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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冷艳寒江[第1页]

作者:侯衣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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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敬度娘
相传,江湖中曾有四大高手,武功盖世,分别是:
“冷面、冷眼、冷言、冷心”的,四冷剑客——萧冷,这人是我爹,或者只能说是我的生身之父;
号称“怙恶不悛、无恶不作”,最后惨死少室山下的魔教女魔头,也就是我那可怜的娘——叶艳秋;
然后是风流倜傥,坏水满肚,却侠骨柔情的韩家大爷——沐韩星;
最后一个是我的师傅——平江;
从他们四个人名字中各取一字,被武林中人戏称为“冷艳寒江”。
我是个男孩子,至于我叫什么,现在叫叶达,小字兼济,是家师给取的,“达则兼济天下”,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师傅人送绰号“济世仙一郎”,而我叫叶兼济,也有个“济”字,你说我能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师傅不过是因为厌恶叶儿以前的名字杀气太重,想改个名字,一时脑塞,只想到这一句而已。
第一回 家师平江
我不知道世上的奇峰叠岭中,怎会有如此哀惶凄绝的名字。当师傅领着我一级一级攀上怨默山缥缈云岭的时候,山色凝碧,峰如青障,幽寂得能听见两旁参天柏木梢头的风声涌动,与山道上茅草划过衣襟的声音。
衣白如雪的他拾级而上,自顾自地走向那云山深处,却始终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他是生性冷漠,还是别有伤心,从少室山至此,一路上他都鲜言寡语,极少同我说话,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知不知道身后有我这么一个人。
跨过溪谷,山路崎岖而上,走到怨默山隘口,他忽然顿住脚步回转身来,说道:“这里就是怨默山,没有我的命令,不能离开半步,以后江湖与你两极二处,各不相干,知道吗?”
我望着那块杂草半掩的石碑,点了点头,那青褐色的石碑赫然题着两个字:怨默。积怨成山,哀默如土,似乎是一种悲怆决裂、洞达先机的暗示。
这一年我十一岁,师傅二十四岁。我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恶名昭著的女魔头叶艳秋的遗孤,而师父江平他是名门之后,不仅武艺绝世,而且琴棋书画、奇门遁甲无一不精,尤擅医术,悬壶济世,是江湖中闻名的隐士剑客,人称“济世仙一郎——平江”。我不知道那些人对他的崇敬仰慕由何而来,我只知道在各派高手齐聚少林寺围攻我和娘亲之时,是他以一口薄剑力挫武林中三大绝顶高手,立下重誓,将我从名门正派的虎口中救了出来。
初遇家师,是在去云台山凌云峰的途中。那时我和娘遭到三帮四派的追杀,四处逃窜,九死一生,便欲寻到云台山凌云峰大本营找到魔教余众,取回夜血剑,再次号令魔教。我和娘方从上官堡、河阳镖局、少林寺、武当、昆仑等布下的天罗地网里逃出来,在行至去云台山的万劫谷时,却又遇着了阻截在前的江平。他一身白衣,形容清举,背负双手,萧萧肃肃立于急流吊桥之上,阻住了我们的去路。娘将我藏在峡谷这端的大石之后,走上桥去,却与他在打斗中,渐至我藏身之处,一掌震飞了我藏身大石,将我打下悬崖。
在这命悬一刻之时,我耳听得两人掌声一接,轰的一声大响,石梁立断,两人亦齐地下坠。娘亲因急中生智,攀住了石壁凸起之处,得以幸免。而江平却和我一样,不可避免地坠下了万丈深壑。我侥幸被大树挂住,得以不死;江平仗着功力深厚,拍着石壁落下,下坠之势稍减,得以毫发无伤。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温暖的山洞之中,燃烧的树枝噼啪作响,而江平就温文尔雅、忧心拳拳地坐在旁侧横石上。我陡然见了他,心中害怕,只是抓着凹凸不平的山石不住后退。他见我醒来,舒眉一笑,便从怀中掏出一本手绘版小人书来,自言自语,这是他最亲小弟生前喜爱之物,因数月之前不幸坠崖夭折,怀揣至今,看我年纪相仿,是以慷慨相赠。
那一日,他忆及亲生兄弟,说了许多不曾对人言及的话。见我神思昏怠,忽冷忽热,便又自去外面寻找草药来替我驱寒,当我是亲生弟弟一般呵护。聪明不过家师,他早就瞧出不对的地方,怜惜我一身伤痕,趁我昏睡,替我去衣上药。我这身上发热,倒不是因为这一掌坠崖的惊吓,而是因为身上原本带伤,娘亲每每心情不好,或者忆及我爹爹时...总是看我不顺眼,鞭笞棰楚时常有的,每每责罚之时,叶儿便都默默地受了。如今即便逃亡过程中,也无例外,反倒是近来母上大人心情不好,苛责之处犹甚从前,所以...我的痛楚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昏睡了大半夜,身上一时如烤骄阳,一时如跌冰窖,后来迷迷糊糊中听见娘亲在山野间吹着那首约定的曲子,便摇摇晃晃坐起身来,与他不告而别。
半个月之后,我和娘亲度过重重关卡,来到凌云峰脚下。却再度和他狭路相逢,数十余招之后,他一剑夺去了娘亲的兵刃,却在我的苦苦哀求下,眉眼垂怜,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虽然三个月之后娘亲未能幸免于难,在带领众魔教弟子复仇的过程中,在少室山下,被几位高僧打成重伤,又被一个自称名门正派的人暗害身中剧毒,激愤绝望之余,自杀身亡。但是师傅之于我,恩同再造,也是从此以后我生命所系的唯一念想。
师傅其人正如题刻在山隘口的两个字一样,才峰秀逸,风骨拔擢,端然不近凡俗。
怨默山云岭生莽,缥缈无际,抬眼只见层峦叠嶂,云烟生岫。
师傅领着我走入一条石壁削立的羊肠小径。此处两山夹立,天开一线,极是狭窄,只容一人穿行,好几次我只能侧身擦着蕨草走过,师父见我害怕,便抓住我左肩。见师傅走得甚是从容,我情不自禁的去想,之前所受种种苦难一切不过是业障未消,如今得遇师父也是我的造化了。
此后再横度几道云障,几重云林,便渐渐接近了云峰半腰松坞里露出的一抹楼角楼,这里是师傅的隐居之处。
此时,一个比我稍大一些的小男孩儿正在木楼前,等待着我们的归来。
“我是师傅的书童峰岚。”他看着我说道。
我站在师傅的身后,用力地搓着衣角,却没有答话。
师傅指着那男孩儿,向我道:“这是你二师兄峰岚,还有一位是你大师兄江城子,已经学成下山,出门替为师办事去了,以后你三人好好相处罢。”
我的厢房与师傅的居室隔着一曲回廊,院子里种着在千丈云峰之上极难得一见的一笼修竹、一株木兰和一些常见的花花草草。而我的窗外正恰对着几棵枫树,一片烟山。
第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娘亲走进房间替我拉了拉被子,却又飘然远去。魂惊魄动中,我惊坐而起,恍惚中看见自己满手是血,仿佛母亲当日所留,心里害怕伤心之极,忍不住大声哭叫,然而窗中院内树影斑驳,只有松风竹语与我闷声呼应。夜色渐深沉,窗外星移斗转,却始终没人走过我的屋子。
山上的时日,闲淡平静。上山的三日,师傅大半的日子都消耗在静室打坐养气。我便坐在一旁替他捻香研磨,或依照他的吩咐静坐观禅。也许在师傅的心中,我是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女叶艳秋的儿子,天生贼相,魔性难驯,他总是企图以他的方式来将我导归正途。
他不知道我之所以能够这般垂眉低目,静坐半日,乃是因为他在,怨默山在,我的念想还在。即便长坐半日,终日无语,叶儿还是甘愿作陪到夜尽天明。
我不知道每日坐忘之时,他为什么总是眉头深锁,对我也总是不假辞色,冷言疾语。
于是第三日,趁着起身上香之际,我故意跌了一跤,双掌撑地,抬眼偷偷看他的神色,可是他双目紧闭,依然无动于衷。我揉着膝盖站起来,点燃檀香,对着墙上的“坐忘”二字叹息良久,将香插入鼎炉中,回到蒲团上,只是对着那两个遒劲潇洒的字发呆。
也不知坐了多久,我双眼幽困,打起盹来,师傅却冷不丁道:“叶儿,去书房研磨。”我心里陡地一惊,睡意全无,慌忙起身奔到书房。
我拿着毫笔心不在焉地在端砚中搅动,心里只疑心师傅虽已闭眼,但以他内力之深,耳目聪之敏,只怕我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掌控之中,而不觉暗自心悸。
不多时,师傅来到书房之中,在对窗案台上端然坐下。我恭敬地退到一旁,师傅面上不露神色,抬起头来,双眉一轩,望着我道:“叶儿,你过来。”他的脸上忽挂着几分笑意,仿佛山上的云彩。
我不由自主便走上前去,临案而立。
他坐在那里,问道:“叶儿,你已来这里三日,感受如何?”
我昂首答道“我不敢说。”
他微低了头道:“让你说,你便尽管说。”
我道
他坐在那里,问道:“叶儿,你已来这里三日,感受如何?”
我昂首答道“我不敢说。”
他微低了头道:“让你说,你便尽管说。”
我道:“我觉得每天都很辛苦。”
他背向烟山,倏然一笑,道:“很辛苦......就是说我每天只让你坐着打坐,不用干别的,你觉得很辛苦啦。”如沐春风,这笑便深深浅浅地在我脑子里漫溢开来,明明暗暗像极了日照的山前。
以前常听我娘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以前受尽鞭笞苦打,任人欺凌之时,自己也从未告诉过旁人,一时之间我不禁有些茫然,摇头道:“师傅,没有。”也不知今天怎么会这般,好似在撒娇一样。
师父将笔搁下,笑道:“你说我们练武是为什么呢?”
我想起娘亲所言,便冲口而出道:“不能被别人欺负,要自强,宁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他却并不生气,只是星目含笑,望着我道:“你认为这句话有道理吗?”
我点头道:“嗯,娘亲说的,娘说的都是对的。”
师父神色一敛,正色道:“那么你娘杀人,你也认为是对的?”
我心中颇有些不快,抗辩道:“是那些人先害死我娘,杀死我外公全家的!”
师父江平他长叹一声,神色微微转和,道:“那些人是不对,但是你娘也有错!”他站起身来,长身玉立,身子与松影重重叠叠,衣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苍青色。后来他告诉我说,“侠之大者,谓之仁。”这才是我们习武的理由。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我也越来越依恋这位寡言少语,却温暖如山的师父了。慢慢的才懂得,他当日的所作所为,只是为的一句“稚子无辜”,这可不就是仁爱之心吗。
第二回、痴心妄想
草长莺飞,转眼就是三年。这三年中师父于我可以说是满满的都是温柔爱怜, 师兄峰岚也是为人厚道,几好相处的性格。即便有一次我与师兄打架逗玩,我因之前所习得的武功凌厉狠辣,而无意中伤及了师兄,都未被师父责罚打骂,只罚回去抄了一遍经书而已。用师傅自己的话说就是,“不聋不哑,难做家翁。”既然师父都懒得管我,慢慢的我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一样,我那贪玩胡闹,好狠斗勇的个性又回来了,我的身体里毕竟流的是那两个人的骨血。
可就为这个师傅至今都没有传授过我一招半式的武功,也是因为我身体内中太过虚弱,是外强中干之相。本来从娘胎里带的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骨相,又被苦熬了十年,练的尽是些阴毒凛冽的功夫,身子早已熬干,没被反噬已属不易,师傅说如今若强行再许我练武,恐怕伤及根本,每每与我汤汤水水,我都悉数很听话的喝了。师父每每教二师兄武艺时,我也很少偷着练,因为在我看来“偷师”是件极不光彩的事儿,再说一直以来,我都从没以为过师傅是不想教我武功,在我看来早学晚学,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直到第三年的深秋...
这一年木华渐褪,白露已降,山中层林尽染,草径着黄,木叶纷堕,北雁南飞。一日黄昏,师傅就站在那扇秋风破帘的窗前,看木叶萧萧,槛外秋菊。我叩开师傅的房门走入。
师傅背转身,回过头来,白衣当风索立,和颜悦色地对我道,“已经入秋了,山上的天气很容易转凉,你如今也个子长高了,去找你二师兄,叫他也给你收拾些为师和你大师兄一些旧衣服来。”
我心里美滋滋地领了命,虽然师兄找出来的,是一些不称身材的旧衣服,可是我却感觉如获至宝一般。 比起之前在外所受的凄风苦雨,在师父身边我只要做个焚香研磨的小徒就再开心不过了。
以前的日子我叶达再也不要忆及,虽然那是衣着光鲜,我是“夜宴”教众的少主,但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现在想想就觉得可怕,什么藤条、板子、跪瓷片都不算,娘亲逼我练的武功,竟然是要慢慢将自己的筋骨一节一节的逐步打断,再渐渐重新拼接起来的怪异邪门的功夫,我每每不能自开骨缝时,就会被娘亲有各种方法威逼利诱着就范,打骂简直如同家常便饭,三餐不离。对了,如果我敢不听话练功,是会被罚不准吃东西不准睡觉的,所以师傅他三年不教我习武,也正合我意,求之不得呢。
只是如今的我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粗笨的小童,我够聪明,够机智。三年的时间,我实音律,懂绘画,书法天成,读的了经书,拿得起菜刀,还能时不时帮二哥诊诊脉。
连师傅都嘉许道:“不错!果然师出名门。”
我便机灵地反驳道:“师傅是夸自己呢,还是夸叶儿?”看师傅朝我挑眉笑笑,机会不容放过,我便赶紧接到,“师傅每教我一样东西,叶儿都会用心去学,师傅,您再教我武功吧,我一样能学好……”
话未说完,师父神色一变,面上忽罩了一层严霜,袖袍一拂,冷冷道:“痴心妄想!你一辈子都不能再练武功,你长大以后,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若是为师发现你偷练武功,给我仔细着!”
我不知道师傅为何大发雷霆,甚至忽然拂袖而去。
入夜之后,我不知怎地泪眼婆娑地坐在床沿上,第一次不觉摸出了母亲生前所留的牧笛,那是娘亲唯一留给我的遗物。翻身跃上屋顶,月光如水,我尝试着,轻轻吹着母亲生前时常吹的那首曲子,泪就一滴一滴顺着眼睑流下,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吹得痴了,我竟然在屋顶上过了一夜,与那呼啸的北风同眠。
《夜雁?九天》这首曾经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曲子,此刻竟然被我吹得如痴如醉,那时儿子年少不懂音律,也不专心习武,如今......
第二日,师兄端了一碗羹汤进来,把昏睡中的我推醒,才发现自己又发起烧来。
“你睡得可真死,师父把你从房顶上弄下来,都没把你弄醒呢。”峰岚边说边扶我坐起来。
“哈哈,师兄我自己来,”我浅浅一笑自嘲道,“叶儿,又没有师兄那么好的功夫,耳聪目明,自然是给人杀了害了,都醒不了的。”
正说着,师父推门而入,衣襟上一股淡淡的檀香迎着微风浅浅送了过来,“没闹够吗,叶儿。”取过羹勺,端起碗,看看我,就往我嘴里送。
本想执拗一次,不让他喂,可当汤羹递到嘴边,我那没出息的嘴就不自觉地张开了。
十一岁那一年,我坠入山崖,他在山崖下救了我,也曾这般爱怜横溢地看着我,为我讲述他夭折的弟弟的旧事,来替我驱走恐惧,哄我入眠。可是他那时不过怜我是个孤苦无依,而今日他目中的慈爱,还是只同当年一般,只是怜我性命吗。
我心中猜度不透,一时欢喜一时忧愁,一时惆怅一时惊悸,见他与我羹汤,也是痴痴惘惘,也许是我太过多疑,想他三年来待我之点点滴滴,可曾有半点真情实意。 还是我果真痴心妄想,要求的太多。
“师父,您信不过叶儿。”鬼使神差地就是这么一句。
师父似是什么都不曾听到,还是我说话声音太小,很快一碗汤羹已经见底,师父淡淡问道,“可还想吃?”
我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昨晚赌气没有吃饭,这时若说“饿”了,岂不让人笑话。可肚子却在此刻不争气地叫了,我憋着眉望着师傅。
峰岚却乐了,笑道,“你还在梦里时,这肚子里就吵开了锅,师傅抱你下来时,就跟我说,叶儿可是饿了,快去备饭。”
我嘟着张嘴,可不是吗,昨天中午的饭食不合胃口,要细算起来,是很久没吃东西了。
次日,初日升林,漙露方落,我到山腰提水。乱石幽潭,浅水映沙,我蹲在溪水边,朝山下望去,这时山脚的乱石径里却走上来一个身材挺拔,目光炯炯有神的青衣人,正朝山上走来,我慌忙跑回去通报师傅。
每隔一年,此人便会从京中赶来,与师傅喝酒论剑、下棋品茗。 他是师傅的至交好友,也是江湖四大才俊高手之一的沐韩星,此人的父亲是在武林中享有至尊地位的韩家的掌门人,又是朝廷的大将军,皇帝亲妹子的驸马爷。所以沐韩星,他姓沐是跟了母姓,但私底下我师傅喜欢称他韩大哥。他可算是个皇族,又是家中的嫡长子,功夫身世好得没话说。据说,如果把我师傅比作“剑仙”,那沐韩星就是“剑神”。据说当年四杰,排行是按照年龄排的序,至于谁胜谁负,谁优谁略,很不好说。
第一夜,沐韩星与我师父比酒,酒过三巡之后,两人都有些醉意。我和师兄进去收拾残羹碗筷之时,无意间眼睛搭在了,韩大爷拇指上的翠绿扳指上,老种质均,翠绿点缀,佩戴久了更是漂亮。然而,我认得这个扳指,这扳指的主人是当日在少室山给我娘下毒,逼死我娘的凶手。可是那是一位胡须一把的老头,难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从屋内出来,一时间我恍恍惚惚,疑惑不已。师兄喊我,去换香时,我把点燃的檀香插在香炉里,双手一抖,燃烧的檀香忽而斜向手腕,烫下一点猩红烙印。我呲牙咧嘴地抚着手,兜眼儿看了师傅一眼,他微醺平静的的面孔上忽而眉头一皱。
我很快把香扶好,急急地跑了出去。一路狂奔,来到小溪边,摸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捡起块碎石,将它狠狠地摔在沙石上:“哼,名门正派!什么东西,总有一日,我要叫当日迫害娘亲的凶手血债血偿!”
于是我将这份仇恨,深深埋在心里。从此,“沐韩星”这首这三个字便刻在了我的心里,虽然他并不是我的杀母仇人,但是他一定是那个人的至亲;或者不管怎么说,都可从这个人的身上寻到蛛丝马迹。就是那枚扳指,不会错的,翠绿,却染着我母亲的血。
我开始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或者是他们的一举一动,之所以说是他们,这里也包含了我的师傅平江。
沐韩星和师傅畅谈酣饮两日,第三日便约定于后山比武。我从师兄口中探得这个消息,便一个人奔往后山,早早地在乱木树枝下躲了起来。
两人沿着陡曲的山路走了上来,站在后山崖上一块平地之中,杂草没膝,衣衫俱都簌簌而动,鞘中之剑都已嘤嘤而鸣。
师父平江立于场中,长剑入手,气定若闲;沐韩星眉眼严峻,蓄势待发。我瞧了这阵势,心中暗暗思付,等下一定要细细观看沐韩星的武功招式。
哪料师傅却突然朝我躲藏的方向爆喝道:“鬼鬼祟祟,还不出来?”
我身子一颤,不知他如何发现了我,只得怏怏走出,低唤了一声“师傅”。
师父脸色极其难看,欲要责骂。沐韩星却拿眼打量着我,目光神采湛湛,道:“这就是那个孩子?想不到一别三年,我都认不出来啦。”
听他这话我心中暗骂,杀我母亲你果然有份,老子没冤枉这厮。也不看他,只瑟缩着两肩,眼望着师父道:“师傅,叶儿听说您要和韩大侠比试,心想是百年难得一遇,一时好奇便……”师父冷着一张面孔,声色俱厉:“你知不知偷看武功,乃是武林的大忌,你还不回去!”
我只觉他两眼一道冷光逼向眼目,心中一凛,不觉倒退两步,软语央求道:“师傅……”
师父却并无一丝怜惜之意,再次喝道:“滚回去!”
我见他神色冷峻,严命难渎。但我胸中气闷,心道,三年啦,只要他韩大侠一上山,或者是旁的什么剑客、道友、名门正派一来,师父便会对我冷言冷语,处处苛责谩骂,不似平常。师父为什么?师傅你虚伪冷漠,你只为你的虚仁假义,你从来不顾忌叶儿的感受,你还义正严辞.....我来不及细想,眼见二师兄他就站在师傅身边,等下就可以静静观看他二人比试,我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二师兄,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就摔在了我的脸上。连旁边的师兄都不觉一惊。
我一时没晃过神儿来,捂着脸,真的很疼,叶儿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错事儿啊...心中一酸,道:“为什么?”
“为什么,给你脸啦?!这是师命!”
要做做样子,也不至于如此吧?!我一呆,整颗心直跌入万丈深渊里去,掉转过头,发足狂奔。
我的狂奔离开,好似并未影响师父与沐韩星比武的好兴致。听师兄峰岚说,他们过手不下百余招,最后是以师父负了一剑而结束的。明天沐韩星就要下山回去了。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刚刚又一次以不吃晚饭的形式,表示了无声的抗议。
这会儿已经入夜,我正在烧火,准备四个人的洗澡水,想到白天种种,心中凄楚,闷哼一声道:“分明是师傅对我有偏见,才不教我武功!”
峰岚挠挠头道:“师傅待你极好的,只是他想你做个平平常常 的人。”他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事儿,猛地对我说道,“师弟都怪我,忘了跟你说,白天比武之前,就是你跑下山后,师父让我叫你晚上去他的书房来着......我白天看得兴奋,竟给忘了。”
云烟深处,松坞之畔,就这几间木楼小舍孤零零矗立在百丈山壁之上。隔了一座怨默山,我已不知人间何世。
我轻吁一口气,轻轻推开师父房门。
师傅平江,长立案边,凭窗而思,也不知在想些甚么。我蹑手蹑脚走进,师父似乎早有所待,回头道:“叶儿,你来啦?”
我心中不觉突突而跳,轻声唤道:“师傅。”
师父道,“你跪下。”
我抬眼,望望师父,不知为何。原本以为师傅会安慰他几句的,原来又是个“痴心妄想”了。却听话的跪了下去。软语道,“叶儿白天偷看师傅与韩大侠比武,惹得师傅生气,今来赔罪,请师父责罚。”
师父并不理我,背向而立,淡淡道:“闭嘴。”言语却冰冷的如玄霜挂霜。
此时夜色正浓,狂风萧索。就这样,我俩,一人凭栏而立,一人长跪桌前,直到夜尽天明。
师父他竟然让我跪了一夜。不,不是一夜,因为之后他让我起来,我也掘强得不肯起。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沐韩星,临走之时,告诉了师父一些江湖上的新消息,包括魔教教众抢回了夜血剑,魔教“夜宴”又一次死灰复燃,教主名叫不归雁;包括江湖再度狼烟四起,血雨腥风;包括江城子,不敌...魔教七绝,如今生死未卜;包括当年推师父兄弟命丧断肠崖的凶手,也被查到,大概是“夜宴”干的,或者就是不归雁。
若不是知道这些事情,也许师父叫我过去是有安慰......也许不是这些事情,我就不会让之后的事情发生......
没有人看嘛,这文更的我真心憋屈,虽然展开的慢着。再没人看,明天删楼!蛋疼!
师父没有猜到倔强如我,竟会长跪不起了。
“起来,听到没有,耳朵聋了?”师父微有愠色道。
我将头一歪,心道,就是听不到能怎样,也不亏叫我白白担了不遵师命的名声!还打我一记耳光,师傅你要打要罚都可以,就不能别打叶儿的脸吗...是,是叶儿错了,叶儿痴心妄想了,叶儿就是个一身邪气,魔性难驯,叶儿自罚也不行吗?!
再者,我终是想看看,师父的底线究竟在哪里,说不定心一软就教了我学武功。
我笑了笑,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眼神中闪过的那一丝狡谐和不屑,如星星然鬼火一点,一瞬即逝。
然而,师父没有再理我,转身跨门而出,衣袂翩翩,白衣胜雪。师父身上那件儿,正是叶儿为他亲手缝补的衣衫。我开始不自觉地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叶达呀叶达,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这样跪着,就会有人愿意理你。
第一日,师父依旧如故,回到书房,或打坐,或伏案,他常坐的案几上,宣纸萧然,笔墨犹温。自顾自的,是我如空气。偶尔墨干的时候,就停下来,想唤人,又无人可唤时就自己研墨舔笔。我心中不禁想笑,二哥八成是在后山练剑来着吧。
第二日,师兄峰岚一大早的,就端了平日我最爱的酸辣鱼来,还有清炒的笋心,一碗热气腾腾炒饭。师傅说,不起来不许吃...
谁要吃!我脸一黑,别过头去。
师傅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嘴上却和二师兄玩笑着,雅然道,“你师弟他怎会爱吃这些,他只等着吃竹鞭炒肉呢。”
师父他平日倒是极少开玩笑的,但嘴上随便说说,行动上依旧如前一日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无意中走到我身边时,会定眼打量打量我。
此刻,我的腿骨已经不容得我再笑了,因为真的很痛苦,有时趁人不注意,我也会微微地挪动一小下,都会换来钻心的痛楚,那是一种麻到你想死的抽痛,就像有一千根小针在扎。我怎么会想到这么一种神奇的方法来折磨自己,换取同情,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叶达,你真的好贱。
日暮时分,师父早回自己房间了。暮秋十分,窗外却是,烟雨朦胧,这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我不禁想要是那只树色的牧笛能带在身上就好了,母亲最喜欢用简易的东西制作笛子了,小时候也许学过两手,等明年一开春,我就寻些上好的木条制几把短笛,吹给娘亲听,她一定喜欢。
记得小的时候,也曾像这样连续跪了两三日,不过那时是因为自己贪玩儿不肯练功。想来也是这般的苦楚吧,若不是再来一次,叶儿都快忘了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呢。
哈哈,白天师父还说什么“竹鞭炒肉”,叫人不禁哑然失笑,像师父他这种出自名门的正派儿郎小的时候应该很少挨过鞭子跪地板吧,自也很难体味叶儿此刻的苦楚。这两膝估计早就淤青了呢,哈哈,此刻的我竟然突发奇想,的确温柔的爱会令人不舍,但有时“严厉的爱”也会让人难以忘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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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2: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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