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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零落繁华 · 影遥怜(古风、父子、权谋)[第1页]

作者:君魂颦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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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昭战神?凌王?四殿下?
幽幽深宫,皇廷内外,谁能怜他一片赤子之心?
—— —— ——
在义兄羽翼下长大的小小姑娘,善良可人的她能否用柔情温暖他那颗冰冷死寂的心?未经世事,情窦初开又该何去何从?
命运本就如同梦幻泡沫,不知道它的来向,更不知道彼岸到底在何方。
“殿下,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一梦君颦读者群:518888060(敲门砖:晋江-影遥怜/晋江-本作品中任一角色名)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报仇雪恨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影戎,慕雪遥 ┃ 配角:幕诩,楚墨玉,陌竹,苏娅 ┃ 其它:父子训诫,宫廷权谋,虐恋长篇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928835】】
(晋江首发,一周四更或四更以上,要及时看更新的亲妈们请移步晋江)

君麻麻有话要说:
本文原名《影遥怜》,于2014-11-09下午在潇湘溪苑吧发表。
让我感到开心且欣慰的是,随着小说的更新,慢慢地有一群小可爱聚集到我身边。她们告诉我,她们喜欢小影、喜欢这个故事。后来陆续有其他网站的编辑联系上我,说想邀请我带着《影遥怜》到他们的网站去发表,我便答应了。再后来,也就是前两个月,有个平台开出了丰厚的条件,这让我一度心动,可由于种种的原因,只得不了而了。
自那之后,我便不再于网络上更新《影遥怜》了,因为觉得几度折腾有些累了,自己更是觉得茫然。纵然群里的小可爱们总是时不时地催文,我也只得含糊过去。可我舍不得那个坚强又脆弱的少年,舍不得那个风云炫丽的故事,更加舍不得对《影遥怜》一直不离不弃的读者们!
今天是中秋节,是个美好的日子。在今天重开此文,也算是一个纪念、一段回忆。
我把原文和大纲做了一番修改,在人物的塑造、情节的设置以及用词等方面都做了细致的修改,并从今日起把此文改名为《零落繁华·影遥怜》,文中的一些角色名也将做修改。《零落繁华》是一个古风系列,往后也许会有别的故事展现吧。
特此声明,自《零落繁华·影遥怜》于晋江发表之日起,之前文章(《影遥怜》)的内容一律作废,任何个体或组织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不得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进行修改或宣传。
最后,希望喜欢小影的宝贝们能继续支持,也希望小影以及《零落繁华·影遥怜》能被更多的宝贝喜欢!ありがとう
【以上内容来自晋江,懒得再码,反正宝贝们看得懂就好,原贴不要再顶,感谢

(不要问我为啥贴吧更得慢,因为君麻麻是住校生,又没法带手机到学校,晋江可以先存稿,而贴吧不能,就酱紫,以下正文)
★引子☆
那是个寒冷的雪夜,皇宫深处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叫声,划破天际。本来皇子诞生该喜气一片才是,可这冰冷的宫殿,里里外外就那么几个人。
老嬷嬷上前扶起刚分娩尚且虚弱的瑶妃,心里头抑制不住地激动:“恭喜娘娘,诞下的是小皇子!皇上知道后定然龙颜大悦,说不准明儿一早就下旨来接娘娘回宫呢!”
瑶妃接过襁褓抱在怀里,两眼垂泪却默不作声。老嬷嬷虽看着心疼,却也是万般无奈。
烛光摇曳间,瑶妃回顾起自己来到西昭后所发生的一切……
瑶妃本名任语鄢,是雪国最小的公主。当年随着雪国主上前来西昭朝贺,惊鸿一舞使得年轻的崇帝对她一见倾心。为表对西昭的臣服,雪国主上把心爱的女儿留在了西昭。此后三年,西昭后宫再无进一人,也再无所出,崇帝对这个雪域来的女孩迷恋之至,惹得后宫众嫔妃是恨恨不已,却也不得不认。
后来,雪国主上离奇崩逝,二皇子即位后借口大举进攻西昭,三月之内连夺西昭二十余城,数百名战将被斩杀,朝堂上下顿时惶恐不已、人人自危。
崇帝大怒,瑶妃被送入青孚宫。霎时,瑶妃失宠的消息传遍后宫,众嫔妃趁机打压瑶妃势力。娴贵妃曾极力制止,终究是寡不敌众,只得暗中帮衬,让负罪在身的瑶妃少受一些刁难。
而入青孚宫时瑶妃已有身孕,又因雪国攻打西昭一事劳心劳神,损了身子,从后便一直是病怏怏的,来回辗转却总不见好。
宫外,西昭众臣民奋力抵抗。也不知崇帝是从何处得知雪国主力大军会在回泷谷驻军,当即派出一大将率领五千铁骑趁夜偷袭雪国大军。又借着回环的地势,一把火下去,哀嚎满天,火光把回泷谷照得如同白昼。崇帝乘胜追击,终于在半年后击败雪国,斩杀了雪国一众王亲。鲜血染红了雪国白茫茫的土地,那惨烈的场面回忆起来让人后怕,至今无人再敢提起。
成了亡国之女、被定为叛臣的任语鄢,无了雪国公主的身份,再加上人言可畏,更是受尽百般刁难,在凄清的青孚宫中度日如年。她几度寻死,却终究没有选择轻生。因为她想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他是无辜的。
哎!如今长夜孤灯、枕边无人,细细想来,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华丽而可怜的梦。
“娘娘,皇上先前那么宠您,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瑶妃泪流满面,脸色痛苦地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低语:“不会了,不会了……你还不明白么?他宠爱我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父王,他想让我雪国为他所用,助他稳住边疆。如今棋子失了作用,二哥又起兵攻打西昭……此等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那么不可一世,那么……又如何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呢?”
“娘娘……”看着床榻上这个泪人,原本娇好的容颜已变得苍白无力,老嬷嬷的心便一揪一揪地疼。
瑶妃低着头,满眼温存地看着襁褓中正熟睡的孩子。他的脸颊,是多么的天真无害!这小小的孩子,全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被极度扭曲。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啊!稚子何辜?却要你独自承受这许多。可是娘亲真的好爱好爱你父皇,真的好爱……
次日清晨,宫人来报,瑶妃自尽于青孚宫。
崇帝听后沉默了一阵,随后吩咐厚葬。瑶妃留下的孩子取名为顾影戎,交给娴贵妃抚养。
——————
雪国。
腊月二十三,这日是小年,本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可雪域百姓个个面露哀色,没有一家张灯结彩、扫尘祭祀,有甚者更是在门前挂起招魂幡或魂帛,王城内外一片寂寥景象。
这天,雪国众王亲——男女老少千余人,俱被押赴刑场斩杀。邢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也许这些即将赴死的王室中人现下表情心理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把头压得很低,即使是恐惧也不为人所知,这是身为王室最后的尊严。
刑场外围西昭兵将重重把守,以防万一。邢台下也跪了一大片人,他们是被西昭兵强抓来观刑的雪国王城百姓。
午时已到,刀起,刀落。
那日的雪下得格外的大,是雪域前所未有的。
雪国百姓们哀哀低唤,嘴巴里念着像咒语一样的语句,重复不断,回环不绝。
监行的官员正沉醉于杀人的快感中,他没有注意到,也许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双冷冽的眼睛,盯着上首的兵将,盯着那场血腥的屠杀。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被一名三十左右的男人搂着跪在人群中,那个男人同样发丝杂乱、衣衫破碎。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小男孩的双臂,用极低却坚忍的语气说道:“记住今天的耻辱血恨,来日必报!”
那个小男孩咬着牙,眼睛里充斥着血丝、泪光闪烁,对着男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进行了三天三夜,雪国王室无一人生还……
—— —— ——
无情最是帝王家,渐渐长大的影戎唯一的执念便是博得父亲真心一笑。生下来便没了母亲的疼爱,而父亲又厌恶他,皇宫中谁人不奚落他、不轻贱他呢?可是他始终相信,那人的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的。
努力习武,尽管汗流浃背,尽管伤痕累累;努力读书,尽管深意难解,尽管冷夜难捱;尽管没有华丽的宫殿住,尽管没有锦衣玉食,尽管没有父慈母爱,尽管没有赏赐只有惩罚,可他依旧不抱怨。
把一切做到最完美,谨慎地对待一切人和事,可是那人却始终板着面孔、一脸憎恶。稍不小心便是廷杖加身,十几年来的残酷对待,他早已心冷如冰,无爱无求了。
◆卷一:轻雪飘飘风渐起◇

第一章:灭夏
被一场激战扫虐过的土地此时一片萧条,空气中弥漫着灰烟和浓重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破碎的战旗与断裂的刀剑七零八落,四周一片死寂。
几十位士兵打扮的汉子正在清理战场,似是有搬不完的尸体、吹不散的血味。暮日的天边,犹如这刚结束一场大战的土地,那样的血红,那样的凄凉。
——————
至中城。
在辉煌的宫殿阶梯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却略显狼狈的中年男子。他目光呆滞,面色惨白,全无生气。月光射入殿中,与殿内的烛光融为一体,然而依旧照不亮这殿堂,殿内依旧是暗沉沉的。
良久,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进入大殿,他的身后跟着一名戎装男子,两人缓步走到中年男子身边,神情尊重地躬身行礼:“大王!”
李尊缓缓抬头望向二人,见他们脸色极为难看,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儿,然后摇摇头,痛苦地闭上双眼。
那戎装男子见状,忍不住浑身热血翻滚,跨步上前,朗声说道:“大王切勿气馁,我军虽惨败,可他西昭大军也好不到哪儿去。据探子来报,西昭主帅顾影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时对方失了统帅,犹如一盘散沙,必是不堪一击。末将愿领一支精兵偷袭西昭大营,必杀顾影戎,解我大夏之难!”
说话的乃是夏国大将军张磊。此时,他的语气纵然强硬,可话语中却有一股遮掩不去的疲倦。
那书生打扮的人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可顾影戎手下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强将,且团结一心,否则又如何能够仅用三月就打败……要突袭,谈何容易?”顿了一顿,方朝向那上首的夏王李尊,轻声问道:“大王,您又作何打算?”
李尊并不应他,而是手撑了地面缓缓站起,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殿外,仰望着远方阴沉沉的天空,双眼全无了焦距。他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微哽咽地说道:“我李尊,愧对大夏的列祖列宗啊!”说罢,也不理会身后的二人,兀自失了神地离开宫殿。
飘落在殿前的枯叶被一阵风带起复又落下,苦苦挣扎已是徒劳。
张磊望着大王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道:“应无国师,大王这是何意?现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
应无轻叹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前这个血染征袍的大夏英雄,无力地说道:“大王的意思,还不明显么?若早听吾言,又何至于此啊?”
张磊此时也心下明了。
“不!我大夏儿郎,宁死不降!”言罢,便气呼呼地走了。
应无本想张口唤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了。
败局已定,夏国已经名存实亡了。
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年着实让人刮目相看,如果能重来一遍,他李尊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妄图吞并西昭了。
那夜,一支百人精兵突袭西昭大营,来者个个都以自杀式地进攻。顿时,西昭大营一阵燥乱,却又在半刻之后冷静下来,并且在几名主将的带领下十分有秩序地抗击袭击者。
鲜血再一次洒在了这片土地上,无数亡魂在黑夜里长吟,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百名突袭者连同那领队之人悉数丧命,无一生还。
隔天清晨,应无接到探子来报,恍惚了一下。内心痛苦非常:张将军啊张将军,你是大夏国的英雄啊!可你——可你这又是何苦呢?
当应无把消息告知夏王李尊时,对方早已痛哭流涕,大夏的江山注定要断送在自己这个不肖子孙的手里了!
他颤抖地握住应无的手,失声道:“应国师啊,寡人悔不听你所言,执意挑起这战端,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是老天的报应啊!”
“大王——”应无听了这话也不禁落下泪来:“大王对臣的知遇之恩,今生无以为报。”
“寡人只托国师一件事,千万要保住城内数千百姓,他们不能因寡人之失而妄送性命啊!”
应无咽了泪,点头应道:“臣明白!”
李尊昂起头悲痛地低吼一声,听得应无心里也是酸得很。李尊无力地指了指玉案上的国玺,颤声说道:“寡人走后,开城——献降吧——”
应无愣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李尊已是一头狠狠地撞在了偏殿的盘龙大柱上,鲜血溅在了宫殿的玉砖地板上。
随着一声闷响,一切都结束了。
应无“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潸潸而下,他悲痛地大唤:“大王——大王——您一路走好——”
待收敛了夏王李尊后,应无依照夏王遗诏打开城门,迎西昭军入城。
前来受降的是一位身着杏黄色锦衣锻袍的年轻人。只见那袍子上纹着四爪金蟒,金丝走边,广袖袖边是暗云花样,头顶白玉冠,上嵌西海明珠。那人便是西昭太子顾枫,他骑在赤骥马上,尊贵之气展露无遗,甚是意气风发。
应无猜想必是西昭崇帝接到前方战报,料到有此结果,故派了太子前来吧!
应无扫视着前来受降的队伍,除了太子顾枫外,便是几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还有就是西昭军的十来位主力大将。后者应无基本上见过,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良将!只是……为何独不见西昭主帅顾影戎呢?按理说这种场合他不应该不在场的。
想着想着,眼前便浮现出那个白袍少年的身影。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区区十七岁的孩子打得大夏军节节败退,还未三月就迫使夏国臣服。那消瘦的身躯,似是扛不动这沉重的兵戈,可他依然坚持着为西昭而战。
十七岁的年华本该是最美好、最绚丽的。
听说他十四岁便从军,四下征战立下了赫赫战功,然而得到的赏赐却是少之又少,也不知这是否乃崇帝有意而为之的。战场上千变万化,随时可能身首异处,这个小小少年该是吃了多少同龄人不曾尝过的苦,才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啊!
想到此处,应无心里不禁对这个灭国的敌人泛起几分敬意与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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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文留爪,感谢

第二章、探伤
房间里散发着檀香的淡淡香味,重重帷帐中,一个面相虚弱的少年无力地躺在其间。良久,他微睁开眼,转眼便看到了心腹大将牧原正一脸忧愁地守在榻边。
见到殿下终于转醒,牧原不禁大喜,忙跑到屋外去唤正在煎药的唐宵:“军师军师,您快来,殿下醒了!”
片刻后,便见一挽着袖子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房间。躺在床榻上的顾影戎强忍着晕眩感对二人扯出些许笑意,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牵强,那么的无力。
唐宵赶忙拉下双袖,取了几案上的一块棉垫置于顾影戎腕下,右手指尖覆在手腕脉搏之上。
“军师,殿下他——如何?”
半晌过后,唐宵才把那苍白而指节分明的手放回锦被中。
殿下的手总是这般冰凉啊,唐宵不由暗道。
“醒了自然就好,也不枉我们这几日悉心照料。脉息虽然偏弱但也算平稳,仔细将养月余,我想便可痊愈了。至于其他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腰上那一刀砍得太重,怕是要费些时日才能愈合了。”
见顾影戎要起身,牧原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顾影戎整个人歪倚在靠枕上,倒显得有几分慵懒。
他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对二人说道:“劳你们费心了,我——咳咳——”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地咳将起来。
唐宵见状,忙上前为他顺气,牧原在一旁见了不禁皱起眉头,担忧地问道:“军师您不是说无大碍吗?怎么——”
“我是说了无大碍,可殿下昏睡数日,方才刚醒,加之此次身子亏空得厉害,自然虚弱之至。”说着,又带了些劝慰的语气对顾影戎说道:“殿下您也是,这西北本就干燥阴寒,明知自己有喘疾还如此没日没夜地忙军务,也不顾顾自己的身子。此次大捷班师,回了岚城可要好生休养,莫在任性了。”
顾影戎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想着:此次回朝必又是一番劫难了。
以往出征回师,他哪一次不是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崇帝降罪?轻则闭门思过,重则廷杖加身。皇上,影戎的父皇,您真的要如此诘难孩儿么?
二人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心里也猜到了几分,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良久之后,顾影戎问道:“我昏睡这几日,夏国那边如何了?”虽然自己大概猜到了结果,可还是忍不住要确定一下。
唐宵道:“夏国国君于四日前自缢身亡,由国师应无带着国玺开城献降。如今我们身处至中王庭,夏国已然是我西昭的囊中之物了。”
顾影戎听后不免一惊,李尊竟然自缢了?!
西昭向来以“仁德”著称,除雪国一战外,其他战役还不曾有国君因兵败自缢身亡的事情发生。而此次李尊一死,必显得西昭不够宽厚,父皇一定是颜面扫地,他会不会认为是影戎逼死了李尊呢?一定会的,从来都是有了过错由他顾影戎一人承担,自己也早就习惯了不是么?可是为何到了如今还是会感到心痛,还是会有一丝丝的委屈呢?
顾影戎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时觉得好冷,便不自觉得往锦被里缩了缩。
唐宵见他惨淡地笑了笑,那短暂的瞬间却显得那么的哀怨,于是不禁暗自叹息。
眼前的少年也是不易,自他十四岁从军自己便跟在他身侧了,陪伴着他一点一滴地成长。他的努力,他的坚忍,他的委屈,自己都看在眼里。可这又如何呢?这天下是崇帝的天下,当年的瑶妃是棋子,而今日的凌王又何尝不是?这局棋,究竟还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唐宵伸手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继而转身到院内把药汤装了碗,端了进来,道:“劳烦牧将军把殿下扶起来,药熬好了得趁热喝。”
牧原连忙仔细地扶起顾影戎,又生怕碰着了他的伤处,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尽管一直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可这人的体温依旧是冷的。似乎在他们这些将领的印象里,凌王殿下一直是冷冷的,说话是这样,就连做事也是这样。
他知道凌王这次伤重了。在染了伤寒的情况下还亲自带兵出击,任是谁劝也不听,最后腰上被敌军狠狠地砍了一刀,听说是为了救某个小兵才受伤的。殿下就是这样,永远把他人放在首位,永远为了别人活着,总是习惯性地忽略了自己。
战场上的磕磕碰碰其实不算什么,只是那腰上的刀伤该是疼极。
浓重的苦药味直冲入鼻,顾影戎不由得皱起头别过脸去。
唐宵见他如孩子一般,不觉好笑,走近坐下哄道:“属下心知殿下不喜汤药的苦涩味,可这几天不都喝了吗?俗话说良药苦口,喝了药病好得便快,您不也少难受些,不是么?”
顾影戎不理他。什么叫这几天都喝了,还不是趁着自己昏迷时强灌下的?
他最怕喝药了,那苦涩的味道真让他怕极。其他兄弟姐妹有了小病小痛的,父皇和他们的母妃都会哄着他们吃药。可他却没有这般好的待遇,生母瑶妃早逝,父皇又不待见他,偏偏还生得这般羸弱的身子,伤病不断。每每看到那些个黑乎乎的药汤,他总会忍不住伤怀起来。疼了累了、伤了病了只能自己一个人熬,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何曾理会过呢?
“殿下不要闹脾气了,这药总是要喝的。”
不理。
“都多大了?别耍性子了,赶快把药喝掉,就片刻的功夫。”
不理。
“殿下,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怪罪的。”
仍是不理。
无奈之下,唐宵只好拿出杀手锏——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从中挑了一颗小的递给眼前这个躲药的少年。
果然见顾影戎回头,一口咬下蜜枣。甜甜的味道溢满齿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有这种东西干嘛不早拿出来呀?
任由唐宵一勺一勺地喂着那“可怕”的汤药,看到军师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顾影戎不由得松了口气,便趁机索了几颗蜜枣吃。这东西在至中城倒算得上是个稀罕物了,也不知唐宵是从哪里弄来的。
顾影戎喜吃甜食,却因种种缘故甚少如愿,如今倒是可以放肆一番了,然而唐宵说他伤还没好,不许他多吃,又多少有些失落。
吃完药后,顾影戎道:“以后别这么麻烦了,倘若累坏了军师和张将军,影戎可担待不起。你们二人也别整日在我这儿守着了,有陌竹在呢!此役众位都辛苦了,还是好生歇着吧。”
不一会儿,他只觉得药效上来,眼皮重得很,浑身酸软无力的,腰上的伤虽上了药可还在隐隐作痛,于是嘱咐二人几句军务上的事后便沉沉睡去。
唐宵也是无奈,心知凌王的性子,只得嘱托了凌王的贴身侍从陌竹和几名近卫好生照看着,然后与牧原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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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因为今晚要回学校,所以下午赶紧更一发√

第三章、太子
又昏昏沉沉地睡了数日,中间醒来时听闻太子来了至中城,这段日子大多事务都是太子在打理,当然也包括一切军务。唐宵劝说凌王不要在意,顾影戎自知此乃皇上的意思,自己除了遵命又能如何?只得苦笑一声,派了人去向太子请安,又送去了军务册,毕竟礼不可废。
顾影戎趁一日精神好些去拜见太子。许是太子事务繁忙,又许是太子顾枫不愿相见,他在院外等了两个多时辰,太子顾枫却不露一面,只是派人敷衍几句打发了他去。顾影戎心下明了,谁叫自己生来罪孽,不受崇帝待见,也怪不得太子轻视他了。
近日天气逐渐转冷,有时还见了雪,他便愈加懒得出门,成日躲在被窝里看书,日子过得倒也清闲。身体也逐渐有了起色,不再似前几日那么嗜睡了。
唐宵寻了空跑来看他,闲聊间说起了太子如何安抚城中百姓,如何开仓放粮救济贫民……
顾影戎听后,道:“太子能此般自是极好,你们只管听他调遣便是。”
唐宵见他面色比先时红润,精神也好多了,此时倚在靠枕上有意无意地翻着手中兵书,全无了战场上的锐气,倒像个官宦人家的贵公子。
在一边整理字稿的陌竹听了自家殿下这话,不免愤愤不平起来:“这太子殿下倒是会做人,如此一来至中城的百姓只道凌王带来战祸,而太子却是爱民如子。功劳全让他白白占尽,殿下您拼死拼活地又算个什么事儿?”
唐宵责怪道:“你轻点声儿,若让旁人听了去反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陌竹倒也乖乖地闭了口,可脸上仍是带着不屑,顾影戎瞧他那模样倒也无奈。
唐宵也知陌竹此话并无道理。
大军每过一处,凌王总是吩咐尽量绕过村庄和田地,到了至中城下又第一时间下令遣散附近村民。最后一战是在一座村落附近打响的,为了战后百姓们能更快恢复正常的生活,凌王亲率一支精兵硬是把夏国大军引到荒地上,损失了不少士兵。
其实他人怎么想的他并不在意,毕竟将来继承大统的人是太子顾枫,他有必要去笼络民心。而自己在意的只是皇上怎么想,是否会因他做了这许多而对这个冷落多年的儿子亲和一些?
唐宵摆摆手,道:“不提这事儿了。殿下,这几日腰上的伤可好些了?”
“逐渐愈合了,不过有些发痒难耐,总忍不住去抓它。”话语间颇带了些自嘲。
“嗯,这几日熬过去便好了。尽量不要去抓它,免得伤口又裂开。还有,药得继续吃,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得防着喘疾发作……”
看着军师又开始絮絮叨叨,顾影戎一手扶了额,苦笑道:“好了军师,影戎会记着的。陌竹这小子成日在我耳边絮叨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样了呢?”
“我是为了殿下您好!”
“我是为了殿下您好!”
见他俩异口同声地应道,顾影戎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二人倒是一气。”
霎时,屋内传出一阵欢笑声。
“是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让本御也听听如何?”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三人具是一愣,紧接着传来木门打开的声音,一个身着淡黄锦衣的青年大步进屋。
是太子顾枫!
顾风枫笑着走进屋,顾影戎忙一手撑着腰翻身下床,陌竹见状连忙跑过去虚扶着他,又替他穿上鞋袜,披上外衫。
顾影戎上前几步跪下,“臣顾影戎拜见太子殿下,有失远迎是臣的罪过。”声音有些沙哑,大抵是病未痊愈的缘故。
一旁的唐宵和满脸不屑的陌竹也赶紧在顾影戎身边跪下,一同向太子请安,然后便退下了。
顾枫满脸笑意地双手扶起顾影戎,亲切地说道:“快起快起,都是自家兄弟。”又好意地为顾影戎把外衫往中里拉了拉,感到衣料稀薄,便嗔怪道:“四弟你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了,虽说这至中城不比岚城,可如今也已入冬。你身子打小就不好,更要万分注意才是,可莫让别人看了笑话,说我西昭堂堂一个皇子连锦衣都穿不起。”
虽是微笑着,满脸关心的模样,可话语间的讥讽却还是让顾影戎听得心里生疼。他微抿了嘴,努力抑制内心的波澜。
顾枫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水,感到杯壁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于是有些不满地放下,“四弟这里不欢迎为兄呀,怎生连杯热茶都没有?”
顾影戎连忙赔罪,又忙吩咐近卫看茶。
“若论起这茶,还是岚城的茶为上上品,甘甜清香,让人难忘。两个月前父皇赏了本御几包南夷进贡的茶叶,听说那茶的味道比岚城的更佳。等回了岚城你就到东宫来坐坐,为兄请四弟尝上几口。”
“太子客气了。”
看着顾枫满脸受宠得意的模样,顾影戎只得陪笑,内心却无半分笑意,心里说不出的苦涩。是啊,众兄弟姐妹哪一个不曾受尽恩宠,哪一个不曾被赏赐过外邦进贡之物?只有他顾影戎,生来便没那个福分。
雷霆雨露皆君恩,落花独怜有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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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宝贝们快夸我的封面美!


第四章、嘲讽
明知顾枫是来看他笑话的,可又能如何?十七年来,他哪一日不是过得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地待人接物,生怕哪里做得不周惹恼了谁、引来祸患。
“臣病的这些天,有劳太子殿下帮着处理军务了,臣甚是感激。”见近卫端来茶水,顾影戎忙接过,亲手为太子顾风斟上。
顾枫轻笑着接过,心知他这里没什么好茶,喝了一口意思下便放下了。
他摆摆手,笑道:“四弟太客气,父皇派本御前来受降,到了至中城又碰上你重伤昏迷,于公于私本御都应当揽下这些事务,四弟你说,是与不是?”言罢,便将目光瞥向了顾影戎。
顾影戎没抬头,只略显木讷地应着。
顾枫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道:“父皇的旨意本是等李尊降了之后封他个公侯,接他到岚城颐养天年,让四海之人看到我西昭的宽宏,不曾想竟让他死了。”说罢,脸上佯做伤感惋惜状,边斜着眼睛去看顾影戎的反应。
果然,他如愿见到对方额头冒起冷汗,面色也渐渐泛白,不由得心下暗爽,可嘴上却不表露半分,还带上了几分慈兄的姿态:“四弟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毕竟你此番奋勇杀敌,也算为我西昭立功了,想来父皇也不会过分苛责于你。”
不会过分苛责?这种话怕是你自己说了也不相信吧?
耳边顾枫的声音未落:“那日本御刚到至中城就听说四弟你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可把为兄急坏了,这心里头着实慌得厉害。还好四弟无大恙,为兄这心啊也就放下了。若你此番有个好歹,倒是为兄的罪过了。”
顾影戎听着心里一苦。这一句一个“为兄”的唤得可真亲切,可是,他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未必真有人理会……
“此次虽险,你也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当本御看到城外那满地的尸首时,当真是心痛啊!他们个个都是西昭的英雄,本该回朝封妻荫子的,却不想命丧他乡……可惜啊,可叹啊……”说罢,又连连叹了几声。
待他话毕,顾影戎的衣襟早已被冷汗打湿,脸上尽显不安与惶恐,缩在衣袖里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太子这番话明显是在责备他违抗皇命、逼死夏王,且行军不力致使西昭兵将伤亡惨重……这诸多罪名,要他如何担得?
顾枫嘲奚地看着顾影戎,轻蔑地一笑:“明日本御就先回岚城复命了,四弟你好自为之,我们岚城再见。”说罢,便心情大好地起身离开,只留下了顾影戎呆呆地站在屋子里。
见太子一走,唐宵连忙进屋。
“殿下!”
见他没反应,只好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然后拉起他的手把杯子放在他手心里。如此,许能教他心安些。
方才太子所言,他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原先只以为太子只是来看凌王笑话的,却不曾想他竟把话讲到了这份上。
“殿下喝口水吧?您也不用太过担心,或许这只是太子个人的说词罢了。”
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不清楚。可太子是奉了皇命前来,太子的意思不就是皇上的意思吗?到底皇上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认为凌王违抗皇命、行军不力么?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迷茫,让人看不清楚、摸不透彻,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顾影戎有些恍惚,心中万分忐忑。父皇,您还要折磨影戎多久呢?十七年的赎罪,还不够么?您到底要孩儿怎么做才能满意呢?
唐宵在一旁站着,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影戎说累了,想歇息,唐宵只好叫陌竹进来伺候着,自己退了出去。
太子回去后没两天,顾影戎就接到圣旨:至中城一切事物由传旨官员接手,大军择吉日班师回朝。
“臣等接旨。”
顾影戎带着一干大将齐刷刷跪在军帐外,传旨的文臣赵桥把圣旨合起递过去,顾影戎双手举过头顶接过。那一刻,他心里不知怎的沉了一下,觉得手中的圣旨万分沉重。
顾影戎起身,身后众将也跟着站起。
“来人,送赵大人进城歇息,派几个得力之人照顾。”
赵桥道了谢,便随人进城了。文官毕竟不比武将,连日奔波已是累极了,便不再与凌王多攀谈。
送走了赵桥,顾影戎这才转身入了中军大帐。可刚进帐,却见一个身影尾随而来。顾影戎心头一紧,连忙停下步伐,回头认出那人是崇帝的近卫孟迟,这才放了心。
“孟护卫,您怎么来了?可是皇上另有旨意?”
孟迟坚实的声音缓缓传出:“正是,主子有密旨。”
顾影戎心下疑惑,到底是什么旨意,需要孟迟来传?于是恭敬地引了孟迟进去,然后屏退众人。
见四下无人,顾影戎方才走到帐子中间撩袍跪下,等待着未知的“皇恩”。
孟迟望了眼地上跪着的少年,眼角流露出一丝不忍,却又顷刻消失不见。作为皇帝近卫绝不能心软,否则就有可能将主子置于危险之中。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顾影戎:“凌王殿下自己看吧。”
顾影戎拆开书信,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雄浑大气的字凌跃纸上,竟看得顾影戎冷汗涔涔。
“稚子轻狂,行事乖张,违抗父命,罪不可恕。着令孟迟传杖三十,以示惩戒。”
那是崇帝亲笔,熟悉的笔迹此时却显得无比刺眼。
他在岚城时得了空总喜欢写字,尤其喜欢模仿崇帝的笔迹。只因他觉得,练字之时便是与父皇最亲近的时刻,没有责罚,没有冷漠。
顾影戎迟疑了一会儿,便无言地伸手去解腰带,褪下铠甲外衣敞露在孟迟眼前。
孟迟看到凌王那细窄的臂膀不由感叹:他真的很瘦、很瘦。
孟迟没让顾影戎脱下里衣。那一瞬间,他竟有些害怕看到那层薄衣遮掩下伤疤纵横交错的身躯,害怕自己看到那些或新或旧的伤疤时会狠不下心行刑。
当看到孟迟取出红木藤杖时,顾影戎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虽说自小伤痛不断,可他还是习惯不了疼痛。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看向孟迟:“孟护卫,动手吧!”
孟迟不忍地看了一眼这次消瘦的少年,这才狠下心闭了眼挥起手中的“刑具”,狠狠落下。他知道,如果此时凌王不咬牙挨了这三十藤杖,只怕回到岚城后会更加难过。
尽管做足了心里准备,可当藤杖重重地落在背上时,顾影戎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眼前一阵昏黑。
痛,真的好痛!
他赶紧咬了唇忍下这呻吟。十七年的苛责,让他学会了隐忍,明白了不忍总是要吃亏的道理。无论疼痛多么难捱,他亦不会叫出声,那是鲜血教会他的。
记得那年自己只有四岁,那日生辰,自己竟发了疯似的地去找崇帝索要生辰礼物。当时他还小,还不知道自己生来就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便不要命地叫了声“父皇”,结果当然是被一顿重责。
四岁大的孩子哪挨得了二十廷杖,当时打得他晕过去好几次。疼极了自然是大哭大叫起来,可换来的不是怜惜,不是怜悯,而是更重的杖责。
一顿仗责后,小小的顾影戎在床上足足躺了月余才得以下床走动。
自此之后,他便再没有叫过那人一声“父皇”,就连梦里也不敢造次了。当然,他从此便知道了自己与其他兄弟是不一样的,他没有资格喊那人“父皇”,没有资格向那人索要任何东西,没有资格过生辰,没有资格喊疼呼痛……
十七年,鲜血与疼痛倒成了他最亲密无间的“朋友”,还真是可悲可笑呢!
第五章、冤罚
“呃……”又一杖狠狠落下,好痛。
顾影戎咬着一缕发丝,强忍着藤杖带来的痛楚。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随着藤杖一下一下落在背上,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轻轻抽搐。他使劲儿咬着唇瓣,丝丝血迹印上了因疼痛而惨白的脸,更显无力。
军帐中静的出奇,只剩下藤杖着肉的闷响,以及顾影戎细碎压抑的呻吟声。
“呃……”不知道这是第几下,只觉得身后的人卯足了劲儿打下,顾影戎忽然眼前一黑,跪不住向前倒去。
孟迟见状,吃了一惊,又想起他先前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三十藤杖说重不重,可说轻也不轻啊!
他急忙放下挥舞的“刑具”,上前扶起顾影戎,看见地上的一小滩鲜血,又看了眼顾影戎被鲜血染红的嘴唇,心下顿时明了。凌王重伤刚愈、身体尚且虚弱,挨得了这恶狠狠的藤杖,这才急火攻心地吐了血。
孟迟不由暗暗叹气,他也是做下人的,主子的事情哪里敢议论。然而心里头,他为凌王感到不平。明明已经那么优秀了,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可却还是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每每受罚。此时躲得了这三十藤杖,也躲不了回宫后的责罚呀!若能诚心的挨了这责罚,说不定回宫后责罚还能有所减免……
顾影戎喘了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虚声说道:“我没事……咳咳……请……请孟护卫继续……咳咳……”
孟迟瞧他惨然的样子也是不忍,只好走到几案前一手扫掉了桌上的东西,拖了几案到顾影戎身边,又扶起他倚到几案上去。
顾影戎轻轻喘息着,略带感激地向孟迟点点头,虽然还是要跪着受罚,但是至少有了借力点,不用撑着一口气保持跪姿了。他不免所有庆幸此时远在夏国,若身处岚城怕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许久后还不见孟迟有任何动作,顾影戎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调整好了再继续行刑,于是深吸了口气儿,回头朝孟迟点了一下头:“孟护卫,继续吧!”
依旧只有藤杖落下那熟悉的闷响和顾影戎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只是他的喘息越来越重,听得孟迟心里紧皱成一团。
疼痛一波一波地袭来,卷扫着顾影戎的意识,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灰暗,原本紧拽的拳头也不知不觉的松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起来。他上半身软软地趴在几案上,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
疼痛还在继续,刺激着不断变得麻木的神经。刚病愈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重责,待三十藤杖打完时顾影戎已然昏迷不醒。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眉头夹杂着痛苦地紧锁,丝丝黑发紧紧地贴着脸颊,衣襟早已湿透,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白色的底衣早已被藤杖抽得破裂,鲜血在白衣上肆意地渲染,藤杖沾满了鲜红,缓缓地滴着血,身下地板已经汇了一片小血洼,却还贪婪地吸食着藤杖上滴下的血液,血腥残忍得让人后怕。
藤杖不比军棍,军棍之伤虽重,却远不及藤杖那般撕心裂肺的疼。挨了军棍躺个几天就好了,只要不是存心置人于死地是断然不会伤筋动骨。而着皇室刑房里的藤杖却不同,且不说疼极,单是那挨上几下便烂了皮肉的苦楚也已然使人心悸。
见顾影戎倒在几案上,孟迟也不好去扶起照顾他,毕竟身份有别,只能唤了陌竹、唐宵等人前来照看,自己则收好那沾满血迹的藤杖连夜赶回岚城复命。
听到消息的陌竹惊慌地直奔入帐,当掀开帐帘的那一刻,他却愣在那里,脚底下如同灌了铅似的,沉得迈不开步。双眼瞬间就泛红了,颗颗泪珠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外衫被丢在一边,顾影戎无力地趴在几案上,身子时不时地抽抖着。刺眼的鲜血像朵朵红梅在白衣上绽放,格外凄艳,平添出几分悲凉。
倒是唐宵镇定,轻推了陌竹一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我的药箱拿来,再招呼人去打几盆温水、取些干净的布来。”说罢,便快步走到顾影戎身边小心地扶起他,尽量避免碰着他伤处。可扶起顾影戎的时候他还是猛地抖了一下,吓得唐宵连忙停下动作。
“殿下伤得很重,得赶紧处理伤口,倘若晚些发炎感染了,那就麻烦了。”
陌竹咬着唇,一把抹掉眼角的泪水,上前帮唐宵把顾影戎扶到一边的榻上。
瞧着自家殿下面无血色的样子,陌竹不由得在心里暗骂崇帝的不近人情。待顾影戎躺下之后,他又连忙转身飞奔出帐去拿药箱。无论自己对崇帝如何怨恨,都不及殿下的安危来得首要,没有殿下,就没有他陌竹的今天。
——————
那年凌王奉命到西北赈灾,途径一个村子。彼时,那个村子正遭瘟疫,整个村的村民几乎都染上了疫病,死了八九成的人。顾影戎万分震惊,连忙派几个医术军医前往救治,然而疫情太严重,瘟疫未除,整个村就已剩没几人了。
当时,士兵来报,一个少年拼了命也想见凌王殿下,顾影戎准了。
那少年跪在地上,面色饥黄、浑身沙土,却目光清明。他说自己的亲人都因染了疫病故去,他自己幸而还为染病。
“凌王殿下,小人不想死!我想跟着您征战沙场,当一个真正的男儿!”少年告诉顾影戎,他会一辈子照顾凌王以报答他对村子的恩情,只求他能够应允自己的请求。
当时的顾影戎本不想应下,一是怕他跟着自己过不上好日子,二是怕刀割无眼,还未实现抱负就已经命丧于兵戈之下。可终究还是经不住少年的恳求,答应带他离开,然后下令遣散所有未染病的村民,并放火烧村,以防疫情扩散。
少年告诉顾影戎,多亏了顾影戎他的父母才得以安然逝去、得以入土为安。
这少年便是陌竹。
三年来的陪伴与照顾,陌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凌王的不易与艰辛。不仅要带兵出征、面临着随时丧命的危险,回宫后还得小心应付着各种人和事。每每看到殿下受了委屈挨了冤打却默默承受时,每每感到凌王府凄清冷静的氛围时,每每看到殿下独自一人坐在池边望着月亮发呆时……陌竹的心都狠狠地揪了一下。
其实凌王的孤寂、委屈、隐忍,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宽慰他罢了。明明是天之骄子,原本该当翱翔天野的海东青,却过着鸟雀般困顿的生活。可殿下从不对他诉一句苦,也许是多年来的不平遭遇致使他不想倾诉、不愿倾诉吧?
府里的侍女月蝶说,自从陌竹来了王府,每天叽叽喳喳地在殿下耳边絮叨个不停,府里倒是添了几许生气,不再似从前那般死寂了。而殿下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闲暇时会跟大家叙谈几句,可在外人看来,他们的殿下依旧是那么的沉默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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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5:4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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