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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不同 古代版 (父子,软萌乖儿砸,古风)[第1页]

作者:陌上花开何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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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软萌软萌,也许有一丢丢虐的小短篇。
现代 不同 的链接:https://tieba.baidu.com/p/4815573624?

此文为古代版~~~~
长安城中有一家酒楼叫安乡,此酒楼面上是供人食宿的地方,实际上行的是花楼之事。安乡的生意比不得长安城中夜夜笙歌的花馆、酒肆,却也是不温不火开了二十来年,听说,这家酒楼背后的老板是朝中的大官。
沈小何,今年十四岁,他出生的时候,他娘还是安乡酒楼有名的花魁。照理说,作为一名有职业操守的花魁,一夜风流下的产物留不得,可他娘从小身子不好,大夫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次不生,也许今后就生不了了。
他娘盘算着,等再干几年,赚够银子,就带着沈小何搬到小县城改头换面,当个良家妇女,兴许还能找到一户好人家嫁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沈小何四岁那年,他就生了一场重病,没过几天就走了。
临终前,他娘对他唠叨说了好些话,可他那时候年纪小,只记得几句。
“我家小何啊,娘这辈子也就稀里糊涂把你爹骗上床了,除此之外,没和别人干过那事,更没人能把我骗上床。你娘这就卖艺不卖身你知道么……可是,别人哪会相信,只会我说‘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呜呜,娘……”
“来来,给娘捏捏你的脸,我家小何那么乖,你那个爹……怎么就再也没回来过呢,可怜我既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大记得他长相,娘不但身子不好,还脸盲,真不记得他长相了。我只知道他姓沈,有块黑不溜秋的家传玉佩,屁股上还有一个胎记,和你屁股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呜呜,娘……”
“娘已经把你托付给娘的表叔的儿子了,他家在长安城中最繁华的那一带卖早点,不管怎么样,总比留在这好,万一他们把你捉去卖pigu怎么办……”
“呜呜,娘……我不要卖……”
新坑艾特几个人
@星星星星飘飘
@瓶中蘑菇
@天权の光
@蘇寧兒
@片玉无心
@红尘潇潇雁
一顿早饭引发的血案
长安东市街头,伴随着何记面铺蒸笼里冒出的袅袅白烟,迎来了第一抹晨曦。何记面铺的地理位置算不得突出,店面也小得可怜,卖的东西更算不上好吃,但这面铺开得最早,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凭借着这一优势,铺子勉强维持着何家一家五口的生计。
“小何,去尝尝面汤的味咋样?好像有客人过来了。”四十多岁的男人皱着眉头,打开蒸笼,用手捏了捏包子表皮。
蹲在一边的小少年正在灶台边卖力得扇着扇子,听到嘱咐,便把扇子插在腰间的布腰带上,打开大锅,面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少年凑近闻了闻,拿起一旁的大勺子,舀了点,放进嘴里尝了尝,“好像还可以,爹你要尝尝吗?”
“这位客官,您看,要吃点什么?小店有面,有包子,还有豆奶,面有牛肉面,卤蛋面,鸡蛋面…….”
少年回过头去,只见一锦衣华服的男子背对着他,正看着挂在墙上的菜单牌子。男子一身奶白色缎袍,黄灿灿的晨光下,袖口与领口那绣的繁琐花纹熠熠生辉,好像是……用银线绣的?原来这就是用银线绣的衣服啊,少年想到前段日子他去偷听华辉书院的课,有一学生就和大家说自己的衣服是专门定做的,衣料上的花纹还是用银线绣的。可是……用银子做成的线真的可以绣衣服吗?会不会穿起来不舒服?可就算舒服,是不是太浪费了。
当时少年觉得稀奇,就想看个仔细,却不料被书院的学生和夫子发现了,时至今日,他看着不远处男子的衣裳,总算知道用银子做成的衣服是什么样了。面馆来的客人一般都是晨起赶路的旅客,要么就是宿醉未归的酒鬼,少年还是第一次看见穿得这么好看的客人。
何老爹用自己的宽大袖掸了掸板凳上的灰,“这里坐吧,一会太阳从那头出来,不刺眼。”男子依言坐下,手指扣了扣桌面,“来碗豆奶,还有牛肉面。你们这包子好吃么?来个尝尝。对了,再加个煎蛋,牛肉片另外再加一碟。”
“好嘞。”何老爹声音都高亢了起来,难得有人一下子点这么多,似是生怕客人反悔,何老爹赶忙回头盛了一碗豆奶端过去。
“动作麻溜点。”何老爹往烧开的水里加着面条,催促少年道。
少年一边煎蛋,一边舀了半碗汤面到空碗里,然后加上其他作料,何老爹的面煮好后直接放到碗里,拌一拌。
“再盛碟牛肉片。”何老爹推了推少年的手臂。少年正愣神打量着对面正喝着豆奶的客人,被这么一推才回过神来,“爹,马上。”
少年心不在焉将牛肉夹到碟子里,却不小心掉了两片在灶台上,以往发生这种状况,都是直接再夹回碟子里的,可这次,少年却犹豫了,“爹……”
“诶!”何老爹夺过筷子,将掉落的牛肉夹回碟子里,“磨蹭什么,送过去!”
“客官,您的牛肉……”少年放下碟子,小心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呆住了,他从未看见过长得如此……细皮嫩肉的男人,比二十来岁的姑娘还好看。男子啃了两口包子,注意到来送菜的少年迟迟不走,也抬头一看。
灰不溜牛的小脸,哪看得清原本的肤色,少年头发被一块灰色的汗巾包着,像是从南蛮过来的异族小孩,男子低头憋住笑,心里暗暗道:哪来的小煤球?
少年可能也觉得自己停留得过久了,有些慌张得开口道:“客官,您先喝豆奶和面汤,可以解酒。”少年总觉得像男子那么金贵的人,要是吃了脏牛肉闹肚子就不好了,他不敢直接让客人不要吃那碟牛肉,就劝着让人先喝面汤和豆奶,这样喝撑了,自然就不会去吃加的那碟牛肉了。
“楞那干啥?今个儿不对头呢,你。”何老爹把少年拉走,恨恨数落道。
后来陆续来了两个客人,少年忙着手头的活计,时不时还要去偷看男子桌上那碟脏牛肉有没有被吃掉。
“钱搁这了,不用找了。”男子起身,正要离去。
少年赶过去收钱,一看桌上是一小锭银子,“客,客官……”男子回头,“嗯?怎么,给少了?”
“不是……”少年自是看得到何老爹在瞪他,犹豫再三,想起自家哥哥的学费还拖欠着,便忽然朝着男子深深一鞠躬,“谢谢客官,欢迎下次光临。”
少年待男子走了才直起身子,他望着男子的背影,猛然看见别在其腰间的一枚黑色玉佩在翩然的衣摆中若隐若现。
黑不溜秋,黑不溜秋……少年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有人佩戴黑不溜秋的玉佩!
“小何,去盛碗豆奶给刚来的客人。”耳边,何老爹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少年炯炯有神的眼睛染了一层薄雾,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我来了……”
怎么可能,刚刚那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亲爹呢,少年的眸子里一片灰暗,转过身去帮客人盛好豆奶,“客官慢用……”
可是,万一是呢,要不要过去问问?娘说,爹就是一走再也没有回来的,要是这次也不会再到这里来吃早点怎么办?
“爹,我一会就回来。”说完,也不等何老爹说话,少年就追着男子离开的方向跑了出去。
男子的背影很好认,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
“客官,你等等。”少年跑到男子跟前,气喘吁吁道:“客官,我想问这个黑不溜秋的玉佩是你的吗?”
“嗯?”男子挑了挑眉毛,这个小煤球怎么追过来了?
“客官,我想问……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个红色的胎记?”少年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无比认真得对男子说道。
“哈?”男子脸色一白,大有捂住少年嘴巴的冲动。
“客官……你是不是姓沈?”少年见男子不回答他,也没了底气,不禁懊悔起来。这么唐突得发问,应该很没教养吧。
“…….”沈言彻底懵了,“什么意思,谁告诉你这些的?”
少年眼睛一亮,这不是间接承认了么,他想扑上去抱住沈言,可是毕竟沈言还没认他,他按捺中心中的喜悦,勉力维持住脸上的镇定,无比乖顺道:“我是何春花给您生的儿子。”
这会儿天还未大亮,路过的行人不多,极少数不幸听到沈小何惊人之语的人们难免忍不住回过头来打量一番,而大多数人,则是以为沈小何是小叫花子,正缠着沈言要钱呢。
沈言则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竹扇,故作镇定得打开扇子,再强装洒脱飘逸得扇了两下,“何春花是何人?小兄弟,想讹钱可不是这么个讹法。”极速回想着任何一个可能,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这……这么隐私的事,怎么会有外人知道?
左右环顾一周,见没人注意,沈言将面前的少年拉到一旁的窄巷子去,“说,是何人指示你的?”沈言其实大可以将少年捉回去细细寻问,可实在耐不住好奇心,况且刚刚将少年拽过来得时候发现少年并不懂武功,完全就是一个皮包骨头的瘦猴子。
沈小何被拖拽到偏僻的小巷子里,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发现沈言的眼睛和自己的很像,都是弯弯的,他娘说,这是月亮眼,是善良的标志。
“我娘,我娘和我说的,客官,我沈小何从来不撒谎的。”沈小何盯着沈言,莫名很心安。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他爹怎么样,他都决定以后要跟着。
沈小何虚岁十四,其实才十三岁,他想了想,给沈言解惑道:“就是十三年前,客官来安乡酒楼,被一个叫何春华的女人…….”沈小何一时想不出词句,他从小没念过什么书,认的字不是何家大哥教的,就是去华辉书院偷学来的,“总之就是客官和我娘喜结良缘,然后有了我,但是您后来再也没有来,我娘没有等到你,就……”
十三年前……十三年前!沈言怎么会记不得自己的第一次,这种黑暗的记忆,他巴不得一辈子不要想起,可眼前……
沈言的脑袋仿佛被洋人的大炮炸了一下,脸色跟白纸似的,颤颤巍巍问道:“你娘抑郁而终?”
沈小何有些为难,他抓了抓头上包着的汗巾,揉了揉眼睛,“我娘一直挺开心的,后来是……是染疫病走的。”
ps:陌陌今晚忙,先更一丢丢~~~~~~~~

“呃……”沈言正准备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却被沈小何的话惊得凝住了脸上的表情,他生涩得干笑几声,“走了啊……”。尾字上扬,怎么听,都带了些期盼得语调。
“嗯……”沈小何没听出沈言的语气,低下头去独自黯然神伤,其实他对他娘的印象已经所剩无几了,只是每每想到自己既没爹又没娘,都忍不住难过。
沈小何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他长得不高,至少没像华辉书院里那些有学上的同龄人高。他忽然抬起头,泛有泪光的眸子里一闪一闪的,充满了灵气,“不过不要紧,客官,以后让我跟着你吧。”
“唰”得一声,沈言收了折扇,闲凉单薄得看着对面那个只到自己胸前的孩子,“既是如此,你可有凭证?”
沈小何怔了怔,没有立刻说话。在听到沈言问他要证据的那一刹那,他不由眼睛酸酸的,可想到自己从小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亲生父亲存在,但沈言却是刚刚知道……如此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小何眼里的那抹光不似方才那么亮了,但却精准得投到沈言的瞳孔里,诚恳而又较真,细细分辨之下,似乎还有些隐隐的委屈,“客官的玉佩是黑色的,我跟着爹摆摊有七八年了,只看到客官身上有。”
“这黑色的玉佩虽说鲜少有人佩戴,但却不足以成为证据。你可知这玉佩是何材质,背后又有何渊源?”
“渊源……故事的意思么……”沈小何喃喃道,他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侧过身子往沈言身后探了探,“那……客官,你的胎记是不是长这里,我有一模一样的呢。”
沈小何背过身去,拉起自己浅灰色的粗布麻衣,一手拉着衣摆,一手指着自己右臀臀峰上一块,“就是这里。”
等了一会没有回音,沈小何转过头来,理理衣裳,他拍了拍衣摆,一阵灰伴随着油烟味扩散开来,“客官,若是没有……您刚刚为何很吃惊,还将我来到这来……”沈小何敏锐得感觉到对面那个衣着华丽、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人正犹豫着。
沈小何何尝感受不到沈言的迟疑,不想认么……他其实也有想过这种结局,但现在真的发生了,却不能像事先准备好那般洒脱得迅速离开。他摆弄着自己东一块油渍西一块油渍的衣裳,来缓解沉默的尴尬,他想等沈言亲口说出那几个字。
这一系列事情对于沈言来说,可谓是‘天降大难’,不相信么?可对面那个小人儿有理有据,似乎恨不得扒裤子脱下来给他看,那可是铁证啊!相信么?可天下哪来那么巧的事,他这些年收敛了许多,如今已是难得出来喝个通宵,吃个早饭,居然还能捡到一个儿子?
沈言今年二十有六,虽按照长安城的风气,士族子弟这般年纪未曾娶妻也不足为怪,可到底也属于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不少心怀不轨之人恰恰看准了这点,争着抢着要来攀上这门亲事,过去两年间,光是抱着孩子来认他做爹的就是两个。
想起那两次,皆是被一通教训,足足在床上趴了个五六日,沈言可不想再次爹没做成,反换得一顿棒槌。
“这样,你先与我回去,如何?”沈言思量再三,决定先将人儿带回去观察一段日子,首先确定是不是亲的最重要,他可不好意思一来就扒这么以个不大不小的孩子的裤子。
沈小何压根没想到沈言会接受自己,黑漆漆的小脸蛋顿时笑开了花,“真的吗?那,那我要去和家里说声,可能要帮着收拾完铺子才能和你走。”
“那我就在这等你?”沈言说后又有些后悔,这收拾完可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他摸了摸胸口,找出几叠银票子,“这样,你将这些钱拿给他们,让他们不用担心,过段日子我会再带你过去说明情况。”
那叠银票是折在一起的,沈小何双手捧着接过,厚厚一沓,他平生最多收账的时候拿过碎银子,哪里见过银票,他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藏进胸口,用手死死捂着,“我知道……那我会很快回来的,客官……你不要走了,我等你啊。”
沈言拧了拧眉头,这孩子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他倚了会墙面,闭眼凝神休息了会,这一夜未眠,不但头昏气短,连肠胃也不大舒服。
待再次睁开眼,已经过了好一会了,刺眼的太阳光斜斜得穿过巷子,沈言走到街上,朝着早点铺的方向看去。
说来也巧,沈小何背了一个长长的的包袱冲他挥挥手,正迎面小跑过来。那个棕色的旧包裹一直拖到沈小何屁股那,一看就是用旧衣服做成的,沈小何一边跑,那巨形包裹就上下拍打着沈小何身后两块肉。沈言将目光拉长,注意到沈小何身后的某个街口站着早点铺的老板。
何老爹只是偷偷看着,并没有要站出来的意思,见沈言发现了自己,便匆匆转过身回去了。
这时,沈小何已经跑到沈言跟前,气喘吁吁的样子,又急着说话,“客,客官,我回来了。”喘匀气,沈小何低下头一鼓作气,“爹爹,我回来了……”
“……”沈言刚想说话,就被一句‘爹爹’吓得惨败了脸,他一句话没说,转过身去,直接往前走。
沈言展开扇子,使劲扇啊扇,这天怎么越来越热呢?
沈小何叫完也觉得是自己操之过急,似乎……太不懂规矩了,小小的失落过后,见沈言和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赶紧小跑着跟上。
沈言择了一天相对偏僻的街道走,他不回头看,也知道沈小何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他后头,“他们可有说什么?”
沈小何觉得包袱背在后头太碍事,已经把行李包转移到了胸前,抱在手里,“我爹……嗯……”,他下意识压低声音,再开口时直接用‘他’代替了称呼,“他说,到了府上,要守规矩,本分,忠心护主。奶奶说,主人家出了那么多钱,对我不会差的,要报恩。嗯,要物有所值。”最后几个字,是沈小何自己加的,这也是他的总结句。
走在前头的沈言暗搓搓吸了几口凉气,修长的眉尖拧巴了几个回合,终于放松下来,沈言几次欲出口解释,可听着沈小何轻松欢快的语气,干脆就装糊涂到底。
临近府门,沈言加紧步伐,守在门口的府兵见沈言回来,转过身去敲了敲门,不一会,里面便有人将门打开。
沈小何抱着包袱被落在后面,眼看着要进门,便卯足力气小跑上去。门口的牌匾上赫赫印着金灿灿的大字,沈小何昂头辨认了会,没看懂,许是因此耽误了些,待进了府里头,沈言已经急急忙忙朝内院去了。
“客……”沈小何想跟上去,却发现周围站着五六个服侍统一的家仆,他想着大户人家规矩多,自然不能乱跑,就停下脚步。
果然如他所想,他爹应该是在这户人家当差,如今这么急匆匆得离去,应是有什么要紧事,沈小何不懂规矩,也没见过这种阵势,他把怀里的包袱放在地上,对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位老者深深鞠躬,“我叫沈小何,我是新来的……”
他心里是害怕的,可觉得不能给他爹丢脸,不能露怯,便大大方方得介绍了自己。
方才沈言之丢下一句‘给他安排个住处’便走了,老管家没来及问清具体来龙去脉,但见沈小何衣着打扮,也不难猜出这是自家少爷新买的贴身家仆。
贴身家仆和寻常家仆不同,地位高了一个阶级,老管家将沈小何领到东苑一所单人间,先让他早日歇息,具体事宜第二日再来和他细说。
沈小何恭恭敬敬得道过谢,待老管家走了,才仔细端详起自己的房间来。
过去沈小何在何家大部分是打地铺,天冷的时候和何家大哥挤着睡,现在他不但有了自己的床,还有一间专门属于自己的大屋子。到底是少年心性,沈小何把整个屋子都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每个柜子都打开看了一遍,唯独没有碰床。他想等会把自己洗干净,再躺下去,到时候躺在宽敞的床上,盖着软软的被子,顺便想想爹,想想未来的大好前程。
正当沈小何沉浸在对新生活的唱响中时,沈言一脸吃瘪得举着一柄红木戒尺,跪在沈安书房内。
高举过头顶的刑具在沈言手中不甚稳当,袖管堆落在肩膀处,白皙的两条手臂上隐隐透着红点点,沈言想到刚被安置在府中的沈小何,不免觉得自己这般样子太过丢人。
喝酒过量,皮肤上便会起小疹子,昨日沈言没管住自己嘴,一步小心喝过了头,本想着等脸上的红点消了再回去,谁成想这一等,就等了天亮。一夜未归好解释,毕竟是有正当理由,总比醉酒伤身好。可谁成想,他忘了查看手臂上的疹子是否消去,过了一夜,两条手臂上仍有红痕未散尽,还让沈安发现了个正着。
“爹,儿子难得休个假,您看在娘的份上……”每次沈言搬出早已去世多年的娘亲,十回有七回就能让沈安饶过他。
沈安正下笔疾书着,罔若未闻般写完当前的段落,才堪堪停下笔。起身拿起案牍一角放在青瓷碟中的湿巾,净了净手,才缓缓踱步到沈言身后,“今后不准你再随便叨扰你娘亲,免得惹她忧心。”
沈言举得手臂又麻又酸,头顶上悬的那把刑具犹如千斤重,他盼望着沈安能快点把尺子拿下来,又害怕真拿下来了皮肉痛。沈安就在他后头站着,沈言总觉得后面站个鬼也不过如此,阴嗖嗖的,后背直发凉,他面上是极不服气的,凭什么就不准随便念叨娘了?
反正沈安也看不见他表情,沈言便无所顾忌得板着个脸,与嘴里说的求饶之话对比鲜明,“爹呐,是您准许孩儿大可摆出个‘不学无术’的样子给他们看,省得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落到头上,受人把柄。兴头上,一装就装过了,也并非有意喝多伤身。方才骗了您几句,儿子只觉是小事,您可曾见过我大事诓骗您……”沈言说到后来便有气无力了,大事上骗沈安?他有贼心也没贼胆,有贼胆也没能力骗成功。
沈安听着沈言慢慢说,他向来没有打断儿子说话的习惯,待沈言讲完,他望着沈言的后脑勺,一句话不说。沈言紧了紧手中的戒尺,心里彻底没了底,他最怕沈安不说话,“爹……”
站在后头的沈安倒不是被沈言给气着了,只是每每听儿子巧舌如簧得辩解,总能想到
已故的发妻,虽说夫妻间拌拌嘴是情趣,父子间这般便是儿子忤逆顶嘴了,但沈安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还是被触动了。
缓过神来,沈安接过戒尺,点了点沈言身后,“你又何曾做过什么大事?”
“虽说朝廷轻商贾,可儿子在这长安城经营的十来家商铺酒楼,也算生意红火,怎么也是增益了都城的繁荣与民生,民生可是大忌,国之根本。”
沈安不可置否,笑了笑,不轻不重往沈言身后打了一下,“自个儿掀起来,二十下。”
二十下不多不少,沈言盘算着,统共也就休个两天假,还要抽出一天在床上躺着,至于第二天能不能起,还得看沈安下手轻重。他一边想着,一边掀起自己的后摆拽在手里,还未待他挺直腰背做好准备,身后的疼痛就炸开了。
“啊……爹,我还没……”沈言第一下就被打懵了,他呼喊出声,一半是被疼的,一半是被吓的。沈安下手不轻,打得沈言往前冲,差点就扑倒在地,幸好他反应快,右手撑住大腿,左手举起,一口咬在袖子上。
‘啪啪’声络绎不绝,速度快得很,沈言觉得身后整片肉迅速得肿胀起来,他跪得并不直,如今能堪堪维持着半跪坐的姿势还得仰仗手掌撑住大腿的力。沈安打得也不顺手,干脆添了几分力气往沈言身后抽。
透过一层薄薄的泪水,沈言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不清,这般跪着挨打着实不舒服,可趴着挨只有上了一定数目才有的特殊待遇,况且他都二十多了……
为什么一定要抽身后那两快,偶尔打几下别的地方也是可以接受的啊,沈言在心里哀嚎,又疼又急,再打眼泪真的要掉下来了……
就当沈言觉得要丢脸哭出来的时候,二十下满了。
他急喘几口气,自顾自站起来,才不管沈安要说什么,就一瘸一拐走到离沈安最远的那面墙的墙角站定。
这可不是去反省,沈言从小有个习惯,每回沈安教训了他,他都要躲到墙角生闷气,和自己较劲。
沈安坐回案牍旁,继续看公文,晾了沈言半晌,忽而抬起头来道:“爹怎记得你十七八岁时也是这般,如今二十四了,竟是没有半分改变。”
“爹和同儿子十七八岁时一般,也未有半分改变……”沈言将后背贴着墙面,极其别扭地开口道。纵是带着些赌气顶嘴的味道,却还是念着沈安的好。
难不成夸您容颜未显老都不乐意了?
沈安听后轻笑出声,“爹十六岁时便和你娘有了你,瞧你那样子,怕是二十六都难成婚。”
“……”沈言一下没了声音。
也不知那小煤球如何了?
ps:这里年纪弄了调整。之前是小何13-14,沈言25-26。

现在改成沈言23-24。小何8-9岁。
那面沈小何刚把随身物品整理好,他把全身家当都带了过来,一条薄被褥,四季换洗的便衣,用布抱着的六个铜板,还有他娘的遗物——一条青绿色巾帕子。他将带来的衣裳叠成一垒,放到偌大的衣柜里,被褥重新叠好放到床脚,铜板和帕子都放在枕头底下。
一切拾掇好后,沈小何拿了木架上的洗漱盆,径直走了出去。食指不自觉敲了敲盆身,发出咚咚的响声,沈小何之前在何家用的都是木头盆,还不知道洗脸盆还可以这么奢华讲究的,居然是铜做的!
沈小何屋子所在的院子是四合房式的,由于不熟悉地形,他根本不晓得该往哪里走,若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不好了,他在原地等了会,没多久,就有一青衫男子朝他走过来。
直到走近,沈小何才看清来人手里端着的是一叠衣物。
“你是沈小何吧?”男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直接将手头的东西递过去,“这里有三套里衣裤供换洗,还有两套在府里伺候穿的外衣,奥,对了,衣裳下头垫着府上的规矩和要注意的事宜,要背熟。”
“嗯。我知道了,谢谢。”那装衣裳的木盒子直接架在洗脸盆上,沈小何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摔了,站定后,乖顺得点头道谢。
男子本想借着来送东西的名头好好瞧瞧自家少爷亲自选的贴身侍候的人如何,可现下见沈小何分明是个傻不拉几的小孩,不禁有些轻蔑,半句废话都懒得多说,转身便要走。
沈小何本在犹豫,见男子立刻要走,也就鼓着一口气问了出来,“等,等下,不好意思,我想和您打听个人,他姓沈,二十多岁,是我……”纠结了会,还是决定不擅自说明身份,“他是我认识的人,也在这里做工,我想……”
大户人家,连说话都要小心,沈小何在用词上试着斟酌起来,一时间,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老爷姓沈,这府上的人自然人人姓沈,你不知道?”
沈小何木在那,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话,男人便头也不回得走了。他返回屋内将,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抽出那书本样式的家规。沈小何认得一些简单的字,也会写自己名字,可当他翻开第一页一个字一个字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认得字根本不足以支撑理解上头的意思。
(这几个礼拜有连续的作业和考试,老陌陌这快期末了,嗷呜,先更这一点,最近可能很少会更,也更不多,等过段日子就好啦。
下章应该有拍拍)
读天书般读半个时辰后,沈小何终于放弃猜那些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的字,他走到窗边,打开一指宽的小缝隙,偷偷看外边的情况。
沈小何在等,等他爹忙完了过来看他。他刚刚都忘记问他爹叫什么名字,在这府里做什么的,还有,他想问问以后回从前的家方便不方便。这府邸离何家的早点铺并不远,若是方便,他想隔几天就回一次,今儿他怕他爹等太久,来得太过匆忙,还没来及好好解释,也没有和何家大哥道别。
哼!才不可以有了亲爹就忘记养父一家,沈小何敲敲自己的脑袋,提醒自个儿道。
就这么等啊等啊,他看见院子里的人多了起来,‘咕噜咕噜’,他揉了揉干瘪的肚皮,饿了,该吃午饭了。平常这时候他和何爹会把没卖完的早点吃了,他怕浪费,向来都是有多少吃多少,吃撑了也不怕。
平日里吃得多,这会儿自然饿得快,饿得感觉也来得生猛。沈小何不在干巴巴坐着等他爹,而是出了房门,问院子里那些人吃饭的地在哪。
府里来个新人一下子便传开了,更何况是少爷亲自带回来的,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一会我们也要去,要不你跟着我们?吃饭的地方和浴堂都在一处,离这不远。”
“好。谢谢啊。”沈小何连连道谢,而后又跑回房间端着洗漱盆出来,里头装着刚被分配到的里衣裤。
那群人没特意等沈小何,沈小何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们三两群人正往西边走,他拔腿追了上去,在距离一丈远时放慢脚步,默默跟在他们后头。
那群人虽没有回头看沈小何,却是在小声讨论着他。按理说,新来的第一天,管家会派人送去衣物家规,然后那人会领着新人在府内走一圈,提点下该注意的事宜。可那沈小何明显是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问他们吃饭的地方去哪……大概是无意得罪了他人而不自知吧。
沈小何顺利一个人吃了饭,洗了个热水澡,他盘腿坐在被窝里,一边满怀期待得等着他亲爹,一边继续研究那本家规。他兀自下了决心,今后空闲的时间要好好认字,看书,不给他爹在主子面前丢脸。
纵使他再努力,也不一会就睡着了,梦里,他梦到他和他爹一左一右伺候着,老爷少爷满意得对他们点头微笑。睡梦中,沈小何不禁笑开了花,他抱着枕头,身子无意识在柔软的被窝里打了两个滚,翻个身,又做起别的梦来。
隔天天蒙蒙亮,沈小何便醒了起来,他平日里头都是这个点起来和何爹准备的,一些酱料要提前拌好,桌椅要摆好,水也要烧开……他琢磨这个点起来估计会吵到他人,便在屋里等了许久,直到天大亮,才去公堂吃早饭。
打好菜,他见靠窗的那几排座没人,便坐了过去。
“诶,你是沈小何?”
周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沈小何吸溜一口喝掉小半碗粥,抬起头茫然道:“我是。”
“管家让你现在去他那一趟。还有,这几排位置空着自有它的道理,你下次不要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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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楼里刚偷来的图

沈言在床上了趴了一整天。早上沈安特地在他房里用了早膳,中午他昏昏沉沉睡着,也没人敢进来,傍晚的时候醒来,他饥肠辘辘得差人准备膳食。
小半个时辰后,管家亲自端了饭食进来。那管家姓老名耀明,三十来岁出头,他来沈府不过大半年功夫,之前的管家因病回乡了,他是经人举荐来沈府任职的。
沈言见老耀明进来,便撑起身子,改卧趴为侧躺,自打这新管家来,沈言总觉得怪怪的,虽然从未出过差错,但那年纪……做管家确实太小了些,还偏偏姓‘老’,弄得沈言都不晓得怎么称呼。
“往桌上搁着就好,一会我起来。”
老耀明依言放下饭食,朝着沈言那作揖道:“少爷,上次您带回来那孩子不知该作何安排,那孩子似乎不大适应,嘱咐的事也不大听。”
“不听话啊?……你先由着他,就让他住下好了。你先退下吧。”沈言睡了一天一夜,都快忘记有这么人儿了。昨儿将人带回来的时候应该交代一下的,听管家这么说,似乎是把小孩当用人了……
沈言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用过饭便赶去了沈小何住的住处。身后的伤其实早不疼了,也不影响走路,他从没来过下人们住的地方,一路打听过去,才弯弯绕绕找到沈小何的屋子。
屋内很安静,似乎没什么声音,沈言敲了两下门,便进去了,屋内只有一室,一打开门,便看到床上的沈小何。
沈小何趴在床上,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脑袋,他听到动静便侧过头盯着门那看,战战兢兢的小孩还以为又有人要来揍他,便睁大了眼睛一脸恐惧呆滞得望着沈言。
“唔,爹爹来看……来看……我了么。”沈小何掀开被子,也不顾身后的伤,就哆哆嗦嗦朝着沈言奔去。沈言下意识大步走过去,一把接住正向他扑来的孩子。
沈小何扒拉着沈言的腰带,将脑袋闷在沈言腹部蹭了蹭,擦掉因委屈激动而喷涌而出的泪水,“爹,我不识字……”
“你怎么了啊?”沈言见他站不住,可怜巴巴的样子怪惹人心疼的,便提着沈小何的两只手臂,将人儿悬空提起。
看起来瘦瘦的麻杆儿,怎么那么重,提起来真费力。沈言悄悄呼出几口粗气,就听沈小何趴在床上,指着不知从哪拿来的一本书问道,“爹,你认识这些字么?”
听这个小毛孩在他耳边‘爹’来‘爹’去,沈言还真别扭,若是换了别人,沈言早让人住口了,可如今听着听着,倒也不令人生厌,沈言认真打量起明显刚哭过的沈小何,咦?居然白白嫩嫩的,原来之前那么黑,真的是脏啊……
似乎长得还有些眼熟,唇红齿白的小模样,讨喜,讨喜……不对,孩子干嘛哭了,虽然刚哭过的样子挺可爱的,沈言没回答沈小何的问题,反问道:“你哭鼻子干嘛啊?”
“嗯……”沈小何被这么一问,反而不好意思讲了,刚进府第二天就被打,还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摔跤了……洗澡的时候,地上太滑。”他是摔了一跤来着,这样说也不算撒谎。
“洗澡都能摔,你想什么呢。”沈言自然想不到在公共浴池洗澡的样子,可一想,若是有人伺候着,也不至于会摔,要是真是自己儿子,怎么样也不能委屈了。
“小何下次会当心的……爹,你可以不可以教我认字啊?这本书上的内容要背下来的,我看不懂,可他们都觉得我该看懂,是不是要进府当差都要认字,我都不敢说不识字了……”沈小何轻轻拉着沈言袖子,只盼望他爹可以教他。
沈言想着一会要出门查沈小何的事,也没怎么听小孩支支吾吾在讲什么,“好了,你这书以后再看,我先待在房里,吃吃睡睡,做只小猪就好了。”
沈言几次三番不听他说话,沈小何也只能乖乖住嘴,他身伸到后头,再伸进亵裤里,那两坨肉像是刚蒸熟的硬馒头,不,是刷了一层油的硬馒头……肿得皮肤都变得光滑了。他想让沈言知道自己挨打了,又不想,所以嘴上不说,但还是当着沈言的面揉伤。
然而沈言什么也没看说话,不一会就走了。沈小何暗自抹了把眼泪,又觉得羞羞的,想起今早那一幕,仍心惶惶,大户人家的规矩果然不是吃素的,做不好事情是要挨打的。
晚膳的时候,沈小何一瘸一拐得拿着家规去食堂用餐,壮着胆子逢人就问,有人懒得理他,他就去问别人。他是有读书的天赋的,从前去书院偷听课,只要是听过的,都记在了脑子里,记得有一次夫子提了问题,全学堂的人都不会,就他知道如何回答,他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却被书院的人赶了出来。
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再去偷听课了。
接下来的三四天,沈小何一边由人带着干活,一边向别人请教家规。带他的人对他还算和善,只是刚来做事,少不得脏活累活都往他头上扔。他学会了如何擦桌子,擦地,收拾房间,上菜…….以前在他看来再简单的事,其实都是很有学问在里头的。
老管家说了,先要学会干这些基本的事,才能学如何在主子身边伺候,帮主子穿衣裳,准备洗漱用具,准备笔墨纸砚等……那些都是大学问。
沈小何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沈小何已经好几天没看见沈言了,不过他倒没时间不安,因为要学的东西和要干的活都很多,一般一沾床就睡得死死的了。是日,他被分配到沈安房间擦地毯,这是他第一次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干活,为了干好,他擦得很卖力。
他跪在地上,用湿毛巾一点点擦过去,边边角角都顾及得很周到,水脏了就立刻去换,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沈安平时都是在规定的时间点回府,可今日状况特殊,竟是提前一个时辰回来了。
“老爷,房里的人还在打扫。”老耀明跟在沈安右后方。
沈安摆摆手,倒不在意,“无妨。”
沈安进屋前,吩咐了些事情,便遣退了老耀明,他打开门,朝屋内一看,倒是惊了惊,什么时候府里来了那么小的孩子?
沈小何正干得入神,连膝盖磨破了皮都不晓得,压根没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直到沈安推开房门,他一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沈安逆光站着,沈小何看不清沈安的脸,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一个俯视,一个蹲着仰视,沈小何看了半晌,眼睛都看直了,“唔……”腿麻了,他一屁股摔倒在地。
这个房间是老爷的,所以进来的人是老爷,而且此人服饰和台上唱戏的穿的假官服很像!
“老也好。”沈小何赶忙爬起来跪好,他也不晓得自己这般行李对不对,可是带他的人和老管家并没有教他如何行礼,只能依葫芦画瓢,先跪下问好再说。
沈安打量了沈小何一会,说不出哪里奇怪,就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起来吧,你继续干你的,不用管我。”
“是。”沈小何埋着头,不敢看沈安。
沈安罔若无人得开始坐在案牍前批公文,沈小何擦洗地毯所发出的声音让沈安不由得心神不宁。方才进来的时候,沈小何抬头匆匆看了沈安一眼,沈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者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待批完手头那卷公文,沈安放下笔,目光落到还在兢兢业业擦着地毯的人儿身上,沈小何两手抓着抹布跪在地上,来来回回前后推动五次,才挪着膝盖换另一块地方擦。
“你是新来的?”沈安也不知怎么了,他竟头一次对家里头的下人有了兴趣。
沈小何将抹布放在水盆里搓洗,看着逐渐浑浊的水,他正考虑要不要去换一波,就听到沈安的问话,“嗯,才来几天。喔,回老爷的话,才来几天。”
这是沈小何自己琢磨出来的回话规矩,他听到戏台上都是这么说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回完话,抬起头,正对上沈安的目光,他觉得沈安讲话声音真好听,和何爹的粗嗓门不同,听起来温声细语的,长得也好看,看起来才三十来岁,这才是沈小何幻想中爹的样子。
沈小何一激动,秉着七分真心,三分想讨沈安开心的愿望,“老爷,您长得真好看。”说完,他自己便害羞得低下了头。
沈安倒是第一次听那么大的孩子如此直白得夸奖自己,倒不是因为垮塌的话动听,而是觉得这孩子有趣得很。
这个年纪的在府里当差,多半是有引荐人,沈安瞧着沈小何的眉眼,终于发觉这孩子有点像沈言小时候,许是沈家远亲的孩子吧,若真是,干这种粗活倒是委屈了,“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带你过来的?”
沈小何刚想开口,又带了几分警觉,难不成靠着亲爹进府不合规矩么?
“我叫沈小何,是……”沈小何不想撒谎,幸好他也确实不知道沈言的姓名,便实话实说道:“是我爹带我回来的,老爷,是要经过考核才能进来么,您不要怪我爹……”
“那倒不是。你爹叫什么名字?”
沈小何抓抓脑袋,有些羞赧,“我也不清楚,还没来及问,我才刚和他相认呢。”
一连四五天,沈小何都没见沈言来看他。他倒是渐渐习惯了府里的生活,虽然活多,累人,但自从上次收到了沈安的赞扬,他就愈发有动力。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沈小何心情不好抑或受了委屈刁难的时候总会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在嘴里默念这句话,这是他从书院里偷听学会的,他觉得读书真好,身体需要吃饭才能抱,可精神上也需要书本来投喂,只可惜去书院的花销太多,而他要干活,没时间做那种‘吃闲饭看闲书’的事。
这天,沈小何好不容迎来了半天的假。
以前住在何家的时候,他没找到好的地方给他娘做个供奉的牌位,现在来了沈府,见处处即景,便一直想着要先做个衣冠冢,然后再等发了薪水,买块牌位,供奉在房间。安葬何春华的地方再很远的郊外,沈小何一两年才有机会去一次。他觉得他娘在世的时候话特别多,如果自己能随时去衣冠冢前和他娘说话,他娘应该会很高兴。
唔,如果他娘还没有投胎的话,投了胎便听不到他说话了吧?不管如何,他还是想试试。
趁着今儿得空,沈小何拿着何春华的衣服,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里。这间院子是他无意间经过发现的,里头不住人,但景色别致,打扫得也干净。大户人家连不住人的院落屋子都要打扫,他有些想不通,不过这些天他见到太多稀奇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小何择了一块‘风水宝地’,林水靠亭,有树有鸟,就在池边的一颗桃树下。
他用借来的铲子刨土,刨了半臂深,然后将他娘的衣物放减去,再埋上。听说坟头越高,运势越好,他想了想,去一丈远处搬土过来网上垒。不一会,那儿又形成了一个坑,而这里,则变成了一块小土堆。
自从有了这个衣冠冢,沈小何每天都要来这里和他娘唠会磕,像是汇报工作一样,他把今天吃了什么,干了哪些活,又学到了什么,顺便抱怨几句他爹已经很久没来看他了。
他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离开何家已经九天了,他爹也已经八天没来看他了,沈小何跪在他娘冢前,将啃了一半的苹果供奉到小土堆的最高处,“娘,我们一人一半吃。”土堆上堆着四天前的半个烂梨子,两天前的半个馊鸡腿,还有今天新鲜供上的半个苹果,许是因为‘营养’太好,土堆上隐隐冒出两三根翠绿的草芽子。
沈小何抬头望望天色,晨曦初露,他起了身,拍拍膝盖上的碎土,“娘,今天我要去伺候少爷洗漱了,您要保佑我,让少爷喜欢我。”
今儿是他第一天正式当值,自从昨儿被临时通知要去伺候少爷洗漱,他就将流程背了许多遍,昨晚还一个人分饰几角,在屋子里排演了一遍。
其实,沈小何要干的活很简单,他只需要端着热水盆进去,出来,然后在屋外候着,待里头的人伺候完毕,再进去收拾东西。
沈小何严谨得在内心一遍又遍告诫自己注意事项,却还是不放心,他跟在两人后头,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勤风大哥,一会我在门外等着,你们伺候完了会出来叫我进去一起收拾吗?还是我在外头听动静,自己进去呢?”
“一会门窗都会开车,你看着差不多便进来,与我们把洗漱用具一起搬出去。”
“好……”沈小何不自觉连连点头,手中的水盆都跟着晃了晃,他有些体力不支,这水盆搬了一路,手都酸了,他分神看了看四周,这边的建筑和老爷的屋子差不多,想是要到了。
果然,不一会,他便跟着停在了房门前。
“咚咚咚。”
“咚咚咚……”
沈小何心里默默咦了一声,难道少爷还会赖床吗?
“少爷昨晚吩咐过,今儿可不能迟到,直接进去吧。”沈勤风带头进了屋,沈小何跟在最后,战战兢兢的,听说喜欢赖床的人都有起床气,不知道少爷会不会发火。
他拧了拧眉头,感叹自己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就如此不顺。
沈小何!加把劲加把劲加把劲!嘿哟!
他在心里喊完口号,又迅速振作起来。
将水盆悄悄放在架子上,沈小何看也没敢看睡在床上的少爷,便出了屋在外头毕恭毕敬站着当门神。
“可迟了?怎一闭眼就该起了呢……才刚睡下……”沈言睡眼惺忪,慢悠悠得掀开被子,坐在床上闭着眼睛。
沈小何竟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可又说不上来。
“我爹他起了吗?”沈言抬起胳膊,勤风将袖口套到沈言手臂里,“少爷,大人已在用早膳的地方等您了。”
沈小何拧了拧自己的耳朵,好奇得往屋里看,可惜除了看到屏风下模糊的人影,其他什么也瞧不真切。他心急火燎得等着屋里的人再次开口说话,可偏偏什么声响也没有了,这声音……这声音好像他爹啊!
可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爹呢,但声音听起来一模一样,他是不会听错的。
沈小何急得站也站不住,忽然被人在肩膀上一拍,“怎不进去收东西?”
一回头,越过沈勤风,沈小何看到了沈言的侧脸。
“对,对不起,我,我没注意。”沈小何抢过沈勤风手里的水盆,也不顾规矩不规矩,直接掉头便走。
沈小何一路奔回何春华的衣冠冢前,他抱着水盆,跪坐下来,眼泪一颗一颗,雨水似得往下掉,正好掉在手中的盆里,滴答滴答响个不停,他很认真哭了会,直到打起哭咯,才慢慢缓过劲,两只肩膀一耸一耸的,“娘,戏本子里,里的私生子都是要被人欺负的,还会被人下毒,被人打……爹也不要我了……以后等爹娶妻生子,小何就从小仆人变成一根没用的稻草了,呜……”
【忽然发现,写不了沉重的了,那就小白点吧,小何的性格和以何比起来,还是小孩心性滴~~】
沈小何曾怀疑过自己心肠很硬。何春华死的时候,他不懂死亡的含义,也就呜呜哭了几次,等到真的发现再也看不到娘亲了,便也早就慢慢习惯了。而这会,他接受沈言不认他的事实也快,畅快得哭诉了小半个时辰,就痛快多了。
止住哭声,小脸被脏兮兮的手擦得像个小花猫,沈小何低头看水盆,里头蓄满了少许积水,他晃了晃水盆,将里面积攒的泪水倒在坟头那些小草苗上。
如果沈言真的是府上的少爷,那合该是不认他的,沈小何心里明白得很,他这种身份,是不能见光的,况且他现在有自己的屋子,吃得也好,比以前的生活好太多,就是没那么自由罢了。
“娘,小何过几天再来看您。”沈小何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许是哭久了,整个人有点懵,呆呆傻傻的,因为膝盖跪麻了,他走路一瘸一拐,远远看去,活像一个傻了的小瘸子。
“在那儿呢。”
沈小何迷迷糊糊就听到这么一句,整个人就被按住了肩膀,因为惯性的缘故,身体向前倾,一下子被按跪在地上,“你们是谁啊,救命啊,救命!”他的嗓子哭哑了,喊不大声,却由于惊慌失措,看不清压着他的人是谁,而拼命扯着嗓子喊。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要绑架他。戏本子里的故事果然不是骗人的,他要死了。
“老实点!”压着他的人狠狠踢了他的腿,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来‘绑架’他的人有很多。
有人走到他身边,恶狠狠得对他说:“居然敢在府里立牌拜祭,还是在菁华院,不想活了是不是?”无论在哪,下人们哪有资格在主人的屋院内私自祭拜,这不仅晦气,更是个禁忌。
“我娘,那是我娘,我不知道不可以的,我去把我娘挖出来,不要赶我走……”泪眼模糊中,沈小何几番闭眼后睁眼,才看清眼前为首之人是管家,“管,管家,我把我娘挖出来就好了,不要……”
老耀明不想再继续听沈小何说,此事已经禀告给上头,现在该做的不过是等命令而已,“愣着做什么,吵得不像话,先将人拖下去。”
沈小何跪在地上,满脸尽是将干未干的泪痕,他被吓得不轻,跪坐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发颤,低着脑袋,也不敢看周围的人,像公堂上即将被审的犯人,满心凄楚恍然。
头上那自己束的发髻已经松垮下来,垂下来的细碎发丝软趴趴得黏在小脸上,沈小何双手死死搓着大腿上的肉,裤子的里衬是粗布,并不柔软,腿上的肉都被揉红了揉肿了也不自知。
“说,到底是何人派你来的?”老耀明站在前头,手里拿着从土堆里挖出来的衣物,翻弄几下后,轻笑一声,扔在沈小何面前,“这是谁教你的?在院子里卖这个东西,是要行巫蛊之术么?”
沈小何膝行两步,将地上的衣衫抱在手里,他着急得对老耀明大喊:“不是,这是我娘的,我娘不会干坏事,不会什么术……”他娘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人扔在地上,他叠得好好的,就这么弄脏弄皱了,可是他不能对那个人发脾气。
他才刚找到爹,不能就这么被赶走。而且,虽然他不知道不可以干,他确实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他将衣衫搂在怀里,用胳膊擦掉泪痕,“我以后不会埋了,管家伯伯,不要赶走我。”
老耀明挥挥手,站在沈小何身旁的两人正要出来,却被老耀明制止,他指了指站在右侧角落的两人,“你们两个去吧。”
随后,沈小何被那两人一左一右从地上拖了起来,他个子只到那两人腹胸处,全身也没什么力气,两只手只顾着护住他娘的遗物,丝毫不见挣扎。犹豫两人走路速度快,沈小何跟不上,几乎是被他们提空拽着走。
沈小何被带到一间暗室,他还没看清室内的陈设,就被压趴在宽长的春凳上。
他想过是否要提沈言,可是,万一大家其实都知道他是个私生子,一个没有名分没有地位的小孩,做错了事本就没有什么特殊权利可以享受吧。他安静得趴着,枕着他娘的衣裳,心中也没那么恐惧了,只是身子很冷,趴在冰冷的凳子上,也不觉得凳面凉。
“要打多少……”沈小何回过头去,见那两人正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那个小孩毕竟是少爷带回来的,你下手注意着点。”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压根不理沈小何,直接拿起一旁的小杖。小杖只有一臂长,比普通的大杖细,着力面呈扁平状,比起大杖,小杖更像块手掌宽的板子。
先更点吧~~~~~~~~~~估计这个是短篇,等我考完试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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