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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曾经沧海难为水【青云志 鬼王X鬼厉】[第1页]

作者:喵了个咪123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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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
“人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天下苍生,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毕生心愿,原只是想好好平凡过一辈子罢了,我不要学道,不要修仙,甚至连长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
“我半生坎坷,却多不由我。我欲平凡度日,却卷入佛道之争;我欲安心修行,却成了妖魔邪道;我愿真心对人,却不料种错情根!”
“少年后,你回首往事,还记得当年,曾有人对你,低声诉说心语吗?那因为年轻带著天真有些狂热的话语,你可还记得吗?就像深深镂刻在心间、不死不弃的誓言!你有没有张开双臂,将那心爱的人,拥抱在怀里?”
主要就是写鬼厉和鬼王了 会有虐 毕竟两人身份摆在那里
喜欢青云志喜欢鬼厉的看过来咯 文笔不好多包涵
应该不会有胖师傅拍的戏码吧 但可能有回忆
[序]终堕人间
青云山上。大竹峰。
少年坐于庭外一角,耳边隐约传来的嘈杂是杜必书又赌输了的懊恼声和宋大仁憨厚的劝告,间或夹杂着田灵儿清脆的声音,而少年亦于角落里会心笑了。阳光甚是温暖,连竹子都变得好砍了些。
突然天光破云,天幕阴暗仿佛要直逼地面,一人立于空中拼尽灵力,霎那间空中彩色气剑光芒四射,震天动地,狂风呼啸,气剑冲向地面,直向那少年打来!天地变色,已是必死局面,却见一水绿身影张开双臂,向着满天剑雨,向着夺尽天地之威的巨剑。那个凄婉的身影,从半空缓缓落下…
不!
鬼厉从一夜惊梦中醒来,手紧紧抓住身侧被褥,试着平复自己的心绪。他不是第一次梦到这些了,十年来每晚午夜梦回梦到当年诛仙剑落,就仿佛遭人凌迟一般。
十年了。碧瑶,已经十年了。可这十年我踏遍这万里山河,却依旧没能找到复活你的方法。
啊…
鬼王宗。小痴墓前。
“你回来了。”
墓碑前的男子背对着鬼厉,言语间的威严还好似当年,只是十年过去,白发生了许多,再不能逃过那几许岁月。
“你去寻找复活碧瑶之法,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
男子转过身直视着鬼厉,过了片刻,方才说道:“既然如今回来了,便是我鬼王宗的副宗主,日后行走江湖过去的名号不可再用,我为你想了一个新名字,叫鬼厉。”
“这些不过都只是个名号罢了,宗主定夺就是了。”
鬼王看着面前的人,他身着红袍,与当年的张小凡已然再无相同,可眉宇间透出的神色,又让人不禁想起曾经的那个天真热血的少年。
也罢,鬼王心知他骨子里桀骜难驯,也不急于此时。
“本座知道你复活碧瑶心切,但也不可操之过急。本座今日在此与你约法三章,这第一条便是关于此事。”
“宗主说便是。”
……
半场空梦祭烟焚[上]
“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从死泽走一趟回了鬼王宗,这几乎一整天鬼厉都坐在六角凉亭里。他双目微闭,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却都是苍松将天帝冥石击碎的那一刻和神水滴入小灰身体的瞬间。鬼厉握着噬魂的手紧了紧,尽管人竭力忍着,可眉宇间还是透过不可查的痛苦之色。衣角似乎被什么扯了扯,紧接着便是一团灰色一跃而上。见小灰眸中似有歉意,一向好动的灵兽今日难得安生,鬼厉摇了摇头,“小灰,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怪你,都是我的错。”眸光闪烁了一下,又言道:“也不知道他们把小黄抓去做什么。”
仿佛是一种召唤,此话刚落,就见黄鸟朝鬼厉飞来。鬼厉半惊半喜的伸出手让黄鸟落在自己手臂上,“他们把你放出来了?他们抓你去做什么?”九灵神兽通人灵性,闻鬼厉此言便又扑棱起翅膀,鬼厉与小灰对视一眼,起身跟随黄鸟而去。
偏殿内,鬼王正与鬼王宗护法青龙进行着密谈。
“秦无炎虽是言语上有些不逊,但对鬼王宗还是忠心的,还望宗主看在青龙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计较。”“你放心,只要他没有异心,我不会对他出手的。”青龙得到了人的保证,放下心来,“此次秦无炎与金瓶儿前往焚香谷夺取天书,怕是力有所不及,青龙请求前去援助他们二人。”鬼王站起身,思捋片刻,“不必了,眼下我们第一要紧之事便是复活兽神。这天书,并不是最主要的,我自有打算。”
若此时有一个鬼王宗弟子无意经过,就会发现他们的副宗主正站在殿门外摒息听着殿内二人的对话。不过还没有哪个不怕死的会不识相的闯入此地。
鬼厉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外,心里已是起了千番惊澜。原来这么多年,鬼王还是没有放弃复活兽神的念头!正想着,又听鬼王说道:“十五年前,我们已经把兽神之血妥善的培育了,现在,我们只要把他引到十万大山,复活兽神之大计便很快可成了。”说话间,鬼厉脚边的小灰忽然不安的嘶叫了一声,引得青龙警觉的回过头,“谁?”鬼王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却见鬼厉神情严峻,从门后走出,直直地盯着屋内二人。鬼王咪了咪眼睛。
“夤夜偷听,可不是副宗主所为。”
123自暖 [上]最后一处细节有所改动 详见[下]开头处
半场空梦祭烟焚[下]
却见鬼厉神情严峻,从门后走出直入殿内,直直地盯着面前二人。鬼王咪了咪眼睛。
“夤夜偷听,可不是副宗主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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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取出伏龙鼎将黄鸟收入其中,鬼厉举起烧火棍冲人大喝一声道:“把它还我!”鬼王轻哼一声似有不屑,心道这小子当真大胆,“既然你都听见了,那就应该知道我要用它开启四灵血阵。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也知道黄鸟乃是九灵神兽,不死不灭。”
鬼厉一听鬼王提起那四灵血阵,刚才听到的对话又在脑中浮现,一想到鬼王意欲复活兽神必将会导致天下大乱,心中涌上一阵憎恶。
当真不知道这样一个肆意践踏生命的人如何当得起碧瑶这般善良女子的父亲。
当即又是一番讽刺出口:“宗主当真是慈悲伟大,还心心念念着那个被封印了千年的孤魂。我真是没想到,十年了,你还有这样的念头!”
青龙听得鬼厉如此僭越,拧了眉毛欲开口制止,鬼王却先开口道:“你别忘了,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复活兽神,更重要的是复活碧瑶!”本因着碧瑶不想和这小子计较,不曾想人反而得寸进尺,一副正义模样又是何做派?做了我圣教的人难道还想着所谓的正道么?
此时鬼厉只觉以往为鬼王宗这等人做的事情都被欺骗了,“你以为兽神会帮谁吗?它不过是个冤魂罢了!”又想起当年滴血洞中见到的当年黑心老人复活兽神不成的种种场景,话语中染上了憎恨和激进,“兽神一旦复活,必将生灵涂炭,这难道是碧瑶希望看到的吗!”
一语未毕声音便由刚才的质问变为一声闷哼,鬼王听人言语中尽是不敬,想着碧瑶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摇摆不定心慈手软的男子而死,凝了内力一掌便向鬼厉打去。鬼厉强忍着才将痛呼咽回喉咙,身体却没受住堪堪跪地,心里暗骂自己没有防备。“青龙,取一根藤条来。”鬼王心中怒气已上升至胸腔仿佛要满溢而出,执了藤条点点人背后,“跪直了!副宗主刚才不是还咄咄逼人的吗?本座一掌就受不住了,你如何有底气在这放肆?”
鬼厉自知此番是逃不过了,任命的跪直了身子,只是眼神中的坚毅透露着他不可磨灭的信念。青龙见此情景默默退了出去,鬼王看着鬼厉的容貌,依旧恍如当年,没有什么变化,眉宇间的模样,都历历在目。越是这样,鬼王就越会想起为他而死的女儿碧瑶,如今这个人却在这里言语张狂不知天高地厚,思及此鬼王抬手聚了内力就是狠厉的一下砸在人的背上,紧接着又是夹杂着风声呼啸着落下的十下。鬼厉只觉身后凛冽的疼痛,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着也不能将痛感转移丝毫。
啪!“你难道忘了碧瑶是怎么死的吗?”
鬼厉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冒了几许冷汗,“至死…也不会忘记。”
啪!“哦?本座还以为你早抛之于脑后了,真是难得。”
鬼厉忍着火烧般的疼痛,身子不屈服似的依旧直直跪着,闻言心里甚是轻蔑。
呵,每每总是拿碧瑶来压我,等到自己自责到无法呼吸之时便好狠狠打压作势一番,鬼王你的手段到底也就这些了。
身后每一下藤条鬼王都可以落在之前的伤口上,有意要给人一些苦头。鬼王心里亦是复杂的,有愤怒,有恨,也有心疼。毕竟十年来鬼王是真心想要待他为亲子,也因着他是碧瑶一生所爱。
最后一下带着疾风落下,鬼厉喘息着用以缓冲背后的伤痛。鬼王扔了手中藤条,言语间充满了厉色:“你要是真的要阻拦兽神复活也无妨。只是你到时真的能看着这多年来苦心付出换来的唯一的机会就那样被摧毁了吗?”
鬼厉强撑着站起身,嘴角竟勾起一抹笑容:“我绝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的!”言罢不顾身后伤口撕扯,转身便疾步走了出去。鬼王看着人的外袍已然残破不堪却仍是一副桀骜之态,刚才减下的怒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那我倒要看看,你鬼厉已是我圣教之人,又能走到哪去!
乍暖还寒时候[上]
鬼厉拖着后背的伤出了殿,一路上遇上几个鬼王宗弟子见了人的模样便也心知肚明,张皇失措的行了礼就连忙躲开避嫌生怕人拿他们出气。鬼厉见了他们这般心中冷笑,走路时惹得伤口一次次撕裂也无计可施。
只能忍。
回到自己房间勉勉强强上了药,换了身干净衣服。此处已不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了,鬼厉决定离开。出去的路上遇上了青龙,见鬼厉一副决然模样,青龙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小子如此的倔强,可宗主哪里又会这样放他离开,性子过于执拗以后只能是自找苦吃。想着也阻拦不了人,规劝了几句没有效果便也不再多说,看着人离开了鬼王宗后就去禀告了宗主。
鬼厉出了狐岐山,走在林子里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可笑如今世上连能容得下自己的地方都没有。身后的伤痛感还是在叫嚣着,鬼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那广阔的天。风过。
呵,当所有的山林都抛弃我,有阵疾风比较坦白。
鬼厉眼中红光乍现,手中噬魂顶端的噬血珠开始散发出血色的光芒。眼前闪过的刹那,是孽债还是情缘?握紧了噬魂,深吸了一口气,恍惚间看见碧瑶在面前看着自己,笑嫣如花。
“小凡…”
猛地回过神,循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才惊觉那是自己的幻觉。眼中的红色光芒悄悄褪去,唇边勾起嘲讽的笑容。回梦之毒,当真是厉害。
想起离开狐岐山时秦无炎来送解药却被自己拒绝的场景。自己偏偏甘愿饮鸩止渴不是吗。
思索了片刻,终是朝着渝都方向去了。那个和碧瑶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渝都。
一间客栈里,曾书书正笑着看小环吃冰糖葫芦。
“你为什么这么爱吃这家的糖葫芦?”
小环咬下一个裹足了糖的山楂,腮帮子一鼓一鼓。“这还不简单,因为这家糖葫芦好吃啊,不管多少年过去了,味道还是没变。”
曾书书面上的浅笑因着人的话凝滞了一下,“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多的物是人非,碧瑶死了,小凡成了鬼厉,如今天下这么多变数,也不知道青云如何,雪琪他们如何了…”
“凡事都有它的定数,何必太过介怀。”周一仙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捋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二人。“要我说,咱只要过好自己的就是了,是吧小环?”
少女白了老头子一眼,大有一种恨人没出息的感觉,一旁的曾书书看着二人若有所思的笑了,看着远方似乎想起了什么人。
“你也不用挂心,这次我们不是要去和田不易一起加固青云山脚下南边的封印嘛,鬼王宗的人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估计会来破坏,所以青云门那帮弟子应该会一同下山,你到时候就可以见到他们啦。”
而在他们三人的左侧不远,有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隐匿在黑暗里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去,此人正是鬼厉。
乍暖还寒时候[中]
鬼厉将几人对话内容默默记下,见天渐渐泛起青白色,转身悄然离去。
鬼厉缓慢地在渝都城内走着,那曾经和碧瑶还有曾书书他们一起并肩走过的一砖一瓦,都使他忆起那些久远的世事,恍若台上的一段戏,在鬼厉枯木一般的心中婉转,只是最终还是曲终人散尽。
这一生, 黑白棋子落棋盘,一局输赢定青史。步步斟酌。可兴许是自己注定不配拥有幸福,走着走便满盘皆输。
恍惚间,一个身影朝这边撞了过来,鬼厉回过神警觉的握紧了手中噬魂,却发现来人是野狗。“你在这做什么?”鬼厉撇过头,漠然问道。野狗见到鬼厉有如抓住救命稻草,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浩劫一般颤抖着开口,话也说不清楚:“副…副宗主,您快回…回鬼王宗看看吧,宗主他…他说您手底下的人跟着您坏了规矩,让秦无炎把燕回还有我手底下的兄弟全都抓起来了!属下还是侥幸才得以逃出啊。就宗主那个残酷的手段,兄弟们怕是…副宗主您还是别和宗主闹脾气了快些回去救人吧!不然可怎么…”
鬼厉一听野狗这番话,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人,周身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戾气,“你说什么?”“属下说的都是实话啊…幸好属下在这渝都碰上了您,可您要是再不回去,就是眼看着兄弟们被宗主给…”
鬼厉手中的噬魂顶端发出红色的光芒,却又很快的熄灭。他闭上眼仰头长叹了一声。
鬼王…我最终还是逃不过么…
鬼王宗。
“宗主,那野狗已经如宗主所料昨日逃出了鬼王宗,可他能找到鬼厉把他引回来?”“以我对鬼厉的了解,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人在我手上,一定会回来的。呵,这野狗以为自己得以逃出,却不知是本座故意放他去给他主子通风报信。放心,我相信他能找得到鬼厉的。”
秦无炎见鬼王如此笃定,满意的笑了:“宗主英明。”他最见不得的人就是鬼厉,这小子明明哪里都不如自己,却能够道佛双修,还让碧瑶倾心于他甚至为他而死,可纵然如此,也依然能让鬼王待他如亲子一般,授其天书,让他做鬼王宗副宗主。如今鬼厉屡次三番冒犯鬼王意欲搅了鬼王复活兽神的大计,还蠢到连自己的解药都不要,秦无炎就不信这次鬼厉回来鬼王能放过他。
说话间门外一卫侍来报:“宗主,副宗主回来了。”鬼王咪了咪眼睛,“哦?”“是的宗主,副宗主一回狐岐山,好像就直接往这边来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秦无炎又向鬼王行一供手礼:“宗主真是神机妙算。”
鬼王负手而立,轻轻冷笑了一声。
鬼厉,你已是我鬼王宗的人,终归是要乖乖回我鬼王宗的。
话说鬼厉得知燕回等人被抓之后赶往狐岐山,入了鬼王宗后便遣走了野狗:“ 这是我和鬼王之间的恩怨,你不用跟着我了,我自会保燕回他们平安。”言罢便独自一人往鬼王处去了。
留下野狗在原地看着人背影怔了片刻,不知为何想起了少主,那个刁蛮肆意却又对自己这样一个为人所唾弃的人真心维护的女子,和鬼厉屡屡冷着脸却把自己挡在身后的模样如出一辙。可是怎料老天捉弄人…唉,不提也罢。

“鬼王!”刚踏进屋的鬼厉低沉的喝了一声,看向鬼王的眸子里满是阴鹥,“把燕回他们给放了!”见不久前擅自离开狐岐山的人如今竟然还敢气势汹汹的冲自己要人,鬼王心里觉得有些可笑,他装作没有注意到鬼厉明显的冒犯,冲人笑了笑,“这不是前几日毅然决然离开鬼王宗的鬼厉吗,怎么当日还义正言辞的说绝不与本座同流合污,今天便自己来这了?看这架势,是来向本座宣战来了?”
鬼厉听鬼王对燕回等人避而不谈,拿着一副令人生厌的腔调是要硬逼自己伏低做小,向他低头。要换做平日,鬼王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服软,可如今他拿自己手底下几千条性命要挟…鬼厉压下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气血,双拳不自觉握紧间又瞥见秦无炎阴阳怪气的冲自己勾起唇角却无可奈何。罢了…
双膝硬生生的直直砸向地面,没有一点缓冲所带来的疼痛让鬼厉俊美的脸庞微微有些扭曲,再开口已不复方才的放肆而是换上一副顺从的模样,只是声音依旧清冷:“属下不敢挑衅宗主。属下自知擅自离开触犯了教规,愿意接受任何处置,只是属下此举与手下燕回等人无关…”言间顿了一下,复又开口:“…恳请宗主,放过他们。”方才膝盖落地时,鬼厉就感到身上两道凌厉的目光,那目光一是带着被人臣服的快感和威信,另一道是带着一种凌驾于人之上的满足与得意。
鬼厉纵然此时低眉乖顺,可心里却满是不屑。
所谓的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乍暖还寒时候[下]
鬼厉纵然此时低眉乖顺,可心里却满是不屑。
所谓的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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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转变的如此之快,倒也在鬼王的意料之中。情义,是这个年轻人最大的优点,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可鬼王宗的副宗主怎么能有软肋。
鬼王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弧度,转头盯着直直跪着的人儿,却是似乎半分凌厉也无,只是伸手扼住鬼厉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这让鬼厉感到一种无法摆脱的压迫。
笑面虎是万人往一向乐意扮演的角色,他虽钳制住了鬼厉,可神色却是略带笑意。
“我们的副宗主终于肯回来了?本座还以为,副宗主是想去追求闲云野鹤,再也不打算回我鬼王宗了。”言罢忽地手上力道加重,将人直接甩到一边,眼眸中尽是狠厉,“可你以为你能走到哪去?我想副宗主是不是忘了,一个带着恶劣的心生活的人,是不该梦见尘埃落定的!”
鬼厉瞳孔猛地收缩,是啊,像自己这般注定孤寡的残破不堪的命运,这样背负了无数条无辜性命和最爱的人性命的人生,是不可能从痛苦中得到解脱的。被鬼王折辱也好,被体内功法和毒素一次次折磨也罢,原本都是自己要偿的罪孽。救不了碧瑶,他鬼厉终究是要活在苦海之中的....
像是自虐一般的又一次直起身子,双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鬼厉沙哑着嗓子:“...是...属下明白。属下不应该擅自离开狐岐山,还请宗主处置属下一人之罪,放过其他人。”
“我看血公子也是不可能背叛宗主的,不然,怎么可能连在下的解药都不愿收下,而要白白受那回梦毒之苦而孤身下山呢。”见自己的宿敌此时似乎成了人人可拿捏的阶下囚,秦无炎不放过一丝机会落井下石。鬼王对鬼厉越狠,秦无炎心中的快意就会越添一分。
果然,鬼王的眸中闪过几许危险的光。
为何这鬼厉总喜欢违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不顾性命,如今蠢到宁愿被回梦之毒折磨到精神崩溃,这样的人,女儿啊,他怎么值得你豁了性命去救?当年,是不是你我父女都错看了人...
想到自己只剩下一魄的女儿,再看看此时眼前的人听到秦无炎的话后周身散发明显的戾气,哪还有半分请罪的样子。
鬼王背对着鬼厉负手而立。罢了,你既从始至终不把本座和我圣教放在眼里,执意要与本座玩这诛心的游戏,就不要怪本座不把你当作女婿,当作所倚重之人对待了....
然而,殿内死灰一般的沉寂在鬼王还来不及下令处置鬼厉之前,就被青龙打破了。
一袭竹青色身影踏入殿内,稳重而恭敬的声音让鬼王脑中快要爆发的神经稍被压制:“宗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鬼厉,青龙又道,“这个时辰,我们该去会会青云门的人了。”
听到“青云门”三个字,鬼厉惊觉的抬起头,想起昨日曾书书几人的对话,心下顿时了然,便很快的又恢复如常。然而这一番动作被鬼王尽收眼底。见人如此反应,鬼王心中冷笑。
对昔日那些所谓正派君子还是如此念念不忘么?那本座便成全你。
只是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你要请罪本座自是要成全你,不过,等和本座一同去了青云山下回来再处置你也不迟。副宗主那么想离开鬼王宗,本座就带你去会会昔日同门们,如何?”鬼王冷冷看着鬼厉,眼中的伤痛和凌厉鬼厉感受得分明,“只是你别忘了,当年诛仙剑是从谁手中落下,是谁害得碧瑶落得如今这副模样!希望你还记得当初与本座的约法三章,这其中一条你已经触犯了,本座还能容你,是因为你是碧瑶的选择,可你不要妄想挑战本座的底线!”
鬼厉如何能不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失去碧瑶的痛苦,比切肤锥心之痛要苦千倍万倍。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纵使这些年来他作为鬼王宗血公子如何好杀噬血,可他无法对曾书书一干人下手。他深知道玄等人的自私面目,那个害死碧瑶的罪魁祸首,可自己见到青云弟子还是选择一再放过,这究竟是为何,鬼厉从没有去深究。不是不愿,而是不敢问自己为什么。
“青云山下我想你鬼厉应当是熟悉的很吧,不用本座带路,本座就先去好好与那田不易等人会一会了。”鬼王撂下一番狠话后拂袖而去,青龙和秦无炎也紧随其后,后者走时还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清冷的内殿只剩鬼厉一人。
鬼厉此时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方才为了燕回等人又毫不心疼自己地直直跪地,加上心中苦涩万分,经历身心双重的折磨鬼厉此时面色已经苍白。膝盖像是要废了似的,鬼厉紧握了双拳,强忍着痛苦用内力在体内调息方才缓解了几分。
可笑啊可笑,青烟渔火无人问津,多年来白白生我一个混世之徒。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是碧瑶希望看到的么?
鬼厉俊美的脸庞露出苦笑,一双眼睛似是寒潭一般透出孤寂和沉痛。这么多年,他从未得到过解脱,这样的自己,又要去面对师父和师兄他们了么....
青云山下。
话说自道玄闭关,青云门的封印也像受到感应似的相继出了问题,田不易及林惊羽、陆雪琪、齐昊等人还有小竹峰六个弟子前往山下修补封印,万不能因此使青云受到侵犯。
“书书他们三个怎么还没有到?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一袭白衣,英姿非凡,手持一柄斩龙剑,正是张小凡曾经的好友,林惊羽。
然而多年过去,这个曾经是龙首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眉宇间也浸染了一丝沉郁。
一如当初那天真热血一心要为天下而闯的张小凡,如今也成了在阴暗与冷血中踩着刀尖过活的血公子鬼厉。
田不易眉头一拧,思捋片刻,“再等等吧。”
忽然,众人都感觉到一股杀气朝这边涌来,剑气翻腾,硝烟中显现出的轮廓,不是鬼王还能有谁?
青云弟子一瞬间全都拔剑出鞘,随时准备迎敌,陆雪琪微微蹙眉,“鬼王,你们来我青云山下做什么?”
鬼王见此番形状,竟是大笑了几声,瞥向田不易,“本座今天是特意来看看,你们青云门的这几道屏障,还有多久会消失的一干二净。”说罢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后的秦无炎,见人微微点头后满意的收回目光。
鬼王宗今日行事如此,挑衅的意味显而易见,可却看不出要战的意思,田不易有些看不透。但他隐隐觉得,鬼王此行,是有更大的阴谋。且加固封印事关重大,不能有丝毫怠慢,怎能容得魔教妖人在此恣意妄为?
冷哼一声正要开口,鬼王身后的一众黑衣人一阵耸动,“副宗主。”
田不易、陆雪琪、小竹峰六名弟子及林惊羽听到这称呼全都呼吸一滞,眸色复杂的看向鬼王身后。
一拢玄色衣衫,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张小凡。不,如此气场,是不可能在那个少年身上显现的。眼前的人,应当被称为,鬼厉。
鬼厉在众人的拥立下一步步向前走着,可没有人明白他此刻每向前一步,内心是如何的煎熬。他感受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无数目光—其中无比复杂的却又关切的—
田不易。看着自己一步步成长的话永远比心狠的师父。
宋大仁,杜必书,田灵儿。昔日小竹峰上谈笑嬉闹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林惊羽。他还是一如既往,鹤立于人群中,一身浩然正气。
还有... 陆雪琪。
不,他不能再想了。当初,是这个给了他生的青云门亲手抛弃了他,是青云,害死了碧瑶。如鬼王所说,他有什么资格,去贪恋那他根本没有资格得到的东西?
布道者从北方赶来,带着罪人的歌声。那是属于他的恨,他应该铭记。
悄然向林惊羽等人的耳后扫了一眼,心狠狠的跳动了一下。想起方才在路上的所见和那人告诉自己的....
脑中又响起鬼王对他说的话。
“你别忘了是谁害得碧瑶落得如今这般模样”
呵,什么至亲至信,你鬼王说到底还是恨难平。
“本座能容得下你,是因为你是碧瑶的选择,可你不要妄想挑战本座的底线”
在你眼里我那些你不以为意的尊严和蝼蚁一般的性命,如今我给你就是。
你不就是想要臣服么。何必牵扯他人。
倾泻而出的肃杀气息在走到鬼王面前时瞬间收敛,直接撩袍跪地行的竟是从未有过的大礼。“属下见过宗主。”
鬼王微微颔首,扫了一眼青云的众人。
田不易见鬼厉此状深深的蹙眉,眼里尽是痛心疾首。却又很快的隐去。他心中了然,老七,终究不是原来的老七了。可他不愿意相信也更不想看到,老七终是没有守住自己的初心,竟在这些匹夫小人面前卑躬曲膝么?
青云众人皆是心中愕然,但不得不将心绪隐藏起来,也就只有田灵儿难过的撇过头。
曾经那个热血天真的师弟不在了,可老天何其残忍,不但换了一个人的心,甚至连他的风骨也剥夺了么?
那眼前这个人算什么?行尸走肉?
然而此时鬼厉也如是想着。自己在所有人面前褪去了盔甲,向鬼王低眉屈膝,可看着高高在上的鬼王,那甚为满意的神色,他究竟把自己当作什么?心如死灰一般沉寂。竟是一种莫名的安宁。是因为再不复燃了么?
但他退无可退。他这么做,不仅是因为燕回他们,也还为了田不易等人。
他们恐怕还没有注意到,每个人的耳后一抹妖冶的红色绽放开来,宛如一赤色的花朵。
毒公子秦无炎最擅制毒。
鬼王为何一定要他鬼厉随行前往青云山下。
不过就是要在他面前演一出好戏,以燕回等人甚至是青云弟子的性命相要挟,让他自己甘愿听话。
鬼王说的不错,他最大的软肋,是情义。
方才注意力全都在鬼王身上,青云门没有人注意到鬼王身后的秦无炎已悄然而去。他这一离开,自然和前来的鬼厉“恰好”撞上。
“血海棠。在下不才,新制成这么一味毒药,当初在下还特意在燕回他们身上试了试,果然是毒性极强。不过好巧不巧忘了解药没带在身上。副宗主是个明白人,只消去看看那些个青云弟子的颈侧是否有异,便能知道这血海棠用在了何人身上。”
“其实宗主也并不想要他们的命,也就是副宗主一句话的事,在下便可将解药亲手奉上。”
“不过在下差点忘了,副宗主您无牵无挂,无缘无故插手几个青云弟子的生死做什么,至于燕回嘛,不过一个手下罢了,倒是在下多想了。”
“我就直言一句,这是鬼王的手段,也是他设下的考验,你若是低头服软救了他们的命,便说不过去不是仍牵挂着那些所谓同门。我劝你别忘了,他们是如何对待那些无辜性命,如何对待碧瑶的!”
………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
鬼王、秦无炎,一个又一个的人告诉自己不要忘了,可他鬼厉又怎么可能忘得了!
生有何惧,死有何欢?若不是复活碧瑶之事还有一丝希望尚存,他鬼厉可以立刻死。可中了秦无炎的毒,以那几人的道行不足以致死,可也要生生折损几成的功力。鬼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几条人命就这么受到摧残。
“副宗主不必拘礼。”话锋一转,字字珠玑,“转眼间,做我鬼王宗副宗主已十年了,其实本座可以给你个机会,你可以选择不再为我圣教效力,过你想要的生活,如何?”
鬼王一副仁义的模样,可他波澜不惊的话语在鬼厉听来却犹如平地一声雷在耳边炸开。
自己哪有什么所谓机会选择?在鬼王眼里,自己恐怕早已是死都要做鬼王宗的鬼了。可自己要在青云众人面前亲手“断送”了这个“机会”,在他们眼里看来,就是另一种意味了。
他鬼厉已经走在绝路。他只能顺着鬼王。
早知如此,当初便待在鬼王宗被打死也罢,好过这后来发生的种种一切似是折磨。
鬼王见人没有反应,便作势要移步离开,衣诀却被人抓住。
竟是鬼厉。他主动的粉碎了自己最后的自尊。鬼厉是何等骄傲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的摧眉折腰?然而此时此刻却当着他昔日的师父和朋友,当着青龙和秦无炎的面,做到如此。
鬼厉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
“宗主说笑了...属下...不需要。属下只效忠于鬼王宗,再无,他心。”
鬼王亦是惊诧的。可他很快想起了秦无炎向自己献的计。
为了他那些手下和这些道貌岸然的青云弟子,甘愿做到如此么?
“好了,你这何故如此?副宗主的忠心,本座自是知晓。”
鬼厉另一只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手掌,血一滴一滴流下来。
没有哪段生活不被残忍注释着,这曾经是一个少年,他失去所有的一切,只剩下血腥和杀戮。如今,鬼王连一丝尊严都不留给他。
这一下连陆雪琪都色变了。她不明白张小凡为何会变得如此。自己默默在心里等待和守候了十年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终于是田不易阴沉着脸先开了口。
“你们鬼王宗的内部事务,就没有必要到我青云山下解决了吧。”
一场闹剧在暮色四合时结束。
跟着鬼王离开时,鬼厉的视线已经不敢落在前方了。他只觉得昏昏沉沉,自己像是溺在深谭之中,寒冷无比又快要窒息,伸手连一根稻草都抓不到。
无助又无可救药。
地牢。
鬼厉沉沉的抬眼,阴冷的地牢只有几只燃着蜡烛透光下来,鬼王背对着摇曳的烛火站在他面前,手里盘着条粗糙的鞭子。
鬼厉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出戏宗主演够了么。把燕回他们放了。”
鬼王冷哼一声。
“鬼厉,你太放肆了。”
不等人回话,鬼王绕到人的身后,手中鞭子含了两成内劲甩下,一鞭子直接抽破了人的衣衫。
嗖——啪!
粗糙的鞭子如蛇一般咬在鬼厉的背上,鞭鞭到肉,鬼王这一次下了狠手,他毫不留情的将鞭子一次次抽落,猩红的血色在鬼厉身后迅速蔓延。
“你可真是有情有义啊,鬼厉。本座都没想到,宁死不屈的人为了几个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
又一鞭子落下,从上至下滑出一条红色血痕,鬼厉死死咬着嘴唇。
岂能屈服在鬼王手下。
鬼王抬手间瞥见鬼厉血色刺目的手掌。
鬼厉真是每一次都能给自己惊喜。竟然敢自残?
胸中怒气翻滚。手上的力道用了十成十。
又一道鞭痕烙上脊背,撕裂了前几日尚未好全的旧伤,鬼厉终是受不住,喉咙溢出一声痛呼。
“要你真心忠于本座就这么难?痛苦到要用自残来逃避?”
鞭子夹着长风呼啸落下,又一次打破了长夜的宁静,鬼厉后背如滚油泼过一般,额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嘶哑的声音仍是不屑与清冷的气概。
“你要的..到底是忠诚,还是一条拴了链子的狗?”
嗖——啪!
鬼王无情的挥鞭,鬼厉的脊背已伤的不能直视,鞭痕深深刻在人的身后,红色的沟壑竟有一种凄惨的妖冶。
再有多坚强的意志,鬼厉也只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受的住鬼王这样的虐打,什么桀骜和隐忍此时都化为乌有,只剩下跪趴在地的人随着鞭落发出的闷哼。
“当初对本座的保证,如今都忘了么?你知道违背了与本座的约定是什么后果。而且,作为我鬼王宗副宗主,傻傻的沉迷于毒物所致的幻像,你这样和一个废物有什么区别?你有什么脸去看碧瑶?”
“为情所困为义所累,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对青云那些人存的心思!一再护着,你怎么敢?你有没有把本座放在眼里?”
面对在自己手下辗转的备受捶楚的人,脊背一片血肉模糊却是视而不见,数十记鞭子挥下去,鬼厉仿佛下一秒就能直下地狱。
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不知死活地抬头,冲着鬼王几乎是嘶吼一般:
“你让我冷血无情罔顾生死?布了这么多的诡谲阴谋,你就不怕报应么?当年若不是你执意进犯青云挑起正魔大战,碧瑶怎么会死?”
终于沉寂。
心里面最本原的恨,藏在这二人心中这么多年,在此刻终于爆发,这么多年来极其微妙的关系,都只来自彼此心中暗藏的苦涩。
“好,好。你是在说,那是本座的报应么?”
这一鞭落下甚是无力。
没有回应。
鬼王扔了手中器物,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用水把他泼醒,没有本座的命令,谁都不许和他接触。”
………
一阵猛力带来刺骨的凉意,身后斧劈一般的痛告诉鬼厉,他还活着。
阴暗的地牢看不到一丝光。
如此绝望。
鬼厉抬手想要握住什么,换来的却只是身后伤口又一次剧烈的撕扯。
罢了。
世间好事都迷尽,算到头,剩了卿卿。嗳,一求老死温柔邸,二是愿死不愿醒。
一世尘嚣翻作烟[上]
在张小凡的记忆里,这一生给他温暖的人除了爹娘、同门和师娘,就只有两个人—田不易和碧瑶。是这二人的存在,使张小凡不至于过分紧张、衰弱、活在人世的冬天里。
可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去?幼时丧双亲入青云,多年来资质平庸总习不得要领,小竹峰上日复一日得过且过,也是那般欢畅的。直到一颗噬血珠搅乱风云,一则真相惊扰了天下人,一柄诛仙剑破云直下,至此他张小凡再不得安生度日。
青云弟子张小凡。鬼王宗副宗主鬼厉。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他没有了师父,也失去了爱人。那些他留恋的,他所爱的,一一支离破碎。留他一人,茕茕孑立。
都说浮生若梦,可这梦既然是个苦梦,也太长、太沉重了些。
他一袭赤色衣衫,一根摄魂,成了鬼厉。与鬼王相与十载,他授他天书,他予他恭敬。他们二人的关系谈不上血脉相亲也算不得漠然冰冷,不过是鬼厉一声“宗主”总叫的疏离,鬼王该给的苛责半点也不会留情。
也许温情本来是有的,毕竟鬼王当初也将人真心当作亲子看待。可有些时候鬼厉不愿接受,后来鬼王也不想给了,大多数时候是两个执拗的人一齐坠入在同一个深渊里,执着于往事,倔强地不肯给自己和对方一个机会,于是渐渐地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不过如此,仅此而已。
-
“宗主,那人已经被您扔在地牢整整四天,您难道不打算…”
“你想说什么?”鬼王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幽姬对鬼厉的事一向爱动恻隐之心,可要说别的女人会有妇人之仁,他的手下尤其是幽姬却是不该有的。
话被打断,幽姬盯着人半晌,缓慢开口:“宗主难道真的就要让他自生自灭么?您这样做,碧瑶她会同意么?”
“够了!”
被触及逆鳞,鬼王的神色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做与不做都是本座的决定,幽姬,你还是应该懂得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不要逾矩了!”
“属下明白。”
女子走向门外,最终还是脚步一顿,眉头微蹙神色间却带着意味深长。尽管她不止一次质疑十年过后现在的鬼厉还是不是碧瑶想要见到的,可她不能眼看着碧瑶为之牺牲的人有事。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又真的忍心么?
“宗主,希望您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幽姬言罢退了出去,只留下鬼王一人。青龙从屏风后走出来,在人身边默然而立。
鬼王一时无言,负手而立,耳边回响的尽是鬼厉那日沙哑却又一腔恨懑的话语。
“当年若不是你执意进犯青云挑起正魔大战,碧瑶怎么会死?”
原来这么多年,你只是对本座抱着这般的恨意么?不过是怀着切肤的恨,未曾有过半点徒弟对待师父抑或是子女对待父亲的感情么?呵,恐怕你连属下对待宗主的服从都不曾有过。
想到在地牢里关了四天三夜的人,鬼王拧着眉头深吸一口气。那一日他是真动了怒,且不说鬼厉私自离开了狐岐山已经是犯了他的大忌,更是因为鬼厉那及其要命的软肋。他极不喜鬼厉对那些旧人的牵绊之情,何况还有碧瑶的死,他怎么敢?今日他可以为了救人连自尊都舍弃了,明日他怕是就会因为旧情叛了鬼王宗。
鬼王是容不下背叛的,对鬼厉更是如此。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手段来扼杀鬼厉脑子里所有与此有关的想法。反正他有的是办法打磨掉鬼厉身上所有的桀骜。
然而当日鬼厉坚毅的眼神和辗转于自己手下时痛苦的神色也在鬼王脑中许久无法消逝,难道真如幽姬所说,他也是于心不忍的么?其实这个一步步走向杀伐决绝的鬼厉,于叱咤魔教数十年的鬼王来说不过是个孩子,若不是当年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他也早认下了他这个女婿…
罢了…
大殿里的寂静持续了很久,鬼王的声音里出乎意料的带着深深的疲惫之感,对身侧的青龙道:“本座,要去一趟地牢。”
-
地牢。
四天了。鬼厉觉得,他大概永远都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了。
第一天,他听着自己的血滴在冰冷地面上的声音,勉强撑着靠着意志调息养伤,也怎么都无法平息身后油泼般的疼痛。第二天,滴水未进的他意识开始昏沉,浑身上下滚烫的吓人,他只好把自己扔在冰冷的地面上攫取一丝的凉意,任凭压力给自己身后带来的苦楚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仅能凭一息力量堪堪调动一丝内力,而后陷入长时间的昏睡。第三天,清醒时的他在想鬼王当真是好手段,也许他就想让自己这么死在这里了。是了,自己在鬼王心里,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手下罢了,什么翁婿父子师徒,他鬼王要的不过是臣服而已,若给不了,那毁了便是。第四天,他开始昏昏沉沉的忆起作为张小凡的往事,他想起师父,想起碧瑶。若是他们二人,不会把他这样丢弃不管不顾的,对吧?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鬼厉靠着自己的意志在病痛和心病中辗转了四天,可他不想继续了。
痛苦和虚弱过后最后剩下的一点顽强,被鬼厉用来怀念和憎恨。他的伤痛逼出了他的脆弱,他觉得自己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惨遭毒手的草庙村,被人丢下的惶恐和无助,在鬼厉心里一点点满溢而出。十年了,他以为鬼王对他也许有那么一点亲情和不忍。到如今,在地狱边缘游走的鬼厉恍然间苦笑。一切不过是他以为。
回梦之毒此刻乘着宿主的虚弱侵蚀着人的意识。鬼厉好像回到当年的小竹峰上,他见到了同门,见到了师娘,还有他的师父。
都说将死之人会看到自己过往的一生,真好啊,这荒凉人间,他鬼厉终是要离去了。可他不能死,他还要复活碧瑶,他还要阻止兽神。
精神恍惚的鬼厉隐约听见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好像有谁朝他走了过来。这个好杀噬血的血公子,此时一身血迹蜷缩在角落里,面色颓然双唇泛白,唯有朝来人看去的一双眼睛依旧清亮。
鬼王万万没有想到地牢里看到鬼厉这番模样。他忽然的有些心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深思的片刻间,鬼王的衣摆被人扯住。
鬼厉看着人,声音里是从没有过的委屈之情,好像有些做错了事的孩子讨好长辈时的语气。
“师父。”
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踽踽独行,凋零在这梦境里面。
“弟子错了,请师父原谅弟子这一次吧。”
青云舍弃我,你也舍弃我。多少年过后在鬼王宗,那个人也舍弃我,难道我这一生就只配被人不断丢下,连一丝温暖都是奢望么?
闻言鬼王有瞬间的失神,但很快明白了原因。鬼厉身上的回梦之毒怕是又复发了。
鬼厉的话把方才鬼王脑子里生出的念头消逝的一干二净。
把本座认成了田不易那个老木头?你就当真这么怀念青云门那些旧人?
转身对青龙开口,话语间没有一丝情感:“叫秦无炎给本座把回梦之毒的解药送过来,立刻。”
“宗主?”
“本座不想看到鬼王宗副宗主沉迷在不切实际的幻境里面惦念着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不想容忍他扯住本座喊青云门的人做师父。”
“是。”
鬼王微咪了咪眼睛,没有再去看鬼厉,可笑的是方才终于没有了强硬和生疏的话语鬼厉从没有真心对他说过,如今只不过一味毒药便让他这么容易示弱。
不知道四天下来鬼厉的情况如何,虽然觉得以他的意志只四天而已不会有大碍,可看人如此神志不清半晌过后鬼王还是对着狱卒吩咐道,“把医师叫过来,看看副宗主情况如何。”
地牢里阴风阵阵,鬼厉仍然不清醒的胡乱低声说着什么人的名字,鬼王本可以一掌将他打醒好让他认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可他看着鬼厉虚弱的模样终究没有那样做。
鬼王在思捋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他甚至在考虑如若等人醒来能把一身的刺收一收而不是总违逆自己,他可以不向他过分施压。直到药王门下最得意的门生堪堪给人把脉之后,神色凝重的冲自己行了一礼而后道:
“禀宗主,副宗主的情况,有些蹊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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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尘嚣翻作烟[下]
“蹊跷?”鬼王对这意味不明的指代产生了讶异和猜疑,语气中尽是浓浓的厉色和危险气息,让一旁的穆北感到凉意袭来。
自从上一次副宗主惹得宗主震怒之后,人人都道血公子鬼厉怕是要“失宠”了,但穆北被召来时却无半分不解。也难怪,这鬼厉与宗主之间的关系旁人实在是看不明白,外人只道血公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穆北不是个世俗人,药王座下的关门弟子,看事情无比通透,这二人之间的冷漠疏离和死磕硬撑他看的分明,却也明白他们的微妙情感。可根据今日鬼厉脉象来看,如此霸道的毒药分明就是冲着要鬼厉的命而来,但他猜不透这毒药背后的推手究竟是何人。
瞧了一眼神色复杂甚至气息中含了两分杀意的鬼王,穆北开口向人道出自己方才所得的结果:
“禀宗主,据在下看来,副宗主此番症状,乃是中了奇鲛香木所致。”
话一出口,感到身边的人杀气更盛了些,穆北不动声色地继续道述:“奇鲛香木,是一种极其阴险霸道的毒物。若是寻常之人,定认为中毒者只是普通伤寒而无法使毒素被完全拔除,当等到其毒性最盛的时候,会生生将中蛊者的血液从皮肤逼出,待人浑身气血散尽,也就是人的死期。这下毒之人显然是想直接要了副宗主的命,可见其用心之阴毒。但这并非最关键的一点…”
穆北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方才在下所道蹊跷之处,指的乃是这毒似乎是针对副宗主所制,而且,这毒也不知是何人以何种方式在何时种在副宗主体内,宗主,怕是需要上下彻查一番了。”
泻雾倾烟撼撼雷,满山风雨助喧豗。这一番话说的颇有深意,平地一声雷般在鬼王耳边炸开,使人的眸中添上几分嗜血的情绪。奇鲛,地牢,鬼厉。好一个趁虚而入。有人竟然敢把手伸到他鬼王宗,把诡计往他的副宗主身上下了。
呵,纵然有一天鬼厉的性命不能留在这世上了,也只能由他万人往来下手,其他的什么野猫野狗若是来碰一下,那么,一律伏诛。
碎尸万段。
-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鬼王在穆北把话说完之后转身对着鬼厉伸手探人气脉。
这一探,使鬼王的瞳孔猛地收缩—鬼厉的内息已经不能感受到一丝一毫,他的身体究竟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鬼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顿刑责,短短四天罢了,再见到的鬼厉却是如此。几缕白发衬得人此时有些沧桑,古井无波的眼眸仍透着威严,缓缓开口:“有何法可解?”
言罢一道凌厉的目光向着穆北而去,若是此人下一秒开口说无法可解,那么鬼王会立刻取了他性命。
“宗主不必担心,这毒虽阴毒,但药王谷还是有些秘法可解,不过需要在下再将其个中关节仔细核实确认,才好对症下药。现在最主要的,是将副宗主体内的毒素暂时的压制下来不让它们扩散,可现在副宗主的情况想必通过气脉您也略知一二,内力全无,恐怕…”
穆北停在了这关键的一句上,却叫鬼王整个胸腔被燃着了起来,“恐怕什么?!”
“怕是需要您找一个功力深厚之人,传几成入副宗主体内,才好让他气脉顺畅,方能成功抑制住他体内的毒性。”
几成功力。
这倒并非难事。鬼王松了一口气,方才想要除穆北性命而聚力紧握的手也恢复如常。不过这地牢鬼厉却是不能久留了,于是侧身对穆北言道:“此事好办,只是眼下这里诸多不便,你随本座来,换个地方给鬼厉解毒吧。”
说完走到鬼厉的身前,迟疑了片刻后将人扶起抱着,鬼厉俊美的面容却在昏沉中露出痛苦的神色,鬼王觉察到原来是抱人的动作牵扯了人身后的伤口,可在心疼之余无奈忆起这伤似乎是自己的手笔,只好尽可能放轻了动作,将人一路由地牢抱到了鬼厉所住的殿室。
刚从阴暗的环境里出来,穆北终于看清了这副宗主现如今的模样。看着床上一身染血白衣的男子,心中对这次鬼王下手之狠暗暗咋舌,饶是药王谷势力榜榜首江望寻—自己那整日板着个脸的师兄也未曾如此对待过自己啊。
收起心中飘渺的思绪,穆北正色向看着鬼厉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鬼王发问:“宗主,您若再不想办法恢复他的内力,副宗主怕是永远醒不过来了。”
鬼王此时正眉头紧锁,手上是抱过人滚烫身体残留的余温,再看看鬼厉,竟连睡梦中也是皱着眉头,他平日里,又该是如何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说来可笑,也只有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个人如此脆弱的一面,才惊觉自己似乎许久未曾与人好好相处了。
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鬼王将鬼厉从床榻上扶起倚靠墙面,拉过人的双手与之相抵,幽蓝色的光芒在两人手掌间传递。
不对。
传入鬼厉体内的内力又全数沉底寻不到踪影,感受不到分毫。鬼王没有犹豫,继续增强了几分力量,在感受到了人的内息开始回转后,终于收手停止。 “宗主,您…”
“本座已将自身二成功力输入鬼厉体内,现在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情,将他体内的毒给解了。”
鬼王站在玄窗边负手而立,背影索然,“本座或许会闭关几日,不管什么内伤外伤,你必须让他安然无恙。至于他中毒之事,除你我外若是有包括鬼厉在内的第三个人知晓了,本座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穆北知道鬼王此番话绝不是威胁,这让他莫名打了个寒战。可既然在乎,又将人伤的如此之重,真是矛盾。“在下明白。可还有一事…”穆北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呈给鬼王,“此药乃防止奇鲛毒素继续扩散所用,需副宗主内服三颗,但若是不让副宗主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让他服药呢?”
鬼王瞥了一眼人手上的瓷瓶,接了过来,“本座会让他服下。”
“另外,这世上有一种对奇鲛相克的植物,名为十三寒雪,通体发黑。这下毒者恐怕不知世上有此物存在,因为它生长在药王谷的十三寒湖底,宗主需要派人持在下手信去将其取来,煎与副宗主每日服下一帖,可保副宗主一月之内性命无忧。”“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好了,这里就交由你,不要忘记本座的话。” “是。”
鬼王揉了揉眉心,还有许多的蹊跷等着他去查清。鬼王宗发生了他绝不能容忍的大问题,他一定要让那个敢在他眼皮底下放肆的人,下地狱。
-
话说在鬼王刚离开之后,穆北开始着手处理人的伤口。自己手上的伤药虽是烈性了些,不过却有奇效。鬼厉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穆北只能将人的衣服撕破才好医治。
忽然间,手底下的人因为疼痛而呻吟出声,随即睁眼转醒,一个起身便钳制住了穆北的手,也不顾这番动作会给自己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是谁?”
鬼厉因为几天来滴水未进而声音沙哑。四下环顾一番才发现映入眼帘的是…
内殿?自己不应该是在地牢里?还是说,这又是一场不知由何而生的梦?
回忆起刚才让自己疼醒的原因,似乎是有人想给自己上药?还是别的什么?可若是要害自己,也不至于来自己的住所。鬼厉不论何时都是一身冷峻,此时更是眸中带着深深的警惕和冷酷。
“宗主让我来给你上药。”
说话声有些熟悉,鬼厉这才看向被自己钳制住的人。原来是他。鬼厉收了手上力道。其实穆北来这也不是一次两次,有时候鬼厉被鬼王罚的狠了,也都是他来给人配些伤药。
鬼王派来的人。只可惜鬼厉现在脑子里就只有鬼王一次次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和他对着自己挥鞭时的凉薄,况且自己现在所经受的痛楚不就是鬼王施加于他的么。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鬼王惺惺作态的功夫真是一日胜过一日。”给穆北扔下了这么一句话,鬼厉面无表情的将身上衣衫与皮肤剥离开,身旁的人光看着就觉得疼痛,可鬼厉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像是这具身体不属于他。
“…宗主还是关心你的,你又何必固执呢。”
宗主若是不在乎,怎会将自身功力的两成给你。
可这话穆北不能说,因为鬼王根本不想让鬼厉知道。
唉,何苦。
“关心?”鬼厉硬撑着几分体力不让人碰他,随意处理了自己的伤口,重新换了件暗紫色衣衫,冷笑出声,“我不知道他万人往今日是为何做出如此举动,不过我这模样难道不是拜他所赐?可笑现如今来谈什么关怀仁心,我鬼厉只知道世事苍凉,未曾体会过什么人间温暖。”
鬼厉用手掌聚力盘坐调息,却隐隐感觉有一股气息在自己体内躁动不已,但经鬼厉稍稍运气,这股力量很快便与体内的天书之力融合,使他感觉体内瞬间脉络顺畅,而佛道魔三种功法似乎贯通运用的更加如鱼得水。 鬼厉只当是寻常的内力调动,并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妥。睁开眼睛发现穆北仍站在一旁,眼神中似乎还有隐隐忧虑神色,只觉得有些可笑。
右眉一挑嘴角淡淡嗜着轻蔑的笑意,“行了,你不必在这看着我。你回去告诉鬼王,就说如他万人往所愿,我鬼厉纵然是想做些什么也是万万不敢了,他的威慑,着实有效。”
一番话说的冷情而讽刺,也是对穆北下了逐客令,穆北看了人一眼最终无言的退了出去。
等整个房间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鬼厉才缓缓将身体放松下来,牙关紧闭着以此来转移扛住一波波疼痛袭来的辛苦。在人前的伪装此时就没有必要做下去,想到刚才人的话,鬼厉手指紧扣住榻沿。
是鬼王么?让自己饱受捶楚却又难得的对自己有了少许的温情,是想扇一巴掌再给颗枣么?是因为自己的那几句话让他动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还是这又是一个计?
鬼厉的心里不是没有疑虑和动摇的。可纵使这般又如何?总不过是鬼王暂时的不忍之心,你看,这多像个笑话,他也不过只是把自己从地牢放了出来,自己却开始有了感激和动摇,那他们之前的相处该是怎样的模式?
像是一条被大雪封住的死路。
直而顽固,冷而执拗。行人最终还是会因为无法忍受寒冷而死在途中,或是满身风雨的撑到了最后,却发现此路根本不通。
说什么关心和不忍,挽回和弥补,通通是些鬼话。
不然你看那人到现在可曾出现?
鬼厉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鬼王还真的来了。在三天后的傍晚。
-
因着自己尚未恢复完全的体力,也由于鬼王拿着手下之人要挟自己的前车之鉴,鬼厉既然不能离开,干脆连门都没踏出去过。自己这一次被放出来以后,倒是获得了不少特殊的待遇—一日一碗黑糊糊的,看起来就感觉舌头泛苦,说是什么养外伤的良药,每日必定还有一盅让人感到恶心的羹汤送过来。穆北更是每天都来,不光是诊脉治伤,还十分严肃的叮嘱自己诸多事项,知情的知道这是副宗主似乎又成了那个叱诧风云深得重视的血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狐岐山里藏了个正在安胎的妇人。
凡此种种,一看就知道是鬼王的安排。
态度转变之大根本不像是鬼王的所作所为,更何况他鬼厉也根本理解不了鬼王忽然如此的原因何在。
呵,没有严厉没有苛责他鬼厉竟然反而就不习惯是不是。
无所谓了,无论什么都罢了,此时的鬼厉看似安于现状,但他真正想做的却是在这段时间把体内天书之力修炼上一个阶次。
不够强别说是复活碧瑶阻止兽神,单是鬼王他如今也远远胜不了。前方的路够长也够险,鬼厉走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这天晚上鬼厉斜坐在惨淡月光下的六角凉亭里,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将药倒掉时沾上的药味。
鬼厉其实是个贪甜的人,实在是不愿意喝那些色香味皆不全视觉嗅觉味觉都给人一种冲击感的苦药。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杀伐的多了,什么药材也都尝过了,性命面前没有这等给他选择的余地。如今尘封的身体记忆竟然不自觉的涌现,鬼厉自己都感到诧异。
无心深究,反正没人有那个资格也没有人敢监督鬼厉,一碗药羹而已不喝倒了也无甚所谓—那个会为自己的身体而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的女子早在十年前就再没睁开过双眼。
鬼厉就这样不知道在亭子里出神了多久,以至于当鬼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他的身体不禁抖了一下。
“在这亭子里吹着寒风坐了这么许久,血公子就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个声音鬼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恩也是它狠也是它,无论是使残忍的杀人指令又或是不怒自威间的运筹帷幄,都是出自这声音的主人—鬼王之口。
鬼厉终于见到了这些时日里所恨所惑所动摇的对象,能磨平他鬼厉所有桀骜的鬼王。竭力掩去声音中的那一份失控,鬼厉连看也没有看人一眼,回话道,“宗主真是辛苦,还要为一个属下操心伤神。”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鬼厉什么时候才能够好好的和自己说话?罢了,自己既然有心要将之前的僵局软化,就不能硬来。不曾想他万人往居然有一天还得迁就着一个小孩儿,此人还是鬼厉。
“你非得用这样的态度和本座说话?”
“恕属下冒犯,”鬼厉漠然站起身,一副恭敬的样子,“若是宗主不快,属下自行去领罚便是。”
鬼王颇为头疼的看着眼前人,又想到他体内还有奇鲛之毒,一把钳制住鬼厉左手,观人脉象。
不错,前几日给人传入的功力已经完全成为鬼厉体内气脉的一部分,而且鬼厉的功法还更精进了些。这有些超出了鬼王的预料,但也是好事。
这边鬼厉被鬼王这番动作弄得摸不清头脑,却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在鬼厉心中滋长。
当终于得到了哪怕是些许的温暖之后,心也有如得到了火种一般死灰复燃。
这就是鬼厉。再怎么冷血的他终究不是个无心人,他也会嗔,会痛,哪怕是枯木,也需要温度,需要光。
鬼王见人还是一副桀骜不驯任人处置的样子,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又把人打一顿,起码他现在想看到的,是鬼厉内心流露出来的东西,而不是身体上的惩戒所带来的被迫屈服。
“本座怎么又让你去领罚了?”一向威严的人此时语气带着三分无奈,让鬼厉一时间有些讶异。
“行了,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想,好好养伤休息。”鬼王拂袖而去,末了淡淡扔下最后一句:“这是本座的命令。”
又过去了七个日夜,这七天里难得的远离纷扰无事可做,除了养伤就是浅眠,又或者在庭院里一整个下午或是一整晚的坐着。顺带还被青龙幽姬或是秦无炎好心或恶意的看望了几次。但变化最大的还是鬼王。
一个魔教的教头鬼王宗一宗之主,曾经对他只有命令和惩戒的鬼王,最近似乎很喜欢来自己这小地方找自己…
下棋。
下就下吧。
若不是回梦所成的幻像还会席卷而来,过去种种重现于脑海中,鬼厉差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面对着何人,日后,又将与何人为敌。
鬼王宗的情报网庞大而又渗透入微,经过秘密的调查,对于鬼厉体内奇鲛的来源鬼王已有所获,但要查清,却并不容易。显然,对方不可小觑。
书案上的帛书上只有两个字: 西北。
鬼王将手中的密信烧掉,眸中透出了然。
狐岐山上今日天气很好,鬼王不知为何突然萌生出去走走的想法。
鬼王一边在脑中捋着方才鬼先生调查到的情报,一边不自觉的向鬼厉的住处走去。
鬼王并不想让鬼厉知道自己来过,遂隐了气息踱着步子走入,似乎是有人送了药过来,鬼王从老远就闻到一股药香窜入鼻腔。
鬼王负手站在门后看着鬼厉,刚好将人对着桌上药碗无奈一瞥的样子收入眼底。
鬼厉的面容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可这一个微小的表情却显出一些孩子气,原来鬼厉也有这样的一面。
然而—
只见鬼厉终于把目光从桌上移开,却像很熟练似的把两碗药随意往一株什么植物的花盆里一倒,然后起身向门外走来。
鬼王看见了鬼厉这个动作的全部过程,拧了眉头闪身退到远处看着鬼厉向后山的方向走去,也没有跟着的打算。
原来这些时日鬼厉都是这么应付过去的?自己安排下去的东西原来一天天的都喂给了一株草。
鬼王为鬼厉不为自己身体考虑而有些不满,但却觉得这样的鬼厉反而更像个普普通通也有耍赖的时候的平常人。
可是当他又一次看到桌上那空着的碗时,忽然才想起来那其中似乎是有自己专门命人一定要每日送来的,从药王谷取来的十三寒雪。
许久没有因鬼厉而生的怒意似乎又升腾了上来,为了证实心中所想,鬼王召来了穆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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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7 21:09:36  更:2021-09-07 23: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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