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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紫陌 未央[第1页]

作者:彼岸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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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褪尽,我依然在彼岸守护着你。
1L 度受。

咳咳,无视题目吧。丫的纠结了半天。
好吧,本来说不开坑的,本来说高中毕业再说的(啊喂!说好的好好学习呢),本来说.......算了,不说了,总之,还是开了。好吧,这篇文不会更太勤的,只能寒暑假了,看本少爷一年半能更完吧。所以亲们没事儿了就别来驻守了哈。
嗯......架空文,还是耽美吧。虽是文科生,但历史不如语文,一般般啦,so,纯属胡写,细节帝就莫来揪少爷我的小辫子啦?
国破的那日,他正躺在院子的草坪上念叨着那棵荔枝树上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熟。乌黑如墨的发丝和他一样懒懒地洒在草地上,一半的青丝被束进头顶上那个象征着身份的紫玉发冠里。正闭着眼享受阳光的某人就这样莫名奇妙地被两个身穿铠甲的人给架走了。
“启禀王爷,反抗者已被尽数处置,剩下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一名小将对着一抹白色背影单膝跪地。
御花园里,齐刷刷地跪了一片,那些平日里盛气凌人的妃嫔们梨花带雨,唯独皇后不卑不亢,眼中含泪地跪在最首。
苏陌言在一群皇子中央,看着他那些在朝堂上风姿卓越的哥哥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他的大哥穿着一身明黄的太子服伏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听说,他的父皇在大军攻入皇城的那一刻,于昭阳殿的龙椅上服毒自尽。苏陌言冷笑,那个害死自己母亲,平日里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男人到死都不肯放开他那无上的权利。
面前未及双十的月白身影转过身,四下渐渐安静,有的是被男子惊为天人的气度所震慑,而更多的,则是因为世人对其的称号----墨宸国睿亲王;从上战场起就没有打过败仗的战神。曾有人预言,只要墨宸有他,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这万里河山只有墨宸想不想要,没有他能不能要的道理。
墨宸?那不就是母亲的娘家吗?苏陌言跪直了身子盯着远处的人影,大而水灵的眸子里隐隐透着一丝探究。睿亲王冷着脸,瞟了一眼院里的众人,目光定格在远处一个紫色身影上,周围的人都垂着脑袋,唯独他和自己对视。再看他与自己的姑姑有八分相似的眉眼,睿亲王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就是他了。
四周回荡着女子的哭喊和男人们的怒骂,众人被将士们带了下去,唯独苏陌言被留了下来,还被带到那人面前。睿亲王挥挥手,身边的将士便退了下去。
打量着面前站得笔直,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还多的少年。这位冷艳的王爷不禁想起五年前母妃在临终前对自己的叮嘱:“伊儿,若是有朝一日,你父皇下令出兵琉国,切记,一定要,一定要保护好你姑姑的孩子,切记......”面前的少年一袭紫衣,略微偏瘦,紫玉发冠有些松散地束在头顶,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英姿。
睿亲王坐在马上,翻看着手里的纸张,那是探子调查出的东西-----关于苏陌言的。苏陌言,陌言,莫言。这名字,的确挺符合仪佳公主的心性。
苏陌言是琉国最小的皇子,其母妃是十七年前墨宸前去和亲的仪佳公主。一年后,生下了他。琉国的国君本就忌惮着他别国公主的身份,在生下皇子后,更是未曾踏入其寝殿半步。仪佳虽向来处变不惊,生性淡泊,却也抵不过一个女人远离故国无依无靠后的殚精竭虑,在苏陌言六岁那年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琉国皇帝直到三个月后才得知仪佳过世的消息,对于这个儿子,他也只是吩咐宫人好生照顾,虽每日锦衣玉食地养着,却也不曾与他接触。在后宫,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的命运可想而知。不过,让睿亲王意外的是,被欺负了十多年,他竟不是一个整日伤春悲秋的病秧子,依旧能保持这般活泼的心性,着实让人佩服。
苏陌言被五花大绑地丢在马车里。某人在听到某王爷的一声“带回去”后彻底炸毛,对着面前的冰山脸破口大骂,拳打脚踢。虽然整个过程都不曾碰到睿亲王的一根头发丝儿,但他还是被尽职尽责的护卫们绑了个结实,甚至堵了嘴。并且被列为“危险人物”的名单中,绝对不允许他靠近自家王爷半步,当然,王爷自己靠近就另当别论了。那位拽拽的破王爷除了第一天就再没见过。不是没试过逃跑,只是,他那偷学来的丁点儿功夫,收拾街上的那些个小混混可以,面对这种训练有素的护卫......唉,结果不提也罢。苏陌言坐在马车里渐渐冷静了,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知道他们把自己绑去做什么,还是先静观其变,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大军停下来休整,苏陌言也被带出来透透气。不远处,睿亲王正坐在一棵树上,靠着树干想事情。
仪佳公主是宸帝最疼爱的妹妹,月贵妃也就是自己的母妃在进宫前就一直与仪佳很要好。两人从小玩到大,自宸帝即位,母妃进宫后,仪佳作为长公主就常常陪伴左右,了解深宫寂寞。在自己的印象中,姑姑是一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女子,那时自己还小,却是喜欢姑姑胜过爱自己的母妃。后来,长公主远嫁,母妃还拉着年幼的自己送了一程又一程,母妃过世之前唯独念念不忘的就是她。此次出征,宸帝也再三叮嘱,尽量把长公主的孩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瞟了一眼树下难得安静的人,睿亲王不禁想起几天前他在自己面前怒目圆睁破口大骂的样子,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真不知道这个本该养在深宫大院里的皇子,哪来这么多粗鄙的言辞。
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到达帝都,听闻大军回朝,帝都的百姓们纷纷夹道相迎,不少人都盼望着能不能在队伍里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有的欣喜若狂,有的则潸然泪下。
睿亲王骑马走在最前方,一袭白衣胜雪,那边城头上,皇帝随朝中大臣亲自迎接其凯旋。看着城楼下意气风发的儿子,皇帝笑得合不拢嘴,估计若不是碍于身份,他恨不得亲自抱着儿子进宫。
御乾殿,例行的汇报和封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睿亲王在众皇子中排行第六,是唯一一个被封为亲王的。有人说,日后若是争夺皇位,恐怕没有人能争得过睿亲王。可偏偏人家对这东西毫不上心,每次出征回来,第一时间就是主动上缴兵符。旁人分外眼红的东西在他眼里就像是个点燃了的炮仗,能丢多远丢多远。可那毕竟是个受万人朝拜的位置,又有谁能真的不在意呢。朝臣们在私下里猜测,皇帝之所以迟迟不肯立太子,也许就等着睿亲王哪天点头呢。
由于地位已经是皇子中最高的,再往上就是太子了,所以宸帝便赏了一堆金银珠宝,一旁的礼部管事念下来整整花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散朝后,睿亲王随着皇帝一同去了偏殿。
“长公主的儿子你打算如何安置?”明明是疑问句,却偏偏是个陈述的语气。
“嗯......仪佳的孩子啊......”皇帝捻了捻不算太多的胡须,“按辈分,朕是他的舅舅,而你也是个兄长。你母妃生前与仪佳亲如姐妹,以他如今的身份进宫来也不好安置,不若就留在你身边教导吧。毕竟他也是要喊你一声哥哥的。”
睿亲王身子有些僵硬,和着他把自己的王府当成什么了?专门给他带孩子的地方吗?他若想安置,什么理由不是理由?!抬头瞪着台上的人:“父皇,儿臣恐难担此大任。”
皇帝微微坐直了身子,这熊孩子,那么多儿子里也就他敢跟自己对着干。平时在朝堂上经常让他下不来台也就算了,就连私底下有时候连个父皇都不叫。他摆摆手:“唉,这又不是行军打仗,这种沙场上兵戎相见的事儿你都能办妥,这点儿小事,朕相信你的能力。你母妃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很开心才对。”关键时刻,“母妃”一词就是挡箭牌。
睿亲王咬牙,继续瞪。
皇帝有些心虚地端起茶盏挡住半张脸。
良久,他勾勾嘴角:“既然如此,儿臣便只好接下这差事了,只是......”睿亲王犹豫。
听到儿子答应,皇帝心里小小地激动了一下,他放下茶杯:“但说无妨。”
“只是,这弟弟可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儿臣怕管不住。”
“嗯......他是男儿,若是犯了错可略施惩戒,况且,长兄如父,你身为他兄长,也应当严厉些。男儿若是不适当敲打敲打,日后难免会性子顽劣。”
“儿臣领旨。”
于是,亲舅舅就这么把自己的外甥,卖掉了......
。。。。。。
睿亲王俯,下人们都出来迎接,管家见睿亲王下马,立刻上前行礼,却被王爷一把扶住。一直维持着冰山脸的睿亲王终于绽出了柔和的笑容:“贺伯快起来,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已经花甲的老管家一脸欣喜:“还没用膳吧?老奴吩咐下人做了午膳,就等王爷您呢。”
贺伯是月贵妃进宫前身边的管事,一直陪伴了她许多年,睿亲王一直很尊敬他。
“贺伯,有劳你了。”睿亲王被众人拥护着进了王府,“对了,侍卫带回来的那孩子呢?”
贺伯一顿,随即到:“哦,按照王爷的吩咐,现在在您书房呢。”
“好,我先去看看。让人把我寝室旁的那间厢房收拾出来,我一会儿来用膳。
。。。。。。
推开房门,原本靠在椅子上打盹的少年被惊醒,看见面前的人,顿时瞪大了眼,可惜被堵住的嘴巴只能发出呜咽声。
睿亲王随意地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苏陌言对吧。”他支起一条胳膊看着面前一副想要吃了自己的少年:“依礼,你应叫我一声哥哥。”
苏陌言顿时安静。什么?!诶......不过......娘是宸帝的妹妹,他是宸帝的儿子,似乎,的确是这个样子。
睿亲王平淡地把仪佳和自己母妃的事叙述了一遍,顺带再把不久前才卖了他的皇帝舅舅的意思转达。
“明白了?”他挑挑眉:“所以即日起,你是这亲王府的少爷,以后要叫我哥哥。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我不管你以前在宫里过的好还是坏,总之,到了我的亲王府,就要守规矩,还有,不要想着逃走,惹怒了我,怕你到时候会后悔。”他端起茶杯又小抿了一口:“明白了?”
苏陌言点头。
“嗯,明白了我就给你解开。”
睿亲王起身,解开束缚着苏陌言的绳子,拿掉他嘴里的碎步。
都已经被拐进狼窝了,这种时候再不反抗的人他妈是属狗的!!!
苏陌言得到自由,立刻一拳挥上去,睿亲王从容地向后退了半步,轻松躲过,谁知还没站稳,便被某人扑倒在地。
“嘶.......”脊背没有任何缓冲,硬生生地撞在地上,睿亲王倒吸一口凉气。
苏陌言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露出被绳子勒得青紫的手腕:“你自己看!本皇子的手腕都快被你勒折了!”说着有要一拳砸下去。
不等拳头落下,躺在地上的人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他摁在地上。手腕处传来清晰的触感,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是常年习武才对,可手心依旧细腻,手劲儿却大得出奇。
“你......放开我!!!”苏陌言死命挣扎却都于事无补。睿亲王冷冷地盯着他,手指渐渐收紧。
“啊----疼......你放手!!!唔......”苏陌言痛得眼泪汪汪,感觉骨头像是要碎了。
“我不介意现在帮你废了它!”
“不.....不必了!!.....啊---”他可不想好端端地变个残废。
“那你就给我老实点儿!”
“嗯!”苏陌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咳咳,看在少爷我辛苦了一早上的份儿上,占个沙发不介意吧。。。
「咳咳,本来说昨天再更点儿的,结果看指环王看得不想动了,所以就挪到今天吧」
硬生生挨了六十下戒尺,睿亲王也没有再为难他,随意将戒尺丢在桌上,轻轻一览便将苏陌言抱上了自己的床。
趴在床上,身后的伤灼烧着,苏陌言觉得又羞又疼。睿亲王推门出去,再进来时端着一盆温水,肩上搭着一条干净帕子,正巧听见床上的人一边啜泣,一边委屈地默念着“娘”。向来处变不惊的某王爷脚步顿了顿,心头一颤。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上门,进屋坐到床边。
睿亲王伸手摸了摸苏陌言的脑袋,床上的人紧张地缩了缩,某王爷有些无奈地苦笑“疼吗?”
苏陌言沉默了一会儿,蹭着枕头摇了摇脑袋,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床边的人一眼。
睿亲王挑眉:“不疼?看来打得轻了,要不我们继续?”说着,欲转身去拿戒尺。
“别!”苏陌言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别......疼的......”苏陌言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睿亲王再次坐在床边:“疼就对了,我说过要守规矩的,以后若是再不听我的话,我们就这样处理。”
苏陌言闻言身子颤了颤,这一次还不够,竟还有以后?!
折腾半天上药,苏陌言又经受了一番煎熬。
睿亲王擦干手,坐在床边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热的迹象:“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
苏陌言眨了眨红红的眼睛:“要......一碗粥就好。”
“粥?燕窝?”
“那......那些都是皇兄父皇和各宫娘娘们可以吃的东西......我只要一碗粥就好。”
睿亲王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末了,他才道:“没关系,你现在不是琉国的九皇子,你只是我弟弟,是这亲王府的少爷,想吃什么跟下人说就是了,想吃多少吃多少。没人会怪罪你,也没人会欺负你。”
苏陌言水灵的眸子忽然亮了亮:“真的吗......那,那我可以吃荔枝吗?”
“嗯,以后想吃让下人去摘就好,不准再爬那么高了,今天若不是我正好赶上,就凭你那点儿功夫,不死也得废了。”
“那多无聊啊,荔枝要自己摘下来才会好吃啊。”
“......”
甜甜的燕窝入口,苏陌言半撑着身子吃着睿亲王喂来的燕窝粥,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睿亲王放下碗,拉过苏陌言的一只胳膊,挽起袖子。果然,胳膊肘的地方因摔倒后的支撑而肿得很厉害,过了这几天,原本青紫的地方因未能及时处理而变得有些狰狞。睿亲王伸手按了按,苏陌言便痛得想把手缩回去。
“别动,给你上点儿药。”拿起刚刚用过的药膏,用纤长的手指勾出乳白色的一块儿放在掌心温化了,附在苏陌言的胳膊上。
看着床前专注为自己上药的人,突然鼻子酸酸的,睿亲王一抬头就看到了床上的人又红了眼眶。
“疼?”
苏陌言摇头:“只是想到,以前从来不曾上药的。”
睿亲王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若你不肯听我的话,以后上药的机会多的是。”
“哥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墨君伊。”
“诶?这是女人的名字。”
“......”那有什么办法,名字又不是本王起的。
“你......真的是男人?”
“难不成你还要摸摸看?”
“......”
安置好苏陌言,墨君伊从内室走出来,捡起躺在地上的荔枝,将戒尺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放回了抽屉。把被苏陌言弄乱的桌子收拾干净,跨步出了门。
苏陌言趴在床上,身后的疼痛一阵一阵的,眼见天渐渐黑了下来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夜里下起雨来,雨水打在树叶和瓦片上规律的声音终于让他有了些睡意,却也只是到破晓的前一个时辰才真正睡去。
隔天一早,墨君伊从书房出来,不自觉地揉了揉腰,暗暗想着一定要让贺伯给书房的软塌多铺几层褥子。
上朝回来,墨君伊浑身不爽地换下了朝服。雨后的空气中有一阵阵泥土的清香,他吩咐下人做些清淡的早饭,便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床上的人趴着,脑袋歪到一边,听见开门声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墨君伊看到苏陌言眼底的一层乌青,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睡的?”
“不知道。”苏陌言半眯着眼,微微咬了咬下唇:“疼......睡不着。”清醒之后,身后的伤也慢慢苏醒,趴了一个晚上,半边身子都麻了。
墨君伊长叹一声,拧了一个帕子给苏陌言擦了擦脸,直至用过早膳,苏陌言还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唔……疼……”当墨君伊满是药膏的手掌覆上身后的伤处时,苏陌言才彻底清醒过来。身后的伤有硬硬的肿块儿,而某王爷正毫不客气地在那里揉捏。“呜?哼哼哼……别……疼……”苏陌言痛得直躲,奈何被墨君伊摁着,不一会儿就转哼哼为大哭。
墨君伊被吵得烦,皱着眉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忍忍,又不是女孩子家,这点痛都怕!”说着也停了手。
听出了墨君伊语气里的不耐烦,苏陌言只好默默忍着不吭声,却是越哭越伤心。看着床上的人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儿,墨君伊无语望天。他一个王爷,从小养尊处优,而且对外性子比较冷淡,习惯了独来独往,现在却纡尊降贵坐在床边侍候这位小主子,又是喂饭又是揉伤的,这已经超出了他平日里的“管辖范围”,现下,哪里还会安慰人?
“别哭了,一会儿我差人去给你摘荔枝。”墨君伊放缓了语气,他轻轻靠在床边以缓解腰部的不适。瀑布一般如墨的长发衬得俊俏的脸更加白皙。
苏陌言吸吸鼻子,抬头看面前的人:“真的?”
“我会骗你?”
“……”你不会,因为本皇子是被你绑回来的。
自苏陌言进亲王府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时间一长,他也慢慢放下了戒备。在墨君伊面前,虽然偶尔小心翼翼,但两人相处真的就像亲兄弟一般,甚至苏陌言对他还有些依赖。
墨君伊也习惯了跟前有个人时不时地在眼前晃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个人说说话也不错。
渐渐跟府里的人混熟了,苏陌言的“本性”也就显露出来了,不过下人们也都挺喜欢他,这个少爷很好相处,王府里有了他,也多了不少欢乐。
“苏少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伤到人啊。”周浩宇和苏陌言蹲在草丛里凝视着不远处的凉亭。他是贺伯外甥女的儿子,家里做些小生意,近日要出远门,就暂时待在贺伯身边。他比苏陌言小四岁,这两天俩人在王府里要多疯有多疯。
苏陌言闻言摆摆手:“怕什么?一盆水而已,莫不是还会被淹死了?”相当年报复那些欺负自己的皇兄们就是用这个方法,绝对百试百灵。虽然最后被逮住后免不了一顿揍,但还是够解恨。
仔细看去,亭子下正拉着一条几近透明的细线,而亭子上方的横木上正颤巍巍地悬着一直盛满水的木盆,由于木盆的颜色与横木的漆相仿,故而没人会注意。一旦下面的细线断了,盆子会立刻失去平衡倒扣下来,也不知道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一想到以前在宫里那些皇子的狼狈样儿,苏陌言就笑得合不拢嘴。
“苏少爷,那,那不是王爷吗?”周浩宇戳了戳身边的人。
苏陌言回过神,随即大惊。他眼睁睁地看见墨君伊白衣翩翩风流倜傥地从亭子中穿过,然后---线断了。
只见墨君伊皱了皱眉,冷静地后撤了小半步,足尖点地,凌空一脚将木盆踹了出去,木盆应声落地四分五裂,而他的衣服下摆也湿了一片。
苏陌言的嘴角抽了抽,虽然很想拍手叫声好身手,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即将小命不保的事实,他默默地转过头,抓住周浩宇的胳膊压低了身子准备开溜。
“苏、陌、言!”墨君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
苏陌言落跑的背影瞬间僵硬,捂着嘴蹲在一棵灌木后面不敢动。
“杵那儿干嘛呢!还不滚出来!”
心虚的某人看着地上高大的影子,咽了咽口水,拉着周浩宇站起来,转身干笑道:“嘿嘿,哥,好巧,你也散步啊。”
墨君伊眯着眼,看得苏陌言直发毛。“浩宇,贺伯说找你有事,在西苑等你。”他一直盯着苏陌言,轻柔的声音却是对着周浩宇说的。
“哦,那……王,王爷,浩宇……先,先告退了。”周浩宇一脸同情地看了苏陌言一眼便一溜烟儿地跑了。苏陌言咬咬牙,心里直骂对方不仗义。
某皇子颤颤巍巍地跟在墨君伊身后,踩着这位王爷的脚印离开了后花园。
“你一天就闲着没事儿做了?”墨君伊换了一身黑红花纹的衣服,衣领上的祥云纹饰和镶着金边的腰带衬得他冷冷的表情显得威严极了,只是仔细看,又会发现他几近完美的五官之间的一丝柔和。
苏陌言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不说话。
墨君伊侧了侧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既然这样,没事儿做了就去背书吧,字你总该认得吧。
苏陌言抬眼,看了看桌上的书本,诗经?“可是这些我都会啊。”
“哦?”墨君伊低头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挑挑眉:“国风陈风的第八篇。”
苏陌言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在考自己,他思索了一下:“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墨君伊默默点点头:“鲁颂第三篇第四章。”
苏陌言看着墨君伊,眨眨眼:“穆穆鲁侯,敬明其德,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允文允武,昭假烈祖,靡有不孝,自求伊祜。”(终于知道小四的名字怎么来了,敬明)
“你都念过哪些书?”墨君伊决定重新审视面前的少年。
苏陌言想了想:“有……四书,六艺(因一本失传,后改为五经。貌似是这样),一些杂七杂八的话本、兵书、医书、史书、似乎还有关于治国安邦的之类的,总之有好多。”
“医书、兵书、治国之道?你竟还看这些?”
“是啊。”苏陌言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整个仪清宫就我一个人,出去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我五岁之前都是我娘在教我识字,我三岁就会背三字经了呢!”说到这,苏陌言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转而又继续道:“后来我娘过世,我一直很消沉,有一次在宫里乱晃,不注意走错路,误闯了宫中的藏书阁,那个人下令打了我二十板子,我半个多月都没能下地,后来不知怎的,再去那里就没有人拦着了。我常常吃不饱,可藏书阁的几案上又时常放着点心,我不敢拿出去,只好去偷吃,顺便也就把书翻了,为了躲避皇兄和下人们的欺负,我常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反正那个人也不管我。直至我十五岁那年,里面的书我差不多都看过了。”
墨君伊愣了愣,忽的反应过来,苏陌言口中的“那个人”其实是他的父亲。
“既然是皇宫的藏书阁,那治国方面的书肯定很多。看了这么多书,你觉得如今这分裂的天下,君王要如何才能稳固江山,受百姓爱戴?”
“稳固江山一事牵连众多,一代帝王,前朝后宫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点我不太好说,但我认为得民心的最好方法,无异于‘永不加赋’四字,唯有民富才可国强。”
墨君伊放下茶盏,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不对吗?”
“不,我是在笑,幸好宣帝不曾重视过你这个儿子,不然今日亡国的,恐怕就是墨宸了。”
苏陌言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到宁愿不是他的儿子,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种事情我不在乎,我只想让我娘好好活着,哪怕每天粗茶淡饭,只要她能活着……”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你了。”
“只要娘能好好活着,有没有我又怎么样?在他心里,其实也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的一席之地吧。”苏陌言笑了笑,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墨君伊沉默地看了他良久起身将书本放好,上前顺了顺苏陌言的头发:“好了,都过去了,你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我墨君伊的弟弟。这次先饶了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胡闹了,万一伤着人怎么办?我不在的时候若是想出府就先去跟贺伯说一声,让墨青陪你去吧。”
“墨青?他不是你的贴身护卫吗?”
“我进宫不会带他,况且---你觉得在你我之间,谁更需要他?等你有了自保能力再说吧。”
“……”你怎么不去死啊。
“对了,差点儿忘了,一个月后的秋夕(中秋),父皇说让我带你进宫,我想那些礼节,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都清楚吧。”
“我为什么要去?”
“让你去就去,话那么多干嘛!”
“…………”
有不有觉得本少爷现在写文好长啊?嗯哼?
对了,后面要开虐了,亲们要hold住
一大早,苏陌言被一群人从床上拽起来,衣服都穿戴好了,他眼睛还没睁开。
“王爷,都收拾好了。”墨青抱拳道。
一身蓝黑色盛装的墨君伊转过身,看到苏陌言别别扭扭地走出来,一席紫色广袖裁减合体,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束在发冠里,看到这,墨君伊不由得眼前一亮。
苏陌言哭丧着个脸晃到墨君伊跟前,满脸写的都是“我没睡醒”
“一会儿马车上可以再休息一下。”
一路迷迷糊糊到了皇宫,墨君伊被告知宸帝正在偏殿等候,打赏了前来带路的公公,帮苏陌言整了整衣襟,便带着他往偏殿去了。
所谓偏殿,不过是养心殿隔壁的小厅,平时会见一些臣子,讨论一下小事,不算多正式。到了门口,那公公通报过后便自己退了下去。
“儿臣参见父皇。”墨君伊进门行礼,苏陌言跟着身边的人一同跪地。
宸帝谴走了殿里的宫人“平身吧。”
“谢父皇。”墨君伊起身后不待宸帝发话便兀自走到一旁坐下,随手端起宫女刚泡好的茶品了起来。苏陌言站在那儿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会不会有点太随便了……
原本还正襟危坐的宸帝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说君伊啊,你就不能给你父皇我留点儿面子。”宸帝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全是无奈。
墨君伊挑眉:“父皇说的哪里话,儿臣怎么敢让父皇失了面子。”
皇帝心里苦笑,怎么敢?这世上怕就只有你敢了吧。罢了罢了,不跟你计较。
再争一会儿怕是自己又要被这个不孝子气个半死,宸帝赶紧转移话题:“你就是苏陌言?仪佳的儿子?”他的声音有些欣喜。
墨君伊一副“你说的是废话”的表情撇了宸帝一眼,被台上的人完全无视。
“回皇上的话,正是。”苏陌言微微躬身。
“坐吧。”宸帝抬手示意,随即道:“仪佳是朕的亲妹妹,当年让她去和亲朕一直很后悔,不想几年后又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幸好你还在。朕听闻你在琉国宫中过得并不如意,不过你放心,今后你便不必再受欺负了。”
苏陌言起身:“谢皇上垂爱。”
宸帝的目光幽幽地瞥向墨君伊:瞧瞧,人家孩子多懂事,再看看你。
墨君伊:…………
“坐吧,不必如此生疏,私下里便唤舅舅就好,今日让伊儿带你入宫,就是想将你的身份确定下来。”
苏陌言笑了笑:“陌言谢谢舅舅。”
“一早过来,你们还没用早膳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伊儿带着陌言去凌云殿用膳吧,午膳朕会差人来传你们,晚宴记得按时到。”
“嗯。”墨君伊淡淡地应了一声,放下茶盏站起身,看着苏陌言行了礼才转身出门。
“哥哥。”出了偏殿,苏陌言快步追上前面的墨君伊:“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啊。”
墨君伊身子一顿,长叹一声:“我母妃。”
“……”女人的思维果然很奇怪。
“因为母妃想要个女儿,早就和父皇商讨好了名字,所以我就延用了。”
。。。。。。
夜幕降临,宫中灯火通明,丝竹四起。各大臣互相寒暄,妃嫔们衣着光鲜,争奇斗艳,众皇子中,大皇子墨君博坐在最首,一身竹青色长袍显得气宇轩昂。吉时一到,宸帝便从偏殿走出来,看见皇帝身后跟着的人,四下皆惊。
六皇子墨君伊身份特殊,位同太子,宸帝时常带着他已是见怪不怪,只是这次,皇帝身后不仅有四皇子,竟还跟着一紫衣少年,仔细看,那俊俏清秀的眉眼,竟是与皇帝有那么几分相似,莫非,这是宸帝流落民间的骨肉?
踏着众人的朝拜声走上主位,宸帝大手一挥,强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回响:“免礼,都入座吧,今日良辰佳节,君臣同乐,百无禁忌。”
“谢陛下。”
台下的人纷纷落坐。
墨君伊坐在皇帝的左边,苏陌言坐在他身侧。墨宸的皇后常年体弱多病,近年来几乎不曾露过面,因此宸帝右侧的位置空着。在琉国的时候,苏陌言从未出席过任何宴会,如今在这种场合下竟也能从容不迫,举止得体,墨君伊心中对他的肯定不禁又多了几分。
时常会有臣子上前敬酒或说一大堆恭维的话,都不曾提起坐在一旁的紫衣少年。台下的众人看似注意都放在其他地方,实则也都在暗暗打量着苏陌言,绞尽脑汁地猜测他的身份。
酒过三巡,宸帝唤来身边的公公,一声阴阳怪气的“肃静”让原本热闹的大殿变得沉寂。
“朕要宣布一件事。”
众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台上的君王,等着他开口。
一旁的公公会意,打开一个明黄的锦帛,高声宣读道:“苏陌言、睿亲王墨君伊听旨……”短短的几行字宣告了苏陌言的身份以及墨君伊的责任,一声“钦此”将君王的决定敲定。
圣旨念完,台下鸦雀无声,若说是流落民间的遗腹子也就罢了,虽说这只是个外甥,但最重要的是,他是个亡国的皇子,这不等于养虎为患吗?
苏陌言用余光看了看与自己并肩跪着的墨君伊,微微直起身子正欲谢恩,却被回过神来的大臣打断----
“皇上,恕臣斗胆,臣以为,陛下此举有些不妥。”走上前的是中书令何岳,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这位老臣虽华发丛生却语气强硬“长公主虽是皇上的胞妹,但既已出嫁,便再与我墨宸无关。苏陌言乃琉国皇子,如今琉国皇亲多数已被处以极刑,陛下念在兄妹情深免其死罪已是法外开恩,怎能再将其纳入我墨宸的皇室子弟中。”
周围不少大臣纷纷点头表示支持。
“皇上,臣附议。”
“陛下,老臣也认同何中书的看法。”
“皇上,依老臣之见,为保我墨宸百年基业,陛下应斩草除根,用绝后患……”
宸帝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下的臣子们,他知道,这些大臣们都有各自的利益驱使,朝中皇子大臣们拉帮结派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既没有闹出什么乱子,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会出来阻止也是他的意料之中,却不想竟是越说越过分。
“父皇。”前方仍跪着的墨君伊深深一揖:“依儿臣之见,此事并无不妥。长公主虽已出嫁,但她是我墨宸的公主已为事实,从我墨宸走出的公主,若是墨宸都不能给予保护,又能依靠谁?公主和亲,换来国家免于战火的纷扰,本就是一大功臣。再者宣帝本就不待见仪佳公主,九皇子也不曾与他亲近,儿臣认为,各位大人们的担忧实在不足为惧。”墨君伊冷着脸,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冷的,让那些大臣们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其实这件事本没有这么严重,皇帝爱人几个亲戚就认几个,与他们这些大臣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只可惜几大皇子各成一派,太子之位尚且空悬,宸帝立贤不立长,如此一来墨君伊就占了极大的优势,如今,又有一个亡国皇子从旁协助,万一琉国死灰复燃,将墨君伊捧上皇位……
“皇上……”又有大臣准备发话,苏陌言却早一步上前。
“陛下,陛下的爱护陌言心领了,陌言望陛下收回成命。”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墨君伊则投去一个‘趁早闭嘴’的眼神。苏陌言直接无视一旁的某王爷,依旧平静地开口:“正如方才那位大臣所言,陌言的国家已经规划为墨宸的领土,陌言充其量只可算一届庶民,没有资格成为墨宸的皇亲。”苏陌言顿了顿,遇到一些事,他可以选择忍气吞声,只是,面对这些人对母亲的诬蔑与诋毁,他还是有骨气的:“陛下公平起见,还望陛下像对待琉国皇亲一般,赐陌言死罪。”
四下皆惊,墨君伊气得牙痒痒的。
宸帝从容不迫地扫了一眼台下的人,目光定格在大皇子墨君博身上:“博儿认为,此事应如何处理?”
墨君博拱手一揖:“但凭父皇定夺。不过,父皇的确应该俱为一体。”说完,又抬眼瞟了墨君伊一眼,唇边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
“哦?博儿是在怪朕处事不公?”
“儿臣不敢。”
“那,中书令认为呢?”
何岳上前一步:“皇上,切莫听信这贼子的话,这定然是他使的苦肉计。”
苏陌言的双拳骤然紧握,噌地站起身,转而看着何岳冷笑道:“哼!贼子?你墨宸为一己私利三个月内踏平琉国,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贼子!现如今因怕琉国人报复,竟是连自己的长公主都不要了,哈哈哈---真是好一个泱泱大国!”
“你……你竟敢口出狂言”
苏陌言和老臣们在殿前对骂,宸帝万般无奈地向六儿子丢去一个眼神,墨君伊会意,正欲有所行动,谁知苏陌言又跪下道:
“皇上,还请陛下立即处死陌言,莫不然,陌言不敢保证日后是否真的会做出什么通敌叛国的事来。”
“苏陌言!”墨君伊终于忍无可忍,上前抓住苏陌言的手腕,对着台上的人道:“父皇,今日佳节,陌言不胜酒力,口无遮拦坏了这好气氛,相信各位大臣们也是无心之语,不若让儿臣先送陌言回府休息,这事儿我们改日再议。”
“睿亲王你……”何岳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墨君伊的轻轻一瞥给堵了回去。
宸帝黑着脸点点头:“下去吧。”
“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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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墨君伊拽着苏陌言大步地往马车走,被死死拽着的苏陌言跟在墨君伊身后,一个劲儿地想抽回手臂,只是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去!等我回去了再跟你算账!”墨君伊抓着苏陌言示意他上车。
“我不要,你啊……”早就没了耐心的冰山王爷一掌劈晕了身边的人,并将其抱上了马车,随后嘱咐车夫道:“迅速赶回王府,回去后告诉管家把他锁在书房里,我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开门!”
宴会上----
演奏的宫人和一旁的妃嫔们早已自觉退下,此时的大殿不复方才的歌舞升平,更多的是严肃与冷清。
“皇上,请您三思。”何岳带领一帮大臣长跪不起。
宸帝握着酒杯的手早已青筋暴起,气急败坏地将上好的白玉杯盏在台下摔了个粉碎,喝道:“够了!”
“陛下息怒。”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五体投地。
赶回来的墨君伊恰好撞见这一幕,他斜斜地靠在殿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打算,宸帝自然注意到了门口的他,也没有说什么。
守在一旁的总管一看形式不对,急忙堆笑着奉上一杯热茶,放在案几上:“皇上,您喝点茶消消气,龙体要紧,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轻轻挥手让其退下,冷静下来的宸帝虽缓和了些语气,却依旧威仪不减:“哼!你们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朕心里清楚得很!”冷冷的目光扫了一遍台下的众人,几个心虚的大臣被头顶上的寒气冻得微微抖了抖:“圣旨已下,朕意已决,即日起,若是再听到有关这方面的任何传言,就是抗旨不尊,杀无赦!”话音刚落,宸帝拂袖而去。
“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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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看看这些个臣子,朕真是恨不得一个个地治他们的罪!”
墨君伊一边听着,一边从容不迫地吹着杯子里的茶沫,连眼都没抬一下:“明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却把自己气成这样,何必呢。”
宸帝在案几前缓缓坐下:“哼!朕自然清楚他们的用意,一个个结党营私朕还没跟他们算,如今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信不信朕偏不遂他们的意!”
“想都别想。”墨君伊抬头看皇帝一眼,继续研究茶盏上的花纹。
宸帝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继而转移话题道:“苏陌言呢?”
“敲晕了带回去了。”
“唉……记得以后对他好点儿,我这个做哥哥的已经亏欠他母亲这么多了,他毕竟是我的亲外甥。”
“这事儿自你把他交给我那天起就不该操心了。”
“不过他今日说的这些话的确有些过。朕还真差点儿让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哼!你应该先管好你那些臣子的嘴,这样诋毁人家母亲,而且还是个已故之人,除非他真是铁石心肠,若不然谁能不为自己争一口气。”
“罢了罢了,你照顾好他就是。”
“时间不早了,今日的事儿还多着呢,我先回去了。”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宸帝坐在椅子上揉揉眉心,唉,这儿子怎么就对他爹手上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此嗤之以鼻呢?
睿亲王府----
“人呢?”墨君伊一进府门就问一旁的墨青。
“回王爷,按照王爷的吩咐,一直关在书房,只是----自他醒来,就一直很……很不安分。”
“哼!”墨君伊冷哼一声,大踏步向内苑走去。
“开门----开门-----来人呐-----墨君伊-----让我出去!!!”
还没进内苑,老远就听见苏陌言一边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吼。
院子里的下人们看见自家王爷黑着一张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门上的铜锁因为门的晃动撞得哗哗直响,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屋里还不时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
“把门打开。”
墨青闻言,立刻拿着钥匙打开了铜锁。
苏陌言站在门口,屋内一片狼藉,花瓶茶杯之类的碎了一地,连桌上的笔架都被扔出去好远。看到门外冷着脸的墨君伊,苏陌言微微向后挪了挪步子,夜里吹来的风让他有些凌乱的衣服随着风向轻轻摆动。
仅仅一瞬的怔愣后,苏陌言大步跨出门外,看都没看墨君伊一眼,径直往苑门走去。
“站住!”身后的人沉声喝道“干什么去!”
“回家!”
“家?”墨君伊冷笑,此时的他似乎就是那个战场上高高在上的王:“琉国吗?你还回得去?”
苏陌言的身影一顿,站在院落中央。额前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银白月光下纤细的身影和微颤的肩,让人看着不禁心疼。
“呵呵……哈哈哈哈……”一直静默着的苏陌言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双肩一耸一耸,从背后看,不知究竟是哭还是笑。末了,他微微抬头,水灵的眸子此时正半颌着,漆黑的瞳孔中是说不出的落寞。
“是啊,我哪来的家呢。”以前对他来说,只要有娘亲的地方就是家,就是温暖的,可是后来,娘亲不在了,他身边仅有的一点温度随着娘亲的逝去彻底消散在了那个冰冷的雨夜,而他,就这样自欺欺人,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十一年。可是,究竟为什么要活着?
苏陌言的双拳渐渐收紧,他蓦地转身,拔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剑,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墨君伊转过身,周围的护卫见此纷纷准备出剑,一定要在苏陌言伤害到王爷之前先置他于死地。
“都退下!”墨君伊的怒喝制止了护卫们的下一步动作。
苏陌言举起剑,剑尖直指面前的人,清冷的剑锋在月色的笼罩下泛着寒光,他的手在发抖,抓着剑柄的手指骨节泛白。
“墨君伊,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恨墨宸吗?皇帝怎么样?皇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去留吗?我娘她犯了什么错?她招惹谁了?!她一个人忍受冷清和孤独这么多年,凭什么到最后还要受你们的欺辱!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先国后家,全是一堆没用的空话!!!”说着,苏陌言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墨君伊终是看着不忍,略微向前迈了半步:“你冷静点儿……”
“你让我怎么冷静!!!”苏陌言举着剑向后退了一大步“你让我怎么冷静……娘给我起名苏陌言,陌言,莫言。她告诉我,在那深宫中要时刻谨言慎行,我知道我们母子两不受别人待见,宫里少得可怜的宫人因为领不到赏钱而整日游手好闲,娘病了的那段时日里,连口热茶都喝不上。琉国高高在上的皇帝,我的父皇,他任我们在宫中自生自灭。我没有抱怨过什么,那些苦,那些痛,我都受了,我原以为,原以为墨宸多少会有所不同,可是结果呢?我娘在生前受了那么多苦,凭什么,凭什么他走后连个归宿都没有!”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没入紫金色的衣领里,苏陌言想起了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娘亲的身体在床榻上渐渐冷却,他惊恐地冲出殿门,在大雨中奔跑;他跪在甘露殿前,冰冷的雨水灌进衣服,稚嫩的脸上,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父皇,儿臣求你,去看看娘亲吧!父皇----”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叫父皇,然而他跪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直到失去意识,他都没能等来他的父皇。
今晚的月亮那麽圆,可是,月圆,人不圆。
苏陌言闭了闭眼,似乎不愿再忆起那段过往:“一代帝王,口口声声说他有多爱他的妹妹,可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宁送她远嫁,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放肆!”墨君伊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苏陌言,你可知单凭你这句话就足够将你千刀万剐,更别说你今日在大殿上那般口无遮拦……”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千刀万剐?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苏陌言还会怕死吗?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愿见我活着,好啊,我便遂了你们的愿!”说着,就将剑往脖子上横。
墨君伊一把抽出一旁墨青的佩剑,迅速上前将苏陌言手中的剑打出去好远,随后反手一巴掌将他抽倒在地。
苏陌言费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脑袋嗡嗡作响,满口的铁锈味儿。
“墨青,去请家法来。”
“王……王爷……”苏陌言平日里很招人喜欢,墨青也很喜欢这孩子,自然不忍心见他家法上身。
“不要让本王再说第二遍!”
墨青犹豫地看了墨君伊一眼,有看看地上的苏陌言,抱拳:“……是。”
苏陌言瞪大了眼望着面前的人:“你……你要做什么……既然要我死,何不直接给我个痛快!”
墨君伊冷笑:“哼,你一个亡国皇子,胆敢辱骂当今圣上,还在满朝文武面前口出狂言,就这么让你死了,岂非太便宜你了!来人,给我绑了!”
苏陌言被压着绑在了长凳上,而墨君伊则冷着脸坐在下人搬来的太师椅上,手里还端着一只茶杯,似乎是要欣赏一出好戏的样子,身后的婢女们进进出出,忙碌地收拾着被苏陌言乱砸一通的书房。
一个青衣小厮拿着一根一臂还长的藤杖站在长凳前:“王爷,打多少?”
正在低头品茶的墨君伊抬眼,微启薄唇:“打到断气为止。”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振,连收拾东西的丫鬟拿东西的手都抖了抖,青衣小厮愣在原地。
墨君伊轻抿一口茶杯中的淡绿,继而抬头:
“打!!!”
(直接打死,算我的?)
藤鞭兜着风呼啸而下,苏陌言闷哼一声,虽然疼,但他深知行刑人肯定有手下留情,可挨了十几下,还是多少有些受不住。
在场的人都看得心惊胆战,可自己定的家法,究竟有多厉害,墨君伊心里有数,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是王府的粮食不够了,还是你没用晚膳?力气都到哪里去了?!”
墨君伊的话听起来毫无波澜却把青衣小厮吓了个半死,点头哈腰,连到恕罪,然后抱歉地看了苏陌言一眼,抡圆了膀子往下抽。
“啊-----呜???啊------”
睿亲王府的家法可不是吃素的,若是用尽全力,即可鞭鞭见血,才挨了两下,就传出了苏陌言的惨叫声。
墨君伊依旧表情淡淡,连视线都不往苏陌言身上放。
“啊……哼哼哼……啊-----呜???”苏陌言痛得眼前发黑,被绑住的双手紧扣凳子的边缘,恨不得将这结实的梨花木掰下一块儿来。那里有几个光滑的凹陷,显然是以前受刑之人抓出来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聚集在下颌处,然后滴在凳面上,有的迅速被木质吸收,有的则顺着边缘滑落,因为眼泪的缘故,手指有些打滑。苏陌言一直想要尽力忍住呻吟,奈何痛得牙齿打颤,怎么也止不住。此时此刻,苏陌言才明白,原先挨的那六十下戒尺,不过算是小打小闹。
收拾好书房的下人们没有得到命令便只得站在一边,不少人看着前段时间还很活泼的苏少爷受这样的苦都不忍地撇开了视线,可每一次藤鞭落下的破空声都不由得让他们身子一颤。
苏陌言的惨呼一声高过一声,他的手脚和腰部都被牢牢地捆在长凳上,让他连一丝一毫闪躲的余地都没有。
“打到断气为止。”行刑前墨君伊说出的那句话在脑海里闪过,这样无止境的折磨让他感到深深的绝望,用藤杖将人打死,那么自己要挨多少下?一百?还是两百?
月亮似是不忍再看这场闹剧,渐渐在云层中隐了身形。约莫挨了三四十下,身后便见了血,暗红色的液体透过紫色的衣料在黯淡的月光下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真实。撕裂般的疼痛渐渐蔓延至全身,苏陌言开始有些后悔,如果刚刚搭在脖子上的剑再快一点儿,如果……自己没有说出那些话……如果,自己在大军攻入琉国皇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又如果,十一年前娘亲逝世的那晚,自己也这么去了……可是,可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啊-----不!!!不要----啊----”苏陌言不住地摇头,肩上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在地上。
而墨君伊的眼神终于回到了苏陌言的身上,他静静地看着那张痛苦,满是泪痕的脸。
事实证明,或许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向死亡的过程。如果死亡只在一瞬间,那的确不足为惧。可若是这个过程是痛苦且无止境的,那么人对死亡的恐惧就会成倍地增加。
方才苏陌言对死亡的执着换来了现在无限的恐惧。
“啊-----不要----哥哥!!!哥-----啊……我……我错了……啊-----啊-----我错了!!!王爷----啊-----”
墨青双眉紧蹙,扶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看了看墨君伊淡漠的表情,又看看长凳上声嘶力竭的苏陌言,不忍地撇过脸,再这么打下去,他那一双修长的腿,怕是……
“啊-----哼哼哼……王爷,王爷------我啊-----啊-----我错了-------啊-----不要……求你……啊-----”破口而出的惨叫让苏陌言的求饶支离破碎,他微微抬了抬头,眼中的泪水让前方墨君伊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看到墨君伊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后,他绝望地低下头。
藤杖起起落落,带起一阵风的同时也沾满了猩红的献血,苏陌言挣扎,哭喊全都于事无补。
“啊-----啊-----娘???咳咳咳……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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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好饿……”苏陌言扑到仪佳怀里,蹭蹭脑袋,小小的身体依偎着这位安静的女人,双手环着她纤细的腰。
仪佳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陌言,再忍忍,一会儿午膳就送来了。”早膳只有两碗稀粥和一个馒头,苏陌言正在长身体,仪佳将馒头给了他,自己也只喝了半碗粥,却不想他这么早就饿了。
不一会儿,宫人送饭过来,原本属于嫔妃的饭菜又被那些下人们换成了馒头和咸菜,仪佳轻叹一声,将两个只有拳头大的馒头夹上咸菜递给了儿子。
“娘,你不吃吗?”
面对儿子的问题,仪佳低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你吃吧,娘不饿。”
“你吃吧,娘不饿……”仪佳的声音变得缥缈,人也变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意识渐渐回到身体,身后的疼痛让苏陌言眉头紧皱,缓缓睁开双眼,苏陌言的瞳孔由最初的涣散渐渐有了焦距。
这是……哪里……
看着身边的装饰,苏陌言感到有些熟悉,良久才想起来,这是睿亲王府自己的房间。
居然,没有被打死……
门外的响声让苏陌言迅速闭上了双眼。他听见那人进屋后顺手带上了门,将木盆放在床边,又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那熟悉的触感让苏陌言心头一阵。
“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那人冷冷地开口,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感情,却又似乎暗藏着什么……
苏陌言睁开眼,不敢再看墨君伊,他没有死,说明最后墨君伊还是制止了,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心里是乱的。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三天以来都是墨君伊在照顾着。“现在快到巳时了,上完药,你吃点儿东西。”他将帕子浸入温水中揉了两下,然后捞起来拧了个半干。
苏陌言嗯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很沙哑。墨君伊拿帕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将帕子搭回木盆边缘,起身倒了一杯淡茶。
苏陌言被墨君伊掺着喝了水,在他转身之际,轻声地说了声“谢谢。”墨君伊放茶杯的背影有些许僵硬。
温热柔软的帕子附上已然绽开的皮肤,苏陌言咬紧了牙,身子条件反射地往前缩了缩,水里化有止血的药粉,蛰得他眼泪汪汪却又不敢出声,生怕惹恼了身后的人。
“啊??”油状的药膏填充着裂开的伤口,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苏陌言攥紧了拳头,将脑袋埋在臂弯中。
墨君伊见此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苏陌言好不容易缓过来抬起头才默默地开口:“痛就哭出来吧,好受点。”
苏陌言愣了愣身后又是一阵刺痛。
“啊-----呜??哼哼哼……”
即使墨君伊一直尽力放轻动作,但还是免不了苏陌言的一阵惨叫。
用过午膳后,苏陌言发起了高烧,又变得迷迷糊糊意识不清。墨君伊皱着眉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又把把他的脉,无奈之下只好差人进宫去请太医。再这么烧下去非烧傻了不可。
宸帝在听了下人的叙述后立刻传旨派去了余太医。余江尘是专门为宸帝请脉的,是宫里太医院的院士,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心里清楚。
余江尘捻着胡子给苏陌言把了脉,转而对墨君伊一揖道:“王爷,苏少爷这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这段时间切忌不可食辛辣的东西,平日里可稍喝点淡盐水,今晚若是出汗,一定要用温水将身子擦干,臣再去开副退烧的方子,至明日辰时就不必担心了。”
“嗯,有劳余太医了。”
天色渐暗,夜里,苏陌言一直睡得不安份,两个时辰里,墨君伊就为苏陌言擦了四次身子,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挽起的袖子都不曾放下过。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看看天色已经快到寅时了。墨君伊起身,想到那边的软塌上靠一会儿。
“娘……”床上的人动了动,墨君伊身子一滞,转身才发现袖子被他攥在手里,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娘……”一滴清泪从苏陌言的眼角滑落,没入柔软的枕头里。
墨君伊皱眉,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伸手散了发轻轻坐在床边,蹭掉鞋子,小心地挪到床上,将苏陌言一揽搂在怀里,自己则靠在墙边捱了一个晚上。
想他堂堂墨宸睿亲王不到二十岁,还没做爹,倒先给人当了娘……
隔天一早,向来勤勉的睿亲王竟然破天荒地误了早朝。将将睁开眼,就看见怀里的人正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墨君伊的眼尾微抽,心平气和地摸了摸苏陌言的额头,确认他已经退烧,又将他在床上放好,自己则默默下床穿了鞋。
中午用过午膳,苏陌言又被盯着喝了满满的一碗汤药,不一会儿,宸帝微服来访。
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这么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宸帝难得地对墨君伊黑了脸。待从苏陌言房里出来,宸帝对着墨君伊一顿责备,最终还是止于墨君伊平淡的一句“有本事你接到宫里去。”
在这之后,睿亲王府收到不少宫里送来的燕窝银耳,人参鹿茸等稀世珍品。
而苏陌言则整整在床上趴了将近一个月,墨君伊也正好借此一个月没去上朝……
宸帝虽无奈,却也拿他没办法……
我们家王爷就这么不招人喜欢……

苏陌言在床上养了一个月,虽能下床自由活动,但伤还没有好完全,坐着还会有些钝痛。每每见到墨君伊,第一个反应就是躲,实在躲不过了,也只是低着头。
近来苏陌言都不怎么说话,人前总显得轻言细语唯唯诺诺,许是真被打怕了,没有了往日的上蹿下跳,也不会再烦得墨君伊想骂人。就像一个外向的人忽然转性了,能乖乖听话本是一件好事,可不知道为何,墨君伊看着这样双打了的茄子似的苏陌言偏偏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今天在做什么?”墨君伊放下笔,抬头问墨青。
“苏少爷今日一直没有出过房门,连用膳都是在房里。”
墨君伊将笔丢入笔洗的动作微微一顿:“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墨青将泡好的茶奉上:“这倒没有。王爷,苏少爷近日似乎心情不太好,是否是那天的事……”墨青没有说下去。
墨君伊抚摸着杯子上的花纹,笑了笑:“你以为这样就吓到他了?疼痛也许能让他安分一段时间,但绝对不会是这种效果。墨青,相处了一段时间你还没发现吗?以他的性格,意志消沉永远不可能因为挨打,只会因为他的母亲。”他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向后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墨青啊,你虽比本王长了一岁,但在识人这一方面,你还是不如我啊。”
墨青拱手一揖连道不敢:“王爷,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好让苏少爷能够尽快解开心结?”
墨君伊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皱了皱眉:“暂时静观其变吧,心病还需心药医,万一弄巧成拙……”墨君伊话还没说完便被闯进门来的小厮打断。
“王爷!王爷!!!”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想挨板子了是不是!”墨青在自家王爷发话前先把那人痛斥一顿。
那小厮急忙跪下:“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但……但是苏少爷,苏少爷他站在揽月楼的横栏上,不……不肯下来……”
“揽月楼的横栏?”墨青皱眉反问,墨君伊却是已经铁青着脸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墨青和那小厮急忙跟上。
揽月楼是王府后院最高的一座楼,一共上下三层(古代的楼层比现代高得多),其中藏有大量书籍和珍贵的各类兵器,因夜里登楼仰望天空有手可摘星月的感觉,故名揽月。墨君伊越想越心惊,要是从那里摔下来……
远远望去楼下围着七八个下人,管家在楼下急得手直抖:“苏少爷,您快下来吧,这……这使不得啊……”
墨君伊不敢再像上次苏陌言爬树那样喊他,只是快步走到楼下,周围的下人们立刻让开。
“王爷,你看这……”贺伯刚开口就被墨君伊抬手打断。
苏陌言站在揽月楼的横栏上(护栏),横栏顶端的平台只有半只手掌那么宽,苏陌言的双脚只够踩着一半。
墨君伊站在楼下静静地看着他,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有些刺眼。苏陌言微微低头,看见了楼下的墨君伊,表情忽地一滞。
“从上面下去。”墨君伊眯着眼抬头看他。
苏陌言轻轻摇头:“我想我娘……我想见她……”他好怀念,好怀念娘亲温暖的怀抱,怀念每次睡前娘亲温柔的歌声……
墨君伊放柔了语气,又走进两步:“听话,先下来,你心里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我说过,你是我的弟弟,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尽到一个哥哥的职责,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苏陌言的睫毛上还挂有泪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他愣愣地看着楼下的墨君伊,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回过神的他笑了笑,对着楼下的人说:“王爷,这不一样……”话音刚落,四周传来一阵惊呼,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从楼上坠下……
墨君伊瞪大了眼,迅速冲上前,纵身一跃抱住了那个下坠的身影,由于肢体动作快过大脑反应,来不及缓冲,便抱着苏陌言摔在了地上。
“王爷!”下人们都急忙跑过来,墨君伊站起身,完全不顾下人们焦急的目光,揪着苏陌言就走。
“滚进去!”墨君伊一脚将苏陌言踢进屋,反手“嘭”地关上门。
“你……我看你是长本事了!上次那顿打还不够你长记性的,竟然又去这么糟践自己,你……”墨君伊看着摔在地上的苏陌言被气到语结。
“王爷……”苏陌言支起身子,抬头“算我求你,你就放过我,我实在是……生无可恋……”
“哼!好一个生无可恋!我今天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硬还是板子硬!”
苏陌言惊恐地瞪大了眼。
墨君伊去拿戒尺,忽然想到苏陌言的伤还没好利索,断然是受不了这厚重的戒尺的,他转身看到苏陌言急着开门想逃跑,刚刚平复的怒火再次燃起,他一把拽过苏陌言,照着身后就是啪啪几巴掌。然后又扯着他到床前摁在床上,掀起衣摆一把扒了裤子。
苏陌言的屁股上还留有青紫的杖痕,破皮的地方血痂刚退不久,留有粉色的痕迹,再加上墨君伊方才盖的那几巴掌,当真可以用五颜六色来形容。
“放开我!!你放开!”苏陌言挣扎着要起身,墨君伊不由分说地又几巴掌甩上去。
疼痛在身后炸开,突然反应过来墨君伊的手劲儿恐怕不亚于戒尺,再加上他那么好的身手,自己似乎真的只有挨打的份儿。
墨君伊紧紧压着苏陌言的腰,他的小腹抵在床边,正好将屁股垫得老高,也方便身后的人下手。
墨君伊一言不发,一连抽了十多下才停手,打得苏陌言连连喊疼。
“你娘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你就是这么给你糟蹋的!我看既然这样,她当初就不该受那么多委屈养了你五年,直接一碗打胎药不是更省事!”墨君伊气得咬牙切齿,手下的力气也没个收敛。
“啊-----啊-----呜??我……啊!我苏陌言与你无冤无仇,也从来不曾相识过啊-----我的死活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来干涉!!!”
“哼,好,好得很!”墨君伊怒极反笑,狠狠地几巴掌抽在一个地方,直到皮肤下泛起紫点才罢手,自己的手心都被震得发麻。
“啊------疼------啊!!!咳咳咳……呜??”苏陌言被打得惨叫连连,由于吸气太急,一个不留神呛到了自己,咳得脸通红。
墨君伊待他缓过劲儿来便又继续挥巴掌:“我看你真是能耐了,凭什么,我墨君伊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凭本王是你哥哥,就凭你苏陌言是我墨君伊的弟弟!”
苏陌言身子一震,双全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甲被扣得生疼。
“我告诉你,以后要是再被我发现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我就直接敲断你的手脚,废了我养着!听到没有!”
苏陌言痛得只知道哭喊,哪里还顾得上说什么听到了或是没听到。墨君伊也懒得管,许是打累了,直接坐在了苏陌言的旁边。任凭床上的人晾着肿起来的屁股趴在那哭。
终于哭声渐弱,墨君伊轻叹一声,向苏陌言伸出手。
苏陌言以为还要打,惊恐地缩了缩身子。
“躲什么躲,我不会吃人!”墨君伊把苏陌言揽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右手覆上他的臀部轻轻地揉捏着。人说久病成医,墨君伊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怕应是久伤成医才对。
苏陌言拽着墨君伊的衣摆,身后一阵阵的钝痛让他有些颤抖。
“陌言。”这是墨君伊第一次这样叫他,苏陌言的呼吸一滞“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娘给你起名陌言,不单单是要告诫你在宫中谨言慎行,谨言慎行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墨君伊顺了顺苏陌言的乌发:“你说,我说的可对?”
苏陌言垂着脑袋不说话。
“所以,你这个样子,只会伤了你娘的心。”
苏陌言趴在墨君伊的腿上狠狠地一颤。他这个样子,娘亲会伤心吗?可是,他不想让娘亲伤心……
思索间,墨君伊已经帮他提好裤子,从腿上拉起来。“所以说,你不仅要活着,还要抬头挺胸地活着,让曾经厌恶你,看不起你的那些人知道他们当初的决定是有多么愚蠢,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对你俯首称臣。”墨君伊站起身,比苏陌言高了一个脑袋的他略微低头看着面前的人:“你说,我说的,可对?”
苏陌言吸了吸鼻子,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忽然撞进墨君伊的怀里,放声大哭。
墨君伊一手搂着他的背,一手抚着他柔顺的头发,将下巴抵在他比自己矮的头顶,任由苏陌言将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地望自己价值不菲的衣服上蹭。
“呜?哥-----哥-----”苏陌言哭得伤心,不住地喊着墨君伊。
“嗯,哥在这,哥在这。从今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哥会护你一辈子。”墨君伊如是说,眼里尽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话说,肿么老把“苏陌言”打成“粟米盐”=_=心塞……」
晚膳,苏陌言红着眼眶入座,墨君伊走在他后面。
“怎么?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某王爷进门前发现墨青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自己。
墨青犹豫了一下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他顿了顿瞅了瞅里面坐着的苏陌言:“不知王爷是如何……做到的。”前一刻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现在竟又变得这么安分……
墨君伊笑了笑,拍拍墨青的肩:“墨青啊,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语毕便抬脚走进了屋。
。。。。。。
近日一直阴雨连连,原本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气候本是再正常不过,谁知这雨却是越下越大,越下越久,墨宸的帝都金陵本就略微靠北,金陵都这么大的雨,那么南方的灾情有多么糟糕已是可想而知。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掌乾殿上,气氛有些沉闷,不仅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同时,南方严重的灾情让宸帝一连几天上朝都是黑着脸。
“启奏陛下,江南一代水患严重,城中百姓多数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臣恳请陛下能够再增派些人手,前往赈灾……”
宸帝闻言皱眉:“朕不是已命户部尚书拨款,并且各州各县都已开仓赈灾,怎么灾情还是未能有所缓解,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办事的!”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户部尚书周充赶忙上前跪下:“皇上,江南一带多为平原,本就河流密布,一但遇到洪水,沿河的村庄就会毁于一旦,朝廷的一切措施,只能是……杯水车薪……”
宸帝一拍龙椅扶手:“这么说面对天灾我们只能束手无策,这泱泱大国莫非还要毁在一个小小的洪水上?!?”
“皇上息怒……”见宸帝气得瞪起了眼,百官急忙俯首。
“报----”一名浑身湿透了的将士捧着一道褶子跪在殿中:“启奏陛下,杭州知府(似乎到明清才叫知府,实在是词穷了)急奏,连日天降大雨,导致多数堤坝被毁……”
。。。。。。
御书房……
“这前两年刚建造的堤坝,一场雨就给毁了,你说,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宸帝谴走了宫人,一边踱步一边对墨君伊抱怨。
墨君伊坐在那,支着脑袋,淡淡地看着自己的爹在自己眼前晃悠,待宸帝一通脾气发完,才幽幽开口:“那就是有人偷工减料,把用来建造堤坝的钱中饱私囊。"
“照你这么说,这一场水患还冲出了个贪污案来……”
宸帝捻着胡子思索了一阵:“君伊,三日后启程,前往江南赈灾。”
墨君伊将茶杯在桌上“嗒”地一置:“我不去!”
“啧……若你不去,我还能派谁?”
“我下江南治水,你是想让我回来发现苏陌言把我亲王府都掀了。”
宸帝皱眉,想想苏陌言那性子,墨君伊说的不无道理,随即他又笑开:“这有何关系,朕准你带上他一同前去就好。”
墨君伊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满脸都写的是“你是不是有病。”
宸帝心里也无奈,谁让这个儿子向来好使,但凡交给他的事没有办不成的,若不是他死活都不肯接这皇位,自己早就退位做太上皇逍遥去了。
“你想想看,若是此番治水成功,陌言在朝臣心中的地位不也能有所缓和不是?”
墨君伊低头思考,想的却不是苏陌言在别人心中会如何,朝中各大势力分立,结党营私的现象屡见不鲜,似乎让他找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等等……“大理寺少卿不是挺好么?”
“你说赫连宇?朕另有要事分配他去做。”
墨君伊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先说好,此番江南之行我只负责治水和安抚人心,其他的一律不管。”
“放心,你只管安心治水就好。需要什么朕立刻命人着手准备。”
“将太医院一半的大夫分给我,要齐全的各类药材,护卫就不必了,我自有安排,拨三万两纹银给我。”
“好。”宸帝爽快答应,心里却是老大不爽,明明自己有钱……
墨君伊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是你非要指派我去的,做什么要用我自己的钱。”
“……”皇帝无语望天。
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在阴郁的林间小道上,马蹄过处,立刻带起一串落叶。
马上坐着两个人,正是苏陌言和墨君伊。
经过一番商讨,墨君伊决定先行离去前往杭州。一方面是为了能够更早地到达灾区,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引开前来刺杀的人。
后方的车队人员众多,还带着不少药材粮食等物资,那些御医们又没有任何自保能力,遇到刺客只有等死的份儿。墨君伊命侍卫们领着车队改道而行,自己则按照先前的计划继续往前走,自然而然的,苏陌言不会被他落下。
夜里的树林里很安静,能清楚地听见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苏陌言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天,现在靠着树干正睡着,他深知此行的危险程度,也不敢睡得太死。
墨君伊坐在火堆旁,用一根笔直的半臂粗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火堆里燃烧着的树枝。
忽的,林子里传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好似微风拂过树梢。墨君伊抬眼,握着棍子轻步走到苏陌言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苏陌言睁开眼会意后站起身,印着火光的双眸中没有任何慌乱。
半晌,墨君伊微微侧了侧身子:“来了。”
话音刚落,林间便蹿出几道黑影。
“去牵马。”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上前迎战。为了保护苏陌言,墨君伊将自己的佩剑给了他。此时的墨君伊全身上下能用来抵御攻击的武器除了四肢就只剩手里的那只木棍。
苏陌言趁乱去牵马,不巧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黑衣人挡住了去路。他咽了咽口水,拔出墨君伊给他的剑。
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人便被忽然飞过来的一段还燃着火的木头撂翻,苏陌言转身看到与八九个刺客纠缠在一起还要分神顾及自己的墨君伊:“哥……”
“别管我,去牵马!”墨君伊清冷的声音响起。所有黑衣人皆是一愣,随即便不约而同地将攻击对象转为苏陌言。
墨君伊一个闪身挡在他们面前,用抢来的剑抬手便斩了面前一人的手臂,那人惨叫一声,血流不止:“你们的对手,是本王!”
苏陌言解开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背,这马名扶风,是西域进贡的一匹汗血宝马,通身玄色没有一丝杂毛,宸帝在墨君伊十六岁生辰那年赏给了他,从此便成了他的爱驹,什么日行千里对扶风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墨君伊见苏陌言上了马,也不再恋战,连砍两人后足尖轻点便飞身坐在了苏陌言身后。
“驾!驾!”转眼间,两人便骑着马跑出去好远。
“放箭!!!”
黑衣人在身后一边追,一边拉弓搭箭地乱射一通,墨君伊将缰绳交给苏陌言,反身用剑抵挡,身后的人看着两人越跑越远,只好作罢。
两人骑着马一路飞奔,直至东方泛白,出了林子便是一个不大的山谷,许是有山挡着寒风,这里的草地还是绿的。
“哥,他们,不会追来了吧。”苏陌言微微侧了侧脑袋却没有得到回应,忽然觉得背后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吁?”苏陌言牵着缰绳勒住马,动了动肩膀才发现墨君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自己的背上,由于苏陌言的动作,身后的人重心不稳,栽下了马。
“哥哥!!!苏陌言迅速跳下马背,扶起地上的人才发现他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箭头没进皮肤,伤口处的血肉泛着青紫,苏陌言的脸色刷地白了下来,这是……中毒了……
苏陌言牵着马,墨君伊则趴在马背上,这一带土壤肥沃,肯定有水源。
墨君伊中的是一种蛇毒,这种蛇带有金色的环状花纹,中毒后短时间内使人陷入昏迷,若是不及时解毒,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苏陌言心里清楚,若非因为自己,墨君伊也不会落到此番境地,不免心里有些愧疚。好在以前在皇宫读过大量古籍,这种蛇毒不可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否则便会失去效果,所以,那些刺客十有八九都是就地取材。而万物相生相克,在这山谷里的某个地方,肯定有解药。而解毒的龙舌草在这林子里几乎长得遍地都是。苏陌言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些刺客们没读过书还是该骂他们没脑子。
这么思索着,苏陌言听到了前方流水的声音。
他将外衫脱下铺在地上,让墨君伊趴在上面,解开衣衫露出脊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让苏陌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箭射得极其刁钻,墨君伊本就不死武将那般健硕,单从外形上看,充其量就是个文弱书生罢了,这一箭没能将墨君伊的身体刺个对穿,却正好挤进了肩胛骨和锁骨的空子,生生地绞进肉里,将锁骨牢牢地顶着。然而据苏陌言所知,有一种刑罚便是用铁钩子钩住人的锁骨,这样不仅可以使一般人动弹不得,还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由此可见,如若不是个巧合,就是射箭的人技术太高。总之,苏陌言无法想象,墨君伊究竟是由多坚定的意志力,才能在受伤之后不吭一声地撑了那么久。
苏陌言深吸一口气,一手握着箭身,一只手按着墨君伊的后背。
“呃……”当箭拔出来的时候墨君伊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之后便彻底不省人事。
苏陌言满手鲜血,有些颤抖地将龙舌草放在口中嚼碎,然后低头将伤口中的毒吸出来。
一连吐掉了三四次,血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鲜红。将草药敷在伤口上,撕掉自己的衣摆当作绷带系好,苏陌言累得躺倒在草地上,想想他一直忙活到临近午时,到现在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扶风向前走了两步,前腿跪下来低头舔了舔苏陌言的脸,苏陌言累得不想动,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墨君伊醒来时已是临近傍晚了,感觉到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包扎过,看看地上的衣服再看看一旁倚着卧着的扶风,蜷缩着身体的苏陌言,他便什么都明了了。
缓缓撑起身子,墨君伊蹲在苏陌言身边,将外衫轻轻盖在他身上。看着那张沉睡的脸,忽然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抬手抹去他脸上的尘土,又被自己的举动惊到忽地抽回手。
苏陌言被身边的人惊醒,看到醒过来的人后满脸惊喜,而墨君伊则被他的表情弄得一愣。
“哥哥,你醒过来啦!”苏陌言激动得身手抓住了墨君伊的肩膀,看到墨君伊皱眉后又赶忙放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书上说的没有用呢。”
看到苏陌言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墨君伊笑了笑,帮他把乱糟糟的头发顺了顺:“吃点东西,今晚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墨君伊道:“我们必须尽快到达杭州,这事儿,拖不得。”
苏陌言坐在马上,墨君伊双手环着他,抓着缰绳。
他们刚刚告别一个镇子,这样日夜兼程已经一连三日。离杭州愈近,路上遇到的灾民就愈多,每每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苏陌言总会多多少少地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一些小孩,这些孩子随着逃难的百姓们一路风餐露宿,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那一双双澄澈的大眼在没有多少肉的脸蛋上显得尤为突兀。每当他们拿到食物后,要么狼吞虎咽,要么揣着自己的战利品跑得老远,生怕别人抢了似的。看着他们欣喜的表情,苏陌言深知,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直到天黑尽了,才好不容易到了下一座城,墨君伊勒住马,微微支起已经靠在自己怀里睡得不省人事的苏陌言,看着他疲惫不堪的面容,墨君伊打消了想要叫醒他的念头。他翻身下马,顺势将苏陌言抱在怀里,上前敲了敲客栈的门。
“来了,来了。”小二睡眼朦胧地打开门让墨君伊进去。
“两间上房。”墨君伊淡淡地道,又将怀里睡得偏了头的苏陌言往上抱了抱,冷不防扯到了肩上的伤,不由得皱眉。这家伙,怎的睡得这么死。
小二略微清醒:“哎哟,客官,真不巧,小店就只剩下一间房,正好是间上房,蓟城不大,这方圆几十里就我们这儿一家店,我看您这位兄弟也累了,不若,将就一晚?”
墨君伊有些无奈,只得点点头:“好罢,有劳带路。”
“唉,好嘞!”小二弓着腰带着墨君伊上了楼。
墨君伊进屋将苏陌言放在床上,又转身出去。
“客官还有何吩咐?”
墨君伊掏出几两碎银,交给店小二:“劳烦小哥将门口那匹马牵去后院,要最好的草料。”
见面前的人出手如此阔绰,小二眼睛一亮接过银子连连称是:“时候不早了,客官早些歇息吧,若还有什么事,尽管唤小的就是。”
“好,有劳了。”
墨君伊进屋,兀自洗漱完,又拧了帕子给苏陌言擦了擦脸,之后便和衣躺在了苏陌言身边。
一夜无话。
墨君伊睡得不大安稳,总是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直到半夜惊醒,才发现苏陌言靠着自己,一只手正搭在自己胸口,转头看看天色,已是快到寅时了,左右没了睡意,墨君伊揉揉眉心,起身下了床。
楼下的店小二已经开始打扫,见墨君伊下来,便堆笑着上前招呼。
“客官,您起得这么早啊,早膳怕是还要过一会儿才好。”小二为墨君伊擦了擦桌子,倒上一杯茶。
“无妨。”墨君伊浅抿一口,抬眼:“这位小哥,不知杭州还有多远?”
小二一愣,将抹布搭在肩上,又为他添了些茶水:“客官要去杭州?那儿正闹水灾,怕不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墨君伊浅笑:“哦,在下是带着弟弟前去探望于杭州入职的大哥。”
小二为方才的话抱歉地笑了笑,又道:“杭州离蓟城步行仅十天的路程,若是骑马,最少可以缩短一半。”
“没有更近的路吗?”
“客官,看您也是不常出门,若是想再快一些,就只有走山路了,可近日天气方晴,下了这么久雨,谁知道山上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还不如走阳关大道来得舒坦。”
墨君伊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又喝了两口热茶,便见苏陌言揉着眼自楼上下来,坐在自己对面,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一会儿用了早膳便出发吧。”
“啊?”苏陌言喝水的动作一顿:“哥……累啊……”这两天一直在马上颠着,骨头都要散了。
墨君伊咬牙,将杯子嗒地一置:“昨日你睡得可比我久,还好意思跟我喊累!不若今日你来驾马,我在你怀里睡好了。
“……”他……他这算不算是在和自己打趣?不应该啊,有谁说笑还这么一脸严肃的?况且,自己不过是抱怨两句罢了,他怎会气成这样……
“墨侍卫,不知我们何时启程?”江太医抬头看面前那个高大的背影。
墨青收回远眺的目光:“大家若是歇息够了,就出发吧。”
江太医点头称是,又道:“不知王爷他……”他没有说下去。
墨青扬了扬手中的字条:“王爷说他已经到了江南境内,吩咐我们路上记得掩藏好行踪。依我看,我们再有个二十日便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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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7 21:09:36  更:2021-09-08 01: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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