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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口是心非(古风 师生 短篇)[第1页] |
作者:非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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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轻松治愈向的小短篇。 随手翻到的一个坑,突然想把它填完,万字以内完结——大概。 |
我忐忑不安地靠在檀木书桌前,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异闻录,实则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等着夫子的来临。 当朝帝师,为人心机深沉莫测,弱冠之年即为国师,位高权重,胸中凌云丘壑可窥见一斑。 爹爹一向自嘲是个莽夫,此次出征前把我拐去书房耳提面命着要我学点东西。我漫不经心地应了,直到次日管家才告诉我夫子是谁,当我暴跳如雷气势汹汹地冲进卧房找爹爹算账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张孤零零的纸躺在地上,上书两个恣意轻狂的挥墨大字:保重。 我不敢置信地瞪了爹爹粗虬劲削的墨宝好久,才在管家赔笑的一张脸下没从府里跑了去。 然而我此刻却不断内心发冷,大将军掌握三千铁骑,他的儿子的夫子是当朝国师。我虽不懂权术之争,倒也不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小僮。这些年我恶事做尽,东边拆了那大学士的府邸,西边装了混混和官兵大打出手鼻青脸肿……早在京都落下了一个“恶童”之名,从此乐得清静。 也难怪我昨儿听见要有夫子的时候一脸嗤之以鼻状,谁敢来教这样一个顽劣的小童? 以为韬光养晦之计。 不过若是爹爹听见了,只怕也会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骂我想的太多没事发慌,叫我滚出去好好念书去。 我心中烦闷,一把摔了书,坐在地上生起闷气来。 “游斐?”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语音温和,却惊得我一下子汗湿里衣。 国师商予今。 我僵硬着坐在地上慢慢别过头去看向来人,似乎听见了脖颈之处传来的“咔咔”响声。 他一身素宣缂丝轻袍,精细的绣工在袍上织出淡远的云纹,腰间的一组佩玉用五色丝线穿了挂在腰间,除此之外再无一点装饰。然而有风拂过,袍上轻云竟似要缓缓溢出,流向青空中去。 我慢慢抬头,正对上商予今笑意淡含的眼睛,意味不明。 “怎么?这便行拜师之礼了?”商予今见我仍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笑意更深,施施然走进书房站到我面前,伸手想来拉我。 我脑子里一瞬间转过千万种念头,电光火石间下了决心,也呵呵笑着去牵他的手:“学生失礼,让夫子看笑话了。” “小子有点意思,”商予今看着我,微微抿嘴,“游将军前日造访寒舍,说你小小年纪顽劣不堪,定要我做你夫子,我三番四次推脱不过,便应了今日来看看——本以为这个时辰,肯定找不到你才是。” 我笑得一脸傻气:“学生怎敢怠慢夫子,若是爹爹知道了我不想学习,出征回来准得带我去刑部吃一顿板子了。” 商予今弯腰捡起刚才被我摔在地上的书,随口道:“《异闻录》?你看得懂?” “大字不识一个,随手翻来装装样子,夫子别笑。”我继续将装白痴进行到底,实则我跟着东市的说书先生一年,加上我天资聪颖,自认为过目不忘,半年后就瞒着管家偷偷地在书房找一些山野小说看,基本的认读是肯定没有问题。近来的四书五经,虽枯燥无味,但强逼着自己看也是能看下去,挑先人的茬也是别有一番乐趣。只是这些我从没想向别人提起过。 “志怪小说平时看看消遣倒是不错,但也不能读多了,尤其是像你这个年纪——”商予今拿起书翻看我折了角的地方,我不禁心中暗叫不妙,“当心晚上尿裤子。” 他粗粗翻完,抬头看了石化的我一眼,笑意微微地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既是夫子,四书五经权术机辩当倾囊相授,琴棋书画虽说不能算是顶尖,但授予你总是没什么坏处,只是商某为人之师,倒想听听,你想学些什么?” 这便自己先称呼上了……我心中警钟叮叮地响,可硬了头皮还得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傻蛋样,干笑了一声,连自己都觉得面上的表情冒着热气腾腾的傻气:“俺啥都没兴趣,就想玩儿,夫子就教我怎么玩吧!” 商予今依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着样子,也只是略沉吟了会,似乎不管我说出多惊天动地地话来都不会惊讶。那淡如远山的温润眸子敛下了所有思绪,如月下幽幽深井。 这人——在朝堂上,恐怕也是这样一幅心机深重的样子吧!我暗自啐了一口,自古文人多心肠,我看老爹的粗莽性子看得惯了,心中对这样的人,着实有些招架不来,更别说我还想从他嘴里套话,话术,恐怕他也早历练得炉火纯青无人能出其右。 “风花雪月之事,”商予今迎着我的目光,“可不是什么能有建树的作为。” 我力图让自己表现得更加天真活泼,都差点扑到他怀里去嚎上三声了:“我就是喜欢玩嘛!什么国事天下事,有爹爹和国师就行啦,关我屁事,我吃我的玩我的,人活一世不就图个自在嘛!” “话是好话,可理是歪理。”商予今下了结论,满意地欣赏了一会我气结的模样,才不急不缓开口道,“游斐,初次见面,就处处卖关子,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我避不开他含笑的眼睛,只觉得背后慢慢沁出汗意,气势很足地反驳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的确是,抛开别的,要不是我有个不着四六的爹爹,朝堂之事关我屁事。 我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好在商予今似是随口一说,转身在书柜上抽出几本居于高阁的书来放在我面前。我随手翻了,发现这居然是几本记叙吴江风土人情的,不觉讶异:“给我这个做什么?” “吴江连年水患,你说你不想学策论机辩,便是多关心关心百姓也是好的。”商予今说得理所当然,手翻了几页纸,指着几行字,“这里到这里,背下来。” 我一愣,委屈道:“我不认识字……” “噢?”商予今侧首看我,并未反驳,只是微眯了眼,“那为师便教你。” “……”我迎着他温和的目光越发如坐针毡,怎知他说教就真教,一段一段拆解了看,只是我看着那一段熟悉无比的文字几乎在下一秒就要瞌睡过去。 就算是真不会的人也给他教会了,商予今研墨提腕,在纸上抄下那段字放到我面前。我暗自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气,恣肆轻狂而笔锋刚劲,蓬勃大气跃然纸上,这样的字,再给我十年,我都练不出来。 “收拾收拾东西吧,去国师府。”商予今在我还在愣怔之时开口道。 我一惊:“为什么?” “游将军说了,若我收下你,便拘了你去我那住,直到你爹爹回来,”商予今站起身微笑,“你若是不信,可以问张管家。” 我一股子热血涌到头顶,在心里把老爹踢了几千万遍,立刻觉得人生黑暗无边,未来一片黯淡。 “书就不带了,在路上我相信你足以把它背下来,这几本书的其余部分,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二的吧?”商予今淡声说完,也不再听我的回答,先一步走出去书斋,轻袍衣袂翻飞,端的是一个风姿都雅。 而至于我这个灰头土脸、一脸丧气的小孩子,僵硬地在书桌前坐了半晌,把头一股脑儿地塞进了脏兮兮的衣襟里,考虑的是从府里偷跑投靠临街阿花的可能性。 |
【2】 国师府。 想到刚才我企图背了包从后门跑路,却一头撞上轿夫,我就羞愤欲狂。 门口停了几辆轿子,想是有人来访。商予今下了轿,转身来拉我:“你先去书房等着,我过会过来。” “凭什么?”我生硬地撞出一句话来。 可商予今已经放开我走进府邸,似是没听到我突兀的质问。 我气结,国师府很大,却似乎没几个侍奉的仆从,我兜兜转转了半天,最后还只能一脸便秘地拉了管事的询问书房在哪。脚上踩了一脚泥,我毫不避讳地踏进书斋,客气热心地送上了几个湿滑的鞋印。 书斋出人意外地干净简洁,并无我预想之中千金难买的名人字画,却在案头挂了一幅字,上书“流觞曲水”,笔锋清遒,正是商予今的字。 我不由得轻“噫”出声,我原以为这样的人,案头必是“忠君报国”之类的口号,再不济也得是“天道酬勤”,有趣,真是有趣。 案头上供着一捧雪白的香花,檀木窗外,青翠萧疏的竹子,投下点点的斑驳光影。 恐怕不挂一副他人字画,也是这人清傲到极致的表现。 我不由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来,坐在桌前研了墨,在宣纸上专心致志地涂鸦起乌龟来。涂着涂着倒也觉得真困了,于是顺其自然地睡了过去。 额上传来一阵疼痛,我醒过来,天色已是黄昏,商予今微笑着站定在我面前抽了我的涂鸦看,神色不显:“游斐?” “夫子……”我睡眼朦胧,实则心中忐忑。 商予今把我那些涂鸦收起来放在旁边,轻笑了一声,眸光看向我:“我看你是太闲了,今天的书背会了吗?背来听听吧,记住,错一字,罚写字十张。” 我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果断地往椅背上一瘫:“我不会背。” “嗯?”商予今的手轻轻扣了扣桌子,反问道,“不会?” “不会不会不会!”我叫嚷起来,大力地把桌上的那一堆纸扫到地上去,“我说了我不想学!你大可去跟我爹爹说!爹爹从来没有逼过我念书,你凭什么!” 商予今看着我摇了摇头,脸上仍是一副温和模样:“今天可是你先叫我一声夫子。” “我后悔了不行吗?!我还叫过更多人夫子,他们最后还不都跑了!”我气呼呼地瞪着他,想捕捉到他一丁点的情绪裂痕,却无果,心中越发烦躁起来。 商予今不置可否,低头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咧着嘴哈哈大笑的乌龟兄弟们:“游斐,你当真觉得,我不会动你?” 若有若无的压力似丝弦缠绕过来,我到底是忌惮他帝师的身份,强自问道:“什……” 未说完的字一下子被吞到了肚子里,快得差点让我咬掉了舌头。我看见商予今修长的手从我面前越过,自桌前取了一把戒尺来不轻不重地扣在我面前。我大惊抬头时,正巧落在商予今似笑非笑的墨色眼睛里,他笑意仍是隐隐。 我一缩,心头立刻搅成一团乱麻:“你就是这么教当时的皇子的吗?” “太子幼时多顽劣,至总角之年性情变得深沉老练,自然不用商某多操心。” 意为同为总角之年,人和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拐弯抹角的老狐狸! 商予今微眯了眼,语气轻缓得似在跟我讨论门下花落:“游斐,伸手吧。” 我头皮一麻,不是没听说过私塾先生可体罚学生的惯例,但其一我没上过私塾,其二老爹更不会选择用这种文绉绉的方式来教训我——一般都雷声大雨点小地喝斥几句,然后在我措手不及之时装模作样地按倒了拍几巴掌,手高高地抬起虚虚地落下,打死我也不信当朝大将军只有这个力道。 难怪坊间传言说大将军宠儿子可是出名的,宠出了一个不学无术的混世小魔王来,东街西邻偏偏是一句怨声也不敢出,出了气的第二天总得遭殃。 ——可我确是无辜的很,明明是街头那几个混混干的好事儿,一盆脏水浇下来,老子想躲都躲不了。 商予今低低地咳了一声,我这才发觉我盯着他出了神,那双温润漆黑的眼睛里笑意多得就快要满出来,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他看着我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为师这样好看?” “咄!”我反驳,话到嘴边已软了三分力气,“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嗯,”商予今居然并没追问下去,只是悠然地拿起桌上的戒尺点点我,“手。” 这人怎么偏生这么不依不饶!我心头一瞬间烧上大火:“不,我不想听你的话,国师麻烦您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我冷冷地说完,站起身绕过他就想往外走,商予今也并没阻拦,只是在我的步子快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轻声:“三儿。”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个黑影直直地冲我掠过来,揪住了我的领子恶狠狠地往里一摔! 我坐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半晌睁开眼才发现面前已经站了一个面无表情个子矮小的少年,他恭敬地向商予今低了低头,退到了门边去。 疼疼疼……屁股被摔成了八瓣……我龇牙咧嘴地想起身,却没能成功。 商予今迈了几步走到我面前来,眼里犹自带着笑,伸手给我:“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游斐。” (八月三十一日 完) |
百度改版了以后,楼中楼变得忒别丑…… 【3】 疯子!我盯了表情和煦的他看了一会,愤恨地拍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商予今完全不以为意,兀自开口道:“三儿告诉我,你在踏入这个书斋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表现全不像你现在所为,我只想知道,试探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竟未曾想到有暗卫。 我头疼起来,冷声“哼”了一声把头别过去,盯着书桌前那蓬松雪白的香花出神。 “市井传言你不学无术,是个粗鄙恶童,可今天商某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和这传言相去甚远。”商予今漫不经心地走到书柜前,“目不识丁?可我分明看见柜中大多书已有了反复翻阅的痕迹,嘴里说出来的十句有八句是假话,将军府的小公子,这么做可对你有半分好处?” 我其实也自知瞒不了他,但他竟这样坦然说出来,我反倒是始料未及,却仍是不想这么快就缴械:“没有,我是说我并没有故意装给你看。” 处处留心已成我的天性。陈王府灭门惨案,我并不想再看一次,然后再接连几年的噩梦。 商予今似真非真地应了一声:“既是如此,夫子体罚完不成课业的学生,小公子又有何话说?” “无话……”我心头凄然,想我就算用劲百般解数,怎么也逃不了这一顿手板,“可说。” 商予今如画的眉眼笑起来,活像一只狐狸,而我羞愤欲死,都觉得眼前在腾腾地冒烟。 靠的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桉叶薄荷香,此刻却没有半点安神的作用。商予今手持了戒尺,依然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一副低沉而轻缓的好嗓子恶劣地催促着我:“游斐?” 呵呵呵,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大有烈士断腕的觉悟伸手闭眼睛,面上不用看都是一副“小爷不怕你”的表情。商予今倒是并未被我的挑衅激怒,反倒是心情愉悦的样子,带着凉意的戒尺抵上我的手心,我瑟缩了一下刚想躲,就被他的手捉住了。 这个肢体接触可要比戒尺来得让人陌生而恐惧,他的手出人意料地暖,我不知所措地睁开眼睛,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扣在我的指关节上,再抬头时,却发现商予今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不由恼怒:“要打便打!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好看的眸子弯了弯,他吐出来的话倒像是叹息:“你啊……” 我尚且愣怔在他不合时宜的语气里,戒尺就已经重重地砸在了手心里,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刻骨疼痛,随后才看见一道白色的板印慢慢凸现出红来,随后感觉手都有些麻木了。纵然我咬了牙,看见商予今手里拿着的紫檀木板仍是害怕起来,手还被他死死地扣住了,鼻子开始泛酸,但好歹我还知道脸面二字怎么写,闭了闭眼以后更凶狠地看着他。商予今又把戒尺抵在我手心上,低头看我:“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他奶奶的祖宗,你打人,还问老子怎么了?! 想是我的眼神谴责不忿的意味太明显,商予今邪恶的笑容里甚至带上了点挪揄,并不理会我。 “啪!啪!啪!”然而打下来的力道却是一分未减,我嘶了一声,最后还是咬着牙吞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三道板印肿起来,一片火烧火燎的疼。手在挣扎的时候却被他狠心地捏得发疼,躲都没处躲。 我现在才发现我到底承受能力没那么好,平日里在围墙上摔个头破血流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却在敌人的手里无端委屈起来。 爹爹都从没这么打过我!更何况还这么疼…… 也许商予今是听到了我的吸气,但这个混蛋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抓紧了我的指尖就是狠狠十尺毫不间断的落下!这十下戒尺真正把我的眼泪给逼了出来,痛得跳脚,竟一时失态地用左手去抓商予今的衣袖,整个情绪也奔溃了,委屈得放声大哭:“呜啊啊……混蛋!” 眼前一切都看不清了,右手手心处像是泼了辣油,已经肿了起来,不碰也是一阵阵发麻的疼。我自知这次丢脸丢得太大,破罐破摔摔成了瓷儿,又羞又怒地甩开他蹲下身子,不断地噎气抽气,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气通通哭出去,更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生吞入腹,踩个稀巴烂。 然而看我蹲在地上哭,商予今都不见得有什么动静,直到我的嚎啕终于变得有气无力,才听到他低沉的、泛着冷意的声音:“哭够了就起来。” 我大张着嘴的一个“啊——”声卡在喉咙里,猛地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打了一拳,表情肯定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商予今俯下身看我,墨色瞳孔里如深山远黛,一丝波动也无。他带着暖意的手并没有擦掉我脸上还挂着的要落不落的泪珠,而是拉起刚才被打的右手。红肿的手平摊在他的面前格外丢人,他的指尖碰了碰肿起来的伤,平静道:“天色不早了,早点沐浴休息,我过会让管家带你去客房,今天就先这样吧。”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吩咐完,直起身,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走出了书斋。步态潇洒从容,挺拔的背影在转角处一闪就没了踪迹。 商予今! 我目瞪口呆地蹲在地上,感觉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
【4】 管家来时我已经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红肿的眼睛红肿的手,衣服破破烂烂,样子狼狈不堪。国师府的管家看上去比将军府的要严肃多了,是个大概四十岁的大叔,来前被我揪住问了路,应该是叫陈伯…… 陈伯过来给我关了窗:“小公子,随老奴去客房吧。” 我从臂弯里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嗓子也哑了:“嗯。” 陈伯从袖子里拿出一管药膏放到桌上:“小公子……” “商国师赏的?”我冷眼,不想碰它,“拿走。” “不是,是老奴这里备下的,”陈伯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看到我听到这句话以后表情立刻难看了起来,才打了圆场,“这是皇上当年用过的,消肿化瘀很有效。” 这个管家也是个妙人,要不是他一直面瘫着,我一度怀疑他脸上一定是戴了副面具,要不怎么说这话时,天不怕地不怕,一点顾忌也没,似乎正是要说给我听了解闷。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一声,站起来抄起那管药膏丢到了角落里:“不用了,我乏了。” 陈伯的声音更加顺理成章地保持在了一根线上:“那小公子就早点歇下吧。” 呵呵,好,歇,这就歇。 晚膳是仆从单独送过来的,配菜里像是早就知道我的习惯,把姜蒜全部剔除了干净。清淡的小点饭菜,均精致得不像话,没吃到将军府里翠玉丫鬟的秀发,我倒还不习惯了起来。 沐浴更衣,被褥早早地换上了,窗前幽幽地燃着安神香,月色皎洁,我坐在窗前,只觉得身心俱疲,浑身酸痛,悲愤之情难以自制,眼皮却沉重得快要耷拉下来。 故意忽视的手心的痛这时一跳一跳地发热发疼,我抽了抽鼻子,很想回家,很想那没个腔调的爹爹。去南疆找他——哪怕会真的挑起老爹千年难得一遇的火,被绑起来暴打一顿,我倒也——还是算了。 我拖着步子坐到床上,秋夜的寒意无孔不入,我抱紧被子,冰凉的身体根本无法将被窝暖起来,身上唯一热的分明的地方只有右手,不断提醒着我如今正寄人篱下,连委屈也无地去说。 心头酸涩中,我竟也因太累,睡着了。 火! 熊熊大火!雕梁画栋在这火光中飞灰,隐隐听到的,是无数人凄厉的尖叫…… 临死前的挣扎啊,奈何微茫如蝼蚁,梁柱倾垮,将几世基业深埋土下…… 眼前倏然是陈王府五岁稚童拉着我的袖子咿咿呀呀喊“哥哥”的样子,倏然被火光狰狞地咬上,鲜嫩的肌肤在火中迅速凋谢枯萎…… 转眼间又是爹爹一身冰冷甲胄,鲜血染艳了泥土地,锋利箭矢正中温暖的胸膛…… 不!不要! 我用尽一身力气向他们跑去,却追不上,生命如渺小砂砾,顷刻间覆灭坍塌…… 别丢下我……娘亲…… 我用力抓住眼前那片小小的衣襟,尖声呼喊,一个一个沉重的音节如鲠在喉,像是浆了血腥之气在我的胸口发烫崩裂,我似听见不断地火声撩过炸起火花的声音,近在耳边,却命若蝼蚁,我无能为力。 我一下子从梦魇里惊醒过来坐起身,才发现我的心跳得快要炸开,手的确死死地拉住了一片衣角,面上全是冰凉的眼泪。 商予今在黑暗里轻轻擦过我狼狈肆虐的眼泪:“梦到了什么?哭成这样。” 他的声音浓俨如最深的夜色,却低醇如酒,似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安抚。 我愣愣地任他温暖的指腹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会,突然再也抑制不住,猛得一下抱住他,身体抖得如筛糠,哽咽之声全部呜咽在了喉咙里。商予今似是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顺势环住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他身上的桉叶香淡淡地侵袭进我的鼻腔,于是我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奇怪的鼓励似的,哭得更大声,整个房间里都回荡满了我的抽噎。 然而商予今什么都没说,既没有想我推测的那样推开我,也没有像爹爹那样开始哄我,只是沉默地拥着我,安静地等我哭声渐弱、消失,这暗凉的秋夜里却只有他的身体是暖的。 商予今放开我,站起身来走到圆桌前点亮了一盏蜡烛,橘色的火焰跳跃了一下,他用手挡住了,回头看了看我,才微微笑着把手拿开:“别哭了,今天哭得还不够?” 他的发髻已然散开,漆黑的发随意地散落下来。灯光之下,衬得他的脸越发地清朗,温华如玉,然而落在我眼里却再不敢直视,口中干涩,手还微微发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刚才做了什么事。 商予今走过来在床榻边坐下,眉眼弯弯:“梦到什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避而不答,偏过脸去,幸好光线昏暗,他该是看不清我脸上的尴尬与不安。 “三儿说你被梦魇住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便只好来找我过来看看,”商予今语气闲淡,随手就拿衣袖擦了擦我脸上的水迹,“哭得可真凶,比我打你时惨多了。” 这个人! 我听得这话,气哼哼地瞪过去:“你叫三儿监视我?” “冤枉,三儿是这府里的护卫,听见有动静,看一眼罢了。” 商予今的眼睛似是吸收了一点盈盈亮光,折射出的深思我却不敢再看:“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来都来了,”商予今微微摇摇头,似是有些责备的看着我,“我给你上药。” 我又差点炸了:“出去!” 商予今闻言笑笑,眼中却没笑意,伸手拉过我的手掌。我的力气竟不及他,想挣脱挣脱不成,就着光一看——呵!肿的跟馒头一样大。 商予今突然脱口用在市集买猪一样的口吻说了一句差点让我崩溃的话:“你肉怎么嫩成这样。” 我瞪着他,喘了半天粗气,愣是一个字儿没吐出来,感觉心里郁结的那块内伤,更重了。 |
【5】 清凉的药膏在我的手上晕开,商予今动作很轻,像哄孩子似的,处理得得心应手。 我突然间想起一个事来:“陈伯说,这药是皇上用过的?” 商予今涂药的手顿了顿,颇有些好笑地抬起头看向我:“是,那又怎么了?” 我看着他的笑一时倒是目瞪口呆,组织了好久的句子,还是失败了:“皇上他……” “有空操心别人,倒不如想想自己。”商予今打断我的话,语气平静,“今天的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商予今“嗯”了一声:“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便恼了:“连这个你都要管?我不过是做场噩梦而已,和你无关吧?夫子?” 商予今不置可否,既不回答,也不反驳,眼底似是一口深潭,又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拧着眉抽回手,掀开薄被,走到床下去倒水喝。 商予今过了一会也站起身来,挑了挑灯花,把火光拨得再亮一点:“陈王府大火那晚,你在那里?” 我心里“咯噔”一声,据爹爹说,那日了解陈王府灭门内情的,均已被灭口抄家,牵连了多多少少几百口人命。我喝了一口凉水进肚:“没有。” “游斐,”商予今沉默了一会,倏然叫我的名字,带着微微的叹息,“和你说话,真的很累,你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我微微苦涩:“国师言重了,游斐不过一个无知小儿。” “将军千方百计找我来做你的夫子,走前嘱托我的只有一句话,”见我诧异地望向他,商予今重新回到床榻上坐着,语气终于显出不悦,“他想让我帮你解开这个结,让你重新做个孩子。” “你在顾惮什么?既不肯随将军从军习武,又不肯好好地找老师习文认字,自作主张,任性妄为,莫非你会天真地认为,只要这样,你就能守得将军府一世安宁吧?”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清淡,但我蓦地摔了手里的茶壶,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揪住他的衣服,“你要对我爹爹做什么!?” 商予今微微笑笑,擒住我的手,极用力地把我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我倏地失了重心,直直地向前倒去,他顺势一拉把我按在床铺之上,手按住我的腰部。我竟不知道他力气这么大,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却怎么挣扎也起不来,急得我破口大骂。 “啪啪啪啪啪!”我还没骂完一句,凌厉的巴掌就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身后,我头皮一麻,等我意识到他在打我哪儿的时候,羞愤地几乎想咬舌自尽。挣扎得越厉害,他打的就越重,薄薄的中衣根本阻隔不了肉体的疼痛,略略发闷的拍打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羞耻。 我差点疯了:“商予今!你有病!放开我!你听到了没,放开!” 他轻笑一声,微微抬手一下子就拉下了我的裤子。我挣扎着从他的钳制里起身,正要挥起一拳恶狠狠地向他打去,他却不闪不避,冷静地用了更大狠劲掐着我的腰把我拽下来。拳头倏地失了准头,整个人的重心一下子天翻地覆,等我转念过来时,已经脸朝下,下半身光溜溜地趴在了他的腿上。 不知名的恐惧顺着我的脊梁攀到我的头顶,只觉得一身寒毛都要炸出来了。商予今居然很悠哉地伸手把我堪堪触到地上的脚给拨到床上,想起起不来,我的声音都抖了:“喂,放我起来,让我起来好不好?有话好说……” 商予今不为所动:“游斐,记住你是现在正像个孩子一样被罚,还有一点,我耐心很好,只是觉得你需要被教训。” “什么狗屁……啊!”骤然落下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打断了我要骂的话,噼噼啪啪的巴掌声和着疼痛裹挟下来,砸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啪啪啪啪啪啪!”巴掌落得又快又疾,我一开始尚且还在叫骂,慢慢的那一层又一层的疼痛叠加上去,揉成难以忍受的热烫。我感觉浑身上下好像只有一个屁股还在工作,尽忠职守地反应着该死的痛,皮肤变得越来越敏感,尽管他后来放慢了速度,“啪”的一声打下去,我都要浑身抽两抽,最后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我抽着鼻子拿手去拉他,去撞他,却没有换来任何哪怕停顿一秒的反应,我终于害怕地哭出声,不管不顾地拿手挡在身后,不让他再打下去,触手皮肤烫得惊人,肯定是肿了。商予今停了手,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情绪:“手拿开,否则十记戒尺。” “呜啊啊啊啊!”我一听到这话,心凉了大半截,真的委屈了,眼泪跟水一样一团一团地往下涌,感觉嚎啕之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像是恨不得能让国师府门口的门房听到。 商予今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声音倒是无奈了:“哭那么大声做什么,别哭了,不打你了。” 滚开!现在装什么好人! 我特别想狠狠地打他一拳,让他滚远点,可我还没力气起身,情况对我太不利,于是我只好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他终于感到丝毫内疚:“在哭为师都给你冲跑了。” ——还不是内疚!我原本已经弱下去的哭声再度嘹亮了起来,大有跟他再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商予今叹了叹气,声音清清润润,完全事不关己的一股仙人做态:“你要保持这个姿势我反正是没意见,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呜啊啊……我想爹……呃爹爹……”一天挨了两顿打,自我出生以来就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不由悲从中来。 商予今好笑地顺了顺我的头发:“好好好,你想爹爹,等你爹爹回来了向他去告我的状可好?” “当然!让他打死你!混……”我一口咬定地斩钉截铁,傻不拉几地就又一头栽在了他挖的陷阱里,话还没说完,身后刚刚停下的巴掌又肆虐开来,屁股一定是冒烟了…… “啪啪啪啪啪!”他打得顺手,大手搭在我熟透了的屁股上,丢了一串巴掌以后才带着笑意开口,心平气和地问疼得一抽一抽的我,“让他打死我?嗯?” “呜呜呜……不打死你……”我哭得气都喘不过来,要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将来一定是人中龙凤,“不告状……呜啊啊啊啊……” 商予今好听而可恶的声音这才温柔下去,又顺手温柔地赏了“啪啪”两巴掌:“小游斐乖。” 我趴在他的腿上哭得伤心,只觉得一片心肠,寸寸是灰。 |
百度简直了,昨天十一点的时候告诉我潇湘溪苑吧尚未建立…… 【6】 商予今依旧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等我一边抽噎着一边从他身上爬起来提裤子时才站起来倒了杯水给我。我瞅着他伸到我面前的修长的手指气得牙痒痒,到底敌不住喉咙干渴,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气鼓鼓地又踹了鞋子爬上铺去,把被子一盖,证明我要睡觉了。 商予今声音里的笑意大概怎么藏也没藏住,坐到床头来轻轻拉了拉我的头发,可恶地来挑衅我:“要不要上药?” “上、个、屁。”我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紧闭了眼睛都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索性睁了眼,带着火光杀过去,却压到了臀上的伤,咬牙切齿道:“皇上没治你抄家之罪,真是神奇。” 商予今笑笑:“你的脑袋瓜子怎么总能拐到那么远,嘴还没个遮拦。” 我却突然感了兴趣,连他坐在我身边的姿势有多随意亲密都没察觉:“你真敢打太子啊?” 商予今似是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一记爆栗敲在我的头上:“皇上当年再怎么被我打得三天下不了床,却也知道为他好,如今这万里江山都是他的,国泰民安,省了我太多心思。” 我看着他笑意俨俨的脸,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他似是想起什么,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说话似真非真:“不过这话你以后要是看见了那位可千万别说,小心他真一恼怒,抄了将军府。” 啊?! 真要抄家,谢谢你大爷,抄的也该是你国师府吧? 我听着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语塞得紧,对话的欲望一下子偃旗息鼓,猛得把眼睛一闭,被子拉过头顶,气得觉得哪哪儿都疼。 商予今却不让我睡了,执意要把被子扯下来,我不让,他就用了力扯,两个人处于拔河状态僵持着,半晌终于惹火了他,索性把我推着裹成个卷儿,隔着被子翻过去就是两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还叫嚣着疼痛的屁股上。 我霎时惨呼一声,直觉上就是一脚踹过去,被子却因为这个动作裹得更紧了,像是一个被裹住了的虾米,四肢都被固定着不能动,只有一个身子试图挣开被子在挣扎着,这时商予今清润的声音就飘飘悠悠地飘下来了:“好玩吗?” 我辛酸得满心满眼是泪,尝试了一会后放弃了抵抗:“你到底想干嘛!” 他却不说话,只顺手解救了我被被子愚蠢地困住的身子。我还想继续表达我的不满和愤怒,于是保持着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看着他,拳头捏得死紧,却也忘了再把我那副云淡风轻的面具戴上。可商予今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轻巧道:“睡吧。”说完就准备起身。 又是这样!之前也是,这人到底什么心思! |
一瞬间我就炸了,屁股疼也不管了,猛得直起身跳下床就拉住了他的袖子:“你什么意思?!” 打也让你打了,再丢脸面的我也被逼着丢了,说话避重就轻,为何我一有点反应你就要走?!我明明没有做任何错事! 商予今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幽晦难明,声音还温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游斐,放手。” “我不!为什么!”我失控地吼,“你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我已经答应让你做我夫子!你要是不想你可以直说,犯不着在这里故弄玄虚!” 我似是闻到那股似有若无的桉叶味,骤然被刺得红了眼眶,心里从没有过的灰暗,像是将一颗真心眼巴巴地捧上去,却被他人践踏在地上的痛。 越想越难受,鼻子酸酸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看着那质料非常的衣袖在我手里变得皱巴巴的,沮丧得要命。 良久的沉默,沉默似是这夜里最适宜存在的东西,带着秋夜的丝丝凉意。 商予今却突然笑了,转过身来手搭住我的手,把它从衣袖上撤了下去:“游斐,将他人反应拒之千里之外,这种事,好玩吗?” 他走近一步,看着骤然僵硬的我继续追问,语气悠然:“我不过走了两次,敷衍了你一次,你便受不了了,可也知道你身边人忍了你多久?” 我目瞪口呆地被迫看着他笑意淡含的眼睛,只知道我似乎又傻不拉几地掉进了他挖好的陷阱里,不同的是,这次是真的如泰山压顶,不可翻身。 |
第一次碰到了不让完结的情况,sigh…… 这样吧,以后想到的片段会当成番外来写,咱就先完结了,以后有想法的话就慢慢来…… 短篇居然也会有番外,嘤嘤嘤…… 爱你们! 【7】 我想后退,但后退就是床,所以动弹不得,竟紧张得生出一点汗意。商予今问了两句以后也不再说话,只是看我赤着脚不悦地皱了皱眉,我吐出一口气,顺着他的意思坐到床上。 但这样一来,我坐他站,原本就有的压力更加沉滞,不由让我暗叹起我刚才为什么要去拉他这件事来。 …… 尤其是刚才被打的地方还疼着,情况真真是窘然。 我丝毫不怀疑事情落到这一步,我若是仍是顾左右而言他,商予今这厮保准能把我按倒了再揍我一顿。 于是我只能受着一肚子委屈开口:“夫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商予今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声音里再无笑意:“因为这是对付你的最好方式。” “原来如此,”我低下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脚趾,“夫子原是把我当做敌人吗?” 他的语气更凛冽了:“游斐,自始至终被当做敌人的,不应该是我吗?” 我哑口无言。 商予今微微俯身牵起我的右手,刚才涂抹的药膏在手上留下了淡淡的草药气息,红肿也已经看不大出了:“目睹陈王府大火,你怕落得如陈王世子一样的下场,就装疯卖傻虚以委蛇整整三年,可也知道你这三年的努力是场无用功?” 我心绪复杂难明,刚想开口,却又被他打断:“坊间传言宰相和将军是死对头,却不知宰相那老头子,私下最喜欢在我面前夸将军是个妙人,大智若愚,大辩不言,说为官数十载从不曾见有人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却偏偏自清自好,到头来还能够一展宏图,成就一番大业。近几年却老是唠叨将军之子如何糊涂愚蠢,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却偏偏看不清,顾虑太多,到头来就势必既伤自己又伤他人。我被他烦得双耳都快起了茧子,便是将军不请,我也必有兴趣来看看你这恶童,现在看来,玲珑心不见得,蠢倒是真蠢。” 我被他这一串犀利的指责辩得面红耳赤,面上过不去,问道:“这些话,为何爹爹从不跟我提起?” “你爹爹?”商予今轻笑一声,“你爹爹一来心软,二来阴险,五年前你大病拖沓了有大半年,游将军爱子心切,自是不便再提。后来倒是也许想历练你,再加上南疆事也迟迟未了,等到发现势头不对,这一拖就拖了三年,再后来便是摆明了下套想让我自甘愿做你的夫子了,将军为人,真是恶比狼狈啊!” 我愣愣地看了他好看的脸半晌,心如刀割,积愤欲死。 还有什么比听到别人毫不留情地指责说你就是个蠢货更让人尴尬的?偏偏这个指责,还讲究有理有据,振振有词,想让人反驳都没处使劲儿。 “这些话,”我勉强做到了心平气和,“夫子也可以在和我见面时就直接说,没必要到现在才想到折辱于我。” 商予今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我半晌,突然间长叹一声,伸手按住了额角,颇为头疼的样子:“小游斐啊,为师不过说你一句蠢,你倒还真准备蠢给我看啊?看来你以后跟着我的日子,是要有苦头吃了。” 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腾“地站起来,迎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质问声变得有气无力:“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收我做你学生了?!” 商予今看我的眼神已然带着怜悯,转身欲灭蜡烛,似是已不屑再提点我任何一句。 这狐狸! 若是刚才这话摆到见面就说,我定然不信,依着我的性子我肯定会恼羞成怒,更别提心甘情愿做他的学生。现在这么一威慑,脸要丢的也丢光了,该暴露的也暴露了,也就没了后路,这人才是七窍玲珑心,简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吴江水患,光一味加固河堤并无大用,下游疏浚河道才是要考虑之事,河道崎岖狭窄,一遇洪水必成洪灾,”我答他,“上游退耕还林,须要兼顾才能有奇效。” 商予今偏头看我,点点烛光落在他的眼眸里,泛着微亮的光:“孺子可教。” “只是这些事,夫子也早就筹备在做了吧?”我咬牙切齿笑得狰狞,“学生这些年荒废的东西,可还都指望着夫子了呢。” “好说。”商予今闻言笑得清高,灭了蜡烛,“收了这么一个好学生,为师倒也是高兴的很。” 呵呵呵呵,两人皆笑,笑得心口不一,那叫一个瘴气漫天。 我打了一个大败仗,斗智斗勇折腾了半宿,现在满身透出乏来,连先前的梦魇也记不大清,咕哝着倒回了床上,摆明了是要送客。 商予今半晌才在黑暗里开口,声音温醇,语似调侃:“现在倒像个孩子。” 我裹了裹被子,好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些,似梦非梦间闻到那股令人心安的桉叶香草味,迷迷蒙蒙嘟囔:“好梦……” “好梦。” 吴崎三十四年,大将军平定南疆之乱,国师商予今收将军之子游斐为徒,吴江水患得到根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全文完】 |
不负责任的中秋小番外,顾名思义,就是没有构思,没有立义,没有起承转合,是一种想哪儿写哪儿,让心灵更自由的一种坑爹的番外发展方式…… 也就是说它要承担的风险就是,随时都可能写不下去了,坑了,剖腹产了…… 吖,好像中秋节已经过了,但月亮还没吃,还是中秋快乐! |
【不负责任的中秋番外】 每逢佳节倍思亲。 我抬起头,看着十五的月亮,银盘似的月弥散着淡淡的清冷的光辉,一层一层,夜半凉初透。 人说十五中秋,应阖家团聚才是,可我孤零零地坐在这墙头上,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爹爹是不是也在想我。 如果想我的话……那就快来救我呀啊啊啊! 我抓狂地抖抖索索地蹲在墙头上已经有半个时辰了,看着黑魆魆的地面,想哭哭不出,更没那个胆子往下跳,要是商予今知道我那么怂,爬个墙都能给卡墙上,一准能笑上足足有三五个时辰。 爬个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你当真这么容易吗!就算我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了墙头,这年头还不兴有个恐高症吗! 古有一对对江湖野鸳鸯爬墙偷情,那一个个娇娘子,千辛万苦地爬到墙头,一颗娇滴滴的心,是怎么有胆量跳下去的…… “游小公子,更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房休息才好。”护卫三儿的声音突然平板无波地出现在墙院之下,还特意加重了“小公子”这三个音,听起来就有了点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心里一颤,顿时精神有些恍惚…… 是了…… 娇滴滴的美娇娘跳墙,墙下可都是有一个个伸着脖子的郎君接着的…… 我半晌僵硬地回头:“三儿,我要是跳下来了,你能接着我吗?” 三儿的脸隐在如墨夜色中,但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国师说了,小公子想在墙上呆着就呆着,想下来就下来,叫小人不必太过操心。” 我“呵呵”地笑了两声,一屁股坐在墙头上深情望月:“我的好三儿,你又瞎说,中秋佳节,国师他不是在赴宴呢吗?” 三儿的声音陡然间冷下来,估计是恶心得狠了:“之前去传过信了,国师也快回府了,中秋理应家宴,皇上再使性子也没有拘着人的道理。” “哈哈,哈哈哈,三儿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月色皎洁,远处绿林重影疏疏,我自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和蔼可亲,皎皎生辉,“你能别那么听你主子的话,偷偷摸摸地,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地上成吗?” “你说呢?”三儿还没答话,我却听见一声笑吟吟的反问传来,如一道惊雷炸响在我耳边。我僵硬地侧了头,商予今一袭深紫朝服还没换下,在亭榭转角处现出身形来,眼波流转,端的是四平八稳,千种风流。 三儿朝来人低头行了礼,敛下眼睛推到了一边。我面上的笑像是簌簌落下的墙灰,一层一层的往下掉,终于完全哭丧了脸:“夫子……” 商于今离得远远的靠在亭柱前看我,黝黑眼眸似是泛着幽光:“小游斐如此行径慌张,是要做什么去?” 我的脚已经密密麻麻地泛出一片麻来,却是怕极了他:“我想回府看看,我想家了……” “噢?”商予今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我几时禁过你的足?想回家对为师说一声便是,怎么竟逼得你做梁上君子?” “下来,”商予今见我一脸尴尬也许终于觉得不忍心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跳下来。” “……”夫子,你只是想整我吧啊啊啊?! 我苦哈哈的一扁嘴,刚打算对着他嚎,脚下却终于麻木得受不了了,没防备地一滑,顺理成章地踩了空,陡然的失重让我的头皮都发麻,心里一下子悬了空,紧紧闭着眼准备承受无论哪个部位狠狠摔到地上的痛楚。却很快被人接住,三儿没好气地揪着我摔到地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一时间还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来回应他的愤怒,只好保持着刚掉下墙的一瞬间的面如死灰看着他。 “三儿,谁让你去接他的?”商予今问得寡淡,一丝烟火气也无。 这个语气却瞬时拉回了我的神智,我不用看都知道我面如死了又死灰…… 三儿看着我的眼睛似是几不可察地弯了弯,答得平静:“三儿知错,主子早点歇息,若是无事三儿就退下了。” 我默默看着这里的唯一一个在危难关头能救我的活人脚步轻盈地离去,心中有一匹一匹的蒙古马轻盈踏过,扬起了一片尘埃…… 商予今轻咳一声,衣袂偏飞如谪仙,潇洒转身,语气深沉:“游斐,还想早点歇息的话就跟我来。” 跟你走的话也许到明日清晨可以歇息,不跟你走的话也许到明年中秋都不能歇息了…… 我脑子里糊里糊涂地算了笔账,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站起来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他走了。 |
当初是谁说要把番外写的跟正文一样长的? 好嘛,这就来了。 呵呵呵。 过渡章。仅供娱乐,虽然已经写出了正文的起承转合,真是尿性…… 猜猜游斐最后为什么挨打了? 猜对了,也没有奖,不过也许楼猪心情会好一点?写文会快一点?也许一不留神,就日更了? 不过估计得见鬼了,才能猜出来…… 【2】 后院到书斋其实有挺长的一段路程,国师府的布局我还没弄清楚,这黑漆漆的夜里要是我一个人走回去,一准得晕个七荤八素。然而我看着离我五步远的商予今的袍服,觉得刺得眼睛一下一下地疼,觉得就算是晕个七荤八素,不被他这么领着回去,倒也是好的。 商予今一路无话,像是也算准了我跑不了,没胆子跑,连个头都不曾回一回。可怜我人小步子小,几乎快要一路小跑才不致被他甩在后面,一会下来居然气喘吁吁。再加上心思一团乱麻,灵台都是放空的,以至于到了书斋面前都没回过神来,没头没脑地就一头撞上了前面突然停下来的国师大人。 我心里一凛,刚想后退几步跪下来认错,就被他一把揪住了:“想什么想得这么用心?” 一时间无话对他讲,只得呐呐道:“想着怎么跟夫子认错呢,呵呵。” 商予今似笑非笑地松开了我,推开书斋的门,回头淡淡吩咐道:“进去。” 我头皮一紧,在他面前踏进书斋,手指不自觉地攥着衣袖,茫然无措地站在了一片黑暗中央。商予今跟着进来关上了门,不紧不慢地点了灯,骤然的灯火通明让我怪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看见商予今面上三分薄笑站在我面前,登时觉得压力陡增。 爹爹先前闲来无事招呼我听故事时讲到朝上的派系纷争,一堆子的张大人李大人我屁都没记住,讲到后来爹爹恼怒起来,一巴掌扇在我脑壳上,倒是顺了我的意思跟我讲起朝野的轶事来。 讲到我面前这位国师大人时,自是先不服气地称了一堆溢美之词,最后却愤愤然地故作不屑地补充了一句,胸中狡诈,却男生女相,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像后来巴巴地把亲儿子往这只狐狸手里送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登时委屈起来,商予今眼中苛责意味过重,我不过是翻个墙头,左右不过是落得个孩童顽皮的罪名,骂两声也就算了,怎么倒像是要跟我来真的? 我心里念头一转,面上立刻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夫子,学生不该爬墙,学生知错了。” 商予今眼中却是诧异之色一闪,我立刻“咯噔”一声,难不成我竟是猜错了他的心思? 但狐狸到底是狐狸,他随意地靠在桌前,接过仆从递上来的茶,等他人退下了,才似是真的很在意地问我:“错哪了?” ——标准的顺水推舟的套路。 我脑中警钟长鸣,看来他要跟我算计的,反倒不是爬墙这件事? 爹爹,孩儿真想念你,你虽然缺心眼儿,但好歹说话直来直去,不用我这么费脑子。 我不过是爬——个——墙——啊—— 我在心中涕泗横流,面上却越发诚恳起来,对着他就一撩衣服的下摆,跪了下去:“学生为将门之子,夜半翻墙,此事虽小,但学生如今细细想来,实则重重忤逆了先生。《后汉书·孔僖传》中有云尊师重道,师者不可不尊,学生一时贪玩,说的小了是孩童天性,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说不准就会传成将军和国师交恶,逼得国师竟拘了小子来要挟将军,意图忤逆谋反……” 我这厢在舌灿莲花,不料商予今忽地冷笑一声,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砸! 我吓得一个颤栗,下面的一溜话登时就给我咽到了肚子里,差点没闪了舌头。商予今抚掌而叹:“好一个不学无术的游斐!” 我不明就里,抬头闷闷地看了他一眼,却见商予今神情冰冷,嘴角只是习惯性地勾着一丝笑意:“上次教训你一顿,你倒是不在为师面前装着懵懂无知了,人说大智如愚,为师想着是不是你要像以前一样才好,省的现在看起来越发地大愚起来,这种话你若再说一次,便自己掌嘴吧。” 什么叫心里拔凉拔凉?这就是了。 我只是想看商予今透露出点讯息来,却没料到他说话这么狠绝,简直跟平日里那个耐心温和的形象判若两人。 商予今在我面前却不肯看我一眼了,转身欲走,道:“我无意追究你今日爬墙之事,你既说只是孩童顽皮,我便饶你一次。我乏了,明日你还要早起去参加科考,便早点休息吧。” 就是这事! 我猛然一惊,忽地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袖子:“学生不愿入仕!” 商予今垂了眼睛,用力撤开我的手:“本来这事还有商有量,你今日这一番话,我明日绑也要把你绑了去。” 我渐生汗意:“若是我交白卷呢?” “商某好歹也是个闲散国师,在皇上面前,三分薄面总是有的。” 我舌头发干,陡然失了力:“国师竟权势滔天到将科考结果视为无物?” 商予今在听完我这句话以后忽地扬起了手,我紧紧地闭上了等待他盛怒之下的掌掴,半天没感觉到疼痛,睁开眼睛却已看到他走出门外,只有一片冷声:“大不敬之过,此次不与你计较,早些歇息。”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中,只觉得一片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心口。 终是凉初透。 |
因为楼猪今天被机智的理发店大叔剪坏了头发。 有点不能见人。 外加头发真的很坏。 所以心情糟糕。 |
日更了,但是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就格外手软,决定卡拍。 好罢,其实是困了,希望一梦醒来,还是那个头发乌黑靓丽的自己…… 晚安。 【3】 我并没未真如商予今吩咐乖乖去睡觉,待宰的肥猪?哼,左右我游斐不欲的事,便是我爹爹都管不着,你虽是我夫子,横竖也轮不到你来管! 我心里赌气,想起他平日里带着笑的样子和温暖的怀抱就更是委屈,几度跳脚之后心里忽生一计,立刻就付诸行动。国师府的夜里静悄悄的,仆从估计也歇下了,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一个人贴着墙角偷偷摸摸地行动,成功地摸到井边,却还是踩到了落下的残枝树叶,发出轻微的折断声。 “谁!?”不远处三儿的声音立刻喝了过来,我暗叫不妙,索性一下子跳了出去。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三儿见是我,神色更加戒备难看,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手也早就按在了剑柄上。 “三儿……”我勾起笑来,委屈地朝他眨眨眼睛,“我迷路了……” 三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似是灼灼有火光,骂起人来毫不客气:“你是猪吗?走了几千遍的路你还能不记得?国师呢?” “夫子被我气跑了……”我笑嘻嘻地拉了他的袖子,“你们国师府这么大,路上又黑,我也没提灯,怎么识得路嘛,好三儿,送我回房,我已经困死了……” 三儿冷冷地看着我,脸色跟刚泼了一层墨似的,提声叫道:“安守!” 不远处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过来了,三儿的黑眼珠死死地瞪着我小小的个子,嘶声道:“把游小公子送回房。” 我心叫不好,当下整个人都差点趴到他身上去:“不嘛,三儿,好三儿,就你送嘛,这国师府那么大,别人我都不熟,只有你了……”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黑,提剑的手已经蠢蠢欲动,我又赶快转了话头,“何况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三儿忽地打断我的话,不耐地走了几步,回身看我:“滚过来,跟我走。” 呵,国师府的一个侍卫,居然也能对将军府的小公子大呼小叫的吗?我心里暗自诽谤,脸上却堆满了笑,忙不迭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实则我房间就在廊间,才没走几步远就到了,三儿推门进了房,转身看我:“你要给我什么?” 我哪知道思考时间这么短,我还没寻思到一个更好的由头,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有点怕了,正支吾着,三儿已然不耐出门:“小公子,您还是请安心呆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偏偏爱挑事,小人最烦你这种人。” 真新鲜。我心里暗道,但眼下却有求于人:“三儿,是我的错,我不该诓你,只是在这国师府里我只有你亲近是真的,叫你送我回来,只是想求你再帮我烧一桶洗澡水来而已,别人,我实在是开不来口。” 三儿转身,无喜无怒:“为何现在要洗澡?” 我打着哈哈:“嗯……我其实有点……洁癖……今天……” 三儿嗤笑一声:“真是富贵人家给惯的毛病。”说着倒也没再推辞,真去了。 我终于呼出一口长气,想着在这国师府里活着,还真是倍感艰辛。 我撑着头等着这一大缸子的热水变凉,等得我心里黄花菜凉了又凉,几次都撑着头睡过去了,忽一下磕到桶沿又清醒过来。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竟已子时三更时分了。 水在我眼中早已冒着森然寒气,我咬了咬牙,快速地除了中衣,身上被冷得一颗一颗鸡皮疙瘩直往外冒,披着外袍在桶边站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踩了进去,登时被凉水激得打了两个喷嚏。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阿嚏!”我抖抖索索地背着《孟子》,努力地说服着自己不冷不冷不冷,一面在水里抖得比筛糠还筛糠,一身好男儿志气全散,觉得冷意“蹭蹭蹭”窜到了骨子里去,不过片刻,便觉得没了知觉,强撑了一口气飞快地从水里窜出来,想钻到被窝里去,却硬生生在床前止了脚步。 都做到这地步了,现在可不能功亏一篑。 我暗自鼓劲,心里更飞快地背着《孟子》,颇为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披着中衣站到窗前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时我眼前一阵黑,脚还踩在凉地上,这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半晌,身上的冷水全被吹得干透,牙关也已经抖得没了知觉,我把手放在脖子里,只觉得放进来的是一块冷彻骨的冰,刺骨地疼。我身上难受的很,心里更冷,两行热烫的眼泪滑落下来,竟是连止都止不住了,瘫软地坐到了地上,只感觉头重脚轻。 明日发起高烧,商予今再冷血无情,也不见得放着我的性命不管,还逼着我去参加什么劳什子考试吧? 我带着哭肿的双眼,以及冻得一片麻木堪比死尸的身子,穿着一袭雪白的中衣,决定一鼓作气,最后攻心一把。 |
【4】 商予今的卧房离我也不过一条廊的距离,我走得却数次眼前发黑浑身无力,两股战战,几次冻得狠了都差点瘫软在地。好不容易强撑了精神到他房前,却看见房里仍是灯火通明,想及这时辰更是诧异,竟是不敢上前一步了。我在他房门踌躇了一会,恐旁人看见我这副畏猫鼠的模样,更心知这么折腾自己可极能落不到好下场,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乃人生第一信条。 我深吸一口凉气,缩了缩冰凉的手指,上前推了房门。商予今居然至三更还在桌前批着公文,见我进来,委实一惊,当下就站起了身:“游斐?” 他的如画眉眼在如今的我眼中看来,恍惚如梦中仙子,五官神情都在眼前飘了样,就差重叠如一个万花筒。我走出一步以后就勇气全失,支撑不住身子,于是顺理成章地跪倒在地,嗓子里好半天才挤出一声还算稳定的声线:“夫子……” 商予今抛下笔墨走过来扶我,触到我的第一刻登时就怒了,扯了我的衣襟就是一声质问:“你怎么回事!?” 呵呵,我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外露的情绪,为了配合他粗暴的动作,我的表情应该也格外地楚楚可怜:“学生先前对夫子说了不当之言,特来请罪……” 商予今看着我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还不待我下一句话说出口,他的一记巴掌就煽在了我脸上!我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脸上像是被剐掉了一层皮,火烧火燎地疼。他闭口不言,如刀目光狠狠地剜着我,直看得我一腔热血之词全化为泡沫飞絮,才抱起我把我扔在床上,拿被子裹紧了我,接着扬声道:“陈伯!” 我紧闭了眼,感觉一切景象都离我远去了,只剩脑子里在迷迷糊糊地想,国师府这些管家仆从,难道都是不睡觉的吗? 陈伯的声音不一会传来:“老奴在。” 商予今的声音森然:“去烧一桶热水来。” 陈伯很快去了,商予今这才看向我,见我抖得厉害,索性扯过来把我拉进他怀里。我突然汲到热源,冷得昏昏沉沉,更紧地贴了上去,倏然间却听到他的声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跟飘似的:“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本事啊?游斐?” 我紧闭着眼睛,听到这一句胸腔里的沉怒的回音,抖得更厉害了。 热水很快烧了来,速度倒是比三儿那个刀子嘴快多了,商予今这厮居然已经开始扒起了我的衣服,横竖就一件中衣,屋里还有一干仆人,扒了就看光了,我仅存的理智死死地扒着他的手,突然瞪了眼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商予今气极反笑,扬手又差点一巴掌扇过来,我忽地吼道:“叫他们都出去!” 商予今扬起的手顿了顿,这才控制住了怒气,冷下声来叫仆人都退了出去,也不知道哪个还贴心地关了门,门板合上的时候我的牙齿颤栗了一下,讷讷不能言。 我头疼得厉害,也挣不过他了,商予今三两下就给我脱了衣服扔进了热水里。热水的温度浇在我冰冷的皮肤上像是滚烫,我一下子惊叫起来,感觉皮肉都被灼伤了。商予今站在旁边冷笑一声,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按了我不让我跳起来。我挣扎了两下后终于放弃抵抗,但脸是决计是不敢往他的方向偏一偏的,沉默似黑云沉沉地压在我头顶,房内突然漫开一阵压抑,我只好装作泡澡很认真,委屈地蜷缩在浴桶里。 极冷极热的感觉流窜在我的五脏六腑,脸上迅速地充血,烧得不成样子。 直到我全身都泡的红得像个虾米,我才被商予今捞了起来。我实在是没料想他给我擦水的动作这么熟练,我像个瘸子一样全身都被干燥的毛巾擦透,才被特许站在了地上。屋里不知何时供起了暖,寒气被驱散,温暖得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 但事实是,不是我不想睁眼就真能不睁眼的。商予今乌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眼神如同五月冰山雪,无花只有寒。 我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忽地觉得尴尬,抬头讪讪地对着他笑了笑:“夫子……” 商予今深吸一口气,似是所有怒气都被这个称呼点燃,猛得抬手把我转了个个压趴在浴桶边缘,恶狠狠的巴掌就呼啸上来。 “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的巴掌落得毫无章法且极重,疼得我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连早已想好的求饶之词也忘了,就听见商予今极轻极咬牙切齿的声音和着清脆的巴掌声从我头顶压下来。 “找死是不是?游斐?”“啪啪啪啪啪!” “呃!”我被他这一句问话陡然间拉回了神智,腰腹卡在浴桶上,疼得直蹬腿:“夫子!……我错了啊啊啊……别打!” 商予今一听,巴掌更狠了,数十下没个喘气地就砸下来:“看来的确太心软了?让你胆敢用这个来要挟我!?” 我其实早做好了挨一顿打的准备,但没料到自己这么不抗打,一声忍痛的惨呼没忍住,从嗓子里噼里啪啦烧上来像是干嚎:“呜啊啊……夫子……我错了我错了……呃!我真不是想气你……” 我身体尚且带着刚从热水里出来的红,却感觉屁股上肯定比这要红多了,剧烈的疼痛让我的头脑更晕乎了,挣扎得差点没掉水里去。 商予今一声冷斥:“再动一下试试!不就是想看看我有什么反应吗?还躲什么!” “我……呜……” 我还来不及分辩,他就狠心地按住了我的腰,每一下都是重打,似是完全无意听我辩解些什么。漫无边际的痛蛰得我的头一下一下地发疼,到后来也不知道嘴里到底胡说了些什么混话,臀部被迫翘得高高的,羞耻和疼痛折磨得让我生不如死,只盼他能哪怕减一分力道都是好的。 但显然是我想多了,一层一层叠加的痛还是把我的眼泪生生逼出了眼眶,“嘶嘶”的抽气声并未引起商予今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我的手死死地扒了浴桶,怕真的挣扎的时候掉进了水里,却又情愿不如掉进水里,起码能让我有一刻喘息。 正胡思乱想之际,巴掌忽然停了,我疼得还找不着北,懵然趴在浴桶上,感觉屁股肯定已经肿了,一涨一涨地发疼。我抽噎了一会,以为打完了,刚舒了口气想起身求安慰,却听见一声呵斥:“谁准你起来了?” 我吓得一抖,悄悄侧头却看见这个冷血的刽子手在书桌面前拿起了压着书的白玉镇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面色仍是阴沉得吓人。 我当下差点给吓哭了:“夫子……” 商予今只是公式化地笑笑,旋即冷酷道:“游斐,不想跪着挨鞭子的话就乖乖地趴好了。” “呜呜……”我瞬间眼泪流得汹涌,看着他的身影都糊成了一片。大概是心里的预想与实际发生的事相去甚远,一时也不知到底是在哭什么。 “还有胆子哭?我原本还在想你的脑子里会转些什么主意,你还真是给我交了份好答卷啊?”商予今问得轻柔,声音陡然一厉,“我再说一遍!趴好!” 我好不容易消化了他这句话,忽地“哇”的一声,爆发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嚎啕,哭得撕心裂肺。 这杀千刀的死狐狸! |
多更了点,我的屁话实在太多了,先断在这吧…… 【5】 我对他的恐惧简直到达了一个巅峰,终于第一次开始后悔触了他的逆鳞,眼泪无声地“吧嗒吧嗒”往下掉,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却忘了我不是对着爹爹,这一招对慈父游大将军管用,但到这个面慈手黑的国师这里,无论我怎么可怜,在他眼里估计都会是一副讨打相。 我见怎么都没法让他的面色和缓一点,最终还是委委屈屈地趴在了浴桶上,心里怕的狠:“夫子……学生真不敢了……” “我不信,”商予今走过来,答得冰冷无情,原本好听磁性的声音如今像在阎王爷催命, “比起你口头保证的不敢,我更情愿打到你再也不敢想,自然也就不敢了。” 我眼前一黑,眼泪流得更汹涌,身后的镇纸就已经招呼上来了。 “啪!”沉重的疼痛钻进来,我虽然咬了牙,还是没忍住,使劲地蹬了腿,像是这样就不疼了似的。心里还兀自愤恨地想着,我本来就是小孩子,怕疼怕打怎么了! 镇纸打下来的疼痛尚且还能忍,我还在盘算着能挨多少下,却没料到他第二下打下来的时候已不是这个力道!单单是沉闷的一声,却一下子让我的一声惨呼硬生生卡在了喉间,疼得我差点咬碎了牙。 我这才一身一身的冷汗冒上来,不过第二下,我就已经快崩溃了。 “呜啊啊啊……斐儿疼……” 商予今一声冷笑,第三记镇纸砸下来,我支撑不住自己,腿上一阵一阵地发软。他索性伸手重又按了我的腰,连续五下砸下来,我惨叫了一声,骤然就破了音,嗓子都喊哑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地就挣开了他,直起身来疼得一阵一阵发虚,手捂住了屁股,热烫的温度让我怕地直哭,已经完全想不到这么大的动静丢不丢人这件事了。 商予今长身直立,一手把玩着镇纸看着我,眸子里阴晴不定:“要再加罚吗?” “斐儿不敢了……呜呜……真的……呃……爹爹……娘……”我径自哭着,完全不知道我嚎了点什么,噎气噎得喘不过气来,其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断断续续地说着,“听你的话……不耍滑头了……呜哇哇……” “我现在相信你不敢了,”商予今沉默了一会后答道,“但是,过来。” 我拼了命地摇头,差点把头晃成了拨浪鼓,恨不得发出点“咣当咣当”的声音来表达我的不满。商予今也没有催我,手指虚叩了两下旁边的浴桶,抿着嘴淡淡地看着我慢慢地静止了动作,我茫然地接触到他平静的眼睛,脑子里一根名叫“侥幸”的弦终于彻底崩断,手指脚趾无助地蜷缩着,一点一点挪了过去。等到我意识过来时,我已经乖乖地重新趴在了浴桶上,顿时眼泪流得无声而汹涌。 冰凉的白玉镇纸抵在我的伤处,恐惧被这无声的沉默不断放大,放大,大到足以让我后悔今日没头没脑的试探。 疼痛突如其来地炸开,“啪啪”两声,我仍是受不住,呼了一声挣扎开来。倏然间又害怕这后果,下意识地哭着在商予今面前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微弱的哭声掩住了突然间漫开的尴尬。商予今沉默半晌,终是走过来,我瞧见他的步子吓得一缩,他却放下了镇纸,微微俯身把我抱在了怀里。我哭的力气好像一瞬间又回来了,埋在他的衣服里哭得直抖,想到上一次挨打丢光了这辈子的面子,这一次估计连下辈子的也丢了,不觉悲从中来,径自大声嚎啕。 商予今蹲下来顺手从旁边捞了一块帕子给我擦眼泪,我也哭得累了,一下一下地直打嗝,狼狈不堪。他取了一件干净的袍子披在我的身上,才沉声问我:“刚才的打,疼吗?” 废话!我伤心地看他一眼,见他神情认真,竟是真的要我回答,才一边打着冷嗝一边小声答了:“疼……斐儿好疼……” 我早已不寄希望于他会忏悔了,果然,商予今抿着唇伸手拧了我一下,在我疼得浑身一颤的时候才又抱住我:“我还嫌打得轻了,不及你自己心狠,让你敢做出这种不知轻重的事。” 我不服气地抽噎着反驳他:“前后关系错了……要是知道你打这么重……呃……我才不……” 商予今俊美无铸的脸不怒反笑:“这么说,还是我错了,应该先给你立立规矩?” 我吓得往他怀里一缩,小声嘟囔:“夫子……” 商予今闪了一闪,见没闪开,也只好无奈地任着我扑进他的怀里,再绷着的脸也紧跟着没了什么说服力:“游将军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如此知晓进退之道,没习得一身好武艺,插科打诨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我装作没听懂他语气里对我们爷俩的奚落之意,只贪婪地扒在他的胸口,用那昂贵奢侈的布料——尽数擦了鼻涕。 待我哭声稍歇,商于今站起身来叫了一声陈伯,这个老人家居然很快就拿着药膏和一叠衣物进来了,吓得我一下子拉紧了衣服藏在了商予今身后。国师大人无奈笑笑,接过了药和衣物,问道:“三儿呢?” 陈伯的眼睛自始至终恪守本分地落在地面上:“三儿做错了事,现在正懊恼地在练武场泄愤呢。” 我虽然觉得没面子,却更觉得心里歉疚,不待商予今说话,插嘴道:“帮我向三儿道个歉……” 陈伯恭谨地一低头:“小公子只要好生照顾自己就行了,下人自然有下人的本分。” 我被这话一噎,登时红了脸。 商予今好笑地瞪我一眼,才道:“陈伯,大晚上的,是我麻烦你了,把三儿叫回来早点睡罢。” “公子也早点休息,公务虽忙,却也不能累坏了身子。”陈伯叮嘱了一句,这才面无表情地出去了,像是刚才完全没听到一阵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声,连抬头看一眼的好奇心都没有。 我脑子里尚且在七想八想想些别的,屋里却又只剩我和商予今两个人了。商予今拿了药膏低头看我:“你还真是爱神游天外啊?” 我揉了揉还红着的眼睛,这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夫子,学生回房睡了。” “现在想着回房睡了?早折腾些什么呢?”商予今直截了当地揭穿我,不顾我的挣扎把我抱起来在床上放平,“换了衣服,给你上药。” 见我探头探脑地想看一眼屁股上的伤又不敢的样子,他似笑非笑道:“你明天就在床上躺着吧。” 这么严重?屁股上虽是疼,但我这个晚上吃的疼太多,一时间竟有些麻木了,腰背也疼,头也疼,光这个痛觉无时无刻不在传递到我的脑子里来,一时也分不清是哪儿在疼了。屁股上红得骇人,两条镇纸印透出隐隐的紫来,我只看了一眼,就盈了两眼眶的泪,蓄势待发。 只是…… “那我明天……”我还是暗中窃喜,“还怎么考试?” 商予今居然真的坐在床边歪着头想了想,半晌笑吟吟地问道:“左右你是想交白卷了,索性我拿回来,你趴着考?” 祖宗! 我朝科举,居然腐化至这般!? 许是我瞠目结舌、痛心疾首的表情取悦了他,商予今终于不再诳我:“你施苦肉计,又爬墙又洗冷水,不就是拼了命地不想去吗?你不想,我逼不了你,你不想去就不去便是。” 成,这样一来,我脸上表情更精彩了。早些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好说话?我的好夫子? |
大概还剩一章完结,咳,这一个一万两千字的番外完结。 困成了狗,没修,真是残念…… 晚安。 【6】 “当其位,谋其政,你既是将门之子,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做,便是你装疯卖傻也不能。”商予今语气平淡,“你游斐不学无术,是担心内忧,可外患甚矣。敌国探子来了一批又一批,将军府上的暗卫换了一波又一波,将军多智且诈,才平安护得你这个心头宝多年周全。” 我趴在床上,闻着那股淡淡的桉叶香,如鲠在喉,骤然眼睛发酸。 “我想叫你入仕,无其他意图,你既有能力,总不至于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若在官位,便是在明,敌人总有三分忌惮,不敢妄动才是。” “夫子……”良久,我哀哀地叫唤,“您上药,能不能手脚轻些……” 商予今闻言气笑一声,手上力道更加三分,直听得我一声哀嚎才住了手:“为师收了你这么个学生,可真是要活活气死的命。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明,主意又比谁都大,竟是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我龇牙咧嘴地听着,一溜烟话直直地从嘴里往外冒,都不带喘气的:“夫子,学生冤枉,您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多智近妖,学生哪里是您的对手,只盼得能学得夫子三分为人,也不愁被人欺负了去……” 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黑,渐渐有风云变色之兆,屁股上条件反射性地一抽搐,差点没闪了舌头。于是赶紧转了口,岔开话题:“学生有一事不明,不知夫子可否为学生解惑?” 商予今皮笑肉不笑:“直说。” “您这么晚还不歇息,国事委实繁忙,学生在深夜打扰了夫子您……就想问夫子,是否一直在等学生,自投罗网?”我力图问得云淡风轻,表达对尊师的热忱爱护之情,但到底抵不过内心的一腔热泪,吐出的话马不停蹄地直奔着主题而去,说到后面四个字时,已经牙根痒痒,咬牙切齿。 商予今盯了我半晌,才悠然道:“此言差矣,商某这么晚不睡,的确是忙于公务,顺便等着小游斐,自投罗网。” 嘿!大家伙儿都来瞧瞧!这面不改色的商扒皮! 我内心诽谤得厉害,看着他的眼神已经灼灼带了火光:“夫子为何这么断定学生今晚必不安生?又如何断定学生会自来请罪?” 商予今一甩袖子,起身走到桌前理了公文,语气似有奚落之意:“你还问得出这话,便知刚才那顿打太轻了。你游斐若是这么好说话,也不必费尽心思百般周折跟我斗智斗勇这么多些回合。况且,就算你不来自投罗网……” 他手一顿,侧首看向我,眼眸微微一沉:“你当为师,就真会不知道吗?” 我心里一凉:“你又有暗卫监视我?” “我若是真派暗卫监视,早在你洗冷水浴之前就有人提了你来我这了,还纵得你这么胡闹?”商予今笑笑,“三儿倒是提防着你,早早向我禀了你于院内举动,我却只道你想沐浴更衣,才允了他。不过会有暗卫去你房里看上一眼倒是真的,我总是怕你给我的惊喜太过,商某的性子,万一吓着你就不好了。” 呵呵呵,我勾了勾嘴角,感觉笑意簌簌如墙灰,一层一层往下掉。而商予今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太恼人,多看一眼就憋闷一分,我牙关一阵一阵地发冷,脑袋里也晕乎乎的,实在不是这只狐狸的对手,只委屈地嘟囔了一声就闷闷地准备往被子里钻。 商予今瞧见我这一番鸠占鹊巢的样子居然没阻拦,只重重地叹息一声,似是又唤了人吩咐了点什么。我这时已经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从未熬到这么晚睡过,大哭大闹了一场,还受了极寒的冻,只觉得身子软趴趴像一只烂了的柿子,有一种要大病一场的预兆。 迷迷瞪瞪不知道多久,一只恼人的手凑过来拍了我的脑袋两下,本来就晕乎的脑袋更晕了,手臂有气无力地挥了出去想赶走他。那手的主人却坚持得很,三番两次以后到底还是恼了,耳朵上骤然一疼,他不轻不重地扯了我的耳朵,将一粒不知什么东西塞到了我嘴里。我原本还想吐,但气味也不难受,反倒还是甜的,也就随着它去了。 商予今似是笑了一声,声音恍惚隔了一个云层,却一字不差地落到我耳朵里,低低威胁道:“你若是大病一场,我伺候得烦了,保不准一个恼怒再打你一顿。” 我打了个寒战,小幅度地侧了个身,找准那发声的根源,闷声不语地扑了过去。那暖暖的物体似是挣扎了一下,总算是没有再发出讨人厌的声音。忽冷忽热的感觉在我身体里流窜着,不一会就像是发了一场汗,正难受之际,凉凉的布巾贴在了我的皮肤上。那清冷的味道离我近在咫尺,我终于坠入梦乡。 |
写文的时候发生了点事儿,情绪不大好,又不想食言,匆匆赶完,看自己写的总不满意。 真的抱歉了,作为补偿,番外没结束,以后还有,就是现在还什么都没想。 国庆还是要快乐,大家晚安。 【7】 再度醒来,一时不知今是何夕,眼皮沉重,睡着的时候压着手臂,稍稍一动就是酸疼不已。天色还暗,我嗓子干渴,刚想起身倒水,就浑身一僵。 商予今竟是什么时候爬上了我的床?! 我的手居然还揪着他的衣领,枕着他的胳膊睡得四仰八叉,瞧瞧姿势,竟整个人都快扒进了他怀里?! 是了…… 屁股上醒来的一阵疼痛突然间劈中了我的天灵盖,全身上下的智慧都回了炉,眼见他的眼睫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大惊失色地手脚并用挣扎到床榻的另一边,抱着一床被子闭着眼安静地装睡,实际上心已经慌得跳到了嗓子眼,耳朵一片渲成一片火红。做贼心虚地趴了好久,却仍是没动静,又小心翼翼地睁了眼,只见商予今只是侧了个身,继续四平八稳地睡着,不觉嘲笑自己杯弓蛇影,这般孩子气的作态,像是真有这么怕他似的。 不过真挺尴尬的…… 我拧着表情撩起中衣看了一下受了苦的屁股,再转头看他那张好看的脸的时候,真是——非——常——想——咬死他啊。 我挪近了点儿,凑着黯淡的晨光跃跃欲试地盯了他好一会,突然泄了气,“噗通”一声把自己埋进了床榻里。 怎么着?我堂堂一个男子汉,还真能跟这只狐狸计较不成?是咬死他?还是清蒸了红烧了炖成猪蹄子补脑? 还是想想今天的考试…… 可是我越努力想别的事情来分散我的注意力,这张床榻就越是酷刑,竟是一刻也沾不得。其实也不尽然了,只是听着耳边陌生的呼吸声,心头像爬过一群小小的蚂蚁。 就是那种,战战兢兢,明明想靠近一点,又害怕太冒进,被讨厌的心情。 他的手还保持了被我枕在脑袋下的姿势伸着,我直勾勾地看了一会,裹着被子一点一点蹭过去,紧紧地盯着商予今熟睡的脸防止他突然醒了,然后把头慢慢地磕成原来的姿势。半晌又觉得离得太近了,下半身离远了点儿,才安心地舒了口气闭上了眼。 睡着了不觉得,清醒了才发现这个姿势真是有够难受的。脖子不一会就开始泛酸,歪着头转了两下头,正撞上身边人突然的睁眼。 我愣了,商予今估计也愣了,不过愣得没有我明显罢了。 “你……夫子……早早上好……”我呵呵地憨笑,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跟他打招呼,声线还没有调整好,轻飘飘地飘着。 商予今微蹙了眉眼,左手撑起了身子,给我拿去当枕头用的右手臂顺势就收了回去,声音低沉:“哪儿不舒服吗?” 我明显呆滞了一下,仰着头看着他,半晌傻不愣登地冒了一句话:“就屁股疼……” 商予今突然笑了,墨色的发懒散地垂在耳侧,他伸手揉乱了我原本就乱的头发:“睡不着了就起来,去外面跑两圈,把你昨天的功课拿来。” 我瞬间清醒了,紧接着就有点头大如斗,头痛欲裂,头…… 我昨天光顾着闯国师府爬墙了,哪还记得他临去晚宴前交代的功课?! “没做,”商予今看见我僵硬的动作又笑了,如果刚才笑得是让我如沐春风,这次就是如坠冰窟,小冰箭嗖嗖地往我身上扎,“好胆子。” 我“腾”地坐起身来,因为速度过快眼前一阵发黑,等反应过来时屁股上的疼痛折腾得想我骂人,一对上商予今似笑非笑的眼睛就弱了生气:“夫子……我现在去补……” “十记戒尺,”商予今冰冷地宣告完惩罚,看了我一张苦巴巴的脸一眼,才淡淡道,“晚些再说,用完早膳我跟你讲讲考试的事。” 我继续僵硬着:“夫子……” “怎么?”商予今下了床,直起身子,侧身看我。 我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虽说早已决定好,但被他这样理所当然地吩咐,气闷还是有的。 商予今等了一会:“磨蹭什么,用我说第二遍?” 你丫不是起床气吧?! 我屁股还一跳一跳地疼着,一想到刚赚的戒尺,虽说他吩咐的是理所应当,但还是到处不痛快,盘了腿闷闷地坐在了床上。商予今微微挑了挑眉,语声中已含了笑:“臭着脸做什么?嘴撅得能挂酱油瓶了,我说了你要是不想,我不会逼你,你自己决定吧。” 我在他清明的眼眸里被看得到底郝然,面子上还是挂不住,下了床愤愤道:“你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能给我留几分面子吗?非要说出来这么狡猾?” 商予今闻言,微微俯身拍了我一巴掌,在我跳出来之前笑道:“你管这个叫留面子?小游斐,别耍嘴皮子了,不想三天坐不下,还是安分点好。” 见我只气愤地盯着他看,他顿了顿:“不过先说好,若是落第,在我手里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怎么这样!”我更怒了,攥着拳头狠狠道。 商予今笑:“嗯?” “……” 看来,在这只狐狸手里受尽屈辱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吾命休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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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1】 “游大将军回京了!” 我支着头撑在桌上背着堆成山的书,困顿成眠,遥遥地听见翠玉丫鬟火辣辣的大嗓门直剌剌地吼过来,即使书斋隔着大门口有千山万水依旧毫不逊色:“奴婢来接小公子回府!” 一时之间,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我似是看见天空中有洋洋洒洒的花瓣儿飘落下来,锣鼓喧天,绵延大好河山一片春光明媚…… 我“咚”地一声栽倒在书桌上,猛然间惊醒,迷蒙抬头时,窗外依旧是翠竹冉冉,香花幽幽,静得连三儿放个屁我都能听见。 三儿当然没有放屁,一袭素衣站在书斋门口,不动如山,面沉似水,似是一座雕像。 我努力伸头,只能看见三儿一个严肃的后脑勺,不觉泄气,委屈地吹了吹还红着的手心,认命地揉了眼睛,乖乖看起枯燥无味的书来。 商予今这厮,委实心狠。不过是前几日一时兴起回府诳了翠玉丫头去了集市玩了一天,被逮回来以后硬是生生挨了三十来下戒尺,屁股现在还是酸的,坐都坐不住。我越想越气,这扒皮!训完人以后又是两天不见人影,回了府也就是拿着公文批批批,批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每天早晨心情大好地起来时总能看见一张雪雪白白的纸上印了他讨人厌的字躺在我的桌上,罗列着一大堆的任务,害得我每天都神思困顿,越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像是非要我也不得安宁才好让他畅快! 不做了不做了!我又不是被拘在国师府! 只要打晕三儿…… 我使劲瞅了瞅那个严肃的后脑勺,开始琢磨着用砖头还是木板比较爽快。 正当我神游天外之际,耳边似乎真传来了玉丫头的声音,火辣辣的嗓门儿,这回真切得狠了:“小公子呢?” 陈伯的声音:“在书斋,玉丫头何事?” “将军找小公子……” 接下来的话,我都没怎么听清楚了。耳边“咚”的一声,原是我起身碰翻了椅子砚台,我斜斜地瞥了一眼可怜的家伙事儿一眼,人已经轻快地飞了出去:“玉丫头!” 翠玉与陈伯离书斋不远,远远地看见我笑意盎然地扑过来,竟是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我怪叫一声,脚下生风,人已经直直扑上去:“爹爹呢?!” 翠玉丫头被我撞的一个踉跄,站稳了身子叉了腰,中气十足地对我喊:“将军回京了!” 我用鞋底子使劲地蹭了两下地皮,突然间一蹦三尺高,真是恨不得亲亲我的幸运的脑袋瓜:“回家!回家!老子终于能回家了!哈哈哈哈!!这破地方!!!” 可惜身边还站着一个没什么表情的老人家,以及已经闲闲地走过来的三儿:“国师府这么不好?” 我一想到马上就能看见爹爹,当下拉了玉丫头就往府外飞,眉毛都快翘到脑门上去,哪还顾得着三儿,撒丫子就跑,临到门口才想起来喝了一声:“多谢招待!” 他们是不是有说什么话反正我是听不见了,我跑,我跑,我使劲跑,路上惊起飞鸟麻雀,心跳得都快蹦到嗓子眼。玉丫头几次想说话,都被喘气给代替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游斐……有……轿子……” 我鄙夷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谁还管轿子!?跑回去比较快!” “别……拉,拉我!跑回去……有三里地!……” “才三里!哈哈哈!!” “……” 等我跑回去的时候,已经快断气了,翠玉丫头生来没跑过这么远的路,当下就捧着一个缸提溜到旁边去呕吐了。我鄙夷地看着,趴在将军府大门口大喘着气,感觉心里的喜悦——不,纯粹是要死要活快要爆炸了,然后—— “呕——” “斐儿!” 醇厚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来,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在泪光闪闪中瞥见了爹爹高大的身影,一瞬间差点哭出来:“爹……” 游大将军单手提着甲胄,在我面前站定了,突然问我:“你怎么这么臭?” “哇”的一声,我真哭了。 爹爹总算放弃了他粗劣的冷幽默,放了手里的东西弯腰抱我起来:“斐儿,爹爹回来了。”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抱住游大将军的脖颈和肩膀,嗅到了上面仆仆风尘的味道,安心地用鼻尖蹭了蹭,把鼻涕顺理成章地蹭到他的衣服上。 游将军从喉间滚出一声笑,结实的胳膊稳稳地拖着我还隐隐作疼的屁股,任我黏在他身上抱着:“多大了,还这么淘。” 多好,爹爹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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