贪图享受的人最终还是不辜负老爸的期望,而你的儿子呢?精英教育也不过教育出来一个普通人,唯一可以值得庆幸的事,江晴没有变成纨绔子弟,大概是江洛唯一的成就吧。 
可是,江晴是没有错的,只能怪他自己本身的限制,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精英的,也许,他命中注定没有才华,只能平淡地度过一生,还好,现在有了自己,不可否认,被江晴吸引的自己会照顾他,尽力,尽心…… 
坐在布置豪华的包间里,江晴又一次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上的菜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菜单放下,对安华一笑:“我随便吃一点就好。” 
看着他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安华心里浮起一阵怜悯:看样子,他也没怎么到饭店里吃过饭,连点菜都不敢,他拿起菜单,指着上面自己经常吃的几个菜,小姐很熟练地记下,然后端起白瓷茶壶给他们斟上茶。 
江晴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杯子,摇摇头:“我不喝茶。” 
小傻瓜,安华示意小姐推出去,自己拿起茶壶:“这是免费的,来,手放开。”说着亲自给他斟上一杯碧绿的茶水。 
江晴不好意思地说声谢谢:“我是不太习惯喝茶……而且……”他的脸微微一红,安华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喝点润润吧。” 
菜很快就上来了,红油扇贝,白灼虾,醉蟹,鱼煲,紫菜汤,还有两个素菜,味道很不错,海鲜也没有冻过的那一种异味,安华确实饿了,给江晴夹了一筷子菜之后,自己就开始埋头大吃,间或瞥一眼江晴,他不疾不徐地也在吃,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畏缩,看样子,在他面前,江晴还是能放松的。 
定下心之后,他的胃口变得出奇地好,平时吃得很平常的菜现在也觉得很美味,不知不觉就扒完了一碗饭,抬头看的时候,桌上菜还剩得多,江晴的碗却已经是空空的。 
“吃饱了没有?”他看看菜盘,“再叫点什么吃?” 
江晴很快地摇着头:“不要,已经饱了,这么多都没吃完,真可惜。” 
“再吃点吧,看,这虾很不错的。”安华又夹了一只虾到他盘子里,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江晴面前的桌面上干干净净,连一点垃圾都没有,可是他自己面前,蟹壳虾壳鱼刺堆了一堆,江晴不可能把那些东西全都吃下去,那么,就是他很本就没有吃! 
他有些生气了,可是强忍着问:“不喜欢?刚才为什么不说呢?” 
“没有不喜欢,味道很好啊。”江晴报以温和的笑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那为什么不吃呢?”安华抱怨地说,“还以为你会喜欢。”第一次请他吃饭,也不知道他的口味,一旦发现对方根本不领自己的情,心里怪怪地难受着。 
“我一直在吃啊。”江晴笑着说,“我很喜欢吃菜里的配料,什么葱姜蒜之类的,也吸收了海鲜的鲜味呢,而且下饭啊,要是再多点辣味就更好了。” 
安华差点忍不住要掀桌子了,他什么也不说地把剩下的菜全推到江晴的面前,命令地说:“全给我吃下去!哪有人喜欢吃那种东西的!你当我是傻瓜吗?” 
江晴低着头,声音很柔和,但是很坚定:“我真的已经吃饱了。??
 
不敢大声,怕再吓着了江晴摔下来,安华努力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声音低沉地问:“你在干什么?” 
江晴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减慢,很利落地把灯泡旋下来,和嘴里咬着的那个交换了一下,又很快地换上,顿时,眼前大放光明,他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 
安华看得提心吊胆,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住了梯子,周围路过的员工看见老板如此,争先恐后地也拥上来扶住梯子,江晴很快就爬了下来,微笑着向大家道谢。 
本来这件事就应该到此为止,可是安华脸上的怒气还有增加的趋势,江晴的微笑也丝毫没有改变一点,他咬着牙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片难堪的寂静,身为当事人的江晴却没有什么自觉,仍然笑着说:“换灯泡。” 
安华冷笑了一声:“电工呢?” 
江晴低头把换下的灯泡扔进自带的垃圾箱,笑的依然故我:“这点小事,用不着电工,他去检查十三层的线路了。” 
咬牙,再咬牙,安华好歹也知道周围还有些虽然散去,但是仍然竖着耳朵,饶有兴趣地听着自己和江晴之间对话的员工在,不能说出什么让人猜想的话来,于是他沉声说:“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我那里的灯泡也需要换了。” 
“是,董事长。”江晴很有礼貌地说,顺手收起梯子,扛着梯子往大厅的另一角走去,“我换完了这边马上过去。” 
安华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东南角上又是好些坏掉的灯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怎么老是坏掉!总务科是怎么搞的!是不是又买了些假冒伪劣产品来糊弄我!” 
他说完才意识到江晴也是总务科的,这话简直就是让他下不了台,果然,江晴脸上的笑容飞快地消失了,默默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糟了,安华心里叫苦,本来是顺嘴发的火,现在却变成像是在教训江晴了,他急忙咳嗽了一声,“不用换了,马上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是。”江晴顺从地说,回身扛起梯子,脚步略有些不稳地离开,安华看见,心里又是一疼,几乎想抢上前去扶住他,可是这里有那么多人在看,他只好硬压下心中的不舍,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迎面走过来的是公司营销部的人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样子,安华心里烦躁,停下来问:“怎么了?” 
“还以为董事长您不会来了。”海归派的年轻部长长出了一口气,“今天可是和贝斯图公司洽谈的日子。” 
该死!安华头疼地想,真的忘了,扬风准备开阔海外市场,贝斯图公司是他一个重要的目标,如果能达成协议,那么整个欧洲市场就将在扬风的面前打开,他也可以有足够的资金周转国内的生产,初期的洽谈已经取得了成功,今天是早就约定好了的日子,贝斯图亚洲子公司的代表将来进行决定性的谈判??
 
“是啊,”安华冷笑,“所以,你就让我输是吗?” 
“董事长,”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笑容,“您永远是赢家,无论您想要什么样的游戏方式,我都会满足您的,我早说过了,现在找一份工作太难,自尊什么的,对于打工仔来说,是奢侈品。” 
安华狠狠地瞪着他:“那么说,如果有别的人,我之外的别人,对你这样要求的话,你也会二话不说,马上脱衣上床了?!” 
“怎么会呢。”江晴面对他的怒气也毫不改变笑容,“我想,这社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是相对安全的。”他清澈的黑色眸子直直地看着安华,“如果我不是江晴,是另外的一个男人,董事长还会对我有兴趣吗?我说我不知道您基于什么理由这样做,可是,难道连您自己也不知道吗?” 
11 
安华看着他那如深潭般美丽的眼睛,鼓涨的怒火不知不觉地消失了,长叹了一声说:“原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把江晴的双手都握在手里,认真地说:“我们一起长大,我的脾气你应该了解,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是真的喜欢你,希望和你在一起,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我们过去有多少误会,江晴,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以前……我不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对你作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 
江晴一直保持上弯的嘴角有一瞬间的绷紧,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浅浅地笑了一下:“董事长真会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安华态度强硬地说,一把搂过江晴,深深地吻了下去,和昨晚一样狂热地吻,但是多了几分温柔,轻轻地扫过江晴的唇,又不容反抗地深入口腔,卷动着对方的舌头,深情地吸吮着,他不相信江晴对此无动于衷,尤其是他略略犹豫了一下,也迎合上来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江晴的心在激烈地跳动着。 
慢慢地,江晴的双手环上了安华的脖子,他的身体也被安华渐渐地放倒在沙发上,变成了从下面仰望安华的姿势,忽然,安华猛地离开了他的嘴唇,江晴竟有一时的冲动想继续拉着他不放。意识到这点之后,他不知所措地垂下了眼帘,白皙的脸颊上淡淡地浮起了红晕,咬着下唇,都不敢抬头看安华的脸。 
“相信了吗?”安华低声地说,“我不是在玩什么游戏,我对你是真的。” 
江晴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安华向下俯视着他,彼此都可以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看着红晕一点一点地加深,安华不禁怜爱地又吻了上去:“小傻瓜……” 
再次结束了一个热吻之后,安华一边掏出手帕擦着江晴唇边流下的唾液痕迹,一边叹着气:“顽固的脑子,总爱瞎想八想,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好吧,就算这是个游戏,你也没有损失什么,我们来达成个协议,你呢,只要安心地享受一切我给你的东西就行了,别的,不用你管那么多,不管我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你是不会吃亏的,好不好?” 
江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安华点了点他的鼻子:“而我呢,就为你付出,尽可能地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直到你相信我是真心为止,你说好不好?这个协议怎么看也是对你有利,还需要找律师咨询吗?” 
经过了昨天和今天的变化,截然不同的江晴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他前所未有地渴望着能把江晴抱在怀里,吻着,爱抚着,看着他对自己笑得无忧无虑,不能忍受江晴居然认为他只是在玩游戏,他活到现在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江晴的好呢?以前他的眼睛是瞎了吗?这么一个稀世珍宝在身边都没有看见,反而是故意地冷落他,欺负他,把他当作路边的一块顽石,可是,谁知道这块顽石里面竟然藏的是他平生所求的美玉。 
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肉体上,安华都认为江晴是他交往过的人当中和自己最契合的一个了,他不能就这么放江晴离开! 
 
“哎哎,你呀,还真是好说话。” 
科长鼓励地走过来拍拍江晴的肩膀:“干得不错,小伙子,好好加油吧,不要因为这是总务科就对自己的前途悲观了。” 
江晴微笑不语,可是他对面的年轻女孩却调皮地笑了起来:“是吗?科长您的意思是不是我们这些人还有可能调到什么公关部,营销部,广告部去?那可太好了,我的梦想就是到秘书科去呢!做扬风之花!” 
“小丫头。”危机过去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有个人笑着说:“你呀,还是现实一点嫁个公关部,营销部,广告部吧,还扬风之花呢!” 
在众人的说笑声中,江晴默默地起身离开,在身后轻轻地关上了门,穿过长长的阴暗走廊,走进一边的卫生间,仔细地关上了门,抬起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不见了。 
他慢慢地解开了裤子,咬着牙,皱紧眉头,从下面掏出一叠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卫生纸,默默地扔进马桶冲掉,然后又撕了一些打开水龙头沾湿了,继续咬着牙,猛地伸手下去按在伤口上,在那一瞬间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几下,细微的呻吟溢出了紧咬的牙关,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滚落下来。 
很快,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扔掉带着鲜血的湿纸,擦干了伤口,又小心地叠了一些纸放好,然后系好裤子,洗过手之后走了出来。 
刚走出门就听见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江晴?江晴!上哪里去了,该发信了。” 
“来了。”他大声答应着,迅速地在脸上挂起温柔的笑容,“交给我就好。” 
“啊,你去上厕所了,我还以为跑到什么地方去抽烟了呢。”年轻女孩把装得满满的小车推到门口,“把这些发掉再把要寄的信拿回来,快点啊,邮差马上就来了。” 
“知道,我会抓紧的。”江晴明知道是她耽误了时间,还是爽快地答应着。 
“对了,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人打电话给你,没有留言,听说你不在就挂掉了。我替你留心接着你快去快回。” 
“谢谢。”江晴推着车向电梯走去,心里有一丝疑惑:打电话找自己?会是谁呢? 
12 
下班的时间到了,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之后,江晴换下了西装,穿着牛仔裤和衬衫走出大门,刚要去拿停在马路对面的自行车,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他的名字:“江晴!” 
他奇怪地一回头,看见车水马龙的路边,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倚在一辆宝马车旁,微笑着举起手对他挥着:“这里。” 
江晴的眼神又一阵的迷茫,迟疑着走了过去,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三秒钟之后,不能确定地说:“徐学长?” 
“哈哈哈,就是我!你这个家伙,连学长都忘记了吗?”徐铭前笑着走上来,用力地抱了抱他,然后退后一步,打量着他,“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啊你。” 
江晴也笑了:“学长现在可是春风得意的样子呢,听说你出国了。” 
“对,学完了之后就是工作,顺理成章是吧?好歹美国的MBA还值几个钱,别站在这里说了,上车吧,难得见面,我们好好聊聊。” 
“这……”江晴犹豫了一下,“我还得去打工呢。” 
“还在那里?” 
“嗯,还在那。” 
“这样子,没问题啦,我开车送你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还可以在市里转转看看街景,好不好?” 
江晴想了想,没办法地点点头:“好。” 
坐进车里,徐铭前兴高采烈地说:“今天看见你,可真是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在扬风,我问过几个哥们,都说没看见你。这个圈子虽然大,可是信息流通得快,我就纳闷,怎么会找不到你呢?!” 
“他们都还好吧?”江晴问。 
“好,都混得不差,有你这句话,也不忘当年大家都那么疼你了,老二在美国,老三老四去了日本,上次我还见到了他们,老大坐镇外贸部,还有你那几个小哥哥,现在也俨然是商界精英了,整天飞来飞去的,想想还是上学的时候好啊,大家都在一起。” 
 
江晴低下头,淡淡地笑了:“是啊。” 
“别跟我来这套,看见你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来气,我说,别跟学长来这手,今天逮到了你,好歹得问清楚了,”徐铭前此刻全然没有了什么商界名流的气质,揪住江晴的脸颊捏了捏,像学校里一个跟学弟开玩笑的恶劣学长,“快给我从实交待,说一句谎今天我就代替当年一起上辅导课的几个哥哥把你给做了!” 
“我有什么好交待的。”江晴乖乖地举起手,“学长你问吧。” 
“好!”徐铭前陡然严肃了起来,“最后的考试,你为什么不来?” 
江晴哑然,困窘地别过头去。 
徐铭前并不打算放过他:“我们几个里面,就属你的成绩好,连老头都这么说,你要考的话,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连那个最不长进的老八都考上了,拿着奖学金去了加拿大,现在和女朋友神仙一样。” 
“我……不想去考。”江晴垂下头。 
“撒谎,不想考为什么报名来上辅导班?又不是不要钱,再说,还和你的专业不符,你每天从学校骑一个小时车赶到我们学校上课,刮风下雨都不间断,为的是什么?” 
“那是为了打发时间。”江晴耸耸肩,无所谓地说,“真的,没事情可以做,就上个辅导班玩玩。” 
“少给我装蒜了,你那认真劲儿,像是在玩吗?”徐铭前放缓了语气,“没日没夜地看书,成绩也是第一,为什么不考?大好前程都让你给耽误了,有困难干吗不对我们几个说呢?谁不是像疼亲弟弟一样地疼你,连老头看你都跟看亲孙子似的,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是钱吗?不对啊,你不是一直在打工吗,再说,我们也可以借给你啊,只要你考上了,难道一个MBA还不上考试费吗?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还愁没人做,实话告诉你,老头把你的名都给报上了,连准考证都准备好了,结果你没去考试,知道他多失望吗?” 
“对不起……”江晴低声说。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都过去了,我们只是想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把你屈成这样。” 
江晴微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好,我没有拿自己的名字报名上辅导班,所以,准考证上写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去考的话,会给人当作弊的。” 
“不是你的名字?”徐铭前大吃一惊,“好小子!你骗得我们不轻啊!说,你不叫江晴,叫什么?!” 
“我现在是叫江晴,以前不是。” 
“我可有点糊涂了,那你以前……为什么又要改名?” 
“这个……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江晴含糊地说,“我没想到这么多,而且,那时候我真的没办法考,我们学校的学生没毕业之前是不准转专业的,本来我打算第二年再考……考上了也差不多毕业了,可是……家里又出了一点事,不能再考了,只好就这样,也算造化弄人吧。” 
“原来如此。”徐铭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死小子,那你原来叫什么?” 
江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那时候,我身份证上写的是楚安晴。” 
“楚安晴……啊,还是江晴叫起来顺口干脆,对了!你们扬风集团的老板叫楚安华呢,真巧!该不会……”他斜着眼看看江晴。 
江晴却一点也没有紧张的神色,坦然自若地说:“是啊,好巧,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谁说中国大的。” 
接下来徐铭前一直在说着当年在辅导班里的往事,直到车子停在一家法国餐馆门前,江晴看看表:“我到了,谢谢你送我过来,学长。” 
“喂,我说。”徐铭前拉住他,认真地说,“给你个建议,扬风那边你还是不要做了吧。” 
江晴一愣:“学长认为……我还是比较适合去教小学历史吗?” 
“哪有的事,我的意思是,不如到我这里来,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外国人对学历不是很讲究,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会干得很优秀的。”徐铭前肯定地点着头,双眼闪闪发亮,“好好考虑一下,对你有好处。” 
 
江晴的唇角勾成一个魅惑的笑意,翻手抱住他说:“那,就让我有你吧。” 
不用再说一个字,安华腾身抱起他就往卧室走去,下半身已经开始急不可待地要插入某个地方,彻底地拥有江晴了。 
13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月,安华对江晴的爱恋也越来越深,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感情,可以让他全心意地付出,一天看不见江晴,他就开始魂不守舍,经常是一边看文件一边注意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如果在不经意之间看见江晴的身影从走廊上经过,立刻,心里就是一阵甜蜜的颤栗。 
“也许总务科的人会奇怪了,为什么董事长这里的灯泡这么容易坏,或者是老是有加急的信件要发。”一次江晴刚进门就被安华抱住热吻了一阵之后,他双手缠着安华的脖子,笑着说。 
“管他呢。”安华霸气地说,用力把他抱了起来放到沙发上,“一天没看见你了,忙什么呢?中午还等你吃饭,也不过来。” 
“每天都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来,还要偷偷摸摸地溜走,好恐怖。”江晴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然后笑倒在安华怀里。 
安华无奈地抓住他的手:“晚上去看电影?有刚上片的好莱坞大片。” 
“没兴趣,”江晴摇摇头,“那么想看,看电视还不是一样。” 
“你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安华简直觉得自己是见不得人的奸夫,江晴从来不肯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除了公园,人多的地方是绝对不去,去饭店,也是在包间。 
江晴转了转黑宝石一样的双眸,无辜地说:“我是真觉得没意思。” 
安华叹了口气拥紧他:“江晴。” 
“嗯?” 
“跟我在一起,你也觉得没意思吗?”安华低沉地问,他首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从中学,到大学,到工作之后,他甩的女孩子有十几个,那些告白都不接受的更不用说了,哪一个不是被他迷得团团转,分手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他的容貌长相家世才能都是一流的,对江晴更是温柔体贴,为什么江晴就好像不愿意接受他的样子呢? 
江晴脸上又显出了他熟悉的笑容,让安华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然后,他在安华耳边轻声地说:“你以为呢?”说着送上一个柔和的轻吻。 
安华的心软了,就这样吧,也许江晴的脾气属于内敛型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许他是在害羞,也许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就继续这样好好疼他吧,直到他满意为止。 
“还在打工?天气冷了,你穿得那么少,还在夜里来回跑,会生病的。”安华心疼地摸着他,都到了十二月了,江晴只是在衬衫的外面加了一件薄外套,连件毛衣都没有。 
“没事。”江晴笑着说,“我的身体没问题。” 
“下班后陪你去买衣服?”明知江晴不会答应,还是抱着希望问。 
果然,江晴摇摇头,笑得很甜蜜:“不要对我太好,我会幸福过头的。” 
“我只害怕不能多多给你幸福呢。”安华宠溺地说,“新年的时候有假吧?我们去南方过好不好?那里很暖和,还可以游泳呢,水果也多,检着你爱吃的吃些。” 
“新年?只有三天假,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嘛。”江晴吃惊地问,“就呆在家里好了。” 
安华有些扫兴,还是顺了他的意思:“那……出来吃顿好的,我去订璇宫顶楼的位子,听说那天会放烟花,在那里看比较清楚。” 
江晴还是摇头:“不要了……花那么多也是浪费。” 
安华刚想发火,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低了下来:“是……你父亲要回来过年?” 
“不,他要到新年过了才有假。” 
“那为什么不行?!”安华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不想和我一起过新年吗?” 
江晴垂下头,不说话,安华的心又开始疼了,柔声说:“真的不想吗?不想你就说出来吧,对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终于,低低的声音从江晴的嘴里传了出来,“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是无法公开的啊。” 
 
“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姑姑对此嗤之以鼻,“贱种就是贱种!做出这种事,连畜牲都不如!真亏你母亲怎么把你生下来!” 
“够了!”安华是在按捺不住,大吼一声,疾步上前,把江晴往车里推:“我送你先走。” 
“小华回来!”舅舅气的手都抖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我这个舅舅?!” 
“让他滚!滚远点!” 
安华正在左右为难,江晴默默地推开他的手,依旧是面无表情,转身向大门走去。 
“江晴。”安华奔过去,不敢伸手拉他,只是小声急促地说:“对不起,以后我们再说好不好?对不起,我送你回去?” 
“不用。”淡淡的两个字,什么感情波动都没有的脸。 
背后的几个人都在怒声叫喊,安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赫然开车带着江晴离开,稍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掏出钱包,“哪,你自己打的先回去好不好?” 
江晴抿着嘴加快了脚步,安华知道他生气了,不敢再说,悻悻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无奈地回过身来,面对着脸色铁青的亲戚们。 
17 
好好的一个新年假期后,被所有的亲戚念到惨不忍睹的安华怒气冲冲地来上班了,这三天就像地狱一样,父亲家的,母亲家的,凡是能找得到的,能说得上话的人全来了,住在家里吃在家里,吃饱了睡足了就开始说教,轮番上阵,暂时轮不上的就在楼下客厅里打麻将,弄得整个家里是乌烟瘴气,他自己差点被魔音穿脑。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找江晴来,三天没见面,走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光景,心爱的宝贝这几天还不知难过成了什么样子,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可不能让这帮人破坏掉,虽然那天不能保护他是自己的不对,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只会越说越糟,他也是想保护江晴的啊! 
第一个电话就打到总务科,不顾秘书小姐们惊讶的眼光,安华急切地要江晴接电话,却听见那个年轻的女孩迟疑地说:“江晴?他已经辞职了啊?” 
安华在怒骂了一句胡说之后摔了电话,几乎是马上,总务科科长亲自打来电话,解释说江晴真的辞职了,然后秘书小姐们翻出新年前的记录,在人事科送上的下一年不留用人员的报告上,赫然有江晴的名字,当然,文件的最后,也有他自己的签名。 
人事科科长做梦也想不到,新年上班的第一天,他就被叫到董事长办公室,战战兢兢地为一个总务科的科员的离职而作出什么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他都快哭出来了,小心翼翼地解释:江晴的离职是履行了正常手续的,他递交了辞职报告,因为他只是一个总务科的职员,所以并没有签像别人一样很正式的合同,不存在什么违约金的问题,人事科按正常程序上报,然后安华签字同意了,就等于是批准了他的辞职,连多付的一个月工资都照数发给了江晴,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耐着性子听完了之后,安华发现,有问题的是自己。 
不想和他再说什么,安华挥挥手,决定还是自己找江晴问个清楚,但是在公司见不到他的话,他就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江晴了,他住在哪里,自己根本不知道! 
“江晴家的地址给我。”看见人事科长惊讶的目光只当没看见,他让手下惊奇的事情太多了。 
人事科长壮起胆子说:“那个……员工的私人资料是保密的……” 
安华咬紧牙关,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我江晴的地址。” 
人事科长被安华从来没有过的气势给压倒,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地退了出去,五分钟后,一个地址放在了安华面前。 
安华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晴死也不肯让他送他回家了,在旧城区,像他这样开着光鲜的车子在狭窄的小胡同里艰难地前进,简直是一个闹剧。 
他费力地驾着车子开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把车子停下来,自己都记不清是第几次开口向人问路,不过这次好像是对了,卖报纸的老人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区说就在那里。 
还不如坐出租车来呢,安华抱怨着,决定就把车子停在这里,顺便让旁边开杂货店的小姑娘看着点,自己走过去好了,还比较快。 
说是小区,实际上原来大概是什么单位的宿舍,都是五层楼,本来可能是绿色的,褐色的外墙现在被雨水和阳光弄得都成了灰色,不过上面的号码倒是新的,鲜红鲜红,惟恐别人看不见。 
他照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三栋二单元,一楼的人家装了防盗窗,从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里露出好奇的目光,黑暗的楼道里推着杂物和自行车,家家都是老式的防盗门,纱窗破了,反正在这个季节,也没有蚊子。 
辛苦地爬到了五楼,窄小的楼道里居然还有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吞吞地点着炉子,佝偻着身子,用一把蒲扇小心地扇着炉膛里的火苗,这和时代脱节的场面差点让安华看傻了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对不起,请问一声,有个叫江晴的,住在这里吗?” 
那个人没有回头,照旧干着自己的活,火苗不是很旺,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他细心地扇着风,终于,火变大了,蓬蓬勃勃地燃烧出明亮的火焰,他用铁钎子插起一块煤,慢慢地放在了火上??
 
他虽然这么想,可是眼睛还是死死地盯住那个坐在徐铭前身边的年轻助手,好像,像极了,眉眼,面容,身材……无一不像,但是,这一个身上多了些自信,少了些谦恭,弯起唇角微笑的时候,笑容里除了温和之外,更多了几分傲气。 
他的西装相当合身,剪裁得体,应该是量身定做的,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是质地精良,很好地突出了他优雅的气质,领带的花色也搭配得很好,他正专注地看着文件,细长的手指白皙优美,不时和身边的徐铭前交换一两句对话。 
安华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身边的秘书科主任轻咳了一声,他才如梦方醒地走过去,伸出手说:“徐经理,你好。” 
“楚董,你好,”徐铭前站了起来,满面春风:“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理江晴,这是扬风的楚董事长。” 
“幸会。”泛起的一个微笑,伸过来的一只手,稍微握了一下就缩了回去,安华刚刚感觉到的一点温暖,又被夺走了。 
“楚董,江晴是新人,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啊。” 
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反正是客气话,江晴也微笑着表示一定会虚心学习,请自己多关照什么的,大家寒暄了一阵,就各自坐下,客气话说完,开始不见血的商场拼杀。 
安华根本没把心思用在上面,只是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江晴,他的一举一动,他唇边始终挂着的恬淡的微笑,这时候的江晴,非但不是从前那个畏缩怯弱的楚安晴,比在他公司里工作的时候也像是换了一个人,真真正正地变成一块发光的宝石,引得周围人的视线都不自主地集中在他身上,坐在徐铭前身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逊色。 
那么,如果他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一个人…… 
就像父亲和江洛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地默契和谐,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意的心灵相通,以前没有感觉到,现在,是越来越觉得难能可贵了。 
可是,自己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对!安华振作精神,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就算江晴已经说清楚了,他也不会放弃的,情场也如战场,而他,楚安华,是决不会当逃兵的!他要用自己的手,把江晴抢回来! 
打定主意,他开始把注意力从江晴身上收回来,专心致志地放在面前的合作案上。 
一下午的会谈结束后,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进展,贝斯图方面一直想介入扬风的供销网络,可是安华是决不会允许合作公司真正掌握扬风的命脉的。 
参加会谈的人们纷纷离座,公关部上来说已经订好了晚餐的酒店,询问徐铭前的意思的时候,他先是想了一想,然后笑着摇摇头:“谢谢楚董的好意,心领了。” 
安华有些恼怒,他很盼望江晴能留下来吃饭,也许可以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好好地问一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忽然变成徐铭前的助手,难道徐铭前就是江晴说的,另一个游戏对象? 
“那么,如果以我个人的名义邀请呢?”他声音僵硬地说,眼睛看着江晴。 
“实在对不起,我已经有私人约会了。”徐铭前抱歉地笑笑,“太座猛于虎,更何况是还没有真正追上的女孩子。” 
你不去正好,安华心里嘀咕着,转身问收拾好文件,正静静地等着和徐铭前一起离开的江晴:“江助理有没有时间呢?” 
徐铭前惊讶地看着他:“楚董,这是……” 
安华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江晴身前,再问了一遍:“有时间和我一起吃个晚饭吗?” 
江晴微微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好像是笑了:“好。” 
安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我去开车,在门口等我。” 
说着他转身就走,把徐铭前一个人留在原地发呆。 
一切都很顺利,安华转头看看安静地坐在身边的江晴,泛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温柔地问:“想去哪里吃饭?” 
他早就打算好了,今天的重逢来之不易,一定要挑一个气氛好一点的地方,当然要是包间,到时候一定要把话和江晴说明白,就算是跪下也好,今天不能让江晴再离开了。 
 
他匆匆地走进去,隔着橡木门,看见他和一个金发的侍者领班说了几句,那个人立刻走出来,微笑着说:“欢迎光临黑猫,请跟我来。” 
“皮埃尔,好久不见了。”江晴紧跟着说了一句法语,这个叫皮埃尔的领班也说了一句,然后张开手臂,亲亲热热地抱住了他,在江晴的脸上吻了吻。 
安华闪电般地想起就在去年的一个深夜里,在街头看见江晴的时候,吻他的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当时在路灯下,还以为他的金发是染的呢,原来,是一个法国人。 
皮埃尔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领着他们走进餐厅,走到一个角落上的两人位,坐了下来,送上菜单。 
说实在的,安华对西餐真是不习惯,尤其是菜单还是用法文写的,更是让他看不懂,头疼地看了半天,总不能随手一指就算了吧,万一点的是什么配餐音乐怎么办? 
反观江晴,倒是镇定得很,认真地看着菜单,然后用法语和身边的皮埃尔说着什么,后者频频点头,在本子上记着。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法语的?安华有些好奇地想,说得好像还很流利的样子,也很动听。 
皮埃尔转头问他:“那么,先生您呢?” 
安华露出自己最自信最彬彬有礼的微笑:“和他一样。” 
“好的,请稍等。” 
皮埃尔走了,安华长出一口气:“你会说法语?” 
“嗯。”江晴俊秀的脸在温柔的黄色烛光照耀下,朦胧的像一幅画。他放松地向后靠在椅子上,伸手叠着雪白的餐巾。 
“什么时候学的?” 
“打工的时候,我从前在这里当侍者。”江晴很自然地说,一点没感到不好意思,“那时候大家都学,就这么会了。” 
“你晚上就是在这里打工吗?”安华环视了一下四周,环境很好,但是想当然,要求也一定很严。 
“一三五,或者是加上周六,以前还有在酒吧干过,后来下班太晚,身体撑不住,只好算了。”江晴轻描淡写地说。 
“和他们很熟的样子。”安华对于刚才皮埃尔的举动始终耿耿于怀,竟然敢吻他的江晴,明知道这只是一种礼仪,也觉得很不舒服。 
“嗯,以前这间黑猫的老板在我上大学的那个城市就有一家西餐厅,那时我就在里面打工了,所以,差不多的人都认识,但这里可是不讲情面的,犯了错,一样要受罚。“ 
安华一惊:“你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打工了?为什么?生活费不够吗?” 
“啊,这个啊,”江晴不在意地说,“生活当然没问题,可是,别的就不用想了,那时候年轻,总是爱面子,只好打工支持自己的额外花费。” 
“你父亲知道吗?”安华心疼地问,凭楚家的家世,怎么样也不至于让江晴要靠打工支撑生活。 
“知道啊。”江晴有些黯然地说,“一开始他很反对,把我的存折都给撕了,后来……看我实在是想打工,就不管我了,只是告诉我,打工可以,但是不能攒下钱。” 
他笑着摇摇头:“所以,我挣多少花多少,这样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正好这时候前汤和沙拉都已经送上来了,安华不解地问:“自己打工攒钱,会有什么闲话呢?” 
江晴用很优雅纯熟的手法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慢慢地咽了下去之后欣然说:“汤味道很好,你不妨尝尝看。” 
安华依言而行,但是实在不觉得那么淡而无味的清汤有什么好喝的。 
“后来想一想,还是我爸爸说的对,如果在那一天,我离开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存折,不知道要给传成什么样子,有句话叫人言可畏,谁会相信那是我自己打工挣来的钱呢?”江晴一副很庆幸的样子,“还是花掉的好。” 
“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安华慎重地选择着词句,“我觉得……江晴你很聪明,跟徐铭前不到一个月,今天的表现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为什么……我的意思是……” 
江晴轻轻摇晃着装了红酒的玻璃杯,微笑着看着他:“我以前给人的印象很笨?” 
 
江晴抬起眼睛看着他,淡淡地笑了:“是吗?没错,我是不打算考历史系的,但是高考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其实也不能算是意外,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而已。” 
“是什么?”安华决定追问到底。 
“那时候你刚毕业,楚先生要带你熟悉公司的情况,我爸爸要整理出扬风从创业到现在所有的材料大纲给你,好让你尽快熟悉情况,所以他很忙,自己的身体都快累垮了,自然,就顾不上我。”江晴若无其事地说,“第一天,我在外面吃了点东西,结果拉肚子了,校医说是菌痢,当时也来不及看病,就这么撑着去考了,也不敢再吃东西,到了最后一门还昏倒在考场上,现在还有人记得呢。大概下次开校友会的时候,还会被人拿出来笑话。” 
安华猛地想起自己那个时候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对于江洛送来的,精心整理好的文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一点也没有想到,那是花了江洛多少心血才整理好的东西,更不会真心地觉得什么感谢。 
“瞧,这就是造化弄人,本来,我想在毕业之后考MBA,然后出国留学,那时候我可以自食其力,自然就可以离开楚家,谁知道……”他笑了,“上天是很会作弄人的,我现在已经不敢再想什么了。” 
甜点上来了,安华食不知味地搅动着布丁,过了一会儿才说:“知道吗,江晴,我刚刚发觉,也许……我已经失去了爱你的资格。” 
把一勺碧绿的布丁优雅地送进嘴里,江晴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边,温柔地说:“不,应该说,是我,失去了得到爱的资格。”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侍者把帐单拿来,安华刚要拿出自己的卡划账,江晴已经抢先一步拿出了自己的卡交给他。 
“应该是我请客。”安华喃喃地说。 
江晴把餐巾叠好了放回桌上,笑着说:“这里是用美元结帐的,你的卡不能用,再说,我以前吃了你那么多,回请你一顿也是应该的。” 
步出温馨的餐厅,来到夜晚冷清的街道,江晴仰头深深地吸进一口寒冷的空气,愉快地笑着说:“好了,我们就此分手吧。” 
“我送你回去,”安华拿出车钥匙,“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江晴清澈的黑眸温和地看着他:“可是,我再也没有什么话要和你说。” 
安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他:“我爱你,江晴,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呢。” 
“我不是不相信你,”江晴依旧微笑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是个弱者,弱者保护自己的手段,就是隐蔽自己,然后就是要自己有能力,我一直在想,等我真的离开这个家了,就可以扬眉吐气,就可以真正地为自己活着,不再那么提心吊胆,成天看着别人的脸色,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更明白了,什么都可以去努力争取,唯独爱情,不必要了,我的生活里,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 
他继续微笑着说:“我的目标很明确,那时候是考上大学,找到工作,离开这个家,等真的走了,就变成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到了现在,徐学长给我这个机会,我又看到了希望,也许,我真的可以有更好的前途,也许,我的好运气真的来了,也许,我终于可以出人头地,可以实现我的梦想,是不是很财迷?没错,我的梦想就是挣很多很多钱,可以住在舒适的大房子里面,可以享受一切好的东西,简单地说,我是个拜金主义者。” 
他的笑容沉淀下去:“爱情,是我的理想里没有的,对我来说,别人认为是无价之宝的东西,却一钱不值……有了爱情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江晴。”安华满嘴的苦涩,“是我错了。” 
“不,你没错,在那种情况下,你什么都没做错。”江晴温和地说,“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恨过你,我爸爸也是。” 
他仰头靠近安华,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地说:“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我也相信,你是真的爱我,可是,爱情是我不需要的东西……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心。” 
 
这么焦头烂额的场面,安华还是第一次碰见,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解决的路子,这时候只有任凭宰割了,或者是被生产厂家,或者是被贝斯图公司。 
生产厂家的意思很明确,没有定金,没有交货日期,就是等到明年,也不是我们的错,违约金的事想都别想。 
贝斯图公司的意思更明确,要么,赔偿巨额的赔偿金,足可以让扬风一蹶不振,要么就让贝斯图公司介入扬风的供销网络,换句话说,一个是早点被吞掉,一个是晚点被吞掉。 
苦苦思索之下,安华拨了江晴的手机号码,响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来接:“喂。” 
“江晴,是我,” 
又一阵的寂静:“楚董?” 
“叫我名字。”安华要求着。 
江晴好像有点犹豫的样子:“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接触怕是不太好吧。” 
安华的心忽然一动,轻声地问:“你在干什么?老半天不接电话。” 
“我在洗澡。”江晴的声音好像在笑,“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看星星吗?” 
“你说呢?我会在干什么?”安华贪婪地听着江晴的声音,像小溪一样慢慢地流进他的心里,把什么阴暗的东西,腐烂的垃圾都冲走了,只剩下坦荡荡的心。 
江晴轻轻地一笑:“你在伤脑筋。” 
安华一愣,坐直了身体,第一次意识到江晴的身份已经不同寻常,不是那个自己疼爱的情人,抱在怀里的宝贝,而是目前对手的得力干将,自己不能轻忽的敌人。 
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江晴自己笑了:“我猜对了,对不对?” 
安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我是在伤脑筋,江晴,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吗?这次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没有,”声音虽然轻柔,回答却是斩钉截铁。 
安华再度深吸一口气:“是要赶尽杀绝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是总公司的意思。”江晴低低地说,“我现在是贝斯图公司的职员,自然应该为这个企划案出力。” 
“我明白。”安华很奇怪,自己的心为什么在痛?尖锐的刺痛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你们想吞掉扬风。” 
“是,扬风的基础非常好,口碑也相当高,如果能并入贝斯图公司的话,我们接手的并不是一个烂摊子,很有利可图。”江晴直言不讳地说。 
“而不顾什么乘人之危?”心为什么还在痛? 
“楚董,在商场上,没有仁慈这种事。” 
安华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说出来的话却是无限的温柔:“江晴,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爱你。” 
“嗯。” 
“就算你伤害了我,我还是爱你。” 
江晴沉默了,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吸声。 
“吞并了扬风之后,你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了,你的上司一定会提拔你吧?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了,恭喜你。”安华说的真心诚意,“我为你高兴。??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江晴继续说话:“是我干的,当时学长提到这个企划的时候还笑着说不可能,只是个提案,可是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扬风,在总务科的日子里,扬风所有的机构我都去过,虽然当时我没有想这么多,可是,我还是尽可能地了解了一切。”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你的计划完美无缺。”安华苦笑着,“当然,也是我自己太疏忽了,居然会让公司里出现这种事。” 
“家族企业,历来如此,等贝斯图接手之后,我们会把他们清理干净的。”江晴的话算不算是在安慰? 
“你们志在必得?”安华温和地问。 
“当然,我们不想输。这毕竟也是一个很大很冒险的企划。” 
“可是我还没有认输,就算这次扬风赔了巨额的违约金,也并不代表扬风就垮了。”安华提醒他。 
“我知道,”江晴也温柔地说,就像是在对情人的耳语,“我已经说得很多了,并不在乎再多说一点,新年前,扬风会召开年度例行股东会议。” 
“然后呢?”安华心平气和地问。 
“经过最近的事,很可能会有一些人对你不满,如果你弹压不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江晴的声音很平静。 
安华心里有一片不祥的阴云在划过,他很镇定地问:“那又怎么样呢?和贝斯图公司又有什么关系?” 
“我拥有百分之三的扬风股票,我可以出席股东大会,自然,你能猜到,我想干什么。” 
安华真的愣了,失声道:“你有百分之三的扬风股份?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是扬风初建的时候,楚先生开玩笑,给了我百分之一,经过这些年,我经营之下,变成了百分之三。”江晴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安华只有苦笑:“原来如此,你还有这一手。” 
“贝斯图正在准备收购扬风股票,赔偿事件之后的股票肯定会下跌,那些股东们对你的信任一旦消失,他们就会抢着脱手扬风的股票,你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百分之二十八这个数目以贝斯图的财力来说,尚可以接受,但是你和扬风,已经没有反收购的资金了,而且我们已经算过,如果你想付违约金而动用你名下的股票的话,我们的胜算会更大。或者不动用股票,在付过违约金后,扬风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只怕连员工过年的钱都发不出来了。那时的扬风股票,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那么我已经毫无办法?”安华到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江晴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很遗憾,如果楚先生重生,大概还能帮你弹压住股东们,保留住他们对扬风的信任和手上的股票,毕竟没有人会杀一只下金蛋的鸡。否则的话,你可以相信我的能力。”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你。”安华很温柔地说,“江晴,如果这样做,能让你高兴的话,你就去做吧。” 
停了一下,江晴也很温柔地说:“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完成了这个企划案,我就要去总公司进修了。” 
“恭喜你,美梦成真。”安华说完,慢慢地放下了话筒。 
接着,他狂怒地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21 
新年真的就要到来了,大家的时间好象都很紧的样子,贝斯图公司是这样,股东们也是这样,所以决定两个会议在一天举行,这也算是不浪费时间的楷模了。 
安华特地赶回家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上一套暗色的西装,早上到公司的时候,除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之外,已经看不出他这些天是如何的疲劳烦恼了。 
走进顶楼的时候,秘书科的小姐们静悄悄地在做事,看见他进来,全都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连秘书科的主任都收敛了笑容。 
“怎么啦?”安华微笑着问,“又不是世界末日来临了,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别人看见了多不好,只不过是要换一个老板而已,说不定是个很英俊潇洒,对下属又很体贴的新好男人,比我要好多了。” 
 
他推开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又回头说:“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贝斯图公司做OL吗?现在如愿以偿了。” 
“董事长。”一个秘书小姐鼓起勇气递给他一支眼药水,“这个可以消除眼睛里的血丝,很有效的,以前我熬夜之后来上班都是用这个。” 
安华接过来微笑着道谢:“谢谢,你提醒了我,就是认输也要光明正大的,不能太落魄了,就是输了一阵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还不一定输呢。”秘书科主任刚接了一个电话,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但是毕竟不失风度,“董事长,贝斯图公司的代表来了,另外,有一个电话在三线,您最好是先接电话。” 
“我知道。”安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伸手拿起话筒,按了三号键,模模糊糊地听见外面秘书科主任甜美的声音:“抱歉,请各位稍等,董事长正在接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没关系。”徐铭前对美丽的小姐报以微笑,“我们就等着好了,毕竟是在这个时候嘛。” 
他转身对江晴低声说了句什么,江晴淡淡地笑了:“困兽犹斗。” 
秘书科主任带着稍稍不满的笑容请他们到会客室坐下,送上咖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把大拇指向下一竖:“小人得志,出局!” 
其余的秘书小姐们耸耸肩表示同意:“让他们好好等着吧,反正现在我们还没认输呢。” 
“那些股东来了吗?” 
“来了,公关部招待他们在下一层的会议室里,放心吧主任,有公关部部长在呢,她在做最后的努力。” 
“怕是没有用了。”一个秘书小姐遗憾地摇着头,“其余的都好说,股东们不是没有经过风浪,可是,这一次最主要的根源就是董事长的那些个亲戚,哎,家族企业,就是这一点不好。看那个什么王主任惹出来的事吧,很可能,董事长这次得到的大多是不信任票,在没有人继任的情况下,也只好让贝斯图拣便宜了。” 
“小声点啊。”另一个小姐故意说,“被那边的人听见就完了,可能那就是你未来的老板呢,说不定明天就让你回家吃自己了。” 
“这年头谁害怕失业啊,说不定我明天就成了自己的老板呢。” 
这时候内线响了,安华请贝斯图公司的代表进去,秘书科主任走过去邀请,态度和笑容都完美到无暇可击。 
安华微笑着起身相迎,但是目光始终只落在江晴一个人身上,看见他手上仍旧带着那个戒指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唇边的笑容扩大了。 
江晴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也微笑着走过来和他握手,难得话里带刺地说:“楚董真是具有大将风度,这个时候照样还可以谈笑风声。” 
连徐铭前都觉得他的话不太得体,咳嗽一声,笑着说:“胜败兵家常事嘛。” 
“对,胜败兵家常事,徐经理说得好。”安华笑着请他们坐下,满面春风地说:“我等一会儿还得去开股东会议,不耽误大家时间的话,就此把违约金的问题解决好了。” 
“我们这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江晴微笑着说,“一切都取决于楚董。” 
“江晴。”徐铭前小声地提醒他,安华却毫不在意地连声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财务科科长马上上来,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好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签了合同,约定了还款期限,财务科科长上来送上支票,安华签了字,交给徐铭前,双方握手告别。 
江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留在最后,安华走过来送他们出门的时候,他在安华耳边轻声地说:“我很佩服你的风度。” 
“那是因为我还有底牌。”安华也在笑,轻声地在他耳边说。 
“哦?是什么?” 江晴好笑地问,“突然之间,得到了贵人襄助?” 
“嗯,可以这么说。”安华的心情好象很好的样子,“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会帮助我的人。” 
江晴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三秒钟,终于冷笑了一声:“很好,那我们走着看吧。” 
“等等。”安华拉住他,“今年的除夕夜,市中心会放烟火。” 
 
江晴稍稍一愣,安华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是为你放的。” 
出乎意料的,他看见江晴的脸红了一下,然后抬起清澈的黑眸看着他,不屑地说:“有这个闲钱,还不如留做自己的遣散费呢。” 
安华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就感到了气氛的压抑,在送贝斯图公司的代表出门的时候,不见了江晴,现在果然看见他坐在最后的一个位子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文件。 
徐铭前在临走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终于忍不住说:“楚董,我这个学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我知道。”安华说着,心里泛起满满的柔情,连笑容都变的柔和无比,“他是需要用全心去对待的。” 
江晴啊,实际上我已经完全败在了你手里。 
看着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安闲舒适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马上就要进行一场不见血的战争,安华毫不怀疑等一会江晴将要对他发起全力的,咄咄逼人的攻势,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把自己拉下马不是吗? 
可是,他现在坐在那里,淡淡地笑着,象一个优雅的王子,安华感觉到心里的某个地方正往外泛着酸苦的液体,他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抱住他,好好地吻他,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可是这里是股东会议现场,他只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坐到了董事长的位置上,微一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会议的开始,还是基本上很平静的,股东代表肯定了在过去的一年里安华的表现,毕竟他是在一个动荡的时候接手了公司并且干得很出色,公司的业绩上升已经有目共睹。 
公关部部长长吁一口气,安华知道是她在会前发给各股东的材料起了作用,赞许地对她笑笑,秘书科科长也不动声色地对她耳语了一句,要她放心。 
等到江晴开始发言的时候,形式开始急转直下,他的态度很温和,声音也不高,脸上始终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但是他的话每一句都象是利箭,直刺安华的致命点。 
从把专业根本不对口的亲戚招进公司,到买下濒临倒闭的亲戚开的酒店,从那些根本不称职的人的表现到最后的这次赔偿事件,从和贝斯图公司签约的时机,到付过违约金之后公司面临的艰苦状况,听了他的发言,安华立刻认为自己是一个任人唯亲,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浪费公司资源的,相当不称职的董事长。 
他惟有苦笑,而一些股东已经开始动摇了,办公室里回响着窃窃私语,安华知道,那都是对他不利的话。 
他保持着风度静静地听着,直到江晴把舅舅贪污公款的事情抖出来,并且指责他为了保全自己亲戚,而使公司的资金流失严重的时候,安华的脸色才微微改变。 
江晴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别说这是他走之后才发生的,就算他当时在公司里,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啊!除了财务科科长和他自己,还有税务局有限的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除非……这件事本身就是江晴策划的! 
这个念头让安华出了一身冷汗,他的手指烦躁地敲了敲桌子,无奈地听着江晴指责他指使手下造假帐掩盖事实的违法行为。 
“董事长。”秘书科科长一边做着记录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要不是……那扬风和你就都完了。” 
“我知道。”安华苦笑着说。 
江晴的发言结束之后,他气定神闲地坐回座位上,安华向他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轻咳一声:“还有人要发言吗?” 
没有了,而大多数股东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责难。 
安华知道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苦笑着拿过话筒:“各位股东,我很抱歉,作为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我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对此我无意多做辩解。” 
他的目光,始终投在江晴的身上,所有的话都象是对他一个人说的:“我宣布,引咎辞职。” 
会议室里的声音顿时高涨了起来,股东们刚刚那义愤填膺的神态立刻转为慌乱,连江晴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是没想到安华竟然这么爽快地就自动辞职了吧? 
 
“是吗?”安华傻笑了起来。 
“就是不太好惹的样子,怎么样?中午一起吃个饭?我帮你们化解一下。” 
“晚上吧,中午您是不是还得敷衍一下股东们?” 
楚凌点点头:“对,还是你想得多。” 
安华勉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身大声说:“诸位,这就是我推荐的继任,我父亲,楚凌,不知道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他几乎控制不住全场的气氛,还是楚凌坐到董事长的位置上之后,扫了全场一眼,大家才安静了下来,秘书科科长适时地送上话筒,楚凌开始讲话:“各位,如果对我继续担任扬风的董事长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就此结束会议了,我保证,下一年,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此时他无论说什么,已经很激动的股东们大概都会赞同的,让他们不放心的安华走了,上台的是以前的楚凌,一个绝对可以相信的人,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 
公关部部长出来宣布酒席已经订好,大家如果要叙旧的话,可以边吃边说,马上又是一阵欢呼,人们纷纷站起来簇拥着楚凌走了出去。 
江晴落在最后,他好象已经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当中恢复过来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没有别的异样,他收拾好自己带来的文件,细心地装好,走在人群的最后。 
安华有意落后了几步,迎上他,并肩走着。 
“我们也去吃饭吧?”他小心地征询着意见,可以想见,现在江晴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必须慢慢地安抚他才行。 
“我还有事。”江晴低声说,“对不起。” 
安华无奈地笑笑:“我又招你恨了,对不对?” 
江晴很奇怪自己到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微笑:“哪有的事情,只不过我真的有事。” 
两人进了电梯,因为还有别人,都不说话了。 
静静地看着电梯上的小灯在一亮一亮地下降,江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气恼,羞愧,愤怒,委屈,沮丧,不甘心……全都缠在一起,搅得他的心乱成了不可收拾的一团。 
安华就站在身后,呼吸声清晰可闻,虽然看不见,可以想象得出,他一定在笑,象从前那个天之骄子一样,带着那么一点骄傲,一点宽容,那种明知道自己是站在上风才有的宽容!那种胜利者的宽容。 
他狠狠地咬着牙,该死!又是他赢了。 
自己又输了… 
电梯到了底层,人们一涌而出,江晴看也不看安华一眼,就朝门口走去,安华紧紧地跟在后面,看见他目不斜视地向大门走去,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等等!江晴,我还有话要说。” 
“请放手!”江晴气恼地挣开,“这样太难看了!” 
安华慌忙解释:“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别走好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清楚。” 
江晴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的心绪好好整理一下,哪里还有心思去听他说什么,加快了脚步向门口走去,冷冷地说:“我想,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可是,我对此没兴趣。” 
安华跟在他后面,还要说,忽然看见徐铭前站在自己的车前,正抬起手来,向江晴挥着。 
江晴也是一愣,走了过去:“学长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徐铭前理所当然地说,端详着他:“失败了?” 
江晴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不起。” 
“我知道,这不是你能控制的。”徐铭前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上车吧。” 
“等等!”安华赶了上来,“抱歉,徐经理,我还有话想和江晴说,我来送他回去吧。” 
徐铭前看看他又看看江晴,耸耸肩膀:“可是,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并不是谈话的好时候吗?也许大家都冷静下来会比较好。对了,令尊真是吉人天相,请替我向他问候。” 
他亲自打开车门,江晴低着头坐进去,安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小心地问:“那……我晚上再打电话给你?” 
江晴默然地摇摇头,徐铭前有些看不过去,伸手拍拍他:“早就说了,胜败是兵家常事,这么垂头丧气干什么,来,跟楚董说再见。” 
 
江晴惊讶地看着他:“爸,你都知道了?” 
“嗯。”江洛点点头,“过去了就不要后悔,再想也没有用,吃完了早点睡吧,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了,过年的东西还什么都没有买呢。” 
江晴笑笑:“还要买什么东西,过年时候的价钱都高得离谱,爸,算了吧,随便买点吃的,反正……反正今年也就是我们父子俩过年不是吗?” 
江洛温和地笑笑:“你这孩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家里没有米,没有油,连煤都没了,菜叶子都不剩一根,就是不过年,我们也得吃东西啊。” 
“真是的,我都给忘了,都一个月没回过家了。”江晴失笑,“那么,明天我去街道拉煤,顺路买点米面回来。” 
“我去吧,看你也是好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既然回了家,就好好睡上一觉。”江洛叹了口气,“起码,觉还是能让你睡的。” 
江晴还想问什么的样子,但是江洛显然不想再说了,他把碗放回厨房,回来关了灯,摸着黑躺下了。 
23 
夜里江晴起来呕了两次,他的动作尽量轻,可是还是把江洛给吵醒了,开了灯,看见儿子脸色苍白地俯在水池边上,痛苦地皱着眉头,急忙披衣起床:“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吃冷的吃出毛病来了。” 
“没事。”江晴尽力地呕出最后一点胃液,满不在乎地说,“可能是昨天走回来的时候扑了冷风,爸你躺着吧,吐出来就好了。” 
江洛看见他只穿着背心短裤,还光着脚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担心地把衣服给他披上:“起来也不穿衣服,受凉了怎么办,家里又没有生炉子。” 
“我真的没事,爸你快回去吧。”江晴的胃已经痉挛成一团,疼得冒出了冷汗,还是装出笑脸,“我年轻火气旺,不要紧的。” 
江洛到底不放心,给他倒了水瓶里剩下的一点热水喝了,江晴喝下去不到半小时就全吐了出来,挣扎着回到床上,用衣服卷起来压在胃部,稍微好了一点,但是过不多久,一阵阵的疼痛又象潮水一样涌上来,他咬紧牙关,不呻吟出声,冷汗浸湿了被子,沾在身上,很难受。 
折腾到了天亮,江洛早早地就起来了,轻轻地穿好衣服出门,江晴知道他去买东西了,想爬起来跟着出去,但浑身就象散了架一样,实在连坐都坐不起来,只好就这么躺着,幸亏胃痛已经渐渐地缓解了,不再那么难受。 
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敲门,接着是江洛说话的声音,他有些醒了,身上还是没有力气,而且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头象炸开一样地疼,嗓子也干得冒烟,偏偏身边没有水,挣扎了半天,自己也坐不起来。 
正在着急的时候,江洛进来了,江晴沙哑着嗓子说:“爸……我想喝水。” 
“我给你倒。”江洛端着水杯回来,看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伸手一摸他的额头,被那热度吓了一跳:“发烧了啊。” 
江晴欠起身子贪婪地喝着水,含糊地说:“没事,昨晚上着凉了,睡一觉就好,刚才是谁来了?” 
江洛心不在焉地说:“楼下邻居,想借我们家的阳台挂鞭炮,你好好睡觉,我给你买药去。” 
“不用!不用,我说了躺躺就好了。”江晴疲劳地躺回床上,昏昏沉沉地叨咕着,江洛越看越不对劲,急忙走了出去。 
江晴知道自己的病由何而起,安华为了那件事一直呆在公司,不眠不休,江晴花的时间心血比他还要多将近一倍,最后却还是输了,打击加上以前的劳累,身体再也承受不了了。 
他足足烧了两天,等到热度终于退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除夕夜了。 
江洛守在他身边,细心地擦着他头上的汗,看见他的眼睛睁开,欣慰地叹口气:“好了,总算退烧了,你小时侯都没有烧得这么厉害过。??
 
江晴伸出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几乎都发不出声音来:“今天……几号了?” 
“今天除夕了。”江洛用勺子喂他喝了点水,“你好歹没有病到明年。” 
侧耳听着外面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江晴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上洇湿的水渍:“好快啊,又是一年了。去年这个时候……爸你没有回家,我一个人在学校,也是在宿舍里躺了好几天……” 
他伸手去摸摸江洛的脸,就两天的时间,却象老了好几年,黑黑的眼圈,嘴上还起了一个泡,胡茬子都出来了。 
“干什么?”江洛奇怪地问,“我煮了稀饭,想吃吗?喝点米汤吧?” 
“爸你老了好多。”江晴答非所问地说,手指眷恋地抓紧了江洛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江洛摸摸自己的脸:“是吗?这么忙,哪还有时间照镜子,再说,你都这么大了,我当然会老。” 
“不是的。”江晴固执地摇头,“就是这一年,你老了好多……不过我也很高兴,这一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了……以前,你是他的,不是我的……不是……” 
听着儿子有些颠倒的话,江洛的心里酸得厉害,他强笑着:“现在,爸是你一个人的了,放心吧,我在这里呢。” 
江晴自己也笑了:“爸,今晚上,说是会放烟火呢。” 
“是吗?我不知道,啊,对了,你小时侯也喜欢看烟火,那时侯就爬到我脖子上,瞪着眼睛看,放完了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想看吗?吃点东西有力气坐起来再看。” 
“我吃不下……”江晴低声说。 
“喝点米汤也好,你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这样病好得慢。”江洛端来温热的稀饭,一口口地喂给江晴吃,才吃了几口,江晴就摇头不吃了。 
“是不是嘴里没味道?”江洛关心地问,“给你放点酱油拌饭吃好不好?” 
江晴勉强地睁开眼睛:“不用了,爸,我真的不饿。” 
江洛忧虑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那……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吧,过年炉子不熄火,想吃什么随时都可以做,家里也暖和一些。”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江晴床边,听着外面家家户户传来的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笑的声音,提前放的鞭炮的声音……所有的属于过年的声音。 
而在这个房间里,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江晴轻声说:“爸……以后怎么办呢?” 
“啊?哦。”江洛给他掖好被角,“我已经去职业介绍所问过了,仓库保管员这样的,已经很难找了,有一家清洁公司招人,已经递上材料了,但是我的年纪不合适,那个是在夜间工作,白天的话 
我有个老同学自己开的会计事务所,想找一个核对的,我已经答应过了年就去上班。” 
“我是说……楚先生那边……” 
江洛稍稍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那边还和我有什么关系,都离开了,现在回去,除了让人笑话还有什么?” 
江晴发了一会儿呆:“可是……他不会来接你吗?”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江洛斩钉截铁地说,“他也根本没来过。” 
他放缓了语气:“不过……安华倒是来了一次,说是请我们过去吃年夜饭,可能是他爸爸的意思,我说了不去就打发他走了。” 
江晴的心里微微一跳,手在被子里不自觉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轻声地说:“他是来嘲笑失败者的吧,真狼狈,这么现眼的事,都落在他眼里了。” 
“他问起你来了,我没说你生病,只说你需要休息,他也没有多问。” 
房间里再度沉寂,江晴把戒指在手上套上套下地玩,什么也没说。 
鞭炮声忽然激烈地响了起来,楼上楼下,前面,后面,仿佛所有的地方都同时响起了鞭炮,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江晴一头钻进了江洛的怀里,捂住了耳朵,颤抖着。 
江洛下意识地搂住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把自己的被子拿过来给他放到背后面裹着,等到鞭炮声小了一点之后才松开了他:“你还是怕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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