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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醉影续(古风父子)

作者:陌湘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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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国庆幸有余闲,故而重拾拙笔,续上那段属于小羽的故事……
ps:没看过《醉影》的也不用担心,小陌在此简单介紹下主人公萧羽,他为了完成母系家族的使命,玩尽心机只为三国一统,可登上至尊之位后才更加体味到了为君者的无奈。
为了东荒之约的承诺,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最熟悉的兄弟,也失去了他最珍视的父子亲情。
在生命进入倒计时后,他本想将一生都献予他所建立的潇晏,却不想天意作弄,他终究无法放下对萧家的执念,故此,这便有了醉影续……
洗尽铅华,沉醉于记忆中他的身影之下。






尘世里,有些人,有些爱,错过就是一生;有些情,有些事,擦肩就是一世。
“国主。”楚墨溪携了一件雪色毛衾缓缓走来,他小心地将其慢慢披上了那人的肩,轻缓地叹息了一声,终是无可奈何地问道:“真的非要是他吗?”
——是啊,真的非要将他请出来吗?此时的萧府正是红灯高挂,两年前的风波已经将萧府这几代的清名全部毁掉,如今的萧府也不过是将将恢复了些许生机罢了……如今二公子萧远正当是洞房花烛,这一切真的要彻底打破吗?
那人拢了拢肩上的轻衾,灯笼下的他面目有些模糊,他面上的笑意也让人只觉模糊非常……
——是啊,萧府的喜事这样热闹,可他如今却只能立在府门外尴尬地笑,难道这一切并不讽刺吗?又或者说他们真的不要他了?真的打算永远就将自己排除在外了?他终究是被他们舍弃了……
他萧羽三国一统之时便已经负了萧家世代的清名,纵然他从未后悔过,可如今……如今却只能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静静立于萧府之外……
寒风拂过,那一瞬,他冷得直打颤,瑟缩间却想起了很多——那日听人来报萧家二公子救下的那名女子成了萧家的准儿媳,那日朝局之上有臣卿道“渭城连连下了三月大雨,如今渭河下游民不聊生……”,那日潇晏初建时自己对着忆宸立下的誓言……
“国主?”楚墨溪躬身搀人向前行进了两步,最后终究只得轻声询问道。
“罢了……你去扣门吧。”萧羽偏过头去朝人无奈地笑笑。
楚墨溪应了声“是”后朝人揖了一礼,低首退了两步方才快步向府门走去——来应门的是萧怏,那个陪在萧府主人萧清皓身旁四十多年的亦兄亦友的人,他看着楚墨溪愣了愣,向后看到了一身玄袍的萧羽后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又回来作甚?
“萧叔,我想家了。”萧羽调皮地笑笑,就好像两年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就好像二十多年前的事也从未发生过一样……
看着萧羽轻浮的脚步,楚墨溪的眼眶终究是红了又红,一瞬的感伤后他终究是追了上去,他搀起萧羽轻声提醒道:“国主慢些。”
与此同时,主厅中却是一片红得炫目,新人已经送入洞房,坐于首座的萧清皓今日也是满心的欢喜——他似乎真的已经从两年前的变故中走了出来,似乎这一切还像当初一样……
当萧羽出现之时,满座的喧闹戛然而止——他的玄袍在喜宴中极不和谐,他本人在萧家也极是不和谐——萧清皓脸上的笑意瞬间敛起,杯中的酒也是因了主人的愤然而全数洒于地,他迅速地扫了一眼一同进来的萧怏,很是愠怒地道:“你放他进来的?”
萧羽此时却是极其恭敬地跪倒在地,双手平举后又收于胸前,掌心向内,一揖而稽首道:“孩儿拜见父亲。”
萧清皓将手中的酒杯一下子砸了出去,他气得胸前剧烈地起伏着,一手撑在桌前,一手指着萧羽直直地颤抖着道:“来人,给我把他轰出去!”
宴上众人眼见着那只杯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萧羽额头上,他们吓得齐齐跪倒在地,又或者说在萧羽跪倒在地之时他们的腿也早已软了……至于府中的家丁在应声而入后见了萧羽却更是只能惊恐地立于其身后,萧清皓更是气得胡子直颤,“好大的威风!”
萧羽自嘲一笑,抬起埋在地上的脸,吃力地慢慢立起,“孩儿自请去书房静候父亲。”他又朝人恭敬地一礼,匆匆转身而去。
萧清皓顿时被气得想掀了桌子——这世上还有比萧羽脸皮更厚的吗?这喜宴还吃什么吃!
众人见萧家自有“家”事处理,更何况这等天家的家事他们哪里还敢留——萧清皓的脸色更是为此难看了好几分,他一想到小孽障两年前灭了西吴的账萧清皓就全是火气,如今又闹了这喜宴!既然小子自己上赶着往前凑就怪不得旁人说为父无情了!
“来人,去书房传话,告诉他:我这里没什么潇晏国主,若想进我萧家的门就由不得他如此放肆!”萧清皓着人传令道,说着他又扫了一眼正欲离开的萧怏,“还有!不准去给他们几个通风报信!”
萧怏只好又向前回了两步,看来萧羽这回是真的逃不过了……
没想到灯火通明的萧府中竟还有这样冷清的地方——萧羽静静地跪在了书房之中,他只知道此番若渭河得治,自己便可得百姓拥护,而潇晏也自当为世人所承认,又或许可以让父亲看到自己治理下的一番盛世江山,到那时或许父亲就会原谅自己了?说得更自私些,渭河一旦得治,自己便可以在朝中告别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至少朝臣会更加拥戴自己……
思虑间,书房忽然泻进了一丝月光,萧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只好眯了眯眼睛,却只听身后又忽然响了一声“国主。”
萧羽微微动了动酸麻的膝盖,将整个身体都倚在了来人身上,“可解决了?”
楚墨溪轻叹了一口气,又一次问道:“真的非要是他吗?”
萧羽又一次沉默了——当初选定了萧远是存着些许私心的,而并非这世上再找不到一个比萧远更合适的人,可是在这书房中跪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再一次被人问道“真的非要是他”时萧羽还是犹豫了,此行凶险非常,他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人的离开了,此行他并没有把握,也不知若是父亲知晓自己这暗渡陈仓的把戏后是否会怒气更甚,可是在天下大义面前自己真的还能顾及到这些吗?正如父亲在大义面前从未想过小羽的心,而小羽在所谓的大义面前也注定只能离那个最想念的地方越行越远……这世上有太多的选择,自己又怎能因为他们不曾选择自己而感到悲伤呢?如果是因为那些被舍弃的不如所选择的珍贵,那么这个被舍弃了的又怎能抱怨呢?一切也不过是自己并不那么重要罢了……
最后,萧羽终于是恢复了帝王之姿,他微微抬首,看向楚墨溪道:“明日我必须在渭城见到他。”
“是。”楚墨溪跪地受命,低下了甚是深沉的眼——又开始了是吗?自己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小羽再次被伤得伤痕累累了?而自己能做的竟是亲手递上了那把伤他最深的刀……
看着楚墨溪的身影渐渐远去,萧羽终究是稳了稳身形,他知道,等待他的暴风雨终将来临……
只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就这么被打开了,萧清皓同时也将门外那一缕寒风带了进来,跪着的萧羽下意识地一颤——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冻着了还是这个让自己又敬又畏的父亲给吓的,他只知道这一次,又是来者不善…
“潇晏国主?”萧清皓的声音里有些讥讽之意,“你今日又想来做什么?我萧家已然没有让你再利用的价值了吧?此时来我萧家你倒是告诉我,我该叫你萧羽还是白忆伤啊?”
“还不止这些……”萧羽的声音有些清冷,又有些倦懒,他终是轻叹了一口气才正了正身形道:“我今日来此便是想将一切都告诉您的。”
萧清皓则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径自走到了书桌前——又或者说他这个曾经叱咤西吴的墨羽主帅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儿子,即便接下来听到的都是谎言,他也想听人讲一讲,毕竟不教而诛不是他萧家的风格。
“身处水月阁,我是水月少主,也是涧雪西楼既定的主人,南越曾经的世子,我与白忆宸一同长大,我们……我若不取东荒、西吴,今日潇晏国主也会是他。”萧羽说得淡淡。
“那你也就是说……你没错?”萧清皓怒极反笑,“你想说三国一统的局面早已在你们的算计之中,你萧羽不过顺水推舟,顺便收拾了我等这几十年来的心血?你……我以为你至少是我的……”
萧羽眼前忽然一亮,却不想萧清皓却是甩手一个转身,“你给我走!我不想见你。”
“父亲……”萧羽忽然软了下来,“真的这般容不下我了?”
萧清皓甚是厌恶地朝地上看了一眼,他没想到当初让自己那样心疼的小儿子撕下面具后竟然会是这样一副不知羞耻的嘴脸!事到如今,萧羽还有什么资格赖在这里谈什么容不容得下的事?!
“不……不,不好了,老爷,二公子不见了!”一个小厮忽然闯了进来,他慌张到更是东撞西撞的。
萧清皓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急得顾不得更多,正当他想冲出书房时却听萧羽接了一声,“父亲不必着急,二哥只是……”
萧清皓立马明白了过来,他提起萧羽的领子,“你说什么?!”他一把将人摔在了地上,萧羽也是连咳了好几声才缓缓接道:“若父亲可以留下我,二哥自然不会有事,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萧羽!”萧清皓怒极,抬腿就踹了上去,只听沉闷一声,大概肋骨断了几根了……
萧羽抚了抚腰侧,直直跪起,“我不会伤害他,只是如今也不会送他回来,至于父亲何时才能与二哥相见……这取决于父亲您的选择了。”
“萧羽!”萧清皓满眼深恶痛绝,恨不能立马将人撕碎,他气得重重拍在了书桌之上,“滚!”
来报信的人哪里还敢留,房门外的人也更是不敢再呆——这萧家的家务事里混了个潇晏国主之后谁还敢不要命呢?于是乎,一声令下,能跑的就绝不走着,能跳的就绝不停着,一个关门声后方圆里就只听得见几只虫子在叫唤了……
“你为何不滚!”萧清皓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身下之人,“你这心性可真非常人可比呐!”
“父亲适才唤的是‘萧羽’而非其他,所以说……我既是萧家的人,您又要我去哪儿呢?”萧羽的话又一次将萧清皓的火气点到极致,可却也让人难以辩驳。
萧清皓听完之后也是恨得只能一掌拍在了书桌上,顿时书桌从着力处断成了两半,那声巨响却让萧羽低首浅笑了一下——父亲至少还会生气,至少自己在父亲心里还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远儿在何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萧清皓此时双目俱红,他简直是恨透了眼前这个表面谦逊的人。
“我不会伤害二哥……啊!”萧羽还没说完就被萧清皓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打偏到了另一边,他只得稳了稳身形又跪直了身子,道:“父亲,小羽说的是实话。”
“你若执意不走也就由不得我了!”萧清皓又是用力将萧羽的衣领拎了起来,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发了疯的疯子,而他眼前的人似乎也不再是他的儿子……
“父亲若是心中有气自然也是教训得了萧羽的,只是今日父亲若对我动了家法也便再不可将我排除在外了。”萧羽说得极是吃力,纵然心中也曾有过那么一丝怯意,可脑中却是分外清明,甚至说是有些求之不得……
萧清皓看着眼前这个面颊上还留着掌印的孩子,心中当真是气得无以复加,他真的很想将这小子拖出去狠狠教训一番,可他却也知道一旦动了手那便也是承认了这小子在萧家的身份——这一点萧清皓是万万不愿意的,他尚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定然是束不了这小子的……
“你不走,我走!”萧清皓直直摔门而出。
书房中只留下了一个萧羽脱力地倒在了地上,他无声地哭了,求之不得?终究是不得啊,如今的样子其实自己也很厌恶,所以也怪不得父亲了……
稍作歇息了片刻,萧羽还是扶着门走了出来,不想门外竟是这样的清冷,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紧紧身上的轻裘,可心依旧好冷。
“少爷……您不碍事吧?”萧怏提了灯笼走来,待看清来人后也是一阵心酸,“羽儿,你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我记得那时你……”
“萧叔,父亲没有为难我,是我又惹他伤心了,您且去好好安慰他吧。”萧羽顿了顿,“或许我今日真的不该出现,是我贪心了,父亲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咳咳。”
“你也是啊,你们父子真是一个脾气!”萧怏嗔怪道,“照顾好二少爷,想来老爷也不会真的怪你的。”
“多谢萧叔指点,小羽记下了。”萧羽又揖了一礼,然后缓缓向府外走去。
只留下萧怏又是一阵叹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他走了?”萧清皓似乎问得很不经心,“我就说嘛,他怎么会坚持得下来。”
“你呀,小羽也不过是想让你松个口,你怎么就这么不肯放过他,怎么就闹到这般地步了!”萧怏也说得很没礼数——因为他深知也或许只有在这夜深的无人角落里才能听到萧清皓说出这些话吧,而这些年萧清皓到底是怎样的为人,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是我不肯放过他吗?你也不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我何时不让他回府了,他倒好,一回来就惹出这么大的事,居然还妄想着我能原谅他,真不知道他这脑子怎么长的!”萧清皓像是在吐苦水似的抱怨着,萧怏听来也只好在心里偷笑了——这老小子,就嘴硬吧!
翌日,萧羽出现在了渭城的一间客栈内。
“国主,你还好吗?”楚墨溪满眼的心疼,不得不说他在第一眼见到小羽时差点就想把萧清皓给剁了!那个人到底知不知小羽已经……
“二哥呢?”萧羽有些吃力地抬了抬眼,然后笑着拒绝了楚墨溪给自己上药的手,“我的身体我清楚,你不要担心了。”
楚墨溪无奈地指了指客栈的某个角落,萧羽又笑了笑,这才走向了那个被绑成肉棕的萧远,然后低首无言地解开了二哥的束缚,除去了缚眼的玄布,一下子跪倒在地,摆出了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羽儿!怎么会是你?你何必这般!”萧远也是憋了一夜的气,可是当他看到萧羽面上的巴掌印子后终究是气消了大半,无奈叹了一口气道,“父亲不认你,你便拿我作要挟?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羽不敢。”萧羽低首,“此番实乃有要事相求!”
“你求我?这天下皆在你手,你还想要什么?”萧远眼神中尽是错愕。
“二哥!”萧羽叩首,“此番小羽求二哥出山!”
“闭口!”萧远一下子便回身想要发怒,“我等一介草民受不起国主如此大礼,你也切莫再提!我不会辅佐你,也请你放过我萧家!”
“二哥!你若恨我夺了西吴毁了萧家世代清名,小羽任你处置!只是小羽所谓的大义却是当真为了天下!此次渭河洪灾非二哥出山方得善终!求二哥为了天下……”萧羽声泪俱下。
“够了!”萧远出声打断,“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你杀子涵取东荒,诛忆宸夺南越,骗了父亲才三国一统!你这样的鬼才我又怎敢随意处置?”
“二哥!你……”萧羽一下子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将人望着,“二哥!你竟这般看我!还是说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萧远看着两行清流划过脸颊的小羽,忽然有些动摇了——世人这般说便也罢了,自己如此说……想来小羽必定如同受了戮心之刑!旁人这般说或许小羽根本不会在意,而自己于他或许当真是不同的……
萧羽闭了闭目,侧首忍住心中的痛感,淡淡笑道:“二哥,你这当真是比让我吃一顿鞭子还要狠呐!小羽是怎样的人,你又怎会不知?”
然后萧羽慢慢撑起了身,“二哥,房外便是渭河中游地段,你若看到此处民不聊生的状况便觉心疼的话,请你想想下游百姓的水深火热……小羽不如二哥精通这些,是以再撑两三日便已是极限,三日后的日子只能指望哥哥了!”
看着小羽如此郑重,萧远也有些呆愣了——守护西吴真的比他守护天下重要?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带我去下游。”萧远叹了一口气——小羽把自己说服了……
山洪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山谷里狂奔而来,势不可挡——眼见着渭河之水渐渐窜上来,放肆地舔着人们的腰,而死亡也在这咆哮之中越来越近。
好一个波涛汹涌,山崩地裂,排山倒海,努浪涛天,此时狂风更紧,洪峰更狠,它冲向围堰的连结口,刚刚填堵起来的连结口上也漏水了,两个碗口大的洞口,喷射着泥浆一般的黄水……
见到如此灾情的萧远立马怒斥道:“你怎么当的国主?!竟到了此时才来寻我!这只是渭水泛滥吗?你可看到良田也毁了,百姓流离失所?你怎么处理的!拦住即可了?你拦得住吗?”
看到这样的二哥,萧羽低头笑道:“二哥教训得是。”
“立马把这里的地势图寻来!再把民夫招来!”萧远皱眉回到了客栈,他屋内的灯火整整亮了一夜……
萧羽拿到那几张下游河道改进方案的图解说明时手险些抖了——二哥这般宏大的工程,实乃渭城之福!
“小羽代渭城百姓谢过二哥了!”萧羽立马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还请二哥亲自监理!二嫂处尽可放心,小羽自会让涧雪影卫护她周全!”
“你且去办吧,待我修书一封告予她实情……”萧远转身道。
渭城的半月里萧远也见识了小羽的勤政程度,慢慢地,他在心疼小羽的同时,也有些接受这个“潇晏国”了。
再后来,萧羽有意安插了几个人同萧远学这些东西,萧远当即就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
面对这一切,萧羽终是落寞地笑了笑——他明白二哥帮自己的背后也有着些许自己的私心,说实话,他真的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了……可这世上能真正无私帮助自己的除了亲人还能有谁?看遍整个天下,能站在自己身旁的人除了亲人还能有谁?
他们是家人啊……
萧羽满心疑虑地徘徊于二哥房前,犹豫了良久方才扣响了房门,“二哥,此来小羽有两事想与二哥相商……”
“直说!”萧远盯着他,“你也不是第一回为难我了,如今二哥定会辅佐与你!”
说着,萧远朝人行了大礼——萧羽看着二哥如此,心里也是一阵发酸……二哥侍自己为主君便是要自己毫无顾忌!一来也算将这治水之功算在了自己头上,二来也是承认了自己!这便是自己的目的啊,这便是自己支开了父亲将哥哥拉来渭河的目的啊……
萧羽扶起了哥哥,“第一,密报传来二嫂有孕,二哥是当爹的人了。”
萧远一愣,立即笑了,“真的?”
“第二,西川又遇险情,渭河可交予二哥信任之人,而西川……”萧羽看着笑容僵在面上的二哥,心中一阵歉疚。
“羽儿,先天下后小家,这一点……哥哥知晓。”萧远郑重地看着,“明日启程,我与你同去西川便是!”
“二哥,只是此番小羽必须回皇城了,皇城中……”萧羽没有说下去。
萧远叹了口气,拍了拍萧羽的肩,“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个位子,也请国主坐稳了!”
看着再次跪地的哥哥,萧羽终于含泪背过了身,“孤定不负卿之所求!”
翌日,萧远赶往西川,萧羽匆匆赶回皇城——没想到他不在的日子竟有人叛上作乱!
幸好楚墨溪在信中说叛乱已经平定了,否则萧羽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会不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可萧羽怎么也不会想到……
当萧羽见到楚墨溪时不太明白为什么昔日的涧雪西楼楼主竟然会如此妇人之仁地将那些叛乱者全部留下,还好好招待着,直到萧羽见到那所谓的叛乱者才一脸惊慌地连退两步,“为什么会是你?”
“小羽,很震惊?”那人淡淡地苦笑。
“大哥……你为何又这样逼我?”萧羽背过身去,“我怕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小羽,你还记不记得当日你对我说无论何时你永远都会记得自己叫萧羽?”萧明慢慢走近了两步。
“记得……小羽当初还说请大哥一定记得小羽说过父亲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直至如今我依然记得自己说过我们萧家永远都会守护西吴……”萧羽偏过头去忍住了眼泪——大哥竟然也学会了打感情牌……
“那你为什么要灭西吴?为什么要让我们萧家背负这些?”萧明直直站了起来。
“大哥……你为什么不看成小羽让三国一统,西吴变得更加强大了?从此这片土地之上不会再有纷争,这一切不是很好吗?”萧羽红着眼偏过了头,“大哥……这一次,我必须给潇晏一个交待……”
“你想杀了我?”萧明忽然面露了一丝不信之色。
“正因为你是我的哥哥……所以我更不能徇私。”萧羽又走近了两步,“哥哥,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小羽?小羽本不想这样的……”
“你终究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杀伐决绝的潇晏国主……”萧明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也罢也罢,我的命本也是你给的……可我只有一个请求……将我的死讯换个方式告诉父亲。”
“大哥……你为何这样不肯放过我?!若我不是潇晏国主你是否就会像一个哥哥一样疼惜我多些了?”萧羽一下子拽住了地上之人的领子,话却越说越吃力了,他的泪沾湿了哥哥的脖颈……
“是啊……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是忌妒你的,所以我才这么想要毁了你的潇晏国——拿着你亲手训练出来的墨羽军来攻打你的潇晏,然后让你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在你的都城之中……”萧明忽然笑了,“这样我真的好痛快啊……”
“哥哥……你这样做除了让父亲伤心还能怎样呢?只不过让小羽更加自责罢了!”萧羽紧紧提着哥哥的领子,发疯了一般地吼道。
“来人!将俘来的军队收编入我潇晏大军!”萧羽起身敛色朝狱外说道,“还有这个人……三日后问斩!首级挂与城墙上示众!”
看着这样的小羽,萧明笑了——“羽儿啊,只有这样父亲才不会有能力攻你的潇晏国,我虽劝不动父亲,可我却可以用我这条命换你潇晏几年安泰……这也是我作为哥哥疼惜我最爱的弟弟的一种方式啊……这样我好痛快,纵使死了我也可以看着你的潇晏国泰民安……若是你敢不勤勉,大哥第一个不放过你!”
萧明笑了,笑得眼睛都疼了,“羽儿啊,我欠你的……恐怕也只能这样还与你了,惟愿来世还能成为你的哥哥,到时我们不用再生逢乱世,那时我便真的可以同寻常人家的兄长一样好好疼惜与你了……”
萧明喃喃着,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淌了下来……
“大哥……你这又是何苦?”萧羽慢慢走近了他的视线,“如若我适才不曾诈你一诈,你是想让羽儿得知真相后以死谢罪吗?”
“羽儿……”萧明忽然流着泪笑了,“你还是这么的狡猾啊。”
萧羽也笑着流了泪,“是啊,大哥你进了小羽的圈套,这一回不准你走了……留下为我潇晏国出力吧!小羽不放你走了!”
“羽儿你?”萧明一愣,“你不追究了吗?”
“当然追究!哥哥你这一来逼得我潇晏禁卫方寸大乱,我罚你好好治治这帮只会吃饭的家伙!然后时时待命,若有人敢来袭我潇晏,我要哥哥你第一个来保卫!”萧羽说得甚是“郑重”,“最后……罚你这一辈子的俸禄!”
“噗嗤~”萧明顿时破涕为笑了,“好,学成文武艺,卖与你潇晏国了……”
“哥哥还呆在这大狱里做甚?我们潇晏国的骠骑大将怎么还喜欢住在这儿了?”萧羽笑了笑,“随我回大殿,今日就将兵符交与你!”
看着萧羽走在前头,萧明的心一下子舒展了开来,“羽儿,你不怕我本意是来夺你兵权?”
萧羽回头笑了笑,“怕啊……可我们是兄弟,若你想要谋害我,小羽无话可说。”
“谢谢你的信任……”萧明一下子也跪倒在地,“臣萧明此生定当鞠躬尽瘁,誓死保卫我潇晏!”
萧羽笑着点了点头,“哥哥,我潇晏有你真是整个潇晏之福!”
“父亲他……”萧明欲言又止。
“他永远是我父亲,纵然如今父亲不愿认我……”萧羽一下落寞了下来,“纵然他不愿承认,可是哥哥的心还是偏向小羽不是?倒是小羽让哥哥们为难了……”
“羽儿……相信吧,父亲总有一天会见到你的真心,总有一日会明白你的苦心……无论如何,哥哥会站在你身边……”萧明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哥哥,答应小羽……无论何时都要在心里把小羽当成你的弟弟而不是你的主上……人后让我可以一直抱着你,小羽真的好孤独……”萧羽的心中的坚强一下子崩塌,“哥哥,陪我。”
……
萧羽并了萧明一同留在了皇城之中,他们精心布署着潇晏的兵力布防,西川又传来了萧远治理有益的消息……兄弟连心,一切仿佛都在像好的方向发展。
“大哥你快来看,二哥竟然说要给咱的小侄子起名‘念羽’~看来二哥还是向着小弟多些啊。”萧羽此时笑得也像个孩子。
“是啊,弟妹也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要不你同我一起回府去看看吧?”萧明笑了笑。
“父亲大抵并不想看见我吧……”萧羽的脸色一下子又灰了几分,那眼底落寞的哀伤真是藏也藏不住……
“不会的,羽儿,父亲他也是很挂念你的。”萧明拍了拍弟弟的肩。
“真的?”萧羽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茫,“父……父亲还挂念小羽?”
看到这里的萧明忽然有些心痛了——论文武谋略,小羽是他们兄弟中最优秀的,甚至放眼整个天下,小羽的谋略又有几人能匹?论扇枕温衾,小羽也是他们兄弟中最得父亲心意的,小羽为了父亲付出多少,他们这些局外人也是有目共睹……可为何父亲却要这般伤小羽的执念?小羽的心意父亲当真不知吗?
“哥哥?”萧羽推了推萧明,“小羽真的还可以得到父亲的谅解吗?”
“小羽啊……你又何需得到父亲的谅解?你本就没有错啊……是父亲错了,是父亲太过偏执,他那样待你,大哥也看得心疼了……”萧明将萧羽揽入怀中,“相信大哥,父亲只是心中还有怨气,这样的你任是谁看了也会感动的……何况是父亲呢?其实大哥知道,父亲最爱的一直是你……”
“真的?”萧羽泪光闪闪地望着,就好像尝到了一丝甜味的孩子——原来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要的竟是这般简单……
出于多方的考虑,萧羽最后还是易容跟在了大哥身后——对外,此时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竟会是当今国主吧?
当他兄弟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萧府时,萧清皓正倚在后院大树下的一方软榻上小憩,风拂过他略显病态的面颊,带起了几缕发白的鬓发,还远远传来了些许酒味……
萧明推了推小弟,道:“你也不用哭了,想我们了回府来看看便是。”
萧羽愣了愣,道:“是有些想家了,见你们都安好我便放心了,只是墨哥哥在哪儿?”
萧明叹了口气,指了指清羽轩——“他是最舍不得你的一个,想来这几日还在生我的气吧,羽儿你自行前去吧。”
萧羽点了点头,此刻多半也猜到了——大哥定然是瞒着大家来和自己演了这出戏,不过哥哥多半是不会放过自己了……萧羽换回了本来面目,缓缓向那个熟悉的屋子走去——好像这是他们兄弟二人在得知彼此身份后第一次这样见面吧?
如今的萧羽不是水月少主,不是越家军中的萧小军师,甚至不是萧清皓承认的孩子,可他却是潇晏国主,是萧墨最亲的弟弟……
“哥,羽儿回来了……”萧羽朝兄长恭敬地持了一个同辈礼,“哥哥。”
萧墨再次见到弟弟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开口了——他们曾一起策马北境,也曾一起受困于东荒,说起来他们二人本该有着与家中两位兄弟更深的情感,他们之间不仅有着的袍泽之情,朋友之义,还有着生死之交的默契……可是正当萧墨以为彼此再熟悉不过时萧羽却展现出了一个再陌生不过的样子,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到了今时今日萧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弟弟……
看着哥哥一脸的迷茫,萧羽的心倒是一下子松了开来,却也有了些许的失落——他们兄弟二人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便再也没有好好聊过,而他们也再不可能像那日策马北境一般欢快洒脱了……如今萧羽也不知道自己在哥哥心里到底算什么了,一个主君?一个仇敌?又或是一个陌生人?
最后还是萧墨打破了这份寂静,“回来就好,你……随便坐吧。”
“好。”萧羽很自然地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坐在了一方茶桌前。
萧墨也忽然觉得两人间太过生疏,于是又顺口问道:“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萧羽也很是犹豫……这里终究是他的家啊,如果可以自己又何曾想过离开?可这个地方却早已不属于自己了,回家的路也早被自己堵得这样死……
“也是啊,我萧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萧墨轻蔑地笑了笑。
“哥哥!”萧羽一下子惊叫了起来,“我……”
“你是潇晏国主,我们又怎么能强迫你呢?”萧墨错过身去笑了笑,“你也不必再来招揽我了,我们萧家人就是不懂君前奏对,你径自离去吧。”
“如今连你也这么厌恶我了?”萧羽失心地笑了笑,“我又何尝不厌恶这样的我呢?我又何尝不想回到霁月清风的弄玉公子?我又何尝不想回到当初……”
萧墨一下子也被感染了,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曾经这样熟悉的弟弟了,他只知道小羽的心计天下无双,“那你为什么回不去!你为什么回不去……”
萧羽一下子跪了下来,任哥哥用力地捶打着,一时间也哭得让人心疼万分,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身上太疼还是心里太苦了……
兄弟两个最后终究是哭到了一起,萧墨抱紧了弟弟安慰道:“小羽,别再哭了,哥哥打疼了吧?”
“不疼……哥哥,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萧羽眼神单纯而又无辜,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只是还没等萧墨回答,只听一声洪亮而熟悉的“请!”从屋外响起,萧墨顺势看去,不是旁人,正是一脸堪比锅底灰的父亲萧清皓!
萧墨慌忙中起身朝父亲行了一礼,又朝弟弟挤了一眼,可是不想这时的萧羽却一直都低着头死死咬着唇,根本没有想要行礼的意思……再看父亲,也是压抑着怒火的意思——这是怎么了?小羽和父亲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萧墨也是心底一万个无语。
“我萧家比不上皇宫奢华,迎不起主上大驾!”萧清皓偏过身依旧摆着“请”的手势,“也请主上别再妄图欺拐我儿萧墨了,还有,离我萧家远一点!”
萧墨这时候才算听懂了——父亲这是在气小羽把大哥二哥给诓上潇晏朝堂吗?可这又怎么能怪小羽呢?父亲也真是的,说实话,其实小羽是怎样的人父亲本该是最了解的,真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样伤害小羽!
对此萧羽无话可说,只是无意间又瞥见了父亲手中的软鞭……
还记得上回遇到这样的场景是自己刚刚来到越家军,父亲为了给他们一个交待第一次舍弃了自己,可是那时的自己还相信着以退为进定然可以让父亲多疼惜自己一点,于是自己纵然委屈却也默默忍受了。
软鞭?自己只挨过那一次软鞭,也正是那一次过后便再也没了什么水月少主……因为自己一身的修为都在那一次毁了个干净,若是自己可以躲过那一次便不会在大火中毫无招架之力!若是自己那时并未对眼前这个人抱了什么赤子之心或许也不会有这后来的许多事吧?若是那一次并不是那样渴望父亲的关爱或许……
萧羽想了很多,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后悔了,悔得有些恨了……他恨父亲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怜惜过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有问过小羽心里是不是也藏了很多东西?
“墨儿,你出去。”萧清皓提起软鞭向门外指了指,“他既做出了选择就由不得我……”
“父亲,小羽他……”其实萧墨这个时候很想说他发现小羽可能已经扛不住这样的责罚了,可他终究是没能说完就被人拉了出去。
此时的萧羽也终于清明了许多,他红着眼眶看了看萧清皓,“我今日会被你打死吗?”
“你本不用受这罪,可是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萧家!如今你以为你还能走出这个地方吗?”萧清皓气得也是双目赤红,“我早就劝过你,如今由不得你了!”
说着,萧清皓上前就把萧羽掀翻在地,一脚狠狠压在了那两根曾经断过的肋骨上,如雨的鞭子也狠戾地抽上了身,就好像一座囤积了多年的火山终于爆发……
萧清皓或许也真的是疯了,他还停留在适才萧怏双目泪光冲进自己房间的场景之中,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萧怏“老爷不好了,二少爷……二少爷他……”的反复声,萧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他的哥哥这样?
“你要挟我?你拿你哥哥的性命要挟我?我竟还会相信无论我如何待你你总不至于伤了你二哥的性命,可是你怎么可以?!”萧清皓下手越来越重,他忽略了萧羽身下一片又一片的污血,忽略了萧羽嘴角越淌越多的鲜血,他只想早日了结了这畜生!
“老爷,不能再打了!”萧怏忽然闯了进来,他本觉得萧羽这次实在是太过分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可他没想到萧清皓是这么个打法,再打下去萧羽估计真的是连命也别想要了。
“他干出这样的混账事难道不该打吗?!他竟然敢……”萧清皓忽然冷静了下来,褪去了眼中的愤怒后他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这是萧羽吗?浑身发颤的萧羽?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自己见过了几回?小羽他……
“哼!”萧清皓说是让人劝退了倒不如是他真的心虚地想逃了。
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萧羽连咳了两声,然后就看到了一袭墨绿色的长衫,他无力地任自己被人抱起,稍稍阖了阖眼,方道:“去我房里吧。”
“少主!”来人心疼地低声道。
“咳咳……”萧羽又是几声轻咳,然后就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是的,他太累了,如今的他已经连承怒也扛不了了……
却说被斥离在外的萧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也是心疼万分,再听人一声一声“少主”叫得恭敬,他也顿时想起墨羽军能有今日之风其实大半功劳是在萧羽身上的,也难怪如今的墨羽主将能如此待小羽,而小羽本也是有很多选择的,那小羽真的是回不去了吗?
来不及多想,萧墨已经伸手去扶起了小羽,“父亲怎么忍心?你快去寻些伤药来。”
“是。”苏瑾行了一个军礼就径自向药房走去。
至于仓促离开的萧清皓却是不偏不斜恰好遇上了前来寻药的苏瑾,他本还有些疑惑这人怎么会来呢,莫不是萧羽军出了什么大事?可他也不该直闯萧府啊,但是正当萧清皓满心疑虑时却见苏瑾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萧清皓也是脸色一白,匆匆一个转身,尽量保持住了家主的威严道:“他怎么样了?”
“少主……”苏瑾尚未多言,他手里一堆续命的瓶瓶罐罐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阿怏,随我回清羽轩。”萧清皓似乎有些急了。
萧怏见此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在一旁看他们父子二人一路走来也真可谓是真真体会了何为爱之深、痛之切了。
却说萧墨扶人入了房间之后也是手脚麻利地处理好了伤口,因着萧羽晕死过去整个过程倒也没想象中的难以下手,可衣衫掀开时萧墨也的确是有些下不了手的——那血肉翻卷的模样看着都觉得疼啊……纵是在晕迷中处理伤口,萧羽也是被折腾出了一头的冷汗,也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听到这小子最真实的呓语吧。
听着萧羽虚弱呼痛的声音,萧墨也真是手都快要抖了。
不忍间,萧清皓却闯了进来,他二话不说,提起萧羽的衣领就呵斥道:“你到底把远儿怎么了?!”
萧羽一愣,知道自己也装不下去了,只好歉意地朝萧墨笑了笑,与此同时,他瞥向了同萧叔一起闯入的那个墨绿色长衫的少年——却见他忽然低下了头,看来萧远定然出了大事!
萧清皓见人不答,一把将人甩到了地上,却不想萧羽竟然就这么倒在了地上?!而萧清皓也只是一顿,心想说不定又是这小孽障在演戏,于是头也不回地招了招萧怏就往议事堂去了。
而萧墨在父亲这一系列快如行云的动作后立马反应了过来,他快步走向了小羽,无声地叹息后也是一怔,他甚至是真的要怀疑这一切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若说小羽真的是在对家里人用那些心计,这苦肉计是否太过了?可他若真是良善,如今还要回来做什么?明明没事了还要装晕迷做甚?可伤却也是真的啊……
“苏瑾。”萧羽低低地喊了一声,他暂时也不想同哥哥解释自己装着不醒的事,现在处理二哥的事才是正事。
“少主。”墨绿衣袍的少年跪地,轻轻唤了声。
萧羽借着身下哥哥的力缓了缓劲儿,又朝四下看了看,道:“你还是就在这里呆着吧,我如今并不缺人仔细护我……你快说,我二哥怎么了?”
萧墨顿时一愣——小羽居然还不知道?他今日又是吃了自己的拳头,又是吃了父亲的鞭子,到最后居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日有暗卫传信来说远儿被你指派到南越,可是事实?”萧墨急急问道。
“西川隶属南越,我只是请二哥前去治灾,有何不妥吗?”萧羽一脸的疑惑,“此行若不是大哥……不好!”
萧墨也忽然被人吓了一跳,急忙看向了弟弟,萧羽借了把力立起,“快带我去议事堂!”
“父亲不想见你……”萧墨有些为难,却不料苏瑾对小羽的号令反应还真是快啊,他也只好匆匆追着他们一起去了议事堂,虽说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定然出了什么大事,而小羽或许是真的心系萧家的,还有……小羽的身子也真的是出了问题,否则以他曾经骄傲张扬的性子又怎么会借他人之力做这些事呢?
萧墨也是第一次见苏瑾跑得这样快,等他到了议事堂时只见这个墨绿长衫的少年目光有些闪躲地看向了自己……
“藏得不浅呐,你这轻功师承于谁啊?”虽是如是说,萧墨却还是一脸的欣赏之意。
“少主曾经的功法远在我等之上,只可惜……”苏瑾越说越悲伤,说得萧墨眼睛都快酸了,无奈,还是顾虑正事儿吧。
“西川毕竟隶属南越,而白家也仍是有些余孽……”萧羽许是谨慎惯了,此次仍是点到为止。可他的话萧清皓听懂了,堂外的几人也听懂了……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个局?”萧清皓有些怀疑地看向了萧羽道,“可我又为何要信你?”
萧羽又是一阵轻咳,他算是真的要被诛心了,他也真的是从未想过要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啊……
萧清皓又打量了萧羽几眼,“除非……你留下为质。”
萧羽眼神忽然一怔,却还是点头应了声“是”,然后看着萧清皓又一次转身而去……
此时门外两人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却只听见萧羽撑在几桌上吃力地轻喃:“我的确想要留下,可我却从未想过竟会是以这样的身份留在我自己的家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我却从未料到……父亲既然不要我了,我又何必强求?难道这就是我回家的路吗?咳咳……”
“小羽……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墨有些不忍,却也只得如此直白地戳人伤处。
“哥哥不必担忧,我……会处理好的,咳咳。”萧羽抚着胸又是一阵轻咳,“适才骗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看到萧羽略带歉意的眼睛时萧墨的确是想嗔怪两句的,可当他看到小羽略略发抖的身子后也只剩下满腔的心疼了,他赶紧从身上解下了外衣,又看了一眼苏瑾,“也不知你说了什么竟让父亲识破了,害我想宠他一回也没能如愿。”
萧羽看了一眼苏瑾怀里的瓶瓶罐罐终是笑了笑,“这些药本是我所配,可是你又何曾在清羽轩中见过?”
“这里有三七?”苏瑾一愣,“少主,是属下做错了。”
“三七?”萧墨满脸的不解,“三七不是治外伤极好的草药吗?”
“我不能用三七……这一点,父亲是知道的,所以他发了这么大的火也不能怪他了,况且我本也没那么体弱,这不是走到这儿都没事吗?”萧羽又看向了苏瑾笑了笑,“你若知错就把我送回去吧。”
“苏瑾你慢些,小羽身上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慢些!”萧墨也只好一边追一边不放心地喊着,可那不让人放心的小子却一直咯咯地笑着,可他终究是笑着笑着就可以“咳咳”声不断了。
“苏瑾都让你慢些了,你倒好!”萧墨赶紧去扶萧羽,“还有你啊,你就不懂爱惜自己吗?”
“我没事,只是适才苏瑾跑得有些快罢了,我还没缓过气来。”萧羽依旧在笑。
看着这样的小羽萧墨终是不忍再说,他背过身去,竭力忍住了心中的酸痛,道:“你还有闲心打趣?一身的伤,也不知好好休养。”
“哥哥教训的是。”萧羽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了苏瑾身上,似是笑得有些咳嗽。
萧墨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早知道小羽身体大不如前,可是亲眼看到小羽变成这副样子却还是无法接受啊!
还记得那片湛蓝的天空下,草长莺飞,阳光明媚,三匹疾驰的骏马在那片草场划过了三条柔美的波纹,马上三个俊朗少年的笑声划过那片如画江山……
还记得寒梅之下萧羽提了长剑与忆宸一起雪中旋舞,那时的小羽是怎样一番英姿飒爽!可是如今……
“你好好休息吧。”萧墨片刻也呆不下去了,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小羽……
“哥哥慢走。”萧羽又是浅笑着行了一礼,目送着萧墨走出了清羽轩,直到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解下了全身的精神,任自己一下子瘫软在了桌上……
“咳咳……”萧羽又咳出了一口血,“苏瑾,这样的我身上太脏了,给我换身衣服。”
“少主,你不要再折腾了!你的身体……”苏瑾有些不忍心。
“我如今竟是使唤不动你了?”萧羽的语气严厉了几分,看到苏瑾一下子跪倒在地后终于软了软语气道:“我的身体我清楚,苏瑾你就不要再让我花力气来训斥你了,好不好?”
苏瑾迟疑了片刻,还是不放心,他抬头坚定地道:“如今的少主……属下自知劝不动你,可是无论如何少主还是带上我吧!”
萧羽的目光也似乎柔和了些许,他轻轻拍了拍少年,“不必再这般亲自为我奔波了,至少这里还有人还在意着你,你这一身傲骨浪费在一个无用之人身上,他终是在意的。”
苏瑾愣了愣,他没想到少主的情报网还是那么准,不过他却从未觉得少主是什么无用之人,可是自己也不能和少主争辩什么,免得少主又要花口舌来妄自菲薄。于是他迤迤然行了个告退的礼便匆匆地退出了清羽轩,末了却还是又看了一眼少主,只这一眼,眼眶却又不争气地红了……
“咳咳……”萧羽慢慢立起,胸口还是好疼啊。
萧羽紧了紧肩上的衣服,浅浅笑了笑,又慢慢走到了窗口,看着窗外的天发了会儿呆——说是发呆,其实他只是在想适才与父亲在议事堂中说的那些事,也就是二哥在西川遇刺一事,萧羽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又想了一会儿……
“少主。”苏瑾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前来,还有一匹可以裹住伤口的布,萧羽从神思中醒了过来,扫了一眼,满意地笑了笑。
“她,还好吧?”萧羽问得淡淡,苏瑾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幸好萧羽看的是远影轩的方向,于是苏瑾这才略带疑惑地应付了两句。
“二哥因我出事,我也的确该要去寻她请罪的。”萧羽目光依旧不移,“如今再见却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了……”
“少主与少夫人相识?”苏瑾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少主之名曾经是那样响彻四方……
“她……”萧羽微微收回了些许心神,“尘世里,有些人,有些爱,错过就是一生;有些情,有些事,擦肩就是一世……走吧,如今我想我已放下了吧。”
此言一出,苏瑾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羽被人扶着缓缓向门外走了几步,不过几步却已经喘上了,他略作抱歉地看了看苏瑾,“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苏瑾,抱歉啊。”
“少主,您到底有没有好好休养啊!”苏瑾眼眶又有些发烫了,“您这过的哪里是个病人的日子啊……”
“我……”萧羽又是一脸抱歉地笑了笑。
“少主,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您休养一日再去可好?”苏瑾本是好意,却不想萧羽的脸白了白后竟执意要快走了。
待到苏瑾将人“拎”到了远影轩时,嫂夫人恰好也立在门前呆呆地看着天空中那道绚丽的彩霞,她略带忧伤的模样不觉让人看得入了神——此时的她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萧羽看着看着神思也不知飞到了多少年前,可他终究是明白的,他们曾经不可能,如今不可能,将来更不可能……
待萧羽从追忆中醒转过来时却见“二嫂”发亮的眼眸,只听她用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道:“公子,不进来坐坐?”
萧羽此时再听到“公子”二字便觉莫名的慌张了,而一旁的苏瑾也略略懂了些什么,他深知不可直直拒绝了佳人之约,于是他扶着人就进了内室……
内室里装饰得很是精美,看得出二嫂极是受二哥疼爱,萧羽的目光也缓缓移向了铜镜前——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明黄色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镜前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二嫂……终究男女有别。”萧羽意识到不妥后急忙低下头不再去看这张太过熟悉的脸,是啊,如今的他们终究得要注意“有别”了,尽管他们二人相识了十多年……
听闻此言,苏瑾也深觉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于是他看了一眼萧羽就径自退出了内室,留下的萧羽只觉更加尴尬,只好端起了茶盏轻啄了两口。
“公子,你又受伤了?”那女子眼中波光闪闪。
“不妨事,二嫂……二哥的事我很抱歉。”萧羽一直低眉轻语,“不过您放心,小羽自当尽力救出二哥。”
“公子,让惜若为你续上茶吧。”那女子伸手去倒,然后又故意将茶水洒了些许,趁着擦干茶水之际又将手伸进了萧羽的袖中。
萧羽依旧低着头,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还好,至少让她放心地做萧家的儿媳,做自己的二嫂……
“公子……你!”那女子不过才触上了他的脉门便已是一阵诧异,待到她诊完后双目已全是泪水,“公子,你如今可还是玉面鬼医?!”
“想来也快了吧,鬼医鬼医,也总要变成鬼的。”萧羽笑了笑,“二嫂你如今也是有孕在身,这般伤感也是大忌啊。”
“公子……”那女子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万望珍重啊。”
萧羽终是叹了口气,为她擦去泪痕,“惜若如今也是我的嫂嫂了,总该长大了啊,我今日来寻你可不看你哭鼻子的啊,还哭?羞不羞啊?”
“公子……”她吸溜了两下鼻子,“惜若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你与他的小生命便是我对你最大的请求,二嫂,萧家交予你小羽才能放心啊。”萧羽仍是一脸的宠溺,“二嫂,你我叔嫂的情分还是不要逾越的好。”
“公子,最后再抱抱我可好?”她一脸的渴求,萧羽却是一时僵在了当场,他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公子,如今连惜若这点小小的请求也不愿意答应了?”那个貌美的妇人微微笑了笑,“公子,如今我已是你的嫂嫂,你就真的连一点情意也不愿再施舍于我了?”
“二嫂,请自重!”萧羽一听到“情意”二字便是猛地抬起了头,却意外地见到这张略显红润的绝美面上……一双曾是那么灵动的眼睛此时已经满是泪水了——他不忍地偏过头去,不愿再看到这张太过熟悉的脸,不愿再去念想着已经不可能的所谓“情意”——纵是流水无情,可落花也终究伴了流水多年……纵是不懂怜香惜玉,可她的眼泪也太过惹人怜。
“公子,如今竟是这般厌恶惜若了?”妇人有些痴痴地笑了,“公子,惜若如今不会再奢望你的爱意……其实这样也好。”
“这样的确也好,二哥是真心喜欢你的,他自会真心疼惜你。”萧羽低低地说了句。
美妇人看着萧羽匆匆离去的背影,喃喃着一遍遍“也好”,然后浅浅地笑着哭了……
萧羽心头自然也是一阵酸涩,可他的计划里从来就不会有儿女情长,更何况是一个二哥已经深深爱上了的女子……此时的萧羽满心也只有怎么救出二哥罢了,至于二嫂……她是个好女子,自己定然会辜负了她,与其这样倒不如成人之美……更何况当初立在他二人洞房花烛外时不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彻底忘了她了吗?其实,在二哥看上惜若时小羽心中的欢喜比愧疚更多些的,至少,她有了一个好的归宿……
萧羽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二嫂了,他们之间真的已经不会再有故事……他咬了咬唇,很快就把心绪放到了南越……
在听人提及二哥之事牵扯出了南越时便也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南越白氏一族竟然还没有死心,他们这是在逼“白忆伤”归去啊,可他们又怎么可以设下这样大的局?
可转念一想,难道这世上只允许他萧羽玩弄人心了不成?当自己从水月阁走出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明白自己这一生都将陷入无尽的利用与被利用之间,所谓的权谋也终将一一展现在他们面前……
唯一可喜的是这样的自己已经不会让那些曾经在乎的人看到了,他们眼中的自己还是那个月下吟风弄月的少年,他们眼中的自己还不曾染上这样污浊的颜色。
南越那些人又想要做什么呢?重新夺回南越?试想南越之所以会被自己这样收入囊中多半原因也是白昊已疯、忆宸已死,再夺回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掌控大局!看来这局蓄谋多时的棋也只会是白氏贵族的意思……难道娘亲也有难了?不,不会的,至少她还是南越的王妃……就像对待父亲一样,萧羽并没有为难白昊,至少看在忆宸的情面上,自己也不会亏待了南越,那么王氏中人应当不会有异议……可是除了王氏又是谁想置二哥于死地呢?他们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表面上此次西川遇上了泥石崩塌的险情,可暗地里却也多少有些人为的痕迹……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在皇宫里遇上了大哥就把二哥给落下了!也不知二哥此时怎么样了……
看来自己这个国主之位还是坐得不太稳啊,当初到底是怎么有信心踏入萧府的?本以为天下已经安定,自己终于可以在最后的时光中挽回些许亲情的温暖,可如今……国不成国,家难成家,到头来,其实也不过是又一次让人见识了自己的无能罢了。
萧羽走着走着竟到了清羽轩……他看了一眼清羽轩,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在看什么呢?那个地方早就不属于你了啊……父亲也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了,死乞白赖得还不够吗?”
萧羽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此时说不上恨多些还是后悔多一些了,生命中有一些人与自己擦肩了,却来不及遇见;遇见了,却来不及相识;相识了,却来不及熟悉;熟悉了,却还要是再见……其实,再见或许不如不见的吧?既然那个人也不想见自己,何不成全了他的心意呢?
如今要做的也只是把一个完整的家还给他们罢了,而自己……纵然有一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来寻找的吧?
终于迈出了萧府的大门,萧羽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匾额——“我连恨意都没了啊?在乎我的,我不在乎;我在乎的,不在乎我……或许我也并不是这样在乎你,是吧?”萧羽淡淡的笑了。
一顶外貌上并不算太奢华的轿子慢慢消失在了萧府门前的长街前,轿中的人依旧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人,总是争取未得到的,而忽略所拥有的。这一次,我忽然不太想去要那份得不到的东西了……”
或许也注定了错过,错过一次、二次、三次……这一次,忽然不再想去追寻着渺茫的相知亦或是相遇了……
如今萧羽所要思考的也只剩下要怎么处理此事了,毕竟此事与二哥相关,实在是与那局准备了多年的三国一统的棋局不同,此事不容有失……此事再也不会有人能伴在自己身边了,而且自己也无法料定还有没有再一个两年来消耗。
“咕咕咕”一只信鸽缓缓落到了楚墨溪的肩头,他打开了纸条——果然,他们还是不愿意放过小羽啊……不过也幸好此次是发生在南越,想来定然不会太难处理,只是……他终究是落寞地笑了,至少小羽终于无法拒绝那份身份了,虽说那南越世子的背后又一段涂满了血与泪的故事……
南越的王族都应当知道南越有一位世子,于是他们费了这许多心思也不过是想着借此次机会将世子召回罢了,可若他们知道萧羽与白忆伤本就是同一个人,他们又当会出现怎么样可笑的表情呢?
为了所谓的王权利益,白忆伤终究是要回南越的,终究是要与“萧羽”的身份彻底告别了。
终于可以再也不用顾虑该怎么不伤了忆宸的心闯入娘亲和那人的世界了,终于可以摆脱那卑微的身份用一个世人敬仰的角度出现在这片熟悉的地方了,终于可以面对南越曾经的王妃毫不犹豫地去叫一声“母亲”了,可是……用白忆伤的身世却终难掩藏住心底的这份故事,却终难掩住永远的遗憾了,可到底还是“回家”了。
思绪越飘越远,马车却是离南越王城越来越近……
一切早已尘封的记忆也慢慢和着血色慢慢撕裂开来,本可以不用再上演的故事最终还是顺着当初的安排一点点展现了开来。
“世子回来了!”几个南越旧臣兴奋地说着。
萧羽此时也终于在一众小厮的簇拥下缓缓下了车——光洁白皙的脸庞让人觉得此人定为天人,眼角的一点点瑕疵也不曾有损那份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令一众宫娥也望之失色;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这王者与生俱来的气质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听雪轩。”萧羽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众外臣皆是会意,缓缓退了开去。
萧羽之前虽也算是南越的常客,可终究不曾这样明面上“拜会”过,所以放眼南越终究也没有几个人识得他……
只是入了听雪轩内,楚慕雪才是大惊失色,“你怎么会来?”
“宸儿?”白昊满目舐犊之意。
“白叔叔。”萧羽朝人淡淡地看了一眼,“我不是忆宸,我是忆伤。”
“忆伤?”楚慕雪猛地跳了起来,“羽儿,你!”
“如今的潇晏国主本就是白忆伤啊……”萧羽淡淡地笑了笑,“萧羽之人本也不该再出现在这里,我既然来了,自然是白忆伤。”
楚慕雪也终于呆呆地坐了下来,“是啊……你是白忆伤,你本也是从那里来的,他终究是没能留住你。”
萧羽终究是偏过了头去,白忆伤……名义上的南越世子,也是南越既定的王位继承人,纵然此刻自己不是潇晏国主、纵然忆宸不死,南越也将会收入自己囊中,这就是当初那份不会留下漏洞的东荒之约啊……
正当萧羽陷入无尽落寞的时候,白昊又将人紧紧揽入了怀中,“宸儿?你是宸儿……”
萧羽终究还是抵不住有人一再提及忆宸的,毕竟这世上与自己最贴心的人恐怕忆宸说是第二也便没人能称第一了……他偏过头去又抽泣了片刻,虽说早料定了回到南越必然会想起忆宸,必然会伤心,可临到头时还是压不住这股子思念的感觉,那人终究是忆宸啊……
“羽儿……你既决心做白忆伤,那也就必须要面对忆宸。”楚慕雪最后还是故作坚定地拍了拍萧羽的肩,“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孩子,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如今……娘亲只想劝你好好护着自己吧。”
萧羽无声地点了点头,朝人温和地道了声“放心”便匆匆离开了内阁……
南越的一切太过熟悉,水月阁本就建于南越,忆宸本也来自于水月阁,是以萧羽以白忆伤的身份回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而他水月少主的身份除却已经死了的那几人外,活着的楚家人自然不会多说,至于萧家人……萧墨不会说,萧清皓也无暇来顾及这个,所以一时间以白忆伤之名冠于水月少主背后倒是在南越引起了些许波动。
毕竟水月阁的背后是涧雪西楼,在先王妃楚慕雪入南越宫门的那一刻起这一点已经在江湖中盛传开来了,而此次归来的世子殿下有着这样一重身份于南越而言也是利大于弊的,一时间南越宫闱里旧臣“建议”复国者不在少数……
可这在萧羽听来多少也有些好笑吧?这些人……纵然不知道当朝天子白忆伤正是此次归来的白忆伤,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一个“外人”面前提起这些吧?看来至少在身份上已经为这些人所接受了……没想到这些人想动摇潇晏国的心竟是这样急切!
正当萧羽回到南越的第二日,他就已经将萧远的事揽入了内阁——毕竟世子之位是早已笃定于胸的了,于是这些人办事儿的效率也算快,只是当真相正如自己所预料一般时萧羽还是感到了阵阵的心惊……
作为三国之主的萧羽在此听到南越意欲再度挑起与西吴的战事时多少还是有些不快的——他没想到这南越还真会有不少狗急跳墙之士,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西川数众的性命!想来南越如此朝政之风也决非一日便可肃清,于是只得略略叹息一声后更加下定决心此次归来定要好好整饬此风!
只是当整个事件慢慢理清在自己面前时,萧羽却慢慢有了些许从未有过的紧迫不安之感——原来这些人的棋竟布得这样深,这样精巧!
若说有人欲借一个萧远生起曾经的两国之争那便实在是蜉蚍撼树!可仔细想来一个萧远的确不够,可若是自己以潇晏国主之名保住了二哥那便肯定要失了南越的主导权,他们定然不会甘心屈服于己,可若不保,且不说西川之人对己不满,自己更不可能不去保啊!
二哥绝不能枉死,也绝不容有失!这不止是一个承诺,更是自己对萧家的一个交待啊,纵然想要与过去彻底隔绝,可终究是无法改变这份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
于此,自己也必须堵住南越众臣之心——且不能以三国之主亦或是水月少主之名震住众人!此事成功与否都是一柄双刃剑……
南越,好一个局势错杂的南越!
萧羽闭目静静地在脑海中思虑着对策,南越的所有人际脉络也一点点地展现在脑海中……南越群臣以南越之丞荣桓为尊,此人却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他能爬上如此高位着实是因为他有了足够的资本——他的“党羽”众多,朝中众人又多信服于他的能力,是以此人可用而不可除,若能说服他或许也当真可以利用一番……
若是忆宸还在这南越事宜本还可以有个商量之人,偏偏如今……萧羽只得慢慢从那种痛苦中挣脱出来——王者不能事必躬亲,可有些事如今却也只得自己来做。王者,必需要懂得用人,而这看中的人却也必需要自己收服方能调动天下人才之积极性为己用,此乃王者之大道。
那么,便从这南越之丞荣桓开始吧……
萧羽微微阖了阖眼,几番思虑过后终于敲定了一个最后的方案——萧羽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天际慢慢晕开的云彩,轻声喃喃着“大笨鸟,哥哥真的好久没做这样的事了……”
当萧羽微服来到荣桓府中时,丞相府中正在聊的正是萧远之事——看来萧远受困还真的和南越的不少朝中人扯上了关系啊……
“好一个阳奉阴违的南越之丞荣桓!”萧羽在心底默默骂道——萧羽真是在心底默默“骂”了眼前这人好多遍,可他骂得最畅快处却是自己竟没能早早识得这人!若此人可为潇晏所用那定然是潇晏之福!
想不到南越的文士之风居然这样倡行,想来也是了,自己毕竟是在水月阁长大的,多少也是受了这南越墨香点染的……只是没想到丞相一人就可以齐聚这么多门客,若是可以将丞相收为己用,这将是多么大的一个智囊团啊!
想到这里萧羽不觉也在心里笑了笑——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会以潇晏为主一切为辅了?明知他们决定的是二哥的生死可自己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会是将这些人收为己用……
眼见着此时闯入的世子殿下丞相府中的众下人倒也是不觉出了不少冷汗——且不说这世子殿下到底有多少斤两,光这世子的身份摆在这里就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震撼了……可世子殿下却偏偏不让人通报,这时听到了这样的计谋也不知会如何作答啊!
萧羽出现在这类似于“议事堂”的地方时,荣桓也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只是这位丞相大人似乎并不避嫌,相反,反而指了个地方让萧羽坐下来一起参与此次美其名曰“探讨对策”的争辩之中来——萧羽也很是识眼力地行了一个晚辈之礼便坐了下来。
对于世子殿下这一个行礼荣桓也只是表现出了一闪即逝的惊讶,不过看得出他还是颇受用的——于此,萧羽讨好的目的可谓是达到了。
对这一小插曲,四下的人也并未太过在意——毕竟世子殿下也只有朝堂上的几个“肱骨之臣”见过,对于世子殿下本人,在座的众位想必也只有最上的荣桓识得……
一人忽然提到了欲借萧远挑起西吴越家军中的怒火,然后再将此军作为利刃攻破潇晏大门的计策,对此,为首的荣桓本人似乎并不赞同……
萧羽立即插了话称此举不过仁义——他顺便把渭水、西川之事列了出来,在座的几人听到主里也是一惊……
“南越可有以怨报德的传统?”萧羽冷冷地笑了笑,“且不说渭河治水于我南越有何益,单这西川之举……难道先生是想动我西川根本了吗?南越实在不宜出现内乱吧?再者说了,这般对待萧远可否会让人笑我南越量小?”
那人听了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一层……
萧羽又缓缓看向了座上的荣桓,“如此,先生还要杀萧远以求我南越霸业吗?”
“呵呵……”荣桓忽然笑了出来,“老朽也是累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四下的人眼力再不好也只这半路插进来的少年定然身世不凡,看来老先生有话与人私聊啊……
四下告退后,下人也被遣了出去,于是整个屋子里也只剩下了一老一少二人……
“世子殿下今日似是有备而来啊……”荣桓淡淡地笑了笑,“世子今日言行倒让老朽有些怀疑世子殿下此次回南越的动机啊。”
“哦?那也请老先生为忆伤分析分析忆伤此次归来有何动机呢?”萧羽背过身不去看他,可心底却是捏了又一把汗——适才那些人的计策在此听来也是令人背后皆是冷汗了,何况说要付诸于行动呢?如果不能劝动这位先生,恐怕二哥还会有血光之灾啊……
“世子殿下当真以为我南越无人了吗?”荣桓的声音忽然急了起来,“萧远……可是殿下的旧人?”
萧羽听到此处心口才觉一松,他缓缓转过身来,淡淡地笑道:“哦?难道丞相是想杀了萧远不成?真不知这个顺水人情丞相为何不要……”
“我自当真言进谏,世子殿下莫要用人情来污辱老朽的名节!”荣桓甩袖怒斥道。
“那忆伤可有说错处?这萧远于我南越有功,难道丞相也认为我南越可以如此待人吗?”萧羽又冷冷笑了两声,神情忽又凝重了起来,“忆伤作为晚辈,此来不曾想丞相竟会如此待我……不知丞相为何会如此不信任忆伤,有话但请请讲。”
看着来人又朝自己躬身揖礼,荣桓一时间也有些动容了——想他无何如何也可算作是一方大儒了,能得“新君”如此青睐礼待,或许当真可以说些真话……
“世子殿下却是让老朽想起了一位故人……”荣桓淡淡地坐下了身来,似乎无意再谈萧远之事,可萧羽却也自知急不得,于是上前两步同样跪坐在了主桌前。
此时的荣桓眸色安然,似是在远远追忆着什么,过了许久方才静静地道:“恩师当日获罪,只为直言不平,反被衷肠所累。他明知有逆龙颜,仍言所欲言,百折而不悔,此方是治学大家的风骨。不知为何……竟有些想起先师了。”
萧羽心中也是一恸,这位荣桓老先生的先师……正是楚阙老先生,想来若是他知道自己变成了如今模样定然会有些许寒心的吧?想当年先生不问出身不计年岁广收天下寒窗学子,一时在南越儒众中成了怎样一段美名?可也正因为先生这般宁折不弯的品行终究是牵怒了先朝之主……老先生一生向往的大抵便是能遇上求才若渴的贤君吧?
如今荣桓可是在暗示自己?萧羽心中的悲恸隐隐褪去了些,“先生……晚辈有一件东西可供先生缅怀。”说着,萧羽缓缓拿出了一只玉蝉——本来也只是预备着的,没想到会在此时以这种情景拿出来……不过,这或许是最好的“收买”了。
见到玉蝉的一瞬荣桓差点惊叫了起来!“这可是……可是殿下的玉蝉?”荣桓的声音里有了些许呜咽。
“承蒙老先生厚爱,忆伤正是先师最后一位弟子,此玉蝉也是先生亲手所赠。”萧羽说得淡淡,言语间却也是无尽的怆然,论及先师,或许自问最不该得到这枚玉蝉的便是自己……却不想最后先生却是将它赠予了自己。
荣桓此时明显有些难以置信了,他反反复复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位看起来还可以算是个小娃娃的少年——老先生最后选的竟会是这样一个孩子?!
“先生当初愤然离朝,不想今日你我却还是入了这朝堂……”荣桓说得有些落寞,却不曾留意到自己竟然将眼前这位世子殿下一下子抬到了同辈的份上。
“晚辈认为,所谓世事万物,无处不道。隐于山林为道,彰于庙堂亦为道,只要其心至纯,不作违心之论,不发妄悖之言,又何必执念于立身何处?想来先生当日收我入室便已看透这些了吧?”萧羽依旧以“晚辈”自居,不过说的这些话却是已经不再像一个晚辈所言了,大有劝导丞相之意。
荣桓终也是又眉轻扬,一双本已黯淡的眼眸突闪亮光,点头道:“你虽受教时日不长,却能察知先生的根骨,看来先生将这玉蝉留赠于你,也确是慧眼。不知你可明白身佩此蝉的寓意?”
萧羽见此情形也心知已经成功了一半,最后终究是漫声吟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荣桓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在沉淀心绪般良久无声,而萧羽则是神色安宁,凝目星空不再启唇——不觉竟聊了那么久,看来往事如烟,每每忆起总有太多的不忍,不想一踌躇竟是惝恍了这许久……
两人于清寒之中寂寂无语,场面却没有丝毫的尴尬,仿若如此会面,只为默默地怅怀一下过去的某些岁月而已——也的确,如今的场面,也只能是无限追忆罢了……
“有生之年,能再见先生高足,于愿足矣,”荣桓慢慢将掌中玉蝉放回到萧羽的手里,低声道,“老朽不知殿下有何风云大业,唯愿你勿忘先师清誉,善加珍重。”
终于将荣桓的心门打开,萧羽这才满面敬容地躬身道:“先生雅言,晚辈谨记。”
此时堂中气氛早已改变了太多,荣桓感伤了不多时终于下令将萧远带了出来……
萧羽见到二哥略显苍白的面容时心中的悲痛更是无以复加——若非自己执意二哥何故受此无妄之灾?可偏偏自己此刻却又不能与他相认……
“来人,松绑!”萧羽淡淡地命令道,“丞相应当不会拒绝吧?”
萧远在获救后慢慢跪下了身子,朝着萧羽的方向朗声道:“臣萧远拜见国主。”
见到这种情形,荣桓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这萧远是世子殿下的人,难怪要救下此人了,稍稍松了一口气后又难免提起了一口气——如果说这世子殿下尚未归国便已经对国内了如指掌,那岂不是说……好一个厉害的角色!
萧羽被这荣桓盯了片刻,终于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却听荣桓朗声笑了出来——“世子殿下好计谋!好自私的计策!”他直直向人伸出了大拇指,同时目光如炬地看向了萧远……
此时萧远本人额角也尽是汗珠,他不明白适才一句“世子殿下”是什么意思,可他看出了萧羽的窘迫之态,虽是稍纵即逝可终究还是看到了……是自己的话让小羽为难了吗?
正当萧远犹豫着怎么为小羽辩驳时却见萧羽慢慢从座上走了下来,他忽然拉住了萧远的手拍了拍,又看向了荣桓道:“这世上最大的私便是私天下,而要取天下成就最大之私者就要先做到无私,不争小利,先生,对否?”
荣桓也是一愣,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不仅能得到恩师的青睐,还会有这样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这帝王道世子殿下竟也修习?究竟是什么样的授业先生才能教出这样的少年?
“哈哈……”荣桓先笑了出来,萧羽也跟着淡淡地笑了。
然后,荣桓领着萧羽向堂外走去——看到这样的场景,萧远也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暗叹好险好险……
一时间,南越世子白忆伤之名想必是想传遍三国了……也的确,第二日,南越上下便传遍了南越之丞与这位南越世子的交情匪浅——能得老丞相如此青眼相待者必是人中翘楚,而一夜便将这位荣桓拿下者定然是翘楚中的翘楚!
当萧远与萧羽独处时也曾问过这个弟弟是怎样说服荣桓的,萧羽当即便笑着说道:“要说服、打动人心,让人接受自己的主张或意见,是一门高超的艺术,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如何揣摩对方的真实意图。”
“那他的意图是什么?”萧远颇不死心地问道。
“是让你为我所用啊……”萧羽又朝哥哥笑了笑,“什么样的王者是称道的,如何做才是一个万民称颂、流芳百世的王者?历史表明,王者之道,贵在征服人心为先。”
萧远看着弟弟此时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是小羽吗?纵然知道小羽有足以睥睨天下的才华可却从来没想到他竟然会将君王道看得如此通透……
“你也不必惊讶……我自小学的便是这些,二哥,你只需要记得‘失败中潜伏着成功的机会’。就好比这次,关健在于我们如何看待失败、如何把失败转化为成功,把灾难转化为成就。这就好比你治水一样……荣桓之所以会放了你便是因为他已经认定我为王,而我能取得他的信任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萧羽淡淡地转过了身,“君人者,因机关算尽而寂寞。”
“不要再说了,小羽……我会陪你走下去的。”萧远一把将人揽入了怀中。
“你若真的懂了我的心便不该再叫我‘小羽’……纵然有时候我也会犯糊涂,可我终究记得我应当做些什么……”萧羽从萧远的怀上挣脱了出来,“二哥……我不该让你来南越,嫂嫂也该想念你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衡,萧羽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以德治三国,东荒本就是自己的根基,那自不必说,是以如今必须拿下南越……
若说南越之丞荣桓是第一步,那么文臣之中也算是有了足够的把握;至于武将……忆宸当时经常提及到那个贺清流也是可以好好利用的……据涧雪西楼的情报来看,这个贺清流年少气盛,与忆宸也算有些交情,是以让他扶自己上位倒有了些许难度……这才拿下了荣桓,贺清流就紧跟着到了视线之中……
“我可不认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国主,若是殿下还在,这南越可绝轮不到他来做主!”贺清流似是一肚子的火气。
“他若是有百万行军中如入无人的智谋倒也罢了,可看看他……走一步喘三喘的样子!扶他上位我是一万个不同意!”贺清流说得起劲。
说着说着,贺清流又低下头来叹息了两声,“唉!我南越当真是无人了吗?”
“非也……”萧羽浅笑着踱了过去,“不才想与这位兄台论上一论。”
“你?”贺清流上下打量了两下此人,“你就是那个得丞相厚爱的后生?”
萧羽笑而不语,只是跪坐在了贺清流身旁。
“兄台可知潇晏国主是何人?”萧羽慢慢看向了贺清流。
“还能是你不成?”贺清流不屑地看向了另一边。
“呵呵。”萧羽笑了两声,“潇晏国主出身水月阁,姓白名忆伤,涧雪西楼公子榜首忆伤公子……”
听到这里贺清流忽然转过身来,眼睛里放射出无限的狠光,“你到底是谁!”
僵持了片刻,打破这僵局的是一只从远处飞来的鸽子——萧羽取下后脸色顿时一变,同时贺清流脸色也是一变……
“这可是墨羽军的……”贺清流一愣,“你是西吴的人?”
“咳咳……”萧羽脸一下子又白了几分,“是又如何?这南越、西吴与东荒早已并成了潇晏,你如今知晓又能如何?”
“你真是白忆伤?那个潇晏国主……”贺清流忽然一个怔仲,“你来告诉我做什么?”
萧羽也有些出乎意料,他没想过身份会在这里揭穿,不过看情况也不是太坏,于是又侧身笑道:“知道了你又想做什么呢?不错,我正是南越世子,也是潇晏国主……于南越有什么不好吗?我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什么入如无人的本事,我也不是南越之人……可那又如何?”
贺清流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自己揭穿这一切,更没想到……
“墨羽军是你统率的?”贺清流忽然转了个话题。
“不错,的确有我的一份力。”萧羽也不再与人打太极。
“我服你!”贺清流眼神炯炯,“我认你了!”
……
这倒也让萧羽怔了半怔,不过这样也好啊。
“三日后,随我回新安。”萧羽朝人轻轻说了句,然后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令贺清流难以置信的背影……
其实让萧羽面色如此一怔的消息是萧远竟然又出了事!此时二哥的安危实在是太令人揪心了,若说只是小事苏瑾又怎么会动用了墨羽军的信鸽来给自己传这个消息?
萧羽可以在人前镇定,人后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马赶到西吴——于是他便定于三日后回国都,至少新安地处西吴……
三日……必须在这三日内将南越的所有事务处理干净!
等萧羽回到新安后便晕睡了一日,不得不说,真的太累了……
可萧羽醒来后却发了一通大火——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呢,连墨溪也差点要从东荒赶回来看看了……
而苏瑾心知自己越权,一直在院中跪着待罪。萧羽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在气消后坐在屋内听人把今天要紧处的动向汇报了一遍后方脸色稍霁。
将近黄昏,苏瑾已跪了三个时辰,这让内部的人都是一阵的心疼啊。
“国主,不要再罚了……”萧明有些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弟弟说道。
“做任何事情要有原则,有度,超越了度则走向反面。”萧羽淡淡地看向了苏瑾的方向,“他的心意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有些错一次也不能犯。”
“他也不是故意的……何况这件事大家也都是无可奈何的啊,即便不顾你的身体,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天命……”萧明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
“人的成败、国家的兴亡,是否有天命的注定,由古至今便议论纷纷。但从历史规律来看,人或国家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于人事,而不是天命。”萧羽冷漠地偏过了头,“王者必善于把握时机审时度势,你们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吗?如果我在,至少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羽!”萧明也终于忍不住了,“够了……这不是你的错,二弟他若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你的,你不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啊,你也会累的……”
此时的萧羽依旧咬着牙不愿多说,只是他泛红的眼眶却是骗不了旁人了……
“罢了,叫他起来吧。”萧羽淡淡地转过了身,“我只是不愿世人说帝王之位身无长物……我连二哥都保不住,这样的帝王之位坐来也不过是半生白白的冷罢了。”
萧羽稍作停留后便又下令道:“来人,传信东荒……”
“国主……”从外间踉跄入内的苏瑾忽然张了张口。
“罢了,这早已注定的命运不是我想挣扎便可以摆脱的,自古帝王之家,世袭的是皇位而传承的却是寂寞……”萧羽朝人笑了笑,“你还是留在西吴吧,这里有你放不下的人。”
“国主!”苏瑾看得心里也是一阵阵地发酸,“这样的你是否会太累呢?”
“至高无上的王者地位与权力欲望,人皆想要之。但夺取权力是危险的,古往今来的兴衰成败和权力的更替变换提醒人们,面对权力的诱惑,必须既慎且惧,必须小心慎重地使用和守护手中的权力。”萧羽淡淡地说道,“我既走到了这一步,那我只能走下去啊……苏瑾,至少你还有其他的选择,而我……这便是唯一的选择,不会再后悔。”
“国主……”苏瑾此时才发觉自己真的无话可说。
“对了,贺清流我已经带来新安,你去安排罢,他很想见你。”萧羽似是很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苏瑾只好点了点头,径自退了出去。
“咳咳……”萧羽又咳了两声,萧明立马扶住了他轻轻为他拍打了几下。
“大哥……谢谢。”萧羽惨白了笑容,“你便也留在西吴吧,此去……或许我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这里的一切终究还是要交给你才能让我放心啊。”
“小羽!你不要再操劳了!”萧明的眼睛也终于红了。
——眼前这个人从少主到国主的一路艰辛在此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就是这样一个少年……看着看着总让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三月后,萧府中终于产下了一个小娃娃,翌日,惜若殉情。
看到这样的消息后,萧羽在东荒也是悲恸了许久,可至少惜若真心爱上了二哥……
萧羽淡淡地看向了萧府的方向——或许这一生与萧家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了吧?
却不想命运终究是不会放过萧羽……当夜,萧清皓抱着孩子偷偷来到了东荒,正如他们父子初见时那样……
萧清皓一脸的担忧,他在忧心这个孩子,他又一次不远千里来求那个医术天下无双的少年……只是再见时却早已物非人更非……
“萧前辈,你不该来……”墨溪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顺,不像上回那样怒意十足——其实他心里再恨又能怎么样?小羽都不曾计较自己又能以何立场来恨这个人……
“这世上……只有他可以救这个孩子。”萧清皓一脸的哀求,看得让人也很是心疼。
墨溪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终于叹息了一声,“我可以带你去寻他,只是……”
“多谢,无论如何,我都会求到他的!”萧清皓眼里似乎有了些许愧疚。
见到了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时,萧清皓的眼前顿感一亮——这次一定有救了!
却不想萧羽回头看到萧清皓时眼底竟没了丝毫的波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楚墨溪,“他怎么会在这儿?”
“求你……救救他,我可以让你重回萧家!”萧清皓一脸的疼惜,分不清是对萧羽的还是对他怀里那个孩子的。
“不必了。”萧羽淡淡地转过身,“我早已不是曾经的玉面鬼医……”
“求你了。”萧清皓又跪了下来——他记得那日羽儿正是不愿受他一跪才会……却不想这次萧羽眼底依旧没有半丝的波动,只是轻轻对楚墨溪道:“孤王累了,我们走吧……”
萧清皓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孤王”……小羽此刻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走了几步的萧羽忽然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楚墨溪,“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给他一支血藕就是了,纵然我不会对他再有丝毫的孺慕之意,可你又何必如此污辱他。”
“当真不去看看?”墨溪上前扶住了萧羽的手。
“如今还有何意义?你何必总来刺我痛处……”萧羽摆了摆手,径自离去。
至于跪在那里的萧清皓此时也真是心急如焚,他抱着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照看着,生怕出了一丝纰漏!
“他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啊。”墨溪拿了一支小盒子递过去,“你拿回去吧,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为何不亲自……”萧清皓说到后来忽然也没了底气——虽说在政见上不同,自己也从未想过有什么不妥,可是那毕竟是他的羽儿啊……过了这么久,他的气早就被无尽的思念折磨得半点不剩了。
“罢了,你既然到此……我便也不再瞒你了,国主他今生再也不可能行医了,今日又伤到他的痛处了。”楚墨溪说得淡淡,萧清皓却是听得差点没把怀里的孩子给丢了。
“你又何必如此呢?你早该明白……他……他看不清病人的舌苔,摸不准病人的脉门,也尝不出药草的味道……这样的他还哪里能是什么玉面鬼医?”楚墨溪顿了顿,“他也只有装着一副副药方的脑子罢了……你又何曾想过那夜大火过后他可曾一人完成过这些?以他的能力若想救人何需将我也拉过去?”
“他不曾告诉过我……”萧清皓有些狡辩似的不想相信。
“你是第一日认得他吗?”楚墨溪淡淡地笑了,“姑父……三国山河清晏,你也不必再来打扰他了……又或者说你再来也见不到他了。”
“羽儿不愿再见我?”萧清皓有些愣了,以前一直是自己怎样不想待见他,何尝这般过?可一想到小羽……萧清皓再也没了什么父子纲常的想法。
“你……呵呵,姑父啊,你为何直至如今还是不懂他的心呢?”楚墨溪笑得有些惨,“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也不过是不忍看小羽再这样耗干自己罢了。”
“论才智谋略……这世上恐怕早已无人能他比肩了,而我又能为他做什么?”萧清皓答得很是落寞,“他是君,我是臣,我又怎能僭越?”
墨溪眼前一亮,“您终于承认了?”
“他终究是我的羽儿。”萧清皓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门……
楚墨溪急急追了回去,“姑父,您当真不能留下来陪陪他吗?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那日回萧家之时他就已经命不久矣,是这潇晏国硬生生地拖住了他,如今天下终于安定,他已经没了生的愿望……姑父,能救他的也只有你了啊。”
“我……”萧清皓还是犹豫了。
楚墨溪冷冷一笑,回身向内室看去,却见萧羽泪流满面,他只能为萧羽拭了拭泪,然后听人说了一句:“我还有多久?”
“你难道不清楚?罢了,你……从未变过。”墨溪苦笑着拍了拍萧羽的肩,“看来我并未做错。”
萧羽也淡淡笑了,“这世上,也只有哥哥你最懂我了。”
楚墨溪却终究射出了一丝心疼的眼神,“父亲也定然不愿你如此自扰,小羽,我自知劝不动你,可哥哥待你的愧疚之心……我再也藏不住了!难道他们萧家的人就不知道心疼你吗?”
萧羽第一次听哥哥表露这样的心意,他终究是犹豫着捧出了那枚玉蝉,“我一直不曾告知你便是怕伤了你的心意,如今……”
这枚玉蝉楚墨溪一眼便认了出来,“祖父他……选了你?也是啊,父亲常说你的身上有祖父的影子……却原来……”
“楚家是何等高傲的人,小羽一直不愿明说正是怕伤了舅舅的心,而那时娘亲也一直不愿面对这些,况且我也无心打理涧雪西楼,这些年……哥哥辛苦了。”萧羽看了看不远处,“我本无心提起这些,如今,说与你听我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小羽!”楚墨溪似乎猜到了面前这人的意图,他赶紧拉住了小羽,“小羽,听我说,这一切与你无关,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萧羽笑了笑,“想了太久,今日再见到父亲时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揽了太多,对他也藏了太多不可说……我并不该怪他,以前是小羽错了……如今一切都已安定了下来,我也算是穷尽一生去完成了这份使命,哥哥,你也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这真的是我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了,我也曾想过要成全这最后的心愿,可他终究是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小羽!”楚墨溪眼中的泪再也抑不住了。
萧羽笑着拍了拍楚墨溪的手,“哥哥,我死后就把潇晏交给你了,望你善待忆宸与我这一生的心血。”
“小羽!别再说了……”楚墨溪双手直打颤。
“咳咳”萧羽泛红着双眼又抓紧了楚墨溪的手腕,“哥,你的才华其实并不逊于任何人,这些年因为忆宸与我反让舅舅忽略了你,而整个涧雪西楼却又压于你一人之身,让你心累了,你的苦,小羽也知道……哥,谢谢你。”
楚墨溪再难言语,只得听萧羽又咳了两声,“哥哥,你总是一副游历江湖的心态,任谁都是存着几份试探,这固然也好,可孰不知这帝王之路太寂寞了,谋朝之路小羽已经走完,以后很长的路还得靠你走下去,还望你固守本心,时时清醒……”
“小羽,你这算什么!”墨溪一时悲恸,用力将人甩了出去,可反应过来后却又只得将人揽了起来,“小羽,别再说了……”
“让我说下去,咳咳……”萧羽推开这股力,“哥,你是守业之人,纯臣经不起试探,人心寒凉,且莫让外祖的际遇再在潇晏出现了,这也算是我对未来新君的最后一条谏言了。”
“小羽,明明你才是……”墨溪泣难成声。
“我曾经以为我定然是回不去了……”萧羽落寞地抬起了头,向萧清皓的方向望去,“而我也不敢相信我依然可以拥有幸福,直到今日我听他说我依旧是他的羽儿时我才明白……于他,我从未放弃过,我的心里一直是偏向他的,或许此时的我才是最清醒的吧。”
“你……罢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小羽。”楚墨溪满眼疼惜地看着萧羽,“你的决定,哥哥永远都会支持……”
“哥哥,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忆宸、子涵都说过……可他们终究还是走了,我习惯了寂寞,我也以为我会这样继续下去,本想让你不要试图再来温暖我,我也以为我的心已经足够冷,够硬了,可终究……”萧羽捂着心口又喷出了一滩污血,“呵呵,向天借命,终归有一天是要还的。可在这之前,我还不想离开……”
萧羽还是淡淡地笑了——事到如今又有谁能分得清谁对谁错呢?一纸东荒之约,终究是要有人完成的,是墨溪哥哥亲自坐上这孤寂宝座又或是自己笑看这盛世繁华有什么区别呢?佑大的天下已经安定了,这世上少了一个萧羽又何妨?
萧羽缓缓地向楚墨溪伸出了手,“穷尽一生,我最后悔的便是在我已经无法选择之时才遇上了他,如若那时的我还可以选择,我定然不会想要留住什么江山清晏!天下如何于我何干?我耗尽心血也不过如此,到头来,这潇晏国主终究不能姓萧,而我终究无法堂堂正正地告诉我的子民我是他萧清皓最优秀的孩子……”
“你终究是没有放下对他的执念啊,小羽,我真想让老天睁开眼好好看看,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你又有什么错?你何曾负过任何人?”墨溪将人紧紧抱入了怀中。
“他说我错了,我便是错了……到最后我也觉得我真的错了,如若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想让他看到我的真心,我真的,真的没对他用过那些心思,他为什么总是不愿相信我?”萧羽泪流不止,“我真的好累啊,我终究是等不到他再叫我一声羽儿了……”
“小羽,你……”楚墨溪有些惊慌地为怀里的人擦着不断涌出的血。
“我知道他也爱我,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认我呢?甚至他直至如今也不愿再看我一眼……”萧羽红着眼眶闭了闭眼,却再也没能睁开。
红尘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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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楚潇,潇晏的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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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潇潇,以楚潇口吻写的水文,大跌眼镜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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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5:5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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