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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特别(古风父子,)[第1页]

作者:染思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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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写文这事吧,是个兴趣,看文这事吧,也图个缘分,都不能强求,你们懂的
世人皆称言家当代家主言封竹清雅淡泊,平易近人,从不肯轻易与人为敌,然言家在他的手中却稳坐世家之首,无人能撼,便也有人渐明,世人于言封竹眼中,本无足轻重,所以无所谓喜恶,无所谓恩怨,不过过客耳,何需多费心思,于是也不免有人好奇,言封竹心中是否有什么特别之人,可以让他跌落神坛,一尝凡间百味,如此茶余饭后,也是不少人的谈资,只可惜,众人几经讨论,答案却尚无定论。
言家主宅
天还未亮,晓月在天空发出淡淡的光辉,言家的下人们已经早早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言封竹倒本还在睡梦中,只不过外间一阵喧闹,生生把他吵醒了,即使是被扰了清梦,言封竹也只不过微微皱眉,他起身唤了下人进来服侍,已神色如常::“出什么事了?”
“封竹!”
下人尚未及回话,一声高叫已从门外传来,言封竹便也不再多问,只匆匆整了整衣衫,出门去迎:“长姐怎么来得这么早!”
“快,安顿一下!”言封婷一脸匆匆。
言封竹但见姐夫伍添华的怀中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年,不由就是一愣,迟疑道:“这……”
“这什么啊!”言封婷将言封竹拦在一旁,指挥了人将旁边一间卧房收拾出来,以便少年休养,压低了声音对着言封竹道:“性命攸关,你还能不管!”
言封竹确实不能不管,虽然他与这少年并未有什么面对面的接触,但汾河谷的少谷主姓言,是言封竹的亲生儿子,于言家高层,并算不上什么秘密,言封竹自己自是更加清楚。
“发生什么事了?”
言封竹摒退下人,问道。
“具体我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言封婷长长叹了一口气,眉间尽是怜惜:“我只知道玉琅被追杀,逃到我那里,奄奄一息,你姐夫好歹保住了他的性命,我们只怕伍家不够安全,便连夜赶了过来!”
“怎么会?”言封竹惊讶:“没听说汾河谷那边有什么异样啊!”
“姐姐和姐夫一路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处理好的!”
眼见言封婷一脸的不豫,言封竹忙又劝道。
“有些事总归要你自己决定!”言封婷再叹,又终是忍不住道:“只是经此一事,你便把玉琅留在言家吧!”
“先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再说吧!”言封竹眼眸闪烁,敷衍了一句,又转身道:“来人,去叫石晏过来!”
“启禀家主,少主已在门外等待!”
下人的声音传来。
“你们好好聊吧!”言封婷略带讽意,并不打算与言石晏会见,只转身离去,及至在门口碰到躬身向她施礼的言石晏,她也只侧身不受,冷哼了一声。
言石晏眸中一暗,只是他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只急急入屋,长身而跪:“少爷受伤,是石晏守护不周,求家主重罚!”
“起来!”
言封竹凝眉,声音清洌:“看顾汾河谷,只不过是我的私事,让你顺带为之,你是言家的少主,不是我的下属,收起你的卑微,即使对我也不用,更没有什么少爷!”
“家主!”
言石晏闻言惶惶不知所措,他当然不会以为言封竹这话是把他看的比言玉琅重要,他虽然是名正言顺选出的言家的继承人,可他本只是言家旁支的孤儿,地位怕是比主家的侍从都不如,即使一朝跃上龙门,又哪敢真的自恃身份,他接到言玉琅被追杀险些丢了性命的消息,只觉言封竹处死他都不冤,可万万没有想到言封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还跪着干嘛!”
言封竹不由摇头,言石晏勤恳努力却终是缺了丝灵性,他不得不一再提点:“言玉琅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
“家主恕罪!”
言石晏本已依言起身,听得这话,复又跪倒在地:“少……少谷主是被孙氏父子夺位迫害,汾河谷异变,石晏事先未能查知丝毫端倪,实在罪无可赦!”
内乱?言封竹一时沉默不语,他对言石晏说的话也不是惺惺作态,对于汾河谷,言家能做的不过就是看他些许颜面,稍稍照拂,真正守护言玉琅,他另派了自己的亲信,可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收到的信息,甚至坊间风评,都觉以言玉琅之才,掌控区区汾河谷易如反掌,至于言玉琅的继父以及他同母异父的兄弟似乎根本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可毫无征兆,言玉琅就突然被逼到这个地步,连性命都险些丢掉,是真的孙氏父子有那么大本事,让众人都看走了眼,还是……
“好了,你先下去吧!等言玉琅醒来,跟他问一下情况,再做打算吧!”
自己这边至今没有收到消息,只怕另有意外,言封竹沉吟半晌,示意言石晏可以出去了,他还是先去看看言玉琅再说吧。
“是!”言石晏迟疑应了一声,只是他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道:“家主,既然少谷主回来了……石晏,石晏请辞言家少主之位!”
“你说什么?!”言石晏突然一言,只叫言封竹陡然色变,他冷然道:“言家的少主,岂是你想当就当,想辞就辞的!”
“家主息怒!”言石晏身子一抖,俯身深深叩了下去:“石晏得家主厚爱,亲身教导,已是惶恐,石晏愚钝,实是难堪重任,家主……”
“住口!”
言封竹委实听不下去,他轻喝一声,打断言石晏的话:“我这些年,就是这么教你的?!”
“石晏有负家主教诲!”
言石晏声音抖得不像样子,他知道言封竹很生气,他自己从来就不够聪明,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拉近他与言封竹的距离,更不用谈什么比肩,他浪费了言封竹宝贵的精力。
“够了!”
言封竹哪里知道言石晏的心思如此纠结,他只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不需要再多费唇舌:“去取戒尺过来,我罚过之后,就只当你没说过这话,这话你以后也不准再提!”
“家主,石晏……”
即使言封竹一再声明言石晏的地位,言石晏却感觉不到半点踏实,他从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以值得家主看重,亦不知何时就会被舍弃,这种想法萦绕脑子,让他时时忐忑,已无法压抑。而言玉琅的出现让言石晏觉得梦终归是到醒的时候了,他能做的就是守住最后的尊严,自己主动退出,而不是……被驱逐!
“言石晏,你到底想说什么?”
言封竹并不是什么耐心的人,可言石晏是言家下一代的继承人,于他,言封竹终归是有责任的,言封竹皱眉俯身,轻挑起言石晏的下巴,迫他抬头,带了一丝玩味:“是不是,要我把言玉琅从言家赶出去,你才安心!”
“石晏万万不敢!”
这话于言石晏已是诛心,他被吓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磕头告罪:“石晏……石晏知罪,求家主责罚!”
言封竹有些无奈,言石晏今天太过失态,怕是跟他讲不进什么道理,他轻叹一声,从架子上取下一条三尺长的戒尺,轻搭在言石晏的身上,轻咳道:“跪直了!”
言石晏下意识跪直了身子,清秀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惴惴,却好歹转移了几分注意力。言封竹便不再多言,只抬手向言石晏的臀上抽去。
既是惩罚,言封竹便不会手下留情,他下手又快又重,啪啪的笞责声连绵不断的响起,几十下打过,也不过是一瞬的事。
言石晏瞬间就被巨痛包围,那份痛楚又很快越燃越烈,他虽咬牙坚持不敢吭声,也不敢稍动,可本能的疼痛还是激得他的眼中蓄了一包泪水。
好在言封竹的罚来得猛烈,收得也快,戒尺停住,言封竹又留了些时间让言石晏喘歇,就伸手将言石晏扶起:“记得教训,少想些有的没的,言家还有很多正事等着你去做!你,是我选出来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也应该相信!”
“家主!”
言石晏的心便似猛的被暖日照耀,拢得整个人都暖烘烘的,他真是不敢置信,家主那般清冷的性子竟肯如此费心安慰自己,那么自己又怎么可以再让他失望,这般想着他一脸郑重的抬头,张嘴欲言,却尴尬的发现,言封竹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
“封竹,你来了,我正要去叫你,玉琅醒了,等着见你!”
言封竹行至院中,正碰上来找他的伍添华。
“有劳姐夫!”言封竹深深一礼:“玉琅他情况如何?”
“跟我客气什么!玉琅也是我侄子,应该的!”伍添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至于玉琅,已无性命之忧,他底子不错,休养个把月,应该就痊愈了!”
“那就好!”
言封竹目送了伍添华去休息,才转身迈入言玉琅现在住的房间。
言玉琅似在闭目养神,听的脚步声,才睁开眼转头过来,及目光触及言封竹,眸子霎那间闪过惊喜慌乱与期待,急急就想起身。
“你还伤着,躺着就好!”
言封竹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宛如珠玉,言玉琅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紧张,稳住砰砰直跳的心神,仍是坚持在床上欠身:“玉琅拜见父亲,不能全礼,请父亲恕罪!”
“小心!”
言封竹伸手扶了扶,又将枕头竖起,垫在言玉琅的身后,让他坐的舒服点,随后坐在床边,打量着他,依然是温和的语气:“伤要紧吗?感觉还好吗?”
“多谢父亲关心,姑父医术高明,玉琅已无大碍!”
父亲看起来似乎很好亲近啊,言玉琅大喜过望,连声音都不自觉雀跃了许多。
“还是要按时服药,好好静养!”
言封竹叮嘱了一句,复又问道:“听说是孙氏父子害得你?”
“是,玉琅一时不察,着了他们的道,险些见不到父亲!”
言玉琅眸子划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悔,引人怜惜。
言封竹却似乎并没在意,只沉声道:“你先在此安心静养,等你身体好了再回汾河谷报仇也不迟!”
“他们不仁不义,可毕竟……”
言玉琅垂下眼眸:“玉琅与他们恩断义绝便是,玉琅并不想与他们一样……”
“这样啊!”
言封竹眼眸流转:“这有这番胸怀是好,只不过汾河谷就不要了吗?”
“言琅相信天理昭彰,必有公理,汾河谷他们要抢便拿去试试!”
言玉琅没有一丝犹豫:“玉琅如今,只想养好身体,侍奉父亲于近前!”
“我这又不缺人,你这正当少年,拘在我身边岂不浪费了!”
言封竹一愣,复又神色如常,更是加了几分笑意。
“父亲是不想玉琅留在言家?”
言玉琅心思全系在这,轻易就在言封竹谈笑间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一时只觉心情瞬时跌落谷底。
“玉琅,你也是聪明人,你呆在汾河谷比在言家好的多!”
言封竹稍有些犹豫,但他很快直言:“汾河谷毕竟是你多年经营,即使有些意外,根基其实还在,但言家,这里,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你连融入都难!”
“可是,这里有父亲啊!玉琅只剩下父亲了,父亲在哪儿,玉琅就在哪儿!”
言玉琅惶惶抬眸望向言封竹,眸中满是哀求。
“咳咳”
言封竹偏了头,眸中划过一丝尴尬:“还有些时间,不急做决定,也许你很快就会发现,言家并不是你想象那样,我,也不是你心目中的样子,你若改变主意,需要我帮你夺回汾河谷,随时找我!”
言玉琅见言封竹说完就径直走了,半晌无法释然,这算什么!
Ps:就没人想说点什么吗,我是个喜欢剧透的人?
此后几天,言玉琅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言封竹,他不免会不安的想是言封竹生了气,在冷着他,可当他能下床走动,去求见言封竹时,言封竹非但立马见了,还一如既往温和的询问他的伤势,看不出半点不悦的样子,他便故意旧话重提,表示自己一定要留在言家,而这次,言封竹反应更为平淡,一点也不恼,只笑而不语。
当初言玉琅一腔热血,想着自己拼尽一切也要回到父亲身边,即使不被承认,被厌恶,被打骂甚至被侮辱,他都愿意忍下去,可他真的到了言家,他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父亲对他颇为和善,对于他的身份没有一丝质疑和迁怒,整个言家上下也都客客气气地把他当少爷待,没有一丝的不恭与议论,而如今连当初言封竹唯一说过的让言玉琅伤心的话,言封竹都不再提及,言玉琅一时便真的是不懂了,这就是父亲说的跟自己想象中不同的地方吗?是不同,但是这显是比自己想象中的好的太多。
可言玉琅隐隐就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美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幸福来得太容易太快,他莫名就觉得不安,似乎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有着这个念头在,言玉琅慢慢就发现了一些端倪,言家众人是给了他应有的尊重,下人会听他吩咐,族人会与他打招呼,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主动开口的前提,没有人主动介绍自己给他认识,也没有人主动带他熟悉言家,他们仍然就像自己没有出现前一样生活,只在躲不过自己时,才客气的应付一番,而那份尊重更像是给客居在此的外人,而他终于明白父亲所说的融不进去是怎么回事,只因为别人一早防备,不想让他融进去。他也试图引起一些注意,挑剔饭菜,怠慢用药,甚至故意打坏东西,然而,一切都没有用,所有人都默契的忽视他的脾气,他的上蹿下跳,激不起一点波澜。
至于他的父亲,便更不用说,这一切显然都是他的父亲授意,他的父亲,是谦谦君子,自是做不出罔顾事实,不认亲子或是迁怒虐待的小人行径,他只会不动声色的让他自己退缩,与他维持着那份看起来不错的父子关系,井水不犯河水!
理智上来说,这样其实也很好,有言家做后盾,他可以高枕无忧的做着他的汾河谷谷主,肆意江湖,天高海阔,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执着地奢望着那份独一无二的父子亲情,那份可以让他失去理智为之疯狂的亲情,而不是客气疏离。
言玉琅举步踏入那浮动的晨雾中,宝剑出鞘,拦了走近的言石晏,轻浮挑衅道:“言少主,切磋一下可好?”
“少,少谷主且慢!”
言石晏望着突然间就冲过来的言玉琅,只觉得头一下子就大了,他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婉拒道:“石晏学艺不精,怕是无法陪少谷主尽兴!”
“言少主过谦了!”
言玉琅却已经抱定主意,他一句话说完,也不容言石晏再开口推辞,宝剑光华暴闪,直取言石晏面门。
言石晏倒也不是没有准备,一个铁板腰,剑风便擦着头发,堪堪躲了过去,他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只盼可以出言再劝言玉琅停手。
可惜不等言石晏再喘一口气,言玉琅的攻击又到,密密的剑意织出,将言石晏团团围住,他若不反击,就无法逃脱,言石晏是不愿与言玉琅动手,但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伤在他剑下,他无法猜透言玉琅到底有何意图,便只能顺了他的意,这么想着,他挑出演武场上摆放的长枪,右臂后来居上,追上长枪,顺着去势送了出去。
“苍朗朗…..”
言玉琅终是逼得言石晏出手,他的嘴边划过一丝笑意,轻叱一声,抬剑架了上去。
两人瞬间战在一起,你来我往,刀光剑影,言玉琅步步紧逼,言石晏招招留情,这样算下来,本应是言石晏略占下风,可言玉琅毕竟重伤初愈,如此倒是势均力敌。只不过两人自然不能这么一直打下去,言石晏早就示意下人去请言封竹,言玉琅也是心知肚明,但等言封竹的身影隐约可见,他便似力有不逮,剑锋偏了偏,竟错过了刺来了的长枪,门户大开,卖了破绽。
言石晏眼见长枪就要刺上言玉琅的胸口,不由大惊失色,想都没想就猛然撤招,没有丝毫犹豫。
言玉琅却没有想到他决断如此迅速,一愣之下,已来不及变招,徒留惯性的宝剑已足够迎着言石晏的左肩深扎下去。
言封竹听了下人来报,倒也没急,悠闲而来却正好看见言石晏伤在言玉琅的剑下,鲜血喷出……
“去请大夫!”竟然就闹成了这个样子,言封竹脸色微沉,望向两人:“怎么回事?”
“石晏与少谷主切磋技艺,一时疏忽!”
言石晏挣扎站稳,不肯失了礼数,只捂了伤口,脸色苍白道。
“切磋吗?”言封竹扫视四周,人影绰绰,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事就可以在言家传遍,他自不信言玉琅是一时兴起,于是他转头似笑非笑道:“玉琅,这事你做的太过冲动,刀剑无眼,你怎好拉石晏轻易涉险。”
“父亲教训的是,玉琅知错!”
言玉琅本也无意伤言石晏,眼见言封竹望过来,心不由悬了起来,只是听言封竹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多做计较,他一边老老实实低头认错,一边又不解其意。
“嗯!”言封竹含糊的应了一声,似乎此事就要这么揭过,可他话锋一转,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道:“看起来你的伤是大好了,便准备一下回汾河谷的事吧!”
“什么?”言玉琅下意识的惊呼:“父亲不是允我留在言家了吗?”
言封竹的眼眸深邃起来:“玉琅,大概你还不是很清楚,言家的规矩,不是很适合你,就譬如适才的情况,如要以言家规矩来论,石晏是少主,你以下犯上,恐难善了。”
“言家的规矩,玉琅本就该守,请父亲责罚!”
父亲是想借题发挥,迫自己离开言家吗?言玉琅不由苦笑,不过些许规矩,父亲真是太小看自己的决心了,他于众人若有若无探寻的目光中撩衣跪了下去,谦卑却让人生不出半点轻视之心。
“哦?那就传杖!”
言封竹带了几分审视望向言玉琅,见自己话音刚落,言玉琅的睫毛便可疑的颤了颤,心头便似忽地被挠了一下似的,有一瞬间的愣神,于是再开口就带了一丝迟疑:“先杖四十!”
言玉琅跪的四平八稳,就像发落的不是自己一样,反是言石晏脸色变了变,急急出言求情道:“家主,石晏跟少谷主只是点到为止,少谷主无意伤我,是石晏自己不小心,少谷主重伤尚未痊愈,求家主收回成命……”
言封竹只瞪了言石晏一眼,他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言封竹才又轻咳,微讽道:“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求什么情!”
言石晏眼眸一暗,他知道言封竹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怪他没有及时阻了言玉琅胡闹,弄到这个不得不给个交待的地步,终归还是他太没用。
刑凳摆了上来,手持刑杖的人也准备好了,但却没有人上前催促言玉琅,连言封竹也没有,他本就没打算真的要打言玉琅,他知道言玉琅明白自己的意思,在他看来,以言玉琅年少孤傲,审时度势,怎么也不会傻乎乎地在众人面前受罚,他言玉琅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的立场,自己表明了,大家聪明人,心知肚明,就这么揭过就好。
然而言封竹自认想的周全,言玉琅却并不配合,他径直起身,波澜不惊地走向刑凳,看的言封竹差点脱口而出,想要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是上次受伤连带伤了脑袋吗?
下人这时已向他望来,等他指示。
言封竹望向言玉琅的目光加了几分认真,若不是傻那就是所谋甚大,他便沉声道:“打!”
“轻点打!”
转身离开,言封竹却又一本正经低声道。
言玉琅鼓足勇气趴上刑凳,心里再怎么暗示,却仍是熬得脸皮发烫,他转头望向言封竹,希望从父亲身上汲取他撑下去的力量,却眼睁睁地看着言封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他下意识伸手,似乎妄图抓住哪怕一片衣襟,可显然他能做的只是动了动手指。
刑杖便在此时落了下来,言玉琅本就身份特殊,又有了言封竹那么清晰的指示,行刑的人自然是放水不少,可毕竟是家法,不能儿戏,所以也只能暗暗撤些力道,刑杖落在言玉琅的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若是掀了裤子来看,仍可以看到一道清晰的肿胀。
言玉琅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他从没受过这种刑罚,以前在汾河谷,即使是他的母亲,被他气急,也不敢过分叱责,更不用说是棍棒加身,习武与人争斗,受伤倒是难免,只是那种痛,不过瞬间,不同于现在,钝痛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
“七……八……”
行刑的人一边打,一边尽职尽责地报数,整个臀上已经被打过了一遍,又热又烫,如今再杖,伤势叠加上去,红肿也依次累积,来回几杖,便又要再次打过,磨人的难熬。
“唔唔……”
言玉琅小声呜咽,咬紧牙关硬扛身后的痛楚,忍不住委屈起来,他不是没有听到言封竹走之前的吩咐,可这算是心疼自己吗?怕只是父亲觉得立威的效果已然存在,就不在乎轻重了吧。言玉琅倒是宁愿这板子打的重一些,重到好歹父亲能多看他一眼,也好过现在,父亲有的只是像应付了工事的云淡风轻,徒留自己咎由自取的挨着板子,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砰砰……”
刑杖还在尽职尽责的往下落,言玉琅只攥的手指泛白,也不肯高呼出声,虽然现场已无人观看,可他仍觉得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自己这让他脸红的抬不起头的场景,这份羞耻和着身后袭来的阵阵巨痛将他的心磨的支离破碎。
“三十,三十一……”
虽然是手下留情,但刑杖厚重,对于言玉琅一个身娇肉贵的少爷来说,还是不那么好挨的,但言玉琅却又是挨得极为老实,既不呼喊也不挣扎,若不是有时不时的呻吟声传出,怕是会被以为已经昏了过去。
“三十九,四十!”
放佛漫长已过经年,刑杖终于停了下来,言玉琅的身子就像浸在水中一样,遍身被汗湿透,他下意识就想起身,却无奈地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他呆呆转头,言封竹走了,言石晏被人扶下去疗伤了,周遭看热闹的人也早没了踪影,留给他能稍作扶持的就只有刚刚将他杖成这样的人,言玉琅忽然就觉得自己孤单的可怜……
言玉琅老老实实受了罚,却再不肯配合让人上药,折腾到下午就沉沉地开始发烧。下人报到言封竹处,言封竹又是一阵哭笑不得,这挨了打不肯上药弄到自己发烧,怕是几岁的孩童才能干出来的事吧,可偏偏言玉琅盛名在外,还做得这么自然娴熟,他再也无法按常理来对之,更是熄了去探望的念头,毕竟他没有任何面对撒泼耍赖的孩子的经验,去了怕是更难收场。
于是权衡之下,他只是发信息给了伍添华,请他速来,想来伍添华毕竟是长辈,又与言玉琅有救命之恩,由他出面,言玉琅自不好意思再闹出点什么。只是这样一来,时间有些长,言封竹不由摇头,白白吃这么些苦头,到底图些什么。
而这一次言玉琅的运气不错,言封竹前脚发出消息,后脚伍家就来人了,倒不是伍添华,而是他的儿子,伍晟敏。左右可以试一下,伍晟敏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言封竹打发去看言玉琅,伍晟敏倒也有些本事,几句话就搞定了言玉琅,一副药下去,第二天早上,言玉琅就退了烧,身后的伤也变的钝钝的不那么痛了。
只是,他的心情却更加黯淡了一些,即使他沦落到那般田地,父亲都不肯来看他一眼,本是一腔热血终是被冷却了几分,伤病之中,本就泱泱,他索性闭门独自躺在床上舔舐伤口,这样过了几日,伤基本好了,又觉得有些闷,正巧伍晟敏来找他,说是他要下厨,让他做下手,想着这样也算是自己给言封竹做上一顿饭,他便欣然前往,可惜到了厨房,却看见言石晏已等在那里,不免就有些尴尬。
伍晟敏却似全然不知他们之间的暗波涌动,也不客气,就指挥两人动手,他于厨艺确也有些天赋,也没费多少时间就置办了一小桌子的菜,他又兴冲冲地去请言封竹。
一桌四人,没人侍候,除了伍晟敏,言玉琅和言石晏都有些不自然,言玉琅是第一次跟言封竹同桌吃饭,言石晏虽说有过,却也不是这么家常的场合,言封竹倒是很随和,也不讲究规矩,只先提了筷子,让大家开吃。
桌上大部分都是言封竹爱吃的菜色,伍晟敏状似随意地絮叨着这些菜的做法,自然提及了其中言玉琅和言石晏帮忙的部分,目光却时不时在言封竹的筷子上流连,只可惜,任他眼光再精准,他也看不出言封竹到底是更偏向于谁做的菜多一些,他便撇撇嘴,没了兴趣。
这时候,特意给言玉琅堡的汤也上来了,依旧是言封竹先用,待到言玉琅时,他喝了一口,却差点没吐出来。
“怎么了?”
伍晟敏诧异地转头问道。
言玉琅偷偷望了言封竹一眼,无声苦笑。
伍晟敏却仍想刨根问底,自己低头尝了口,脱口就道:“呀,怎么有香菜,不是说好不放的吗?”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言石晏一眼就又忙对言玉琅道:“下次,下次哥再给你做!”
这一小插曲便这么揭过,再无人提及。
饭后,言封竹望着拉着他东扯西扯往席间上事引的伍晟敏,终是皱眉:“你很清闲吗?在我这上蹿下跳的搞什么名堂?”
“哪有啊”伍晟敏干笑两声赔笑道:“我这不是看舅舅孤独寂寞陪您聊聊天嘛!”
言封竹眼皮都没抬,伍晟敏又尴尬续道:“好吧,就算是我无聊,舅舅在陪我好了!”
眼看言封竹已经要赶人了,伍晟敏忙举手道:“不用麻烦您赶我,舅舅,您告诉我,您觉得玉琅汤中的香菜是谁放的,我就走!”
“我看就是你放的!”言封竹随口敷衍道:“别人哪有你这么无聊!”
“别介啊,舅舅,这怎么能是无聊呢!”伍晟敏摩拳擦掌分析道:“虽然吧,这小小的香菜,毫不起眼,可是意义却还是有的,我可听说,舅舅您一度也下令饭菜中不放香菜来着,而那几年……”
“伍晟敏!”言封竹本心不在焉地听着伍晟敏胡扯,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轻喝了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伍晟敏却有些了然的得色:“您看,您既然在意,事情就有利用的余地,想来或许是有人想让您想起什么人,也或许是有人想让您为此厌恶什么人……”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心思缜密的一面哈!”
言封竹面上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只神色略冷:“只不过你却操错了心,不管是谁,若在我面前,耍些不该有的心机,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言封竹平时一副和气的模样,但气场却是极强的,不过稍冷了冷,伍晟敏就忍不住颤了颤,半晌,才强笑道:“舅舅,你可别吓我,其实,这耍了心机也要看目的的,也许是一片赤诚呢!”
“你这是说谁呢!”言封竹不置可否,随意笑道。
“舅舅是不信吗?”伍晟敏忽地收了嬉戏的神情,正色道:“我承认今天席间的事,都是我安排的,我希望探看舅舅心中,是偏向玉琅多一点,还是偏向石晏多一点,只可惜……”
伍晟敏对上言封竹的眸子,神色不明道:“舅舅太过清冷,想来在您心中,玉琅和石晏……更甚至说街上的阿猫阿狗都是一样的!”
“你胡说些什么!”
言封竹已经不想再听伍晟敏说下去了。
伍晟敏却仍坚持道:“也许理智上,舅舅还是觉得他们身份不一样的,可情感上呢,一样漠视罢了,舅舅这些话,不仅仅是我要说,也是我爹想要我带给您的,人生在世,没有那么多权衡利弊,趋利避害,总该有些人,有些事,让人不顾一切,不求回报,不畏生死,只是单纯的想对他们好!”
“这就是你在我面前耍了这些个小把戏之后一片赤诚的目的?”
伍晟敏的话,言封竹倒也不是没有听进去,但他仍是一针见血的微讽道。
伍晟敏被堵的一滞,继而又不满的嚷嚷道:“您总是这样,舅舅,您真的觉得我们都变的跟您一样冷血,世界就美好了吗?”
“所以你们只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该任你们在我面前试探猜疑,耍尽手段?”
言封竹不为所动道。
“那倒肯定不是啊!”舅舅真的是难缠啊,伍晟敏心中哀嚎,认命道:“这样,我在玉琅汤中放了香菜,故意引得你们猜忌,这个我认罚,但是舅舅,我后面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您可以一定要放在心上啊!”
言封竹不为所动,只携着一丝笑意望着伍晟敏,不过顷刻,伍晟敏便无法承受他的目光,他恨恨跺脚,转头喊了一个小厮进来,又在屋里转了转,目光停在了桌上的鸡毛掸子上,眸子闪过挣扎,还是赌气般上前拿了,硬塞到小厮手中,颇为意气道:“来,拿着,打我!”
小厮本恭恭敬敬双手去接,接上的一瞬才听到伍晟敏说的后半句,瞬间就像是接了烫手的山芋差点失手将鸡毛掸子再扔出去,他狐疑地望了望伍晟敏,又无措地去望言封竹。
言封竹一直默默地看着伍晟敏折腾,直到这时才含笑接口道:“嗯,听他的,着实打!”
“哎哟,你轻点!”
小厮领命抬手朝着伍晟敏打了过去,伍晟敏却是躲了半步,卸了一半力道,才又嚷嚷道:“舅舅,也就是您,才能让我这样花费心思还出力不讨好,这顿打挨的,可真是冤枉!”
“不过没办法,谁让您是我亲舅舅呢,我再不管您,谁还肯管您,哎呦喂,你要打死我啊!”
他这里滔滔不绝,这小厮却只盼能不带耳朵进来,这非议家主的话,又岂是他能听的,他下手不由加重,只希望能阻了伍晟敏继续说下去。
这下可就苦了伍晟敏了,言家的小厮那也是会武的,他又不好真的在这屋里上演轻功,闪转腾挪,鸡毛掸子又急又密地挥下,顿时背上腿上胳膊上毫无条理的都被招呼上了,他可不就被打急了嘛!
小厮被理直气壮地吼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想他好歹也是言家的人,见过不少大场面,可如此诡异的场景还真不是他一个小厮可以处理好的。
“下去吧!”
好在言封竹这时已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小厮如释重负地落荒而逃。
言封竹却是自己拿起了鸡毛掸子在手上掂了掂,伍晟敏大惊失色,如临大敌:“舅舅,不是吧,您不会想自己动手吧,别,别过来!”
“不是挺大义凛然吗?”
言封竹轻挑剑眉,轻飘飘地道:“来,跪正了!”
“舅舅!您这么忙,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言封竹的话伍晟敏还不敢不听,他磨磨蹭蹭地上前,跪地讨好道。
“啪啪啪!”
言封竹却是动手极快,不等伍晟敏再做反应,一连三下就抽在伍晟敏的屁股上。
伍晟敏只疼的眼前一黑,但这次他却不敢再喊,只勉力稳住微颤的身体。
身后的巨痛却再没有传来,半晌,伍晟敏抬头,见言封竹已放下鸡毛掸子,顿时又满血复活了:“舅舅,您终于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了是不是,我好欣慰,哎哟!”
言封竹一脚踹了上去,嫌弃道:“行了,别在我眼前晃了,去给我做盘点心去!”
“得嘞,您请好!”
伍晟敏利索地起身,掸了掸衣襟,就往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舅舅知道玉琅和石晏喜欢吃什么吗?我给他们也做一份!”
一阵静谧,伍晟敏一脸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故意装的高深莫测道:“舅舅,您听我劝,一会儿点心做好了,您给他们送过去,嗯,也许,生活会有不一样的美好哦!”
虽然言封竹依然是清冷的样子,但伍晟敏还是注意到了他眉梢的一动,他的嘴角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他的舅舅,其实是很好的人,而他本应该更好。
“舅舅,诺,我新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伍晟敏提了两个精致的小锦盒兴冲冲地回来:“您快给他们送过去吧,我给您单留了一会儿吃!”
言封竹抬头望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书,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伍晟敏不由就有些泄气,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再劝的时候,言封竹才又淡笑道:“让他们过来拿吧!”
“啊,也成啊!”
伍晟敏愣了愣,才又退而求其次的自我安慰道:“其实您忽然间亲自跑去送点心给他们倒怕会把他们给吓着!”
伍晟敏说完就似怕言封竹再打他一般,转身飞一般离开了,言封竹不由摇头,却忽地没了看书的兴致,若有所思……
“参见家主!”
言石晏一如既往地来的很快,堪堪站稳就一揖到地。
“石晏啊,不必多礼!”
言封竹放下书,努力让自己的笑意加深了几层,朝他招招手:“来,晟敏做的点心,你拿一盒回去吃!”
“谢家主!”
言石晏却是错过了言封竹的亲切,他并没有想到言封竹叫他来只是为了说这个,略慢了半拍,才道谢上前去拿,到底还是没有掩住眉间的喜色。
言封竹见他高兴的样子,不由好笑,想言石晏是言家少主,要什么东西没有,一盒小小的点心倒是能欢喜成这个样子。
“石晏,今天席间,呃,是晟敏自己捉妖,我已经罚过他了,你别介意,他有时候想法,嗯,比较新奇……”
若是以前,这些小事言封竹并不会在意,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需要更心细一点。
“家主严重了,您,您无需跟石晏解释的!”
言石晏果然不适应,一时受宠若惊,忙紧张地躬身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难亲近啊?”
言封竹见他如此恭谨,突然就想起伍晟敏的话,忽然玩味的开口。
“啊,石晏不敢!”
言石晏便更紧张了,慌地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跟你打趣而已,这般不经逗!”
言封竹阻了言石晏想要跪下去的身子,顺手就摸了摸言石晏的头,安慰道。
言石晏顿时便如石化了一般,愣愣走回自己房间,仍恍如做梦一般,家主竟然摸了他的头顶…..
言玉琅来的似是很匆忙,但眼神中还是带一点迷茫的睡意,言封竹瞧他一眼不由又笑道:“本是让你来拿点心吃哄你开心的,倒不想却是扰了你的清梦!”
“嗯?”
言玉琅一时以为还在梦中,他的父亲竟会想到哄他开心,还说的这么坦然…..
他依言上前拿了点心,还有些发懵,鬼使神差就直接打开塞了一个在口里,入口的清甜让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急偷眼向言封竹望去,见他正看着自己淡笑,手顿时慌乱地就将往后藏。
“午饭没吃饱吗?这么馋!”
还真真是个孩子,言封竹无奈起身,将帕子递过去示意言玉琅擦擦嘴和手,又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别噎着了!”
“谢谢……爹爹!”
即使父亲只是一时兴起,那便也足够了,言玉琅的心如小鹿般乱撞,擦完手的帕子顺势收到怀中,并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只忙去接了言封竹心中的杯子,怀了点小心思,低低地道。
言封竹见他小心翼翼的喜悦与期望,心里顿时柔了一片,这种被人亲近的感觉其实也不错。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常,又似乎多了一点不一样,言石晏便很快发现了家主最近似乎总会时不时发呆,而他的笑容也多了些温度,他自是高兴的,只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因为那个日子就要到了,而今年言玉琅又在……
九月十三的言家,所有人都知道这天的不寻常,但所有人又必须装的就像不知道这份不寻常一样。但今年有人却拒绝配合,那就是言玉琅,而偏偏晚上的时候,言封竹又问到了言玉琅……
言封竹找到言玉琅的时候,他在言家一个颇为偏僻的角落里,独自烧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警惕的回头,见是自己,目光便有些躲闪。
“父亲,玉琅知道按规矩,不能私自祭奠,请父亲允玉琅明日再领责罚!”
“不必了,应该的!”
言封竹默默蹲下,跟他一起添着纸钱,眸子虽没什么波动,但又似乎透过眼前望向未知的远方。
言封竹再没有说话,言玉琅的心便如那火光一般,忽明忽暗,他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十八年前的今天,爹爹第一次与娘亲相遇,两年前,自知时日不多的母亲选择在这个日子自刎而死,逝者已矣,可爹爹的心结怕是很难解开了。点点星光中,言玉琅破釜沉舟,对上言封竹的眸子:“爹爹是恨娘亲的吧?!”
言封竹的眸子忽地闪了一下,却又马上黯淡下去,终是一言未发。
言玉琅却已是不吐不快:“您肯定是恨娘亲的吧,那样的背叛任谁都不能释怀!其实……其实自我知道了当年的事,我也会恨她,恨她冷酷无情,恨她有眼无珠,恨她毁了我本该美好的家!”
言玉琅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哽咽:“可是,可是不管我怎么恨她,她依然是我的娘亲,血浓于水,那份羁绊无法割舍,而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这个我恨的亲人也不在了……”
多年的情绪一旦宣泄,就再难抑制,言玉琅不管不顾地扑到言封竹的怀里,喃喃道:“爹爹,爹爹,我现在只剩下您了!”
言玉琅的身子离的那么近,那么软那么无助,让言封竹忍不住想要反手抱住,可是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终是缓缓将他推开:“你跟你娘真的很像!”
言封竹一路逃也似的离开,那些尘封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向脑中袭来,那个坚强的女子也是似这般向自己毫不掩饰她的脆弱与无助,她也是这般无声地流泪,说她只剩下了他,于是他飞蛾扑火般让自己深陷她的情网之中,拼尽一己之力助他返回汾河谷,为她放弃所有的傲气,陪她与人虚与委蛇,周全四方,可当她在谷中站稳脚跟,那一夜,夜凉如水,她的话更是冷彻心扉,她说,她要争夺谷主之位,需要靠孙家的势力,她要以身与孙家联姻,她虽爱他,他却给不了她家族势力的帮助。他出身世家,又天纵英才,从小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他厌倦了这般万事如意,伸手即来的日子,独自一人离开言家,学会去爱,学会小心翼翼,却不承想,心爱之人利用完他一脚踹开,用的那是没有家世背景这种理由,何其可笑,他想笑,可他笑不出来,任谁都逃不过与心爱之人情事过后的蒙汗药,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生生踢出了局。
那之后,他回到言家,做回那个俯视众生的人,他可以温和平易,可以周到周全,可是他的真心却再也不肯毫无保留的拿出去让人肆意蹂踏。
那一夜言封竹喝的酩酊大醉,多年清冷形象一夜摔个稀碎,言石晏在门外守了他一夜,看着被他奉若神明的人伤心至此,却毫无办法。
PS:所以啊,到底是儿子更惨一点还是老爹更惨一点呢,并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
言石晏一直候到拂晓,才嘱了下人多照看,自己去歇息,可他刚眯了一会儿,敲门声就又响起。
“少主,汾河谷传来消息,之前家主派去保护少爷的人已经摆脱了少爷的控制,家主大概很快就可以收到消息!”
言石晏只觉一阵头疼,之前言玉琅自导自演了一场被追杀走投无路从而进来言家主宅的戏,他也是刚知道不久,那时他见言封竹竟似有意修复与言玉琅的关系,只盼言玉琅能有机会自己向言封竹坦言,届时他瞒上几天也不过就是办事不力,可昨晚不知言玉琅与言封竹谈了些什么,两人关系非但没有改善,还弄的言封竹如此失态,如今这件事情再败露,只怕父子之间覆水难收,再难亲近。
“少主,家主已下令逐少爷出府……”
不等言石晏想到什么好主意,言封竹的命令已下,明知道以言封竹的手段,能瞒这么久已是很不容易,言石晏仍是忍不住再叹,他皱眉道:“你们先去,尽量不要跟少爷起冲突,我马上就到!”
言石晏到的时候,倒没有多少的剑拔弩张,言玉琅只是想再见言封竹一次,僵持在院内,他终归也不敢在言家有多放肆!
“少谷主,家主昨夜……没有休息好,恐怕不适合见您!”
言石晏垂了眼眸,斟酌道:“少谷主不妨先行回谷,等哪天家主心情好些时,再回来!”
言玉琅没有再坚持,只默默点头。他比言石晏更清楚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更清楚此时此刻言封竹知道了自己为回言家用的手段,对他的影响是有多大。
“少谷主,这枚令牌请收好,有什么事情再联系!”
言石晏却又递了一枚令牌过去,他的眸中波澜不惊,心底却一片决绝。
“多谢!”
言玉琅不疑有他,见是言家的令牌,只攥在手中,再朝言封竹卧房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咬牙转身离开。
言家主宅隐在乡野之中,只一条大路通向城中,言玉琅本欲上马前行,却见言封竹负手而立,站在路口,风吹起他月白的长襟,如画般美好却又透着丝丝孤寂。
“父亲!”
言玉琅跪倒尘埃,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他心知肚明,此次一别,再见怕只能陌路。
“我来是想告诉你,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儿子,如果有事,便凭此令牌来找我!”
言封竹心中其实也不好受,他本郁结难解,又听到这样的事,只想暂时不要再见言玉琅。
“多谢父亲!”
言玉琅伸手来接,言封竹已看到他手中的令牌,不由一愣,复又明白:“石晏给你的?他倒想的周到!”
“嗯?”
离的近了,言封竹却猛地抓了言玉琅的手,拿了言石晏给他的令牌过去,加重了语气道:“言石晏亲手给你的?”
“是啊!”
言玉琅被言封竹的语气吓了一跳,直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他略一思忖,又觉不该有什么问题,于是迟疑问道:“父亲,怎么了?”
“跟我回去!”
言封竹面沉如水,也不解释,大步就往府中转,刚进门就吩咐道:“叫言石晏过来见我!”
言玉琅眼见如此阵仗,早已顾不得高兴自己能暂时留下,只战战兢兢跟在言封竹后面,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再惹了言封竹,昔日,言封竹一怒,曾令整个阜砚山夷为平地,如今,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殃及。
“当啷”一声,言石晏刚刚进门,言封竹就将那枚令牌扔到他脚边:“你给玉琅的?”
言石晏尚未开口,言封竹复又加道:“看仔细了再说,上面淬了言家的秘制毒药,蕊儿蜜,你给他的吗?”
言石晏的眸中闪过恰到好处地慌乱,急急跪地回道:“回家主,这令牌确实是石晏给少谷主的,但是石晏并不知道上面淬了毒!”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有人陷害我言家的少主?!”言封竹挑眉,声音清冷寒冽。
“言玉琅!”言封竹此时转头,喊了一声言玉琅,指意明确。
听说令牌上淬了毒,言玉琅早就紧张起来,脑中瞬间就想到了几个可能,此时听言封竹叫他,立马明白言封竹的意思,忙也跪倒在地,对上言封竹的眸子道:“父亲明鉴,玉琅刚刚才得知令牌上有毒。”
“行,都不知道也不打紧,我总有办法弄个清楚!”
言封竹此时倒似是平静了下来,但是一双眸子杀意不曾掩饰,更让人心惊:“石晏,你说,谁有机会接触到这枚令牌,一并拿来问就是!”
“这……”
言石晏本指望好歹多周旋些时日,可真对上言封竹时,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疏无抵抗的余地,于是他叩首,再拜,将自己送入万劫不复:“家主息怒,是石晏一时冲动,起了歹念,求家主不要再牵连他人!”
“你说什么?”言封竹不敢置信地俯身,硬抬起言石晏的下巴,对上他的眸子,咬牙切齿问道。
“是石晏下的毒!”言石晏闭了眸子,涩声道。
“啪”的一声,言封竹一巴掌扇在言石晏的脸上,只觉血气上涌:“一时冲动?蕊儿蜜,是慢性毒药,需日结月累,经年才能置人于死地,你如此苦心设计,到底有什么图谋?”
“石晏无话可说,求家主处置!”
一行清泪从言石晏的眸中划下,但他丝毫不悔。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你?”
言封竹气的声音都抖了,他摹地扬声,冷冽道:“来人,带少主去地牢!”
不管明面上多么的富丽堂皇,也都有其阴暗的一面,言家的地牢也不例外,一条走廊,漆黑仅有些许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曳,长年不见天日的陈腐之气,伴着嗜血的森然,让言石晏这一路走来,心都克制不住的颤动。这个地方,他是第一次来,难免心生畏惧。
这里言封竹也是第一次来,他从来风雅潇洒,没有人可以劳动他来这样的地方。而如今,言封竹看了一眼明显在害怕的言石晏,愤怒之余,竟生了些悲怆,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他无法接受,他需要解释。
“还是不肯把话说清楚吗?”言封竹甚至觉得此时被逼迫的是自己,言石晏做下这样的事情,却半点不肯解释,到底要他怎样!
言石晏缓缓摇头,长痛不如短痛,他宁愿如此决绝也不愿以后无休无止的纠缠将最初那点美好都抹灭。
“好,让你们少主见识一下你们的手段!”
言封竹的脸色阴的厉害,地牢里掌刑的人先是被吓得一哆嗦,再转向言石晏,更是欲哭无泪,他们的手段可怎么向自己的少主子用啊!
可终归言家是言封竹说了算,下人还是一丝不苟地上前,将言石晏按趴在刑凳上,在言封竹的示意下,抡起刑棍,狠狠砸了下去。
“砰!”
“啊……”
地牢,是刑讯的地方,出手便是狠厉,先头的几杖更是要起到震慑,这一杖下去,言石晏就觉自己的臀肉被砸陷进去,连带身后的皮肉突突乱颤,他忍不住就呼喊出声。
“砰砰”同样力度的几棍又落了下来,受刑的臀上便犹如被热油一遍遍浇过般,泛起滔天的痛楚,言石晏将手臂咬入自己的口中,抑制住口中的痛苦,眼泪毫无知觉的被逼了出来。
言玉琅站在一旁,看的心惊胆颤,这两下一对比,才知当初自己受的所谓家法不过是吓唬孩子的把戏,当不得真,其实之前听言石晏说他下毒害自己,言玉琅的震惊大于愤怒,如今看他受刑,倒也有些心中不忍,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好贸然求情。
“砰砰”刑棍一下接着一下的落下,言石晏的身子不自觉的扭动,可这小小的挣扎显然无法让他躲开刑罚,他便也只能死死扣住凳腿,闭了双眼,放弃般任由痛楚将自己吞噬。
“砰”身后的皮肉终是熬不过再三的蹂挞,血色开始晕染,顷刻间就有了连绵之势。
“停!”看着言石晏辗转煎熬地刑棍之下,他的痛苦他的无助,言封竹的心竟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他以手扶额,抛去心头的那丝本不该有的心疼,俯下身,居高临下望着言石晏道:“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因为”
言石晏只觉呼吸都带了难忍的痛苦,他微微动了动满是汗水的脑袋,声如蚊蚋:“因为我想不被察觉的除掉他,只有除了他,我才能坐稳少主之位!”
“你……”言封竹又被这话引动了怒气,他无意识转了几圈,恶狠狠道:“你说的这些,我半点不信,来人,再打!”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任谁都感受到了言封竹的怒火,刑棍又急又密的落下,再没有人顾忌杖下的是何人,言石晏只觉无边的痛楚犹如万虫啃噬般将折磨的死去活来,本就单薄的衣衫已然破碎不堪,见红的伤口直直暴露在刑棍之下,更显凄凉,杖杖见血,血肉粘连。
“家主,少主晕过去了!”
下人战战兢兢的禀告道。
“泼醒!”
言封竹一口气难平,只想追问到底。
“父亲!”
言玉琅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样怕是问不出什么!"
地牢终日不见天日,言石晏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针扎般疼痛,正想放弃,再次闭眼养神,却似有所觉,他挣扎地起身,只疼地脸都白了,却仍咬牙忍了下来,只冷着脸道:“怎么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父亲吗?”
言玉琅很快就嗤笑一声,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你该知道,你在父亲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都不会放过你!”
言石晏下意识紧了紧身子,他虽不悔,可被人这么揭了伤口,还是难过的要死,只是这样的软弱,他又不肯让言玉琅看了去,只垂首咬了咬唇,不发一语。
言玉琅往前凑了凑,几乎贴近言石晏的脸让他无法再躲避他的目光:“既然你也知道后果,我倒真是好奇了,你干嘛这么做啊!
“以为不会被发现吗?”言玉琅偏着脑袋似在思考:“不应该啊,这事做的漏洞不小,少主一向严谨,不该抱有这种侥幸的!”
“那么是被逼无奈,孤注一掷?”言玉琅继续不急不缓地猜测道:“可我在言家连脚跟都没站稳,你多年经营,何苦急在一时!”
“我说了,我只是一时冲动!”
言石晏摸不透言玉琅在这边喋喋不休的意图,只能装作不耐道。
“你这话骗不了父亲,难道就能骗过我!”
言玉琅嘻嘻笑道。
“那少谷主也喊人过来打我一顿好啦!”
言石晏抬眸,挑衅般试探道。
“怎么,少主是怕我猜到?”
言玉琅上下打量着言石晏的神色,眸中精光闪烁:“其实,也真不难的,以少主身份和素来行事来看,此事怕是与父亲脱不了关系!”
“你是闲的没事做吗?在这同我磨牙!”
提及言封竹,言玉琅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很好,言石晏便也有些不悦。
“什么叫没事做,这跟我可有天大的干系!”
言玉琅却是严肃了起来:“明人不说暗话,你便跟我直说,是不是父亲动了杀我的念头?”
“你胡说什么?”言石晏下意识就叱道。
“我倒希望自己是胡说!”
言玉琅垂了眸子,低沉了语气:“可言少主敦厚谦卑,怎会轻易对家主的儿子妄动杀心,倒是父亲大人理智近乎冷血,我不知道是他后来心有不忍还是干脆就是想陷你于不义,总之他可比你值得怀疑!”
“言玉琅!”
言石晏怎肯让人如此诋毁言封竹,他猛的站起,上前揪了言玉琅的衣襟,怒目而视:“你怎么能这么想家主?”
“我怎么不能这么想!”
言玉琅一把把他甩开:“在他眼里,我不惜自残,怎么会是为了那么点可笑的亲情,定是图谋不轨,他要除掉我这个包袱也没什么不妥……”
“你**……”
言玉琅一拳打了过去:“我原以为你一片赤子之心,又是家主亲生骨肉,定能暖热家主的心,承欢膝下,亏我不想让其他别的事阻碍你们父子感情的加深,你却如此诋毁家主,你……”
“所以你是觉得自己会成为阻碍我们父子关系的挡路石,就亲手把自己击碎?”
言玉琅一笑抓住他的手,言之凿凿地逼视道。
言石晏想要否认,却忽觉一阵眩晕,下意识地点头,若有若无的香气扑鼻而来,只因地牢的血腥气太重,他才一直没有发现!
“父亲!”
言玉琅退出来迎面只觉言封竹的脸色在火光的映耀下阴晴不定,他匆匆低下头,恭谨道。
“嗯?就这样?”
言封竹挑眉,不轻不重道。
“父亲不相信少主所说吗?”
言玉琅有些忐忑,解释道:“玉琅带了醒香,少主有伤又没提防,照这个时间算,该是可以刺激自身情绪,抒发心中所想的!”
“哦?你这是在为他求情?他害的可是你!”
言封竹不置可否,只玩味道。
“父亲想要少主这么做的理由,玉琅只是替父亲找出来而已!”
言玉琅猜不透言封竹的心思,越发的谨慎道。
“呵,坦白讲,这个理由听起来还不如你说给言石晏的那个可信!”
言封竹勾起嘴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父亲容禀!”
言玉琅却被这话唬的一跳,忙单膝跪地道:“那不过是玉琅故意刺激少主乱说的,玉琅万不敢非议父亲!”
“起来,你分析的也没有错!”
言封竹看起来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见言玉琅又惶惶欲言,示意他稍安勿躁,略转了转话题:“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石晏会错了我的意?”
“不可能!”
言玉琅下意识反驳:“不管是玉琅还是少主,在心底都敬您谦谦君子,不会那样想您!”
“你们敬我是君子?!”
言封竹冷笑一声:“那你要回言家,还苦思冥想,自导自演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大戏?言石晏更好,想留下你,干脆把自己作践成这样一幅十恶不赦的样子,我倒不知,跟君子还需要如此费尽心机!”
该来的总该是躲不过啊,言玉琅缩缩脑袋,硬着头皮讨好道:“父亲息怒,是玉琅小人之心,总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想博取您的怜惜!”
“请父亲责罚!”言玉琅复又补道。
“你的帐过会儿再算!”
言封竹摆摆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你能理解石晏的做法?”
“可以吧……”
言玉琅斟酌着开口:“父亲在少主心中怕是份量极重,为了父亲,他大概可以牺牲一切!”
这样吗?言封竹皱紧了眉头,思量着言玉琅的话,他想起初见言玉琅时他伤后的虚弱,想起言石晏在刑杖之下的楚楚可怜,那般舍了自己的执着,是否就是自己从不肯去做的。
“所以,你也一样是吗?就因为感同身受,你才不遗余力为言石晏求情?”
言封竹虽是疑问,却已是肯定,他本就通透,不过是不肯正视所谓真情罢了。
言玉琅确实也存这这样的想法,他不忍看到言石晏下场凄凉,毕竟言石晏的身上也有他的影子,飞蛾扑火,只为靠近,他猛地抬头,只想看看言封竹此时是如何的表情!
“一个两个蠢成这样,还让我怎么教!”
言封竹却似颇为疲惫,只搁了句话就不再搭理言玉琅了。
言石晏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梦,梦中言玉琅来找他,他似乎被激怒然后被言玉琅猜中了心思,可是后来呢,想了想却再也想不起什么,他不觉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梦哪里来的有头有尾。
正在这时,外边脚步声传来,言石晏收拾心情,费力地撑起身子来看。
“少主,得罪了!”
来人恭恭敬敬行礼,却是作势想要上前架起他向外走。
言石晏没有问去哪儿去干什么,就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了,他不会将对未知的恐惧轻易展现在人前,更何况他也反抗不得。
下人将言石晏带到一个十字刑架前,再次告罪:“家主吩咐,罚您二十鞭,请少主反省!”
身子被绑到刑架之上,很快就动弹不得,言石晏飞速扫过四周,却并没有看见言封竹的身影,他的心忽然开始慌乱起来,家主不会是已不耐自己审问,准备将他扔在地牢,任他人处置吧?
“嗖啪,嗖啪……”
言石晏这边兀自胡思乱想,刺耳的破空声已突兀地响起,长鞭继而规律地应声砸下,深入骨髓的痛意一点点燃了起来,又越烧越旺,臀上的伤痛亦被唤起,漫及全身的撕心裂肺的痛让言石晏的身子整个都抖了起来,他一时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只用尽全身力气去抵御疼痛。
“嗖啪,嗖啪……”
长鞭从上到下,继续落下,鞭子所到之处,衣袂被直直抽破,一道道血痕绽开,鲜血慢慢冒了出来,血点一个接着一个,争先恐后晕染开来。言石晏只觉被抽上的皮肉像是被利刃生生碾过,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的皮肉被抽裂的样子,心中的恐惧被进一步放大,他曾经以为不管言封竹是打他罚他,甚至杀了他,他都可以承受下来,可是如今,他却绝望地发现,言封竹只是扔了他一个人在此苦苦熬刑,他的心就一下子慌的不像样子,终归这些年,即使他心中再卑微,他竟也理所当然地习惯了言封竹在身边,酸甜苦辣都有依靠!
“放开我,我要见家主……”
连续的鞭打让言石晏的头一阵阵发晕,他的意识已有些恍惚,心中的欲望却是越来越强烈。
“少主您说什么?”
即使痛彻心扉,言石晏也一直强忍着不肯痛呼,实在忍不住,也只是浅浅呻吟,下人忽听了他的低喃,一时只以为是幻听了。
“让我见家主!”
言石晏发狠似的喊了一句,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少主,这…..这不合规矩!”
下人不知道言石晏为何忽然像是失了理智一般,一时既不敢再打下去,又不敢真的拿言石晏的话去回言封竹。
“啊!”
言石晏却异常地固执,见没人理他,他更是顾不得满身伤痛,强行运功,挣开绳子,踉跄往外跑。
“又怎么了这是?”
言封竹好歹去休息了会儿的工夫,再回来就见言石晏一身是伤的跟地牢里的人动起了手,他一脸的惊奇的几步上前,寒声问道。
“家主!”
言石晏好不容易见到言封竹,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一头扎进言封竹地怀中就又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打还敢一次次地闹!”
言封竹无奈地扶住他,恨恨地发作:“都愣着干嘛,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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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5: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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