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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淋漓（羽毛球，父子） |
| 作者:Pherr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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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能有一件事让你义无反顾地为之付出，为之流汗流泪，甚至为之倾尽生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用蓬勃的情怀守一份喜欢，这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单纯。 就像《那年夏天，宁静的海》中为冲浪而死的聋哑青年。 故事意在刻画这样一对父子，父亲年轻时没有为了热爱的运动全力以赴，人到中年幡然醒悟，开始用笨拙的方式培养儿子，希望他不要重蹈覆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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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口体育馆 少年萧晓一看就不是富人家的小孩，皮肤蜡黄，五官含蓄，头发比半寸长，比蘑菇头短。他坐在小房间里，心不在焉地在语文作业上比划着。一共三平方的小地方开着热空调，不一会儿萧晓就热得把白色的冬季校服外套脱了搁椅背上。玻璃门外就是球场，不时传来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和打球人的交谈声。萧晓抬表一看，七点零五，超时五分钟了。他等着关门回家呢，况且自己肚子也饿了。想了一会儿， 他还是懒得去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写作业。 好在没一会儿，打球的客人就还拍子来了。一个中年人和一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都是大汗淋漓。男人拍拍少年的肩问：“打得开心吗？”少年一脸满足的点点头。 “五十块。”萧晓想自己此时出声似乎显得很不合时宜。 男人从皮质的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萧晓找了钱。男人揽着少年又走出了玻璃门，一路欢声笑语地离去。 又只剩他自己了。 萧晓收好作业，关了空调。纵使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走出玻璃门来到没有空调的球场上还是感到一阵寒意。转身锁了门，关了灯，他站在一字排开的五片羽毛球场前，静静地看着。地上有几只散落的羽毛球，都是打坏了的。他走过去，捡起一只，掷进场边的垃圾桶，投进。又一只，投进。最后一只，离垃圾桶远一点，他把左臂在前面伸平用来瞄准，右臂拿着球猛地一掷——还是差口气，球撞在垃圾桶壁上，掉了下来。 “操！” 萧晓也不去管，转身两手插兜儿里，走出了羽毛球馆。 萧晓家住在附近的平房。走过街口的时候，卖菜的黄大娘正在收摊。“小小回家啦？”大娘说话带着本地口音，“萧晓”听上去像是“小小”。又或者，大娘本就在叫他的小名。 萧晓停下脚步：“诶是！大娘今天收摊晚的。” “想吃晚饭的时间，好多卖一点嘛！这点空心菜拿去，好的，可惜没人要。”说着黄大娘就拿起一捆菜往萧晓怀里塞。萧晓往回推着：“哎呀大娘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家又没人做菜。”“拿去拿去！叫你爸爸做。”最后盛情难却，萧晓只好收下了菜。虽然那个叫爸爸的人下厨是记忆里很遥远的事了。 萧晓走到自己家的单元，打开绿色的大门，走进黑洞洞的水泥地楼梯间。萧晓一剁地，响声回荡在楼梯间，但还是黑黑的。“又坏了！破灯。”他喃喃骂道。抬眼看了一下网上越往深处越黑的楼梯，他打了个哆嗦，裹紧外套，迈开步子。没什么可怕的。没有坏人的。一层过了。两层……三层……已经过一半了。萧晓眼睛盯着前面，小跑着上楼。突然，楼下传来响声。后面有人上来了。萧晓站到三楼的两户人家门口，谨慎地看着往下的楼梯。 “咳咳。”传来的咳嗽声有些熟悉。萧晓一下子反应过来，感觉好笑，自己在幻想什么呀，被害妄想症吗。果然，很快，一个高高瘦瘦、穿着皮夹克的身影拎着塑料袋出现了——是萧晓的父亲，萧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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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这里不上去干嘛？”萧立在黑暗中开口，嗓音由于多年烟酒而沙哑。 “哦，没什么，等你。”难道要说是以为有歹徒，害怕吗？他萧晓才不认怂呢！ 萧立表面上不置可否，内心有些纳闷，儿子什么时候会等自己了。 回到家还是冷飕飕的。萧晓去开空调。萧立把买来的外带往餐桌，兼萧晓写作业的书桌上一放，拉出一只圆凳坐下来。萧晓也过来，放下手里的空心菜：“黄大娘给的。” 萧立皱眉看了看空心菜，又看看萧晓：“你收下干嘛，我们又不做菜。” “每天都吃外面的，难得也能做做饭啊。”萧晓声音不大，感觉有些心虚，又有些小委屈。 谁知男人一点也不买账：“那你做。” 萧晓丧气地把空心菜往边上一推，认命地拿出盒饭闷头吃。 父子两沉默地吃着饭。 似乎为了打破沉默，萧立随口问：“今天来打球的人多伐？”句尾是上海方言特带的疑问词。 “不多。” “作业多伐？” “不多。”萧晓毫无继续对话的意思。 萧立见儿子闹脾气，也没心思哄。就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完了饭，收拾了桌子，萧晓拿出作业做。萧立在一旁打开电视。萧晓不算什么好学生，本来就没心思做作业，萧立在旁边看电视更让他分心了，即使声音开得很轻。虽然这是他们的常态，但萧晓今天就是不想忍。不知怎的，萧晓想起了今天在收银间见到的状似父子的最后走的客人。人家爸爸对儿子多好。为什么只有自己，不仅要帮父亲照看场子，还要乖乖地忍受盒饭，现在自己做作业，那个人还要在旁边打扰自己，这算什么爸爸！ 萧晓越想越烦，越想越委屈，最后红了眼，把作业本往前一推，把笔往地上一扔。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萧晓这动静还是挺大的。萧立看过来，眼神带怒意：“干嘛？发什么毛病？” 萧晓梗着脑袋就那样红着眼坐着，也不回答。 萧立关了电视，走过来。萧晓感觉父亲高大的身躯逼近，传来威压，有些汗毛耸立，但还是保持原样坐着。他萧晓不认怂。 声音就从旁边传来：“笔捡起来，做作业。” 萧晓不动。 “你跟我较劲是伐？”萧立提高嗓门，一脚踢在萧晓做的椅子底部。这脚不重，但还是踢得椅子挪了位置。 萧晓感觉下一秒萧立就会一脚踹翻他。无奈，他弯腰去捡笔，起身的时候地心引力把眼眶里的一滴泪引出来，他赶紧偏过头用袖子擦掉。谁知这个动作惹怒了萧立。他抬手“啪”一下打在萧晓后脑，打得少年的头往前一冲，然后骂萧晓：“你还落眼泪水？你怎么好意思？谁给你气受了啦？” 脑后传来一阵疼。挨了这记，萧晓也不想再忍了，泪水肆意流出。他哭喊：“你、你就会打我！” 这下，萧立有些懵了。萧晓皮实，平时自己打两记根本没反应的，这下也打得不算重，怎么就哭起来了。萧立撒手不管，走到放着两张床的里间抽烟。外面传来儿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一支烟抽完，他回到客厅，萧晓不哭了，一只手撑着额头坐着，看不到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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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作业。”萧立在桌边坐下，管自己翻报纸。 萧晓揉着眼眶，没有动静。萧立也不催。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萧晓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家长签字。” 萧立接过，脸色更难看了。一张三十分的试卷。他把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三十分？你是怎么考的！” 萧晓吓得一抖，却也不认错：“里面都是课外的，你又没钱让我补课…” “找借口！”萧立抬手欲打，看着儿子缩着脖子的样子却又放下了。儿子成绩不好这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没钱给儿子补课，自己又不会教，他没法全怪萧晓。 “明天要中考了，你说说，你这成绩能考什么高中？还是去念职高？” 萧晓不响。 “唉，原来以为你能比我强呢。” 静默了一会儿，萧晓突然试探性地吭声：“爸…”他观察着萧立的脸色，“我去打羽毛球，好不好。” 萧立愣了两秒，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好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被选进市队了！现在不照样当陪练？做这行的只能出一两个英雄，能上赛场为国争光，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是陪练。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就是小时候光练球了，那些什么文化，现在只能靠当陪练赚钱。” “可是我文化课更不行啊，就算我读下去也读不出来，连职高都上不了好的，不如试试看去打球。”他抬起头，更坚定地说：“我喜欢打球，会做得更好。” 萧立陷入了思考。儿子的前半截话是对的。他也知道儿子像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爱打羽毛球，还打得好。但他对儿子这种天赋，一直是进行打压的。原因就是他不想儿子走自己专业打球的老路。而且就算他有再大的天赋，现在才想到要走专业，晚了。萧立想到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讲中考政策的话，灵光一现：“好啊，你打球啊。” 萧晓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同意了？” “你可以开始练球，变成体育特长生。”原来，萧立的意思是，萧晓还是要考高中，但是与其蛮干，不如另辟蹊径，把他的特长利用起来。 想起这条出路，萧立兴奋起来，慢慢站起，指了指自己：“至于教练嘛，这儿有现成的。” 萧晓笑了，眼里好像有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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