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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秋风(删文重发,父子,兄弟)[第1页] |
作者:瞭望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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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拜吧祭度~ 重发文章,前期有微小改动,后期可能会加一部分内容~ 不要再删啦~ |
1。秋风 相较于放学时教室内的喧哗,教学楼拐弯的偏僻一角就显得冷僻幽静。不过现在,却见三两个初二年纪的学生勾肩搭背地围成一个小圈,纯棉的乳白色校服运动衫松散着全部的三个扣子。藏蓝色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或搭在肩膀上,或系在腰间,手拎的剑桥包被随意地撇在地上。 要是再凑近一点,就会发现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却明显稚嫩了些的男孩子被围在中间,虚靠着墙。 “你现在倒是嚣张啊,嗯?!我看你还嚣张的起来嘛,啊?!”为首的一个男生一边忿忿地低吼,一边往男孩的腿上恶狠狠地补两脚。 那个男孩子面对粗暴的拳打脚踢倒也不躲不避,只是抱着肩低着头一声不吭。 为首的男生踢了几脚,却听不见告饶流涕之声,也觉得无味。旁边的两个见状忙有眼色的给了他个台阶下:“涵哥,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被称为涵哥的男生闻言扯了扯松松打在领口的领带,狠狠道: “哼,婊【度】子养的野【度】种!算个什么东西?以后见着小爷给我绕道走!” 那个被围攻的男生闻言更是低了头,没人发现他咬着的嘴唇和轻轻攥紧的拳头。 不过,他终是没有在沉默中爆发,当然也没有灭亡,或许心已经灭亡,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谁知道呢··· 为首的人依旧讨了个没趣,也懒得纠缠,带着几个好事者,拎起仍在地上的包,扬长而去。 待到脚步声渐远,那个瘦弱的男孩子才抬起头来。漆黑的双眼不带一丝水光,幽暗深邃的瞳孔掺杂着不可名状的苍凉。 他掸了掸校裤上的灰和鞋印,默默将被扔在一边的书包收拾好。费劲的撑起疼痛的双腿,若无其事的向别人一样放学回家。 他们倒聪明,他想。 既不在明面上给他留伤,也不往要害上招呼。谁知道自己如何招惹上这位难缠的少爷。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但总之也不太难,嗯。 少年背着书包慢吞吞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边走边张望。 夹道的梧桐树摇曳着一片枯黄,路边的商店橱窗干净而明亮。远远望去,住宅区的砖红色楼顶隐约可见,还有错落有致的银杏树,树梢顶上泛着金,远远地连成一片。加上稀稀落落的火红枫树和枯绿色的合欢树也相映成趣。 少年倒也不着急,对腿上难忍的伤痛仿佛也并不在乎。他慢悠悠地踩着被扫到一旁的梧桐叶。时而仔细观察陈列在玻璃里的精致模型,时而进旧书店翻找一会儿,时而驻足看看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时而也瞟一瞟新出炉散发着浓郁麦香的面包。 忽然一阵秋风起,吹散了堆积的落叶,吹乱了少年不长的刘海,吹得路灯上颜色绚烂的旗帜肆意飞扬。 一句古诗蓦地涌现在他的心头: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少年禁不住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校服外套,他心里对自己说:苏禾,起秋风了。 |
2。家人 苏禾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三层的砖红顶,乳白墙的独立别墅。 入门的石板路零零星星洒落着金黄的银杏树叶,偶尔还能在路旁堆积的落叶中发现白果的踪影。道旁的合欢树上难得还有凋萎合欢花的痕迹,只是寒凉的秋风中再也寻不到夏的痕迹。 苏禾轻吸口气,缓缓转动锁孔,进了家门。 他很快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像在那群人面前,在学校里,或者说是与在所有熟悉的人前面一样。他低垂的目光瞥见他六岁的弟弟苏梒窝在沙发上边喝果汁边看动画片。他进来的了无声响,苏梒也没注意。当然,即便是注意,估计也是要找他麻烦。所以,没惊动他,苏禾轻呼口气,谢天谢地。 他哥哥苏椽比他大两岁,与他同一个学校。虽说初三年级理论上放学时间同它之下的年级一样,不过毕竟有着升学压力。即便老师不留堂,也有许多人是要在教室里上一会儿晚修。所以一般来讲,苏椽都是要晚回家些。甚至是和他们的父亲苏渊同时进门!这在苏禾看来可是大忌。嗯,或许在这个家只是对苏禾而言。所以苏禾就是再漫不经心地在外面晃荡消磨时间,也要在六点半之前回家,六点五十下楼准备吃晚饭。 正如现在,他就静悄悄地在自己房间写作业,不一会儿,听见楼下一阵喧闹。 “爸爸~哥哥~”小东西在楼下叫的很欢快。 苏渊把西服外套脱下交给一并出来准备开饭的张妈,纵然是一脸难掩的疲惫,仍旧俯身抱起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宠溺道:“今天学校怎么样啊?” “同桌的小美。。后桌的小胖。。”说着说着,小朋友突然委屈道:“哥哥现在也不陪我坐车回家了。”边说边朝苏椽的方向瞟。 苏椽无奈的笑笑没说话,爸爸摩挲了一把小朋友柔软的头发,安慰道:“弟弟听话,哥哥上初三,腾不出时间陪你,等着暑假,让他好好陪着弟弟玩啊。。。” 苏禾在楼上看了一眼挂钟,觉得差不多就整了整衣服缓缓下楼。 就好像是原本火热的气氛被突然浇了盆冷水,父子四人一时悄无声息。 苏禾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里侧的嫩肉,开口小声道:“爸爸,哥哥,你们回来了。” “嗯,”苏渊有点不耐烦的回应了一声,随即又向长子和幼子笑道:“都过来吃饭吧。” 苏渊坐在餐桌的主位,苏椽带着弟弟苏梒坐在一边,苏禾自己孤零零地坐在另一边。 虽然苏渊小时候的家教是极讲究餐桌礼仪的,不过他自觉深受其苦,倒也未拘束孩子们,只要不喧哗吵闹即可。不过相较于苏梒向他父兄说得兴高采烈的,苏禾很是自觉地保持沉默。他向来尽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吃饭也是默默的在离自己近的地方战斗。 他也从来不参与他们父子三人的讨论,甚至也尽量不去竖着耳朵听。他一边缓缓地咀嚼着可口的红咸菜就着一口小米粥,一边默默背着《童趣》—这是语文课上刚学过的篇章。当熟稔地在心里默过一遍,他伸长筷子够了一筷子麻酱拌的新鲜的盐析菜。一个不留神,搭在碗边的瓷汤匙被他前倾的动作带出砸在桌子上。 苏禾心下一惊,未待作出反应,只听得他父亲一声断喝,吓得他手一抖:“不会好好吃饭,就滚上去!” 小朋友被父亲生气的样子吓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大哥身上靠。苏椽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做安慰,却也只是默默注视着并不说话。 而苏禾将勺子放进碗里,也不说话。只是起身上楼。没人知道他一直死死咬着的口腔内壁和一下子涌上眼眶的泪水。也没人在乎他被横加指责的尴尬。或许大家都习惯了吧,也或许本来就没人关心吧。 |
3。无欲 苏禾走上楼,有点烦躁的打开门,却又极小心地轻轻关上。他把书包里的所有课本掏出都摊在桌面上打算开始复习,可是不到五分钟,就觉得肚子咕噜噜的甚是难受。也是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他今天晚上只吃了小半碗米粥。 苏禾泄气地把笔丢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在书桌的倒数第二个抽屉的深处翻找。越过前面堆叠的书本,他终于从后面摸出了一袋已经开封的苏打饼干,就着饮水机里接的热水,艰难下咽。看着豪华房间的主人只能以饼干充饥,苏禾自己禁不住苦笑。 完成功课后,苏禾终于想起来料理一下腿上的伤。小心翻卷起家居服的裤腿布料,只见伤痕大多集中在大腿之上。青紫交加的伤痕就和磕绊造成的一样,倒也不算太严重。只是这打挨的实在有点冤,苏禾回忆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情就发生在上个暑假,也就是一个多月前。苏渊带着他们兄弟三个参加陈涵父亲为他举办的庆功宴。其实要说是庆功宴,也委实有点好笑。这个陈涵不过是在期末考试里将将得了个班里二十名,就将陈父的嘴乐得合不拢。 不过,要是换个角度来说,陈涵他们上的是市里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其中学霸如林。当然纨绔子弟也是扎堆成群。所以对于陈涵这样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富家子,能进了前二十倒也算成绩不错,可喜可贺。 苏禾恰好参加了这次聚会。其实苏渊很少带他来这种场合,大概是觉得他上不了台面吧。这次带他出席,纯属意外。大概是因为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这所初中,苏渊对他再是不喜,也觉得有必要带他结识一下相熟的世家子弟。不过苏渊对他,从来都是只注重结果,不关心过程。至于他是以怎样的成绩入学,他的第一名有多么艰辛,有多么让一般的父母自豪欣慰,苏渊从来都没心情了解的。 这原本也不关苏禾什么事,他当时就是静静地躲在一边自己吃着水果而已。这时候主角出场,苏渊招手让他过去。而大家显然都对这个很少露面的苏二公子很是好奇。本来都在恭维陈涵的人群一下子都围到他们兄弟身边。不知道是谁消息灵通,爆出了他的小升初成绩。这个亮瞎众人眼睛的成绩就如同平地惊雷,哄的一声惹得人群沸腾起来。当然伴随着喧嚣的是陈涵铁青的脸色和苏渊眼里笑意后掩饰的凉意。 从此,陈涵算是记住了苏禾。虽然他看着同样优秀的苏椽同样不顺眼,但是苏椽比他大一届,又更是万千人眼里的宠儿,他哪里有胆子找他的麻烦,所以想要出气,也只得找苏禾了。 那天晚上,苏禾被苏渊叫到书房狠狠教训了一顿。理由很简单,扰乱宴会秩序。那时苏禾趴在桌子上咬着手臂强忍身后一下一下的钝痛,心里觉得苦涩难忍。 自己的努力从来的不到认可,然而自己的稍有懈怠就会惹来父亲的不满,得到疼痛的代价。甚至是毫不相干、看似荒诞的理由,也能惹得他得来一顿教训。他仿佛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孤魂,隐匿在不见光的角落,无欲无求,不知道生命于他的价值。 |
4。中秋 时间过的也快,转眼已是十月。今年倒是巧得很,中秋节和国庆节连在了一起,这对于学生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对于苏禾,却要视情况而定。 他其实是盼着苏渊他们能利用假期出去玩玩,好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自在些。否则,他除了一日三餐,几乎就要整日窝在自己的房间,为了不出去碍眼。而他们一家三口若是能出去,情况就变的大不相同,因为就算没有张妈做饭,他爸也会给他留下饭钱。他还能借此机会,自在些。下楼看看电视,去公共书房上一会儿网,完全用不着进行在他看来心惊胆战的和他父亲请示的对话。 不过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少,十一黄金周的出行确实让人心烦。 所以,一般来讲,他们兄弟都是要共处一室七天,当然,这次还要算上中秋···思及至此,苏禾微微叹了口气。 他现在正背着一书包的新出炉的还带着温热气息的卷子,顺着那条熟悉的梧桐大道往家走。 中秋节的气息已经很浓烈了,干凉的空气里仿佛能闻到月饼浓郁的香气。更别提街道上五彩缤纷的大幅宣传画。月亮的明亮气息仿佛已经触手可及,伴着浓浓的相思的味道。苏禾的双眼有些微微的湿润。 他贴着商铺的橱窗走,在一家陈列着精致的月饼前面有点挪不动步子。 热情的服务员见状忙热情地迎了出来,同时更是有眼色地瞥到他那所有名的贵族学校校服的校徽铭牌,更是笑道:“同学看上那哪一种啦?是要自己吃还是送家人呢?要是自己吃···” 苏禾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隐藏在后面的不菲价格标签,他客气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哎,同学,”服务员显然并不放弃,“我们对学生是有优惠的啊,现在一个这种大号的月饼只要五十元,如果自己吃,一个就够,很划算!” 苏禾不由自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有点无奈,五十元真的不算贵,就算是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过,他真的连五十元都掏不出来。 苏禾迈进家门,兜里揣着一块小小的一元一块的凤梨馅的月饼。他最后还是买了一块,这是他一直以来遵行的中秋节的传统。从小到大,他妈妈从前灌输给他的,中秋节一定要吃月饼。 可能是因为节日气氛的渲染,今天餐桌上更显得活跃了些。家里的小朋友一直吵着吃月饼,每次都被两位家长好声好气地劝住。 终于用完晚饭,苏梒就迫不及待地冲向沙发,扑到茶几上拣了一块由苏渊朋友饭店专供的月饼,大咬起来。而他父兄也都笑着过去,坐在沙发上。一家人一起看中秋联欢,是一直以来的传统。当然,这不包括苏禾。 苏禾一个人默默走上长长的楼梯,手隐藏在衣袋,轻轻握着那块月饼。 苏禾很快就放下书包,换了一身常规的家居服。他把那块小的可怜的月饼从校服兜里掏出来,正打算撕开包装。突然听见楼下联欢会的声音十分响亮,苏梒欢快的声音响彻房屋。苏禾心内一阵没来由的紧缩,忽地一下子就没了心情,把月饼随手放在抽屉里,关了房间的大灯。 他窝在床上,大被蒙头,想要快速入睡。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首《春江花月夜》已被他情感激昂地默诵了两遍,还是睡不着。 一句“落月摇情满江树”被他反复咀嚼了十遍,还是没睡着··· 楼下,正是一片欢乐热闹的景象,苏梒趁着节日,可劲向他父兄撒娇。两位家长倒也乐意配合,和他一起笑闹。就好像所有的热闹场面一样,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突然安静下来。苏渊抱着苏梒静静看着电视节目。苏椽一个回身,突然看见了巨大落地窗外,一轮皎皎的明月。 他忽然回想起,多少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爸爸牵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进了家门,那个孩子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怯生生的,攥着爸爸的手不敢上前。却被爸爸不耐烦地甩开,还挨了狠狠的一巴掌,被呵斥上前,向他这个哥哥问好。 这个孩子从六岁在家里开始,就冷清的很。大概是刚来的时候尝试博得关注无果,就一直尽量避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是的,这些,他都能感觉的到。 他不是没看见过那孩子第一次看着他们兄弟有车接送时,略带艳羡的目光。 他不是没看见过那孩子刚来到新初中,一个人孤单的背影。 ··· 只是他不想理会,不能理会。 苏椽有点不想再回忆了,他看着他们三人围坐在一起的温馨场面,突然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别扭。于是他居然鬼使神差的开了口:“爸爸,我把苏禾也叫下来吧。” 此句一处,惊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向来处变不惊的苏家长子,突然变得十分局促。 他本想解释一下,却没想到,他父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去吧。” 他上了楼,很快到了苏禾的房间门口。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抬手欲敲,却又放下手。 我是他哥哥,就算我不想承认,也的的确确是,我敲门做什么! 他伸手把门转开,意想不到房间里一片漆黑。他轻轻走到那个孩子的床前,借着明亮的月光。 他试探道:“苏禾,苏禾?” 没有回应。 苏椽觉得有点泄气,恹恹走下楼梯,说明情况,一夜无话。 苏禾却在门把第二次转动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椽叫他的时候,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惊,连回应的勇气都没有。 这下他是彻底睡不着了,索性翻身起来,坐在落地窗的窗台上,远远地望着月亮。他趁黑摸索出那块月饼,小心的撕开塑料包装,慢慢咬着,含在嘴里。凤梨腻人的的甜味蔓延在嘴里,微微遮住心里的苦涩,回味一下,仿佛又没有,内心的苦味好像更重。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禾苦笑一下,人怎能长久,隔着千里,又怎么知道能共婵娟呢。 |
5。谎话 苏禾第二天匆匆忙忙地背着书包下楼,他昨晚吹了一夜的风,有点昏昏沉沉的。醒来看到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八点,苏禾忙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蹬蹬蹬地跑下楼,甚至来不及拉上校服外套的拉锁。等到下楼,他才彻底楞住了,他家的其他人,都坐在餐桌上,等着张妈布菜开餐。 苏禾有点傻了,愣在原地。 对呀,放假了,不用上学了。 思及此,他有点尴尬。苏渊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凌厉的目光扫视着他耷拉着的衣服,苏禾不禁心里一沉。衣冠不整,在苏渊眼里是大忌。 “把衣服拉好。”苏渊淡淡道。 苏禾听言忙依言照做。然后就规规矩矩的手贴在裤线上,垂着头,等候发落。 “大放假的,你穿着校服做什么去?” 苏禾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记错了?这个理由自己都觉得牵强。 “问你话呢!长辈问话不知道答吗?!” 苏禾被喝的不由自主地想后退了了一步,可是还是极力忍住。 还是沉默。苏禾其实不觉得自己胆子大,只是突然语塞,想如实交代,却觉得可笑。 不过,这个举动显然把苏渊激怒了,他控制不住怒火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他走去。苏禾心里觉得害怕极了,他仿佛就要看着他爸爸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好在就是在他抬手的那一刻,苏禾突然不走脑子地来了一句:“我老师给我开小灶,课外补习。” 一语既出,苏渊的手就抬不起来了。 这话他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倒是一旁的苏椽暗自皱了皱眉头,道:“你挂科了?开什么小灶?” “不,不是。”苏禾有点语无伦次。苏椽知道苏禾的实力,点了点头。苏渊倒也未作纠缠,大概也觉得苏禾不至于挂科,松了口:“坐下吃饭吧。” 苏禾暗自松口气,第一次扯谎,竟然是意料之外的顺利。他轻松出了家门,顺着大街溜达,不知所往,却觉得无比畅快。仿佛他最惬意的时候,就是孑然一身的时候。 |
6。偶遇 苏禾漫无目的地顺着两侧金黄的梧桐大道走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陌生的很,除了自己家所在的一角,几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他以前小没时间,也没胆量,更不会有人带他去。如今,他却有点跃跃欲试。 于是,他站在了离学校不远的地铁站口,心跳有点加速。 他们这边算是这座城市的富庶地带,不是工作日的上下班的时间,很少有人乘坐地铁。苏禾望着幽深的地铁下道,空无一人,心里有点打退堂鼓。 不过,他徘徊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背着双肩包从他身边走过。苏禾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他有点惶惶然地坐在空荡荡的地铁车厢里,偶尔看着黑漆漆里亮光的广告排发呆,偶尔看看屏幕上的宣传片。等到车驶地上,又静静地望着车窗外疾驰的风景。他时而看见高地上鲜亮的绿化带连绵起伏,时而看见错落有致的住宅。等到瞥到城的中心一角,高耸的摩天大厦,透亮的落地窗,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苏禾的心也跟着列车一起,驶向地底。 他终究没有勇气在繁华的市中心下站,他看着突然涌进涌出的人群,觉得有点心颤。就这么坐着地铁,来回不知多少遍。待到驶至地上,他才惊觉,日偏杆头,已经两点多了。 苏禾从那个进去的地铁口出来,随便在路边买了些什么填饱肚子。想了想,还是不太愿意回家。于是,他就顺着梧桐大道的反方向走着,漫无目的。 晃来晃去,好像依旧是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致,琳琅满目的货品一点也勾不起苏禾的兴趣。 就在他转身欲回的时候,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乐曲声。悠扬的琴声好像一股暖流温暖了这瑟瑟秋风,苏禾一时间有些迈不开脚步。 他顺着声音寻到了一个不大的朴素门面,周围倒也空旷,不似方才房屋般鳞次栉比。横匾上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西泠乐社,颇有些岁月的痕迹。 苏禾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能容大约一百人的小厅,座位都是些高脚的实木凳子,远远的有几个人,其中一个老者坐在中央弹奏着钢琴。三个年轻人或站或立,静静欣赏。 苏禾悄悄挪到最后一排,轻轻拉开凳子,坐了上去,微微合上双眼,静静听。婉转的声音安抚着苏禾的内心,好像一切不愉快的事都随着音乐烟消云散。不过,他忽然又想起自己家里的三层也有一架钢琴。他小时候曾经很感兴趣,常常掀起琴盖摸索,却不知为何惹的苏渊大发脾气。记忆中那次是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狠的,自己哭的挺委屈的,却是在苏渊的警告下,再也不敢轻易上三楼。 想到这儿,苏禾忍不住有点红了眼眶,他轻轻吸了口气了一下,而曲子却好巧不巧的在此时收了音。台边的几人诧异的冲他投来目光,惊的苏禾跳起来,想也没想,夺路而逃。 |
7。败露 今天是中秋的第二天,苏渊难得安排出时间在家里好好享受一段时间。舒舒服服睡个好觉,在家陪陪儿子,除了今早的小插曲,他觉得心情挺好。 他吩咐张妈联系餐厅收拾了一桌好菜,却意外的没在午餐桌上看见苏禾的影子。他觉得有点奇怪,难不成还要补习一天的课不成? 苏椽也觉得有点奇怪,他们的学校,据他了解,除了给挂科的学生开小灶,是不会针对苏禾这种学生的。更何况,哪里有补一天课的道理。 于是父子二人的目光不自觉的汇合了。苏渊看见长子的眼神疑惑更深,正欲张口,便被长子抢了话头,“爸爸,大概是老师留吃饭了,估计下午就回来了。” 苏渊虽然半信半疑,但终是没有追究。因为长子他向来信得过。 苏椽心里微乱。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太可靠,却仍打算再等等看。于是他拿着一本《时间简史》想使心情平静下来,却没来由地心烦意乱。转眼,时针已指向三点半中。他终于坐不住了。不好的念头在他心里转了好几个,苏椽都没觉得,他竟然有些心慌。 他急慌慌地去了苏禾的房间,依旧是空荡荡的空无一人。他又跑着去了楼下,开了门,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空气里充斥着寂静的味道。 苏椽突地在温暖的阳光里打了个冷颤,手心不自觉的出了腻腻的冷汗。 他定了定神,转身上楼,急促的敲了敲苏渊的门。 苏渊也没睡午觉,斜倚着床头敲电脑,他看着慌张的长子,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阿椽?” 苏椽攥了攥手心,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爸,要不派人去找找苏禾吧。” 苏渊手里握着手机,心里又惊又怒。他已经联系过苏禾的班主任,班主任又联系了所有任课教师,众口一致地表示没有给苏禾开小灶。苏渊的心在那一刻,着实沉了沉。不过瞬间,他就转身,安抚似的拍了拍长子紧绷着的肩膀。 然而,就在苏渊欲拨出电话打给手下,让他们找人时,苏家别墅的钥匙孔响了。 苏禾就在他父兄二人的注目下进了屋,他被他们盯的有点害怕。正当他想往门边瑟缩一步时,苏渊一个箭步冲上来,啪的一巴掌盖在苏禾脸上。 苏禾被这凌厉的一掌直接惯倒在地上,嘴角好像已经微微有些开裂,左脸颊迅速浮肿起来。还不待苏禾“回味”这一下,他就又被苏渊扯着领子拎起来,右脸如出一辙地挨了一下。然后又被重重扔回地上。 苏禾痛苦的捂着身后被砸地生疼的地方,垂着头倒吸冷气。他觉得他的脸现在一定像是熟了的番茄,他能感觉得到嘴里掺杂的甜腥。 “你今天去哪了?”头顶上传来苏渊冷冷的声音。 苏禾心下了然,看来爸爸他们是知道自己说谎了。若是往日了,苏禾早就招供了,可是今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午的插曲,他也不怎么想说。 沉默,可怕的沉默。 苏渊面对反常的苏禾,竟一时发不出火来。也或许是有些累了,他也反常的没像以往一样把他揪到书房一顿好打。 “行,不说是吧?那就跪着,跪到想说为止。”说罢,转身上楼,也不再理会。倒是苏椽,在那看着苏禾慢慢地调整好跪姿,从新耷拉下头。他其实想跟这个弟弟说点什么,张了张口,终是没发出声音,转身也走了。 直到傍晚,空荡荡的客厅里还有那个孤单薄弱的身影。 一家人吃完饭,苏渊难得恩赐般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悠悠然道:“想的怎么样,说还是不说?” 苏禾咽了口吐沫,把身子又挺了挺,在裤缝线处抓了抓。他从来不是个硬气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他这次就是怎么也张不开口。他依旧沉默着,准备接受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苏渊是真真觉得不可思议了,向来软弱听话的二子,竟然敢无视自己的话,沉默,谁给他的胆子?不过他又隐隐觉得心累。好像他们苏家人都是这样,有的时候,钻进牛角尖里,谁都拉不回来。 |
8。融入 那天苏禾跪了一晚上,其实也不算一整晚上,他是早上被他爸爸一脚踹醒的。他勉强睁着疲惫的双眼怔怔地看着他,却只见苏渊整了整领带走向餐桌,根本没有理他。最后是他哥哥过去,冷冷吩咐他起来,他才得以揉揉僵硬的双腿上了楼。 漫长煎熬的假期终于被苏禾挺了过去,又一次背着书包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却有一点不一样了,总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这呐喊声盖过周围喧嚣的车流,沸腾的笑语和严苛的规矩。苏禾一个转身,生怕被发现了似的,朝着离家相反的方向——那条他这辈子只走过一次的路,飞奔而去。 苏禾气喘吁吁地停在了那扇门前。和那天不同的是,今天的大门紧闭,传不出一丝乐声。 苏禾有点紧张。 他不停地擦着手心的汗,在门口踌躇徘徊,崭新高调的校徽铭牌在秋日的阳光下发着刺眼的光。苏禾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五点半钟,他有点慌了,只得掉转身子朝那栋白砖的别墅走,边走还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留恋那抹被音乐温柔了的夕阳。 在第三次从那扇木门前面夺路而逃时,苏禾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他垂头丧气地想着放弃,可是,依旧不甘心。 终于,第四次,苏禾早早出了校门跑到木门前面,趁着脑子正热,一个咬牙,将关的紧紧的门打开。那一瞬间,苏禾想,坏了,这是要多大声音,肯定被发现了,会不会被赶出来?会不会拿了他的铭牌押他去学校?会不会··· 乐曲悠扬依旧。 映入眼帘的场景与那天别无二致。 苏禾突然有一种久违的归属感,那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突然就温暖了苏禾冰冷的心。 门没有发出噪音,苏禾挺庆幸的。他如法炮制,拉了最后一排的一张椅子,坐下来凝神细听。 每一天,下午三点半到六点这段时间成了苏禾最愉快的时光。苏禾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放学的时间。他觉得他就像是一株久在黑暗的植物,拼命地,兴奋地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吸取阳光。 这一天,苏禾正抱臂缩在后排的椅子上,当前演奏的正好是克莱德曼的《星空》,他微微合着眼。 突然,乐曲声停。苏禾皱了皱眉,却不愿意把眼睁开。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正当苏禾等的不耐烦想把眼皮打开时,就感觉到有人轻拍他的肩膀,还试探性地问道:“小朋友?” 苏禾惊地差点仰翻过椅子去,他慌忙跳起来揉揉眼,看见是那个常操小提琴的年轻人,身后还有那个弹钢琴的老者。苏禾有点心虚,“我,我···”说话的样子如临大敌。 那个年轻人看了苏禾紧张的模样觉得好笑,禁不住生了逗弄之心,“小朋友,放了学不回家,在外面乱晃,你家里人知道吗?” 他哪想到这话直击苏禾的要害,一下子让他没有反击的余地。 苏禾害怕了,他也不管什么,转身就跑。 年轻人见状,更觉得这少年有意思,眼疾手快地捞住苏禾的胳膊,把他扯了回来。 苏禾慌乱的连踢带打地挣扎,年轻人吃痛,回头冲着老者叫苦连连,“老师,你看这小崽子,劲还挺大,被抓住了还不老实。”说着说着,坏心又起,“哎呦呦,还是光华的高材生,大少爷,叫什么?苏禾?” 苏禾现在不害怕了,他有点恼羞成怒。他好不容易从年轻人手里挣扎出一个拳头,正要照着他清俊的脸上挥舞,就被一直苍老但温厚的手握住,他感觉他被一个宽厚的怀抱接过,耳边传来老人独有的沉稳苍厚的声音:“行之,别和小朋友闹了。” 未完待续··· |
9。希望 那个年轻人闻言,悻悻地放开了苏禾,而苏禾将书包往肩上送了送,退开离那人两步的距离,恨恨地瞪他。 年轻人笑得挺无辜,却抵不住苏禾忿忿的目光。 老者见这形式,不禁微笑,轻拍了拍苏禾的肩膀,道:“苏禾是吗?你好啊。” 苏禾面对老者温和的微笑有点不自然,唯唯诺诺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僵持了一会儿,只见那个年轻人笑嘻嘻地又要往苏禾身上够。他把手臂强行搭在苏禾的肩膀上,还顺手揉了揉他柔顺的顶发,笑眯眯道:“我叫陈行之,我注意你很久了小鬼,以后就过来听我拉琴啊,我还能教你啊。不过前提是叫我陈哥哥啊。” 苏禾闻言拼命甩开了陈行之的手,一脸的嫌弃。心下诽腹:你是谁呀你,我和你很熟吗,还叫你哥哥,凭什么呀,听你拉琴?我才不稀罕呢··· 那老者在旁边看得有趣,也不制止,只是微微向年轻人示意。年轻人见状,就又抓住苏禾的胳膊,把他往前推。他一边费力制住不断挣扎的小朋友,一边介绍道:“这位是乐社的社长,喂,小鬼,你认字吧,进门来的大字看见没。认识怎么读不?” 苏禾甩开他的束缚,白了他一眼,一连倨傲的样子明明白白写着清高鄙夷。 陈行之看了扑哧一笑,有接着说道:“社长也是我老师,叫祁平。以后也是你老师啦,喏,叫声师兄我听听。” 苏禾听了这段话实在觉得面前人厚颜无耻,抱着臂懒得理他。那老者见他们两个纠缠的差不多,笑着向苏禾温和道:“以前学过音乐吗?对音乐很喜欢?来这儿喜欢钢琴还是小提琴?” 苏禾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点懵。他想起来小时候碰钢琴招来的顿狠打,不禁心里一禁,不自觉的咬了嘴唇微垂了头。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在场的两人都发现了苏禾心里的不痛快,连一直大大咧咧的陈行之都闭了嘴。反倒是弄冷气氛的苏禾最先抬起了头,他纠结着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祁平笑了笑,微微弯下身子,目光与苏禾直视。他深邃的眼睛中散发着和蔼的柔光,直直照亮苏禾瞳孔深处隐藏的落寞寒凉。他缓缓说到:“每天坐在后面听不过瘾吧?叫我一声祁老师,我就教你学钢琴怎么样?想学小提琴也成,让行之教你。” 听了最后一句话,苏禾鄙夷的瞟了陈行之一眼,又迅速低头。这个动作把陈行之恨的牙根痒痒,他心道:这小鬼,以后犯到我手里你给我等着,非揍你一顿不可! 看着苏禾依旧不动,老者也并不勉强,他轻捏了捏苏禾的肩膀,说:“不愿意也没关系,以后你照旧能来,什么时候想好,直接与我说便好。” 苏禾僵硬地点了点头,抓着书包缓缓向门处移动。他走到门口,却再也迈不开脚步,他迟疑的转身,看见二人依旧未动,目送他。他轻呼了口气,抬头道:“祁老师。” |
9。微变 今天是学校里挺热闹的日子,因为大多数年级的新生将迎来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的家长会。尤其是初一高一,家长们更是劲头十足,想必各个教师办公室又要人头攒动,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不过苏禾却是安安静静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他已经和班主任请过假,说他父亲公务繁忙,实在不能参加。 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工作热情正旺盛。家长会可是她精心准备的,之前她找到苏禾,笑眯眯地说:“苏禾,你准备准备,在家长会上发言,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 经过月考,所有老师都注意到了这个少言寡语的清秀少年。期中考年级第一的继续,更是让任课老师精神振奋。 苏禾却踌躇了一会儿,轻轻说到:“老师,我还有事情,想先走了,而且我父亲也不能来,和您请个假。” 听了这话,班主任心中不禁感慨:苏禾的家长在月考后的新生家长见面会上就没来,这次的又不参加。可人家儿子还不是照样考第一。这比起那些整日里围着孩子转的家长们真不知省心多少,幸福多少。 苏禾的成绩摆在那里,家长缺席好像也理所应当。班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奈放了行。这么一个优等生不能 在会上给自己添彩,还真是遗憾。 他慢吞吞地避开人群,离家长会还有一段时间,可是学生们已经下课准备布置事宜。苏禾不想碰到他的同班同学,又走了偏僻的楼道。 不巧的是,又遇到惹不起的大少爷陈涵。 他们正在那里勾肩搭背地打着游戏,时间久了也觉得疲塌。陈涵一瞥见苏禾,立刻来了精神。 他正气不顺,考试成绩不怎么样,他爸还非要追问。想到家长会结束后又要面临着喋喋不休的唠叨,陈涵就一阵头大。 然而,苏禾年级第一的名声可是传的广泛,陈涵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 他丢下PSP拦住苏禾的去路,挑衅道:“苏少爷这是要去哪,家长会不开了?” 苏禾低着头也不接话茬。 陈涵最烦他沉默,一副清高的样子装给谁看! 他一生气就揪起苏禾的校服衣领,恶狠狠道:“大爷和你说话没听到吗!?” 苏禾被他揪的难受,不自在地动了动,无奈答道:“我要回家了。” “哼,”陈涵松开他,冷笑道,“怎么着,二少爷考了个年级第一,苏叔叔也不来庆祝庆祝?”随即他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讽刺到:“也是啊,贱人生的野种,就是世界第一又能真么着,还不是不清不楚的!” 苏禾闻言,有点抑制不住,他猛地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没说话。 这一下陈涵却不干了,怒道:“你小子还敢瞪我,太久没收拾你了吧!” “兄弟们,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着,自己就先上来向苏禾腿上踢了一脚。 其他人听见更是一哄而上,把苏禾围在一个圈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身上招呼。 (未完待续。。。) |
苏渊今天特意抽出时间去参加长子的家长会,苏椽上了初三,纵然成绩不用让人担心,但是他还是想了解了解儿子的在校情况。毕竟面临中考,是选择直升还是考到别的学校,他觉得有必要和儿子,老师之间交流交流。 他推了一下午的事,来的稍早。这个时候,楼道里挺冷清,家长大军还没有涌上,学生们也都忙着打扫卫生,布置教室。苏渊走得很自在。只是路过二层初一楼道,一阵压低的叫骂声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不禁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几个男孩子未成一个圈,显然是对圈里的人实施暴力。看背影,里面一个还挺像陈家那小子。 苏渊觉得有必要去阻止,为了陈涵,也为了那个中间挨打的人。虽然不认识,可是在自己享有股份的学校里发生这种恶性事件,自己绝无法容忍。即便是与自己无关,他作为一名普通的孩子家长,设身处地,怎么能让孩子这么受欺负! 正当他要站出来出声制止,却看见几个围着的半大孩子停了手。为首的陈涵叫嚣道:“你小子别再让大爷看见,见一次教训你一次。年级第一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爷就受不了你和你哥这种得瑟劲儿!”说完,带了一干人马扬长而去。 苏渊面色不霁,看了看世侄的背影,想想还是要给小孩子留些面子,终是没有叫住陈涵说什么。他快步走到那个被围起的孩子那,只见那个孩子已经自己挣扎着站起,掸了掸灰,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那孩子低着头,未做反应,就一头撞在了苏渊的胸口偏下的位置。 他忙后退一步,猛地一抬头。 苏渊愣了,苏禾也愣了。 父子俩僵持了有两分钟。这下苏渊可没有苏禾反应快了,一大堆的疑问和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扰的他说不出话来。然而,苏禾可没想到他父亲刚才看到了多么“精彩”的一幕。他缓缓低下头,轻轻道:“爸爸,我先回家了。” 他心知肚明苏渊来这儿是做什么,就算不太清楚吧,也能肯定与自己绝无任何关系。因此,他把苏渊的沉默当作默许,轻轻从他身边路过。 苏渊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他转身,出于本能地说:“站住!” 苏禾怔了怔,心跳开始加速。 气氛又陷入冷寂,苏禾垂头等着他父亲吩咐,而苏渊满嘴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 他其实想问问他怎么惹上又的陈涵,想问他在学校是不是老挨欺负。这时候他看见涌进初一班级的家长群,恍悟今天也是苏禾的家长会,他望着儿子单薄的身子骨,想起他从未参加过次子的家长会,本来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很快换了个话题:“家长会你回家去?!带我去你们班级!” 苏禾惶惶然地带着苏渊向初一一班走去,他有点闹不明白苏渊的意思。他甚至有点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经历了从未经历过的新鲜事物,越接近门口,他的手指越发冰凉,心脏跳动的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班主任正站在门口对着家长们笑脸相迎,门口站着两个女生给他们指引座位。苏禾父子去得时候正好赶上一个空档,让班主任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 她看见苏禾有些微微的诧异:“苏禾,你不是走了吗?” 苏禾被问的有些窘迫,正不知如何回答时,站在身后的苏渊适时地替他结了围。只见客气地伸出右手,礼貌地笑道:“老师您好,我是苏禾的父亲。” 年轻的班主任微微抬头才能对上苏渊的视线,她有点呆了。显然是被苏渊的外貌迷住:那是一张中年男子所具有的成熟稳重的脸庞,眼睛深邃迷人散发着理智的光芒。一米八七的身高衬着一身磨光灰面的西服,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从容的气度。 可是随即她又醒悟过来,脸上呈现出些许古怪的神色。苏渊轻易地捕捉到了年轻老师的细微变化。虽然,她很快换上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您好您好,苏先生,苏禾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他可是真是您的骄傲啊。” 苏禾听了心里一咯噔,低头苦笑。苏渊面上却是没什么表示,依旧笑得礼貌。 待到苏渊被引到苏禾的座位,他就觉得周围气氛很是火热。也是,年级第一这个名头太过抢眼,家长们恨不得伸长了脖子一睹真容,顺便跟自己家的比较比较,差距怎么就这么大!苏渊又想起骄傲这个词,心里一时不是滋味。骄傲吗?笑话吧···不过好像又不是··· 家长会进行的很是热烈,一项一项,行云流水一般。快到结尾了,只见年轻的女老师清了清嗓子,说:“众所周知,我们班的苏禾同学在年级取得了不错的名次,下面让苏禾上台给大家介绍一下学习经验,好不好?” 随即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 苏禾有点不知所措。 他半天也没挪开步子。 班主任显得有点着急,又说道:“苏禾,快上来!就是跟大家说说你平时怎么学习的。” 他还是低着头没动。 这时候,苏渊皱了皱眉,冲坐在他边上的儿子低斥道:“还不快去!” 苏禾被喝的吓了一跳,他打了一个激灵后立马起身,缓缓走到讲台前面站定。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七十九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尤其是苏渊的目光,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站在台上,依旧是沉默,任凭台下的目光多么热切,他看起来还是无动于衷。 班主任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苏渊的脸色已经变的阴暗。 又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显然熬不住了。她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说:“苏禾看来还是有点腼腆,我也没让孩子提前准备。那就先下去吧,大家掌声鼓励鼓励。” 苏禾重新坐回苏渊旁边,觉得有点胆战心惊。他知道他今天肯定让苏渊丢人了,晚上怕是难熬了。 而苏渊确实坐在那里蹭蹭地冒火,越看他越觉得不争气。心里盘算着,真该多带他出去历练,畏畏缩缩地像个什么样子! 家长会在父子二人各怀心思当中结束了。 这时候,班主任又说道:“各位家长们别急着走或者是找老师,咱们班的墙上贴着所有同学写的有关父母的作文,家长们不妨留下来看看,听听孩子们的心声。 苏禾听罢,只觉得这场家长会是场灾难。 他尤记得当时他为了那篇作文烦恼了好久,湖心公园那株枯黄了的冬青的叶子几乎被他揪的精光。他绞尽脑汁地回忆,寻找在自己不长的生命历程里有没有符合班主任说的话:父母兄弟的关爱,自己为他们做的事,家庭生活里的趣事。。。他拼命思考六岁之后到了现在的家庭的所有事,他觉得有那么零星的回忆,好像也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后来,他想写他的母亲,可是那就像一个美好却缥缈的梦,那么易碎,那么不真实,遥远的他不敢触碰。 最后,他还是一个字未写。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询问,他采用一贯的策略,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年轻的老师有点急了:“苏禾,这可是要贴到家长会上的!” 苏禾抬了抬头,复又低下去,轻轻道:“我爸爸不来。” ··· |
所以,当苏禾看见苏渊兴致勃勃地也站起身来往展览墙处走,他就有点急了,可他也不敢张口。 苏渊倒是觉得这项活动挺有趣,他还真想看看苏禾心里他是什么样子。他听见耳边别的家长在争先恐后地讨论,竟觉得对次子速来冷硬的心有些软化。 他一页一页地找,他也不看姓名。苏禾的字可是从小练出来的,他有这个自信一眼看出。不过现实让苏渊不得不重新找一遍名字,他正目光游移,就感觉到有人在后面扯他的袖子。一回头,正对上苏禾的一脸怯意。苏禾说,爸爸,我没写。 苏渊只觉得今天被苏禾气的不轻,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真想把他揪过来揍一顿。没写?什么意思?很不屑是吗?还真是惯的他!。 他也不理会他,转身便走。苏禾见状,忙惶惶然跟上。 然而一连铁青的苏渊却在教室门口碰到了班主任。 班主任把苏渊拦下,请他去办公室说两句话,还特意吩咐苏禾回避。 苏渊觉得诧异,进了门看见女老师一脸郑重。 她试探的问道:“您是咱学校的董事之一苏渊先生吧?” 苏渊听了心里微厌烦,却仍是应道:“正是。” “那也就是说苏禾是您次子,初三年级的苏椽是您长子,也就是他亲哥哥?” 苏渊这下有点好奇了:“不错。” 班主任听了脸上的表情变的很奇怪,只见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苏渊,“那您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苏渊接过来发现是一张正常的学生家庭资料,然而不正常的是,苏禾在父亲那一栏填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是苏远。 苏渊面上应付着说是大概是写错了,心里却掀起了极大的波澜:这个小畜生,胆子可真够大的,连老子的名字也敢乱写! 又寒暄了两句,苏渊就匆匆告辞。除了办公室的门,就看见苏禾倚在门口,满脸焦急地往办公室里探望。苏渊真怕自己抑制不住怒火,把苏禾当着外人的面抽一顿。他的右手握着拳,狠狠克制着一耳光盖在他脸上的冲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吼道:“回家再与你算账!” 苏禾吓得大气不敢出,乖乖跟在苏渊的身后。 苏渊一边气冲冲地往校外走,一边掏出手机给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小学部接着苏梒。他让司机把车停的很远,成功避开了稠密的家长群。苏渊和苏禾走了很久,谁也没说话。苏禾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他不知道为什么苏渊会来参加他的家长会,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挺可笑,这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和父亲之间微弱的关系。可是,他必须承认他心里的激动,甚至有了一点小小的期待。现在,他觉得特别懊悔,当时为什么不交作文,哪怕是自己编一点。 走了挺长时间,他们终于在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前面停了下来。司机站在外面,看见苏渊他们来了,很快帮他们将后门拉开。只见苏椽和苏梒已经在车里,苏梒兴奋地缠着他哥哥笑闹。苏渊看见二人,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也坐了进去,把小朋友揽过来玩闹。 苏禾对这种场面早已经处变不惊,他静静的坐上车,紧挨着车窗,缩在角落里,盘算着一会儿回家怎么应付苏渊的怒火。他不知道苏渊会不会让他解释,又绞尽脑汁思考班主任说了什么,让苏渊如此愤怒。 四点多钟的马路已经变的拥挤,尤其是要穿过家长大军还真是不容易。十月将尽,天气已是深秋。苏禾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裤。因为,前几日苏渊让张妈把放置了一个春夏的厚衣服拿去重新清洗,到现在还没送回。苏禾自然是不敢多嘴的。他就是常常痛恨自己单薄的身体,或许还带着点失落吧,他怕冷怕的异常,和家里人完全不一样:他的父兄都是强壮而健康。 车里因为小朋友的存在变的极其热闹,甚至是喧嚣。可是苏禾置身事外,却觉得昏昏欲睡。他看了看已经起了薄薄哈气的车窗外,一辆辆轿车就像一只只巨大的爬行动物,缓慢笨拙地移动。他是真的觉得困倦了,他将脖子使劲地往校服衣领里缩了缩,头倚着着车窗,双手揣在袖子里,手臂围在腹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五点钟多一点,这只在苏禾眼里更为笨拙的大型黑色昆虫终于挪回了家。司机车开的很平稳,苏禾没有醒。苏渊他们直到下了车,才发现少了个人。他有点不耐烦,把身子重新探回去。他看见次子缩着肩膀,占了很少的空间,挤在车的角落。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紧紧的抿着,长长的睫毛有些不安分的颤动,微微蹙着眉。 苏渊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涩涩的感觉,他也没多想,伸出手臂,想抱他下来。可是,当他刚刚触碰到苏禾,苏禾就像一只被雷声惊吓的猫。他倏地睁开眼睛,极其警惕的打量眼前的人。苏渊只觉得他好像要把身子缩进车门里。虽然待苏禾明白了状况,他很快换上了一副温顺的表情。可是很明显,苏渊被苏禾的反映刺激到了,他只觉得连带着家长会的怒火都被苏禾翻了出来。 他当即冷了脸,道:“下车,回家,去书房等我。” 苏禾在书房中间站着,心里一阵哆嗦。饶是挨打挨得多,他也是怕疼的。更何况等待的过程比执行更痛苦。 苏渊在楼下脱了外套,嘱咐了长子两句,随即转身上楼。他把楼梯踩得登登作响,一把推开书房的门。他看见苏禾正在中央低垂着头,身体仿佛还有些轻微的晃动,样子像极了他站在讲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的模样,苏渊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二话不说,就朝着他腿上踹了一脚,力气大的把苏禾弄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滚桌子边上趴好!”他低吼。 苏禾移动的尽可能的快。 苏渊却是等不及了,他拽着苏禾的胳膊,单手往后一扭,直接把他磕在桌子沿上。苏禾被坚硬的的桌边硌的痛苦皱眉,但还是咬紧了嘴唇没发出声音。 苏渊也是气的极了,随手抄起放在桌子上的实木镇纸,就虎虎生风地朝着儿子身后抡。苏禾疼的想要跳脚,无奈被苏渊狠狠制住。他被苏渊拧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两条腿用力抻着好像要抽筋。最要命的是身后的钝痛,一下一下嵌进肉里,疼的他刚刚开始就想要求饶。 他还是紧紧咬住嘴里的嫩肉,他很清楚,现在他要是敢发出一点声音,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能惹得苏渊更加往死里揍他。所以他紧紧闭着嘴,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一滴滴豆大的泪珠砸在桌子上。苏禾呼吸急促,开始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十几下过后,苏渊觉得泄了火。他放开紧紧攥着的苏禾的手腕,拉了椅子坐在案后。而苏禾趴在桌子上,张大了口,猛地呼吸几口。感觉到胸口放松,才又觉得身后火辣辣地疼起来。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 苏渊看他站好,开口道:“家长会上怎么回事?!站到台上一个字不说,平日里那些个礼仪学到哪去了?!” 苏禾不安的将手指蹭着裤缝线,没说话。 苏渊倒也没过于纠结这件事,只是心里盘算着确实要带他多出去练练。他又说道:“作文呢?你没交作业是怎么着?!” 苏禾觉得有点害怕,他还是没说话。 这下苏渊可火了,他怒道:“苏禾,我最近惯得你是吧?!谁准你长辈问话不答的?!” 苏禾被喝的身子一抖,觉得身后疼的更厉害了。他仍是低了头,嗫嚅道:“我忘写了,和老师说过了。” 苏渊被堵得有点没话说,其实苏禾成绩一直不错,他虽不关心,却并非不要求。若是他的儿子未能达到他的标准,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这种作文,交不交的倒也无所谓。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尤其是当脑海里闪过那些得意又骄傲的家长们,他就看着苏禾不顺眼。 “我再问你,”苏渊低沉了语气,“学生信息调查表是怎么回事?”苏渊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张普普通通的调查表,上面不仅写错了他的姓名,还写错了他的职业,电话。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银行职员,那电话他扫了一眼,可以肯定不是他的。 “我警告你苏禾,你最好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不然你今天别想站着出去。” 苏禾开始颤抖了,他脑子里想起那张自己胡写一气的调查表,他的脸色变得更白了,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耳边好像也嗡成一片。他觉得更害怕了。 “苏禾,”苏渊只觉得烦躁,他站起身来,慢慢朝次子逼近,“别挑战我的耐心。” 苏禾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他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牙齿甚至在上下磕动,“我没有,不是,爸爸,我。。”苏禾觉得胃开始抽搐。 苏渊也懒得和他纠缠,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卷皮带,冷冷吩咐道:“裤子脱了,趴桌子上。” 苏禾不敢迟疑,他把手移到裤带处,颤抖着几次都没摸到裤带。待到他终于校裤解开,索性一下将它拉到底,然后缓缓爬上那张冷冰冰地,硬邦邦的书桌。 苏渊在挥下皮带之前,顿住了。他看见出来臀峰处刚刚由他留下的青肿带痧的痕迹,然而,刺眼的是,大腿和小腿上也印有斑驳的青紫,明显不是他造成的。他突然想起那个在一群人的围殴辱骂中一言不发,毫不反抗的孩子,心里突地有些发酸。 |
内啥我之后用电脑发吧…格式太恶心了… |
宴厅地方不算大,人也不多。徐魏在南边呆得久了,北方的朋友不多,都是些自幼相识的老熟人。徐魏揽着苏渊进厅,指着家人一一介绍。徐家的大少爷和苏椽一般大,二人小时候也曾一起玩过。虽然经久不见,久别重逢也觉得分外亲切,你一言我一语很快熟络起来。徐夫人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皮肤细白,眉眼精致。最招人注意的是她抱着的一个小姑娘,约莫比苏梒小些,脸蛋圆圆的,眼眉弯弯的,嘴角带笑。胖嘟嘟的小手胡乱比划着,见了生人,非但不陌生,反而异常兴奋,逗得苏渊心情大好。 “徐魏,我这辈子就想要个闺女,谁成想生了三个小子,你这福分可不浅啊!”苏渊边逗弄着粘到他怀里的小胖丫,边调侃道。 “瞧你把话说的,你这仨儿子,一个赛的一个俊,我要是真拿徐笑和你换,你还未必同意呐。”苏渊笑笑不语。 “也都别让孩子们在咱们跟前拘束着了,”徐魏笑着和苏椽他们说,“你们自己转,想吃什么自便。徐简,你照顾着哥哥弟弟们。” 徐简答应着,赶忙拉着苏椽,叫着苏禾苏梒他们走了。带他们转了一圈,他与苏椽二人便上楼叙旧去了。苏梒小小的模样很是讨喜,被一干宾客围住问这问那,苏禾趁机躲到没人的地方自己吃东西,他盘算着一会儿出去绕绕,这酒店里面有个挺不错的喷泉公园。这么热闹的地方,他自己总是觉得格格不入。 那边苏渊怀里的小姑娘越来越兴奋,只是满口流利的苏州话实在是让苏渊有点头疼。徐魏见状无奈道:“小丫头拒绝学普通话,我们想着这次就回来一趟,呆的时间也不长,更何况谁也说不了这小祖宗。她是吵着要找人带着玩呢,可徐简那小子最是不靠谱,大活人都能给弄丢,别人又听不懂她唔理哇啦地说什么,正憋的难受呢。” 苏渊闻言不禁大笑、转而捏了捏徐笑的小脸,突地灵机一动道:“我们家老二会说苏州话,不如让他看着笑笑。” “哦?二小子会?怎么学的?” 闻言苏渊才觉得自己失语,一些自己刻意忘记的回忆仿佛又要慢慢涌上心头。面对多年好友他不想隐瞒,却也不愿提及,只是敷衍的笑笑,徐魏见状也是知趣不提。苏渊抬头四望,正看见苏禾窝在宴厅的一角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渊禁不住皱了皱眉,招手一个服务生,让他叫苏禾过来。 苏禾听了服务生的话差点把桌上的玻璃杯打翻,他定了定心神安慰自己:爸爸还没有在公众场合教训他的习惯。看见苏禾磨磨蹭蹭,七个不情八个不愿地挪过来,苏渊就一肚子的火儿。无奈当着外人不好发作,只得吩咐道:“笑笑不会说普通话,你带着她玩会儿,别把妹妹磕着碰着,听见没有?”说着还警告一般的看了苏禾一眼。 这一眼在早已感知到苏渊怒气的苏禾看来就是说:“屁股上不疼了是吧,不疼了回去再揍你一顿。” 苏禾牵着小姑娘的手感觉有点为难,他连自己家的弟弟都搞不定,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看起来似乎更加棘手。谁知徐笑可不这样觉得,她觉得这个小哥哥看着特别让人舒服,至少比自家亲兄长温柔和善多了,她哥哥徐简才没耐心领着她玩呢。 他们在水果和甜品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让苏禾没想到的是,小姑娘能说极了,她的声音温软甜腻,好像江南夹了栀子花香的春风一般温暖了他久在北边干燥冰冷的心。他颤抖地讲起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吴语,心里有一种重逢的激动。他和笑笑谈起江南的风土人情,神话故事,和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坐在苏禾的膝头,粘在他怀里,她年龄小很多都听不太懂,却最熟悉那特有的吴侬软语,场面是难得的平和轻松。 就在苏禾与笑笑聊的忘乎所以时,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苏梒瞪着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们。他看见自己平日里不爱搭理的二哥给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喂水果,看见平日里少言寡语同样不愿意理自己的二哥和一个刚认识的小丫头有说有笑,还看见他二哥,不,苏禾,抱着那个烦人的丫头!天知道他从来都没碰过自己,切,谁稀罕啊!苏小少爷愤怒了,把刚拿的一块蛋糕扔进垃圾桶,揉了揉有点发红的眼睛,他苏禾算什么啊,小爷才不在乎呢! 于是苏椽和徐简下楼时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他二弟和徐笑旁若无人的以吴语交流,而他平日里受尽万千宠爱的三弟愣愣地站在不远处,狠盯着他们。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苏梒,正欲询问。哪想到他小三弟回头看见是他,发红的眼眶里竟腾的落下泪来。他一把推开自己兄长,呜咽着:“讨厌死了,讨厌!”苏椽对他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孩子脾性熟悉极了,不顾他挣扎,一把搂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怎么啦,小梒,谁欺负你啦。告诉哥哥啊。” 苏梒只是一头扎进兄长的怀里抽噎着不说话。这时苏禾那边也受了惊动,齐齐往这边看来。徐笑看见他们,迫不及待地朝他们喊道:“徐简,我不要你当我哥哥了,我要苏禾哥哥!”这句话小姑娘倒是拿方言说的字正腔圆。此话一出,徐简倒是无所谓,他向来对他妹妹嫌弃他这件事很是淡定,耸了耸肩朝她坏笑。苏梒可是不干了,他听见这话,气得朝徐笑和苏椽瞪了一眼,一跺脚,推开苏椽跑了。 苏禾有点不知所措,苏椽却在转身去追苏梒的一瞬间朝苏禾意味深长的一笑,自己从来受宠的小三弟不会是嫉妒了吧。 |
11。血脉 后来,苏梒连着几天不给苏禾好脸色看,苏禾觉得疑惑不解,苏渊也觉得奇怪。不过二人显然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苏禾依旧是坚持每天放学去乐社弹钢琴,偶尔也会和陈行之学学小提琴,不过他觉得自己是被强迫,老大的不乐意。然后一声不响地在家里装哑巴,对着小东西对他显而易见的不满只得小心翼翼地避着。 苏椽对这件事感觉很棘手,他不知道怎么调和,更不知道如何回应苏渊向他投来的疑惑的眼光。 秋意越来越浓重了,北国的树除了松柏依旧苍翠,都光秃秃地只剩了枝桠。偶尔有零星的几片叶子挂在树上,摇摇晃晃的,随时都可能坠下。 这天周五,本来明媚的下午,到了晚上却是狂风大作。天色暗得很早,北风呼啸而过,摇晃着苏家门前的枫树和梧桐树。平日里安静的红砖别墅仿佛也变的摇摇晃晃,苏梒窝在被窝里,听着强风打在窗上的声音,内心不停的颤抖。爸爸和长兄上午就出了门,据说要明天早上回来。张妈做了晚饭,看着天色不好也匆匆忙忙地走了。如今这座大房子里空荡荡的,就剩下他和苏禾两个人。苏禾就跟不存在一样,不来找他,不来陪他,更不会来哄他。苏梒生气地把床上的一个可爱的乌龟抱枕扔了出去——他难道不知道我那天在宴会上生他的气了吗?! 风越来越大了,房子已经淹没在了黑暗当中。就在这时,一道强闪划过窗际,屋外的路灯倏然而灭。苏梒来不及惊恐,又是一声强有力的雷,猛地震进他的内耳蜗里。紧接着,雨声,夜雨有涨满秋池之势。雷鸣,电闪,一次强过一次,那亮光好似要冲破黑暗直入屋内,那响声似要将玻璃震碎。苏梒终于不管不顾了,他甚至没穿拖鞋,捂着耳朵,一阵风一般冲进了苏禾的屋子。 屋子里,苏禾正倚在床头看书,橘色的床头灯把他包围在一个温暖的光环里。他的脸庞有点模糊,但是却带着一种别样的随和与亲切。 苏梒呆呆地望着他,风声雨声雷声好像被融化在了这宁静的气氛里。苏禾放下书,也呆呆地望着他。兄弟二人似乎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一声前所未有的响雷打破了屋子里难得的宁静,小家伙哇的一声,吱溜一下子去跳上他二哥的床,钻进他的被子,就是不肯把脑袋拿出来。苏禾面对那个在他杯子里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有点不知所措,不过还没等他反应,接二连三的巨响仿佛要将房顶振开。他只觉得被子剧烈地蠕动了几下,两条胳膊紧紧环住自己的腰,从被窝里探出了个脑袋,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很快,苏禾觉得自己胸口处的布料湿了一片。小东西像只小松鼠一样,啮咬着自己的睡衣,嘴里还唔理哇啦,含糊不清地抱怨着,然后身体剧烈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流。 … 苏禾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颤抖着将手放在他亲弟弟的背脊上,轻轻的摩挲着,他预料着要么安抚他更安静些,要么他不耐烦一个翻身避开,哪成想,小家伙在他身上,拱蹭得更厉害了。苏禾静静地躺在床上,胳膊上枕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柔软的发丝在他脖颈间。虽然外面雷雨惊人,他还是能清晰的听见他与弟弟的心跳。那个小家伙搂着他又哭又闹了一阵子,自己想尽办法哄他,终是无效。正在他头疼时,却发现没了动静。低头一看,原来小家伙早已紧紧搂这自己,脸带泪痕地睡着了。苏禾觉得很奇妙,嗯,的确不坏。一种叫做血脉的东西,神奇地把此刻的他们联系在一起。 |
12。急转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 经了一夜暴雨的城市被笼罩在干净的阳光里,小鸟在叽叽喳喳地欢叫,干冷的天气衬得被窝更加暖和了。苏禾醒了,却并不想动弹。他是很少睡懒觉的,即便是在周末。不过,现在,他怀里还蜷着一个小家伙,蠕蠕软软的像个刚出炉的团子。他睁着眼保持一个姿势犹豫了很久,终是轻轻拍了拍团子,轻唤道:“苏梒,苏梒,起床了。” 不过团子可并不买账,他不耐烦的动了动,反而在苏禾的怀里黏得更紧了。 苏禾无奈,只得认命地由他搂着,却是再无睡意了。又捱过半个钟头,怀里紧紧粘着的团子终于翻了个身,使得苏禾有机会逃脱。苏禾去了小家伙的房间,他对这里陌生得很。他径直走到衣柜边上,随便拿了双袜子,一条长裤,一件针织衫和一件外套。回到房间里,不出意外地发现团子还正睡得香甜,毛茸茸的小脑袋陷在枕头里,两只手合拢放在脸旁。苏禾觉得有点无奈,只得又钻进被窝里,把他拉到怀里,认命地除去他身上的睡衣,给他重新穿衣服。 楼下苏渊父子自行开了门进来,二人昨日参加了一个商会,在外面宾馆睡了一觉就匆匆往回赶,张妈今天请了假,他们都挺担心苏梒。偌大的屋子在巨大的玻璃窗下显得空荡荡的,二人又均是一脸的疲惫,谁也不欲交谈。只是都加快了脚步上楼梯,听说昨日的雨很大,不知娇气的小东西有没有被吓坏。 楼梯口左拐就是苏禾的房间,苏渊看见房门大敞觉得有点惊奇,就向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于是乎场面挺让人震惊:小东西迷迷糊糊靠在苏禾肩头任由他摆布,而苏禾好像在费力地鼓捣着什么。 苏渊的动作显然远远快于理智,他大步迈进房间,硬声道:“你在干嘛?!” 苏禾闻言一惊,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下来,“我···” 苏渊向下一看,只见苏梒脚上套着夏季穿的短袜,腿上的裤子虽是有厚厚的绒却没有穿秋裤,显然很不舒服,并且大腿还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的眉头便倏然皱紧:“你就这样给他穿衣服?!还有,”苏渊的语气陡然凌厉,“谁允许你动他的!” 苏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僵了起来,胸口的某个熟悉的部位痉挛般抽痛。他缓缓收回手放到身体两侧,手指不由自主的握成拳,下了床。 他看见苏渊细心的把苏梒拿被子裹起来,抱回他自己的房间,出去的时候一眼都没有往他的方向瞅。他禁不住仰了仰头,将眼角将要迸出的泪水收回,牙齿狠狠地咬着嘴里唇肉,却仍是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哆哆嗦嗦地:“我并不脏啊,我真的不脏啊···” 苏椽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想和苏禾说,爸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然而,直到苏禾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他都没把一个“苏禾”宣之于口。 和苏梒的亲近就好像是扔进深沉湖水里的一块小石子,在苏禾的心里掀起波澜却又很快平静,甚至更加渺远。小家伙想要亲近,却都被自己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和苏禾淡淡的反应打消。苏禾依旧是躲大家远远的,和往常一样。大概只有苏椽感觉到,他这个二弟终究是和之前有了些许不同,那就是,他躲得离这个家更远,这个家对他而言更加冰冷没有温度。 |
13。颁奖 日子过的平平淡淡的,好像和往日里没什么两样,但是,苏禾又真真切切觉得不同了,他现在能将许多曲子行云流水地弹下来,偶尔也被陈行之逼着练练小提琴,苏禾觉得日子过得很快活。 期末考试来的很快,成绩出的也快,表彰大会这次举办的也是风风火火。 苏禾又觉得纠结了,他又被年轻的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被郑重其事的告知:“苏禾,你的家长这次必须来,有家长参与的颁奖环节,你可是咱们班的代表。” 苏禾恍恍惚惚地出去,纠结了一路家长的事情。 他第一个把苏渊排除。 他很清楚苏渊并不愿意参加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更何况自己的成绩他虽然看重,也是一贯奉行优无奖,差狠打的原则。自己算什么,值得他抽出时间来参加。苏禾清楚的记得小学第一次家长会自己软磨硬泡想让苏渊参加,把他惹恼弄烦了,直接揪起领子搁桌子上揍了一顿。后来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提过,但是,不知多少次的失望最终让他死心。 至于苏椽,倒是没那么严厉。可是苏禾每每看见这个哥哥还是会不由自主害怕,他与他仿佛也没什么交集。所以,最后一个选项也被排除。 不过这回要是还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合适,苏禾闷闷地去了乐社,一首舒缓的钢琴曲让他弹得愤慨激昂。祁老师听了连连摇头,陈行之则是直接一巴掌排在他头上,激得苏禾猛地回头,炸毛瞪眼道:“干什么,你?” 陈行之又狠狠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气笑道:“我没问你小子心不在焉的,你倒还敢瞪我了!” 苏禾气闷,又狠狠瞪他一眼,却是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复又垂头丧气地转了个身,继续弹着曲子。 陈行之顾自诧异,小东西今天有点不正常啊。祁老师笑着摇了摇头,坐到苏禾身边,按住他在琴键上跳跃的手指,温声道:“小禾,怎么了,和老师说说。” 苏禾低头沉默了很久,终是说出事情的原委。不过他省去了父兄不去的原因。 屋里有点静,温暖的阳光流泻在琴键上,祁老师安慰地拍了拍他,说到:“担心什么,不是还有老师和哥哥嘛。” 苏禾了然了话里的意思,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里焕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苏禾穿着校服,等在后台觉得很紧张。他一个人坐在一边,手指冰凉。 前台坐着校领导和家长,大多数人都挺熟络的,陈行之兀自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颇有无视旁人之态。 这场面多熟悉啊,想当年自己好像也经历过,不过可就没苏禾这么运气好了。 那时候他拼死拼活把他老子骗了过来,好像是找了个考试作弊要被开除的借口。说实话,颁奖这种好事,陈行之觉得拿这种事哄他老子过来真是晦气。不过,他还真想不出来除了这种罪大恶极的事,还有什么能让他老子亲自过来。 他在门口眼扒眼地望着,解释的话在他心里重复了几千遍。他想着,一定得在他老子一巴掌把他扇地上之前说出口。 他等啊等啊,直到了正点也没看见那张黑脸。他百无聊赖地在校门前晃来晃去,突然就听见远处一声大喝。他吓得一激灵,慌地转身,就看见他爹须发弩张地瞪着他。他突然觉得舌头有点打结,在心里练习了许久的话怎么也张不开口。 结果,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老子就一巴掌把他扇地一踉跄。他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一句话,“幸亏他来得晚,不然门口人来人往地全是家长,可真是丢人。 一巴掌过去,他爹犹不解气,连着就往他腿上踹,直把他踹的快接近校门口,陈行之才猛地醒过来,抬手抱上他爹的腰,辩解道:“爸,爸,你听我说…” 他极尽可能的把事情经过概括了一遍。父子二人相视愣了两秒,只见他老子甩开他的手,恨恨道:“小畜生,就为着这么点子破事,就把老子从会上骗过来,你晚上给我等着!”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留他一人在原地愣了好久。 最后,他一个人跑到学校操场上呆呆地坐了一下午。等到散会后找老师领了奖状。 他面无表情地把烫金的大字撕成两半,然后丢进垃圾桶里。那天他整晚未归。他老子暴跳如雷,第二天黎明就把他从公园的长椅上押解回家,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让他一个星期没去学校。 那之后,他就吊儿郎当的浮动在班级的中游,老师说没用,他爹揍没用。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再也没人记得他曾经是学校的第一名。 大学是随便上的,专业也是随便挑的,只有小提琴,当年他老子逼他学的,他一直没扔。到如今,竟是小有成就,去奥地利当过音乐学院的交换生,现在开一场演奏会也能有不菲的收入。 只是,他自从上大学后就再也没回过家,四年来他和他父亲唯一的联系就是每月固定有一笔生活费到账,回回都有人签收。让他们俩知道对方还没死。他其实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但他却从没回过家,甚至是那个区域他都本能的拒绝踏入。 |
正当这些回忆把陈行之弄得有点恍恍惚惚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然后那人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腿上,愠怒:“抖什么抖,把腿给我放下来。” 陈行之一抬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他眼帘。老爷子还真是没变啊,板正的西装穿的笔挺,领带系的端端正正。四年了,他的两鬓依旧乌黑,只是发中偶尔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银白。甚至是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和自己生命的前十八年一模一样:严厉、轻蔑、不带一丝感情。 陈行之狠狠压抑住自己条件反射般要站起来的冲动,内心荡起的一丝酸涩,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好久不见,陈先生。” 陈宪听了这话只觉得气血上头,他拼了半辈子的涵养控制住自己的右手,没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陈行之一巴掌。他只是愤怒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有陈宪这尊大佛镇在身边,陈行之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过却也收敛了很多。他想翘个二郎腿,被他爸怒瞪一眼,只得悻悻放弃,就连耸个肩都要被冷冷地扫一眼。陈行之在心里咆哮:老子干嘛这么怕他! 其实陈宪坐在他身边也有一肚子的话。他能感受到儿子四年来巨大的变化:个子貌似又长高了些,身形还是那么单薄,性子还是那么不好,只是以前自己面前克制着,现在却暴露了出来。还有些别的事,其实陈宪都知道。他不可能放任自己亲儿子在外面一个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专人向他汇报。他觉得他对儿子依旧了如指掌,可是甫一见面,才觉得如此陌生。 陈行之正襟危坐地在玩手机,陈宪在旁边不住皱眉。他顿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向儿子问出心里最大的疑问:“你在这做什么?” 陈行之被问的一愣,转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心里盘算着,要是自己说给自己儿子来发奖的,老爷子会是怎样丰富的表情。还有苏禾那小子,会不会立刻炸毛追着自己打。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敢说,他怕他老子听了愣两秒之后,即刻把他打死。 他支吾了一会儿,斟酌还是说了实话:“一个弟弟,乐社的。” 陈宪听了皱眉道:“人家家长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陈行之听闻此言只觉得讽刺,多年前的记忆仿佛潮水般汹涌涌入大脑,他压抑着情绪,忍不住冷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负责任的家长向来不在少数。” 陈宪听着儿子这带刺的话,一些模糊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好像多少年前,也是这个场景,他和长子产生了矛盾,后来,渐行渐远。 父子二人不再说话,场面变得异常尴尬。 好在这时大会开始,深红色的大幕徐徐拉开,陈行之望着它微微有些失神,脸上难掩的惆怅被陈宪尽收眼底。他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年,自己确实亏待了他。 主持人的讲话繁冗无味,陈行之抱臂靠在椅子上眯眼打盹,陈宪侧过头去看儿子,只见他的肤色略显苍白,脸颊有些凹陷,下巴变得更加坚挺,上面有细微的胡渣,长长的睫毛下难掩淡淡的黑圆圈。他好像从未这般细致地观察过自己的长子,他越看越觉得眼角眉梢,和自己极为相似,突地内心不知为何有些酸涩。 当主持人报了苏禾的名字,陈行之猛地惊醒,目不转睛地盯着台面,陈宪觉得有点惊奇,苏禾?苏家的老三?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行之已然上了台,让陈宪盯着那个紧紧的拥抱,和洋溢在二人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 说实话,陈行之真是不想和他老子再打照面,可无奈,自己揽着苏禾去吃饭,那小子一看手表就逃也是的往家跑,还不忘回头喊道“赶明儿一定要补回来。” 陈行之反映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小子门禁好像挺严,愤愤地骂了一句脏,惺惺地朝自己车的方向走。不料转身不远处,就看见他老子背着手,一脸严肃的望着他。 他内心高呼点儿背,面上平稳的跟死水湖似的。他若无其事地想要绕过去,就听见大佛打开尊口:“上车,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陈行之听言忍不住瞄了两眼他爹身后的豪华汽车,嘴角不禁苟起讽刺的微笑:“上车?这么金贵的车我可坐不起。”说罢,竟是转身就走 陈宪只觉得自己的修养变的好了许多,被儿子呛了一通还能忍着。 “陈行之!你给我滚回来!”陈宪大吼一声。 陈行之吓得一哆嗦,其实他刚刚说完就后悔了,和老爷子呛声,不是自己找死吗,趁着他没反应过来,赶紧溜吧。哪成想···冷汗瞬间爬满了背脊。 他慢慢转身,有点犹豫。 “太久没回家了,都不记得规矩了是吧?” 陈行之听了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示出来。 陈宪看了他会儿,终于还是再次开口:“我最后说一遍,上车,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我的车还在学校呢”他踌躇的说。 “你买车了?”陈宪显然关注的不是重点··· “我···”陈行之又后悔了,自己的车也算小资了吧,可是和他老子的哪有可比性·· “那就坐你车去吧。” 陈行之终究是没有拗过他爸的意愿,不情不愿的开车驶向住处。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寂静的可以,陈行之随时打开音响,摇滚的音乐立即迸发出来,把他吓得手抖又赶紧关了,可是无奈,按了几次竟是无果。急得他猛拍了播放器两下。仿佛要和他作对似的,音响的声音更大更嘈杂了。 陈宪见状,微微前倾了身子,鼓捣了两下,立刻就好了。 陈行之长出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懊恼。他觉得和他老子待在一块儿,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 好在终于到了目的地,是个颇清静的中档小区,他领着陈宪进了屋,陈宪环顾一周,发现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东西不多,收拾的很干净。 他在心里微微颔首,信步进了卧室,里面让他大跌眼镜。书桌上的琴谱胡乱的堆叠着,地板上有许多啤酒瓶,甚至还有成箱的啤酒和洋酒罗放在屋子的角落,倒是那把小提琴,被规规矩矩的放在橱窗里,琴盒流光。 陈行之有点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前,陈宪是绝对禁止他饮酒的。 不料,如今,他只是脸色黑了黑,回身道:“去给我泡杯茶。” 陈行之愣了愣,进了厨房,忽地想到:他家里哪有茶叶?! 最后,他还是烧了一壶开水,讪讪地给他爸倒了一杯。全然不敢看他已经黑透的脸··· 时间就像流水一点点消逝,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陈行之一点点抿着杯子里的白水,好像它也有味道似的。 终于还是陈宪松了口,叹口气道:“行之,这些年在南边过得如何?在国外呢?” 本以为是谴责和质问,听闻此言,竟让他蓦地有些心酸。往日里满不在乎的困难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委屈,在他脑海里炸开,堵得他哭也哭不出来,说也说不出来。 陈宪看着儿子黯然神伤,也觉得这些年有所亏欠。纵然是个大小伙子,也终究是个孩子。 “行之,这么多年了,别跟爸倔了,回家吧。” |
苏禾不声不响地回了家,好的心情却是抑制不住,想到陈行之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他就觉得心情舒畅。 纵然寒风凛冽,他却拎着张纸一路雀跃着回家,大敞着外套,也不觉得冷。 只是到了家门口他才冷却下来,跺了跺脚下的雪,靠在门口歇了会儿,才缓缓把书包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奖状卷成一个纸筒,放进书包。然后缓缓转动钥匙,开了门。 今天他回来的有些晚,家里人很全。他进去带进一阵寒风,让大家齐刷刷地回头看他,苏禾觉得有点不自然。 “爸爸,哥哥,阿梒···” 苏渊没什么表示,嗯了一声吩咐道:“上去换了衣服下来吃饭。” 倒是他哥哥苏椽颇是审视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期末考试怎么样?” “啊?”苏禾被问的有点愣,想了一会儿嗫嚅道:“还可以吧。” “还可以是怎么样?你们初一年级不是有表彰大会吗?得奖了吗,你?” “呃··”苏禾有点摸不清苏椽的意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把书包放下了把奖状掏出来递给苏椽,“等候发落”。 苏渊对这个显然没有兴趣,依旧看他的杂志,苏椽也是匆匆瞟了一眼,就递还给他,随后加重了语气:“考的不错,不过我听说你们颁奖会不是要家长到场吗?” 此话一处,场面有些尴尬,苏渊也放下杂志看向苏禾。 苏禾只觉得一颗心突然跳的飞快,他感受到两道凌厉的目光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扫射。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缓了好久才张口,他微微垂了头,看着脚尖,斟酌道:“我找老师单独要的。” 答案合情合理,堵得苏椽没什么好说的了。而苏渊听了显然也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挥了挥手,道:“上去吧。” 苏禾应了声是,一刻也不留,快步上了楼。 他先换了一身家居服,又拉开书桌下倒数第一个抽屉,把奖状整整齐齐地放在那已有厚厚一摞奖状证书之上。他拿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 他有的时候真想一把把这些无用的纸片撕碎散落在空中,可是每每触到,又闪电般的退回来,他苦笑,他终究做不到满不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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