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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城曲深藏此布衣[第1页] |
作者:砚雪笑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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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期不定,尽量不弃。 结局HE。 丞相快跑:http://tieba.baidu.com/p/2827990373?share=9105&fr=share 一片冰心在夜壶:http://tieba.baidu.com/p/3751263385?share=9105&fr=share |
【1】 我叫沈阶,但是很多人都叫我沈贱,他们嫉妒我英俊潇洒又风流倜傥,我人品好懒得计较。 我是个仵作。天子脚下有一千座城,一千座城里有一千个衙门,我就是离京都最远的青山城里的衙门里的一把手。 县令章世喻是个蠢蛋,蠢的不可方物,但无知的百姓还是乐颠颠的喊他青天大老爷,并且一脸见了神仙似的膜拜。我很不能理解一个见了血还要抖三抖的人为何这么得民心,何况只是鸡血。 所以当衙役躺了一地,人血像小溪一样流淌的时候,这个懦夫二话不说就晕了过去,留本少爷一个人面对这千军万马。 我拔出剑在袖子上擦了擦,从章世喻的脑袋上跨过去,徐徐指向刺客们:“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蒙面的刺客首领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给我杀!” 语毕,几十人提刀冲来,飞沙走石声势浩大,刺客首领站在后方掌控全局,看起来颇为胸有成竹。 古人云,擒贼先擒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送他上路好了。 一朵春杏枝头飘零,风送指尖,成为最好的利器。我轻轻一弹,四两拨千金,在首领骤然瞪大的双眼中花瓣穿喉而过,血色艳丽。 众人骇然齐退,我却不给他们机会了,腾身欺剑大开杀戒,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几十黑衣全部倒下,尸横遍地。 收剑回鞘,我转了一圈,在死人身上摸了个遍,这些人异常有驯,并未携带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品。搜到首领的时候,他怀中却有一块凸起,我伸手一探,顺出一块鱼形玉佩来。 就在这时时候,足下泥土一阵隐动,远处又有大批不明身份的人马赶来。 我把玉佩一收,回到章世喻旁边,这个混球还是睡的猪一样,眼睫毛颤颤巍巍,不知道在做什么春梦。我提起章世喻一条腿,一路拖着来到灌木丛后面。 歇了片刻,耳边果然传来一阵马蹄,我眯眼透过灌木的枝桠向外瞧,只见一队穿着考究侍卫打扮的人踏马而来,为首着一身紫色章服,年纪很轻,看起来是某个大官,品阶还不低。 |
打斗现场除了一地尸首,还有我和章世喻残破的轿子,来人四处检查了一番,也像我一样摸了个遍,然后向紫色章服那人汇报:“回李大人,刺客全部身亡,小王爷身边有高人。” 姓李的眼睛缓缓一扫,道:“可查得刺客身份?” 手下道:“属下搜了个遍,并无收获。” 姓李的打马掉了个头:“既然如此,小王爷应无性命之忧,先回去向主子报告吧。” 手下拱手:“是。” 烟尘飞扬,马队原路返回,很快就没了踪迹,王八章世喻也悠悠转醒了。 “沈阶。”章世喻睡眼朦胧,站起来一看,讶然,“这是…………” “有人出现,你被救了。”我无不轻蔑地斜他一眼,掸掸衣服往前走,“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走,人家报案都一个时辰了!” “知道了。”章世喻笑了一下跟上来,他笑起来一股书生气,真是个娘炮,“沈阶,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吗?” “我要知道能不告诉你?”我没好气道,“轿子坏了,索性马还在。你去把它牵出来。” |
“嗯。”章世喻点头,他提起衣摆,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拉马,我看的好嫌弃,抬腿蹬在他屁股上,“真磨叽。” 章世喻不以为忤,他被我弄的灰头土脸,翻身上马却依旧斯文翩翩。马只有一匹,章世喻坐在上面向我伸手:“上来。”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县衙,门口早已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击鼓鸣冤声不绝于耳。众人见到章世喻,纷纷跪下来磕头:“青天大老爷,您可算来了,可要为民做主啊!” “快请起。”章世喻虚扶了一把,他虽然风尘仆仆,却依旧挡不住涛涛仰慕之情,“有什么事就说吧。” “章大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子呈上状纸,抹泪道,“我们家三代单传,我就一个儿子,给人金家做长工。昨晚,昨晚隔壁老王告诉我,我儿在乱坟岗上躺着,我开始还不信,过去一瞧…………诶呦我的儿啊!” 章世喻安抚道:“节哀,慢慢说。” 我立在他身后,退了几步把章世喻身边的师爷招呼过来,低声道:“方才章大人在路上遇刺…………” 师爷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 我道:“幸而有高人相助,刺客已经全部诛杀。此事先不要声张,你立刻派人去城郊柳湖,将那儿的尸体处理干净,若让寻常百姓看见,定要闹得人心惶惶。” 师爷点了下头:“好,老夫这就去。” |
老婆子继续哭诉:“我儿虽是下人,可也不能任由金家打杀不是!我就上门找他们问理,却被轰出大门,金府的管家,他说,他说我儿子是看上了金小姐,求爱不成,上吊自尽的!可我老太婆打死也不信呐!我儿一直恪守本分,绝不敢有高攀之心,更不会无故了结性命!青天大老爷,您给我评评理吧!” 章世喻道:“尸体在哪里?” “回大人,停放在后院。”一个衙役报告道。 章世喻点点头,转身往堂上走,一抖衣摆安坐下来:“传人,升堂。” 【2】 白色布单徐徐揭开,出现在面前的年轻男性尸体,颜面发绀,双目充血,颈部有一道深色的淤痕,看起来的确像自缢而亡。然而古法云“舌不出、口鼻不喟然、索迹不郁、索终结急不能脱”,是不能轻下定论的。 我将男子衣服解开,发现他身上伤痕累累,棍棒及锐器所造成的兼而有之,显然死前曾被人暴打过一顿。再看尸斑,自尽者由于经历了长时间的悬吊,血液坠积于下肢、下腹部和前臂,一般会形成颜色深暗的散溢形血点,然而此人尸斑上下分布较均,有点脑子的人都知他是被别人勒死。 我把布单掩上,站起身信步往前堂走去,绕过回廊,眼前突然多出一人,衙役打扮,面孔看着陌生。 “沈大人。”他这个大人说的千回百转,口气里带着不屑。 我偏头瞧着他,等着下文。 “你打算,怎么汇报这验尸结果呀?”那人阴阳怪气道。 我道:“实话实说。” 那人哼哼两声,脸拉长来:“我告诉你别不识好歹,我们金府背后可是有大山靠着的,你信不信今日开了这口,明日就见不到太阳。” 我笑了一下:“是吗?” “那当然!你,你…………”我低眼看着对方握住刀柄缓缓往下滑,袖子一抖,化尸粉撒出,眨眼之间地上只余一滩腐水。 |
“猪脑子。”我从腐水上面越过去,继续往前走,进了大堂,章世喻正襟危坐,底下跪着包括老婆子的一溜人。 “沈阶。”见我出现,章世喻唤我一声,温声道,“你来说说尸检结果吧。” 我点点头,拂袖在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懒懒道:“不是自尽,是他杀。” 堂下立刻爆出一声悲哭:“我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围观百姓也议论纷纷,不住安慰唾骂。 另一个中年男人梗着脖子道:“胡言乱语,我们金府待人宽厚,怎么会随便杀人!你有什么证据!” “稍安勿躁。”章世喻叩了叩桌面,“沈阶,你来仔细说说。” “不必。”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我是仵作,不是说书的。我验尸只给结果,你要信就定案,不信找别人验。” |
“你…………”中年男人眉毛一横,“你不讲理!” “那又如何?”我舒舒服服地架起腿,“我沈阶在青山城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天不讲理了,你不知道?” 中年男人道:“你这是自掘坟墓,早晚惹上不该惹的人!” 我道:“金管家,口气太大可是会闪舌头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管你背后谁撑腰,在这大堂上我就是官,你就是民,我沈阶要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谁救的了你?” 章世喻咳了两声:“沈阶,今日辛苦你了,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着,这里有我…………” 我把被杯子往桌上一掷,偏眼看向章世喻:“县令大人,此案证据确凿,金府管家金币行凶杀人,理应偿命。我看也不必等到秋后,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就地处决吧。” 章世喻一时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两旁衙役又是一声长长的“威武——”,手里棍子敲的梆梆响,金币在金府下人面前再怎么仗势欺人威风凛凛,这会也吓得屁滚尿流,不由地狼嚎起来:“老爷!夫人!救我呀!” 我道:“楞着干什么,还不拉下去杖毙。” “慢!”堂外忽然响起一个低沉威肃的声音,围观群众瞬间噤声,战战兢兢地让开一条道路来,我循声抬眼,只见一名金钗环佩的美艳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堂中。 “夫人!夫人救我!”金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爬过去抓住妇人的裙摆。 金夫人无悲无喜地瞥了金币一眼,淡淡道:“章大人,金管家在我金家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老。单凭这小仵作寥寥数语就要定罪裁决,未免不妥吧。” “金夫人言重了。”章世喻淡淡笑了一下,“沈阶虽然年轻,手里验尸无数,断不会有错的。” “那章大人是不肯卖妾身这个面子了?”金夫人抚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章世喻道:“恕难从命。” |
“哼!”金夫人冷笑一声,“章大人果然是刚正不阿的父母官,只是我金家屹立青山城近数十年,金家人不是说动就动的了的,大人还是仔细想想才好。” “不用想了。”我站起来,抽出一个衙役的佩剑走到金币跟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我已经一剑捅进了他肚子里。 事情来的太突然,过了好久周围才响起尖叫和女子们呕吐的声音,我把剑一收,血洒了金夫人一身。 金夫人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我重新回到太师椅上坐下,摆手:“尸体拖下去喂狗,金府那老太婆轰出去,嘴贱的。” “沈阶!”金夫人险些失态,被几个婢女拉住才没有冲过来,“好,好,区区一个仵作!真是好!今日所做,你很快就会后悔的,我们走!” |
【3】 门外下着春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雨珠挂在屋檐连成一条线,望出去都雾气蒙蒙的。 我坐在床沿,章世喻坐在对面给我捏着腿上的骨头,十三年前的冬天我掉冰湖里落了病根,一到雨天就会酸痛,准的什么似的。 说起来,我和章世喻相识也有三年了,那时候他就是青山城县令了,十五六岁吧,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仗着读过些书,孤家寡人闲着也是无趣,就在他身边当一个仵作打发时间,初时不精,久了也渐渐熟练起来。 人情冷暖,世事殊同,我沈阶哪一样没有经历过,天天与死人打交道心里反而安宁,我并不排斥这样的日子。然而恐怕这种平静不长久了。 “好些没有?”章世喻站起来,扶我在枕头上靠下。 “还行。”我道,“你可以滚去睡了。” 章世喻极浅的笑了下:“哪还睡的着。” “怎么?”我斜他一眼,“你这鳖儿子,不是被那浑身挂满黄金的贱婢吓到了吧?” “沈阶,”章世喻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金家背后有什么来头,它能纵横青山城许久,定是简单不了的。我原想按部就班处置金币,金家人也开不了口,你这样冲动百姓是痛快了,可也落下话柄,我怕…………” “出息。”我嗤道,“人是我杀的,有什么事也有本少爷顶着,你还是多吃点狗胆子补补吧。” |
章世喻被我堵的没话说,只好走到对面床铺躺下,伸手把灯火给熄了。 就在这一刹那,窗外雨帘一道黑影闪过。 我倏地掀被子坐起来,蹬上鞋走到门口,窗口那黑影却再没踪迹了。 推开门,外面雨声骤然放大数倍,夜幕里树影绰绰,如鬼如魅。身后章世喻半坐起来,也欲下床:“怎么了沈阶?” “解手,你也要去吗?”我反手把门给关上,头顶的屋檐滴滴答答落着水,我向外走了几步,眼前幽魂般忽地飘过一个影子,接着一只手捂上我的口鼻,带着一丝迷幻的幽香。 我不着痕迹地往身后方向斜了一眼,随即闭上眼睛整个人软倒下去。 来者扛着我在夜幕中穿梭,像个跳蚤一样离开县令府,七弯八绕,由一个小门进入,最后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堂里,不用细看都知道,青山城除了金府没有别家有这底气。 “报告钱大人,沈阶带到。”我被丢到地上。 “不错就是他!”这是金夫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舅舅,这次真是麻烦您了,侄女感激不尽。” “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接着是一个沙哑低沉的老男人的声音,“人给你弄来了,自己看着办吧。” 茶盖徐徐滑过杯沿,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随着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我顺势睁开眼睛。 面前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是金夫人,那么男就是金府所谓背后的靠山了。看这位钱大人的衣着,至少也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在一般人眼里的确是可以吓尿的角色,原来这金夫人还有这么个舅舅,难怪如此嚣张。 “沈阶,又见面了。”金夫人习惯性地抚了抚金镯子,又开始摆弄自己的丹蔻,她笑容装的十分慈祥,“这位是钱双钱大人,哦,你一定不知道钱大人是什么身份,他是从三品刑部侍郎,还不速速拜见。” 我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站起来:“从三品是什么东西,给少爷倒夜壶都不配。” 钱双皱巴巴的眼皮抬了一下,饮茶不语,金夫人连忙道:“大胆狂徒,敢对钱大人不敬!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嘴皮子如此刁钻,今日定要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我一扬眉,“听起来好害怕。” “你…………”金夫人拍桌站起来,一旁的钱双淡淡开口,“跳梁小丑罢了,何必动气。沈阶是么,年纪轻轻,口齿倒是伶俐。青山城太小了,井底之蛙不知敬畏也是常理,先抽三十鞭子看看吧。” |
“是。”将我从县令府掳来的男子低应一声,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条三指粗的皮鞭,空中挥了挥,朝我走过来。 我也是才正视此人的相貌,尖嘴猴腮的,和他主子一个德行。鞭子提到身边,我并没有反抗的意思:“钱大人赠礼,岂有不受的道理。你这狗奴才,可不要手软了。” 男子始终不抬眼睛,大概是不敢接触钱双的目光,不过他倒是把我的话记到了心里,第一鞭甩过来,伴随着衣服裂开的“嘶啦”声,我明显感觉到背上火辣辣一片,好像锯齿飞快割过。 十几鞭下来,我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脚下却寸步不移。痛则痛矣,不过如此,很小的时候我就习以为常了,记忆颇为尖锐,不提也罢。 钱双起初不以为意,茶喝着喝着,渐渐搁下了杯子,他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显然留意起我的一举一动,我噙着笑偏眼看他:“老家伙,这三十鞭也快完了,看的可舒坦?” 钱双沙哑着声音道:“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不过你这小仵作的确有点意思,杀了倒也可惜…………” “舅舅!”金夫人急而脱口。 钱双抬了下手,金夫人不说话了,执鞭的男子也退到一旁:“今日给你个机会,若是乖乖听话,老夫允你在侍郞府里做个下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侍郎府的下人,打发叫花子呢?”我不屑一顾,“今日少爷就是答应了,你能带我走?” 钱双眉头一皱,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怒气,未及开口,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下人:“钱大人,夫人,章县令求见!” 金夫人转头请示钱双,钱双沉声道:“就说不见。” 下人道:“可衙役将整个金府都包围了,章县令说有人犯逃到金府,要连夜搜查。” “放肆。”钱双冷冷吐出二字,“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带他进来。” 我在心中暗嘲,随手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果然没过多久,章世喻瘦瘦长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一眼就向我望过来,待我轻飘飘一眼回视过去,才转而去看上座的金夫人,并礼节性的拱了拱手:“金夫人,深夜求见,叨扰了。” |
金夫人哼了一声,明知故问:“章大人,你这是何意?搜捕人犯搜到我们金府?” “自然没有什么人犯。”章世喻道:“还请金夫人见谅,此次前来只是想问一句,沈阶为何会在金府?而且…………” 他眉尖轻蹙,淡淡扫过地上的血迹:“夫人动了私刑吧?” 金夫人求救似旳望向钱双,钱双把冷掉的茶端起来又喝了一口,道:“这是老夫下的命令,怎么,你不乐意?” 章世喻仿佛这才注意到金夫人旁边的老头:“这位大人是?” “刑部侍郎钱双,钱大人。”有人替他回答。 “见过钱大人。”章世喻不卑不亢的作了一揖在,看着还有模有样的,“天色已晚,沈阶留在金府恐怕不妥,下官这便带他离开。下官告辞。”他说着向我走过来。 |
“慢。”钱双浑浊的小眼睛透着一丝精光,“老夫何时说过,让你把他带回去了?” “钱大人…………” “既然来了,你也不必回去。”钱双按着扶手缓缓站起来,“一起留下吧。” 【4】 地窖里燃着一盏油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凉嗖嗖的。我和章世喻排排坐在墙边,我拧着衣服上的水,他默默瞅着我。 “你这什么眼神?”我白他一眼。 章世喻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品阶虽小,却也是朝廷委任的官员,不上报便擅自逮捕,实在是没有王法。” “王法?迂腐。”我嗤道,“天高皇帝远,这档子小事怎么入的了大楚例律的法眼。” 章世喻面露一抹忧愁:“你我势单力薄,如何斗得过从三品的刑部侍郎,只怕日后的时候青山城,就是金家的天下了。” 我似笑非笑:“你怪我?” 章世喻摇头:“怎么会,只是你快意一时,最终伤的还是自己,还不知后事如何。” 我无所谓道:“不是有你。” 章世喻道:“沈阶,平日你极为聪明,今日怎么糊涂了。我与你在同一条船上,要怎么救你。” 我偏过头定定看他一眼,但笑不语。章世喻回望我,眼里出现一丝探究:“沈阶,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我一个验尸的,能有什么主意,找鬼魂帮我吗?”我翻了个身背对他在墙上靠下,“少废话,多睡觉,养足精神好逃跑。” “逃跑?怎么逃?”章世喻凑上来,穷追不舍。 我一巴掌甩到他脑门上,章世喻抱头退下,默默坐到角落里去了。 “婆婆妈妈。”我哼了一声,揉了揉肩膀正要闭眼睡下,一回头,章世喻又挪到了我身后。 “墙上凉,你身上又湿,不能睡。”他拽了拽我的衣袖,“沈阶,我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我简直不想搭理他。 |
“沈阶,你说那天遇到的刺客是什么人?救我们的又是什么人?”章世喻道,“我思考了许久,始终不解。” 我懒懒道:“你一个县令,断案无数,恩恩怨怨的有什么好奇怪。” 章世喻道:“可那些刺客训练有素,不像是草莽之辈。” 我笑了一声:“原来你还有点脑子,没白吃这么多年官粮。” 章世喻道:“难道又是朝廷的人…………” “何必想那么多。”我把手枕到脑袋后面,“如今你在困境里,这潭水自是越浑越好,机会也在其中。” 章世喻道:“可我心里并不踏实…………” 头顶忽然一阵错乱的脚步声。 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斗殴声,女人的尖叫声,狗吠声,东西乒乒乓乓摔落的声音,人声鼎沸,人仰马翻。 章世喻不说话了,与我对视一眼,我们双双从地上站起来。 没过一会儿,地窖的板门轰一声打开,外面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屋子。我眯起眼睛,只见一名紫色章服的年轻人面上含笑,带着两列侍卫立在门口,冲我们遥遥长揖:“下官李湛,参见小王爷。” 我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不久前在遇刺现场出现过的那位李大人。 |
章世喻有些错愕地看我一眼:“沈阶,你…………” 我道:“呆子,他叫你呢。” 章世喻愈发愕然:“沈阶,你莫说笑,我与这位大人素不相识,更不会是什么小王爷。” 李湛上前一步,微微笑道:“章大人,下官在外备了轿子,先送您回府,余事再议。” 此言一出,章世喻再蠢也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他目光从我身上收回,凝眉默了半晌,最终点头:“好,劳烦李大人。” 李湛似乎很高兴,笑容也深了几分:“大人客气了。” 以李湛的身份,又带着皇帝的令牌,覆灭一个金家简直易如反掌,章世喻寥寥数语,他便依言收押了从三品的刑部侍郎钱双,从此以后青山城的地主便彻底没落了。 县令府。 朝阳初开,金光透纸,桌面上好像铺了一层油彩。 “十三年了,”李湛叹道,“皇上一直在找您,小王爷。” 章世喻淡淡道:“然而章某并没有记忆,李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李湛笑了笑:“小王爷,您左手臂上,可是有红豆大小的一点胎记?” 章世喻视线掠过自己左手手臂,缓缓点头:“是。” “那便错不了。”李湛道,“小王爷没有五岁前的记忆,是因为您在那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吧?” 章世喻抬了下眼睛:“看来李大人知道的颇多。” “自然。”李湛道,“下官奉皇上之命,历时三年寻找暗访才确认小王爷的身份,又恰逢小王爷遇险,才冒昧现身。” 章世喻沉默不语,似乎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 “小王爷,”李湛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又行了一礼,“想来小王爷对遇刺一事还有印象,这批不明身份之人图谋不轨,现在青山城危机四伏,还请小王爷随下官回京,在皇上身边总要安全许多。” 他接着道:“小王爷过去受了不少苦,皇上都看在眼里,如今回宫去,皇上定会好好待您。” 章世喻又沉默了良久,知道既是皇帝的命令,想想不去也没有可能,他看我一眼:“随你上京可以,我要带一个人。” “没问题。”李湛笑道,“那么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启程吧。” 章世喻默默点头。 |
【5】 青山城与京都自然是不能比的,小小的县令府与皇宫更是天壤之别。我和章世喻坐了一天一夜的轿子来到宫门口,只见红色宫墙里层层琉璃瓦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往里面走,沿着一条鹅软石铺就的小道,眼前出现一片花树,株株挺拔俊秀,此园景色清明秀丽异常,恍如仙境一般。 御花园中,有一清池,浮萍满地,碧波荡漾。春风拂过,柳枝在池中轻捣,激起点点涟漪。 轿子继续前行,面前出现一座华美的凉亭,筑于假山之上,飞檐上刻着两条金龙,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亭子的台基是雕镂细腻的白玉,廊柱上镶嵌金石,周围环绕着细密的紫藤与巨大的芭蕉。重重叶影间,有一二十出头的青年金冠束发,长衫随服,手里执了一壶酒细细慢品,面容沉俊。 “小王爷,”李湛将章世喻请下轿子,“亭中便是皇上,下官就送到这里了。” 我也跟着一跃而下,不远不近地瞧了天颜一眼,转身就要跟李湛离开,章世喻拦住我:“沈阶,一起去见见皇上吧。” 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想见的是你又不是我。” 章世喻执拗道:“我自小是个孤儿,只交了你一个真心的朋友,让皇上认识是应该的。” 李湛也道:“沈公子也一起吧,小王爷说的有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不让我推辞了,我拂开章世喻的手:“好吧,是我荣幸。” “沈阶…………” “你得走前面,小王爷。”我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少废话,别墨迹。” 章世喻抿唇看看我,迈步往白玉石阶去了,我落下半步慢悠悠地在他身边走,分花拂柳,登上凉亭,皇帝岑尧的眉眼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他坐在高脚的红木凳子上,手里的酒饮尽,又提壶倒了一杯,章世喻看他不开口,拂衣而跪,磕头行礼道:“臣章世喻,叩见皇上。” 岑尧微微低眼,转而看我,章世喻抬起头,惊觉我还直挺挺地站着,忙道:“皇上恕罪,沈阶没有出过青山城,规矩不甚懂。” |
我这才象征性地拱了下手:“见过皇上。” 岑尧收回目光,把我选择性的无视了一回,对章世喻道:“起来,你不必跪我。” 他自称“我”而不是朕,不知带了多少复杂的感情。 章世喻道谢起身,岑尧又摆出一个杯子:“坐,陪我喝杯酒。” 章世喻看了眼酒杯:“臣不会饮酒…………” 这话是真,章世喻是典型的一杯倒,就是抿上一小口都能晕乎半天,我不知为此嘲笑过他多少回。 岑尧冷俊的脸莫名缓和了神色,他微不可见地牵了下嘴角,淡淡道:“不会就少喝些,你我兄弟难得聚首,着实不容易,我还以为…………” 他轻轻叹了一声,看章世喻的目光难得温存:“舜儿,好在你平安无事。我听闻你害过重病,儿时诸事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
说话间,章世喻已经拿起酒杯啜了一小口,都说酒壮人胆,章世喻也不例外,顶着脸上两坨飞红道:“可是,臣想知道。” 岑尧也不恼:“你真想知道?” 章世喻道:“是。” 岑尧道:“好。” 但是我并不想知道,接下来皇帝要说的肯定是些皇宫密辛,听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提出告辞:“皇上,草民先退下了。” 岑尧眼里刚起了回忆,被我一言打断,心里定然不虞,不过帝王的风度让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斜我一眼:“你是青山城的仵作沈阶罢?李湛告诉我你和舜儿相交颇深。” 我道:“不错。” 岑尧道:“既是舜儿的朋友,封你一官半职也是应该,日后你就在太医院做个大夫罢。” 我抱臂:“谁告诉过皇上,验死人的就一定能医活人?” 岑尧微怔,我话锋一转:“不过草民还真懂些岐黄之术,皇上英明神武,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岑尧:“…………” 章世喻悄悄拽了拽我衣角,我一巴掌拍开他,拱了拱手:“草民下去了。” “慢着。”岑尧摇了摇酒杯,“你不是胆子很大,怎么,不敢留着往下听了?” 我道:“皇上坐着饮酒,草民站着喝风,任谁都要敬谢不敏。” 岑尧一哂:“来人,赐座。” 我最终还是在亭子里面坐了下来。章世喻喝了点酒,看起来更呆了,托着下巴眼睛都不眨,我觉得十分丢人,然而岑尧似乎没有嫌弃的意思,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娓娓道:“父皇膝下二子一女,除了你我,还有一个禹儿。想来你也记不得了,禹儿只比你小了半岁,她是你妹妹,明日我让她来见你。” 章世喻:“嗯…………” |
岑尧继续道:“那一年我母亲初登后位,就害病去世,父皇怀疑有人陷害,彻查后宫,最终在来自南疆的云贵妃房中发现血书、布偶一类的巫蛊之物。龙颜大怒,当即处死云宫一干主仆,这位云贵妃便是你的母亲,当时你才三岁。” 我在心里冷笑,世间本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巫蛊终究是个幌子,可笑皇帝竟然轻信,简直愚蠢至极。 “此事在朝野上下引起巨大震动,父皇以为云贵妃的巫术既能取了母后性命,血脉相传,恐你有朝一日也会弑父灭亲,父皇细思恐极,命人将你关于暗窖。”岑尧叹了口气,“我并不知晓,只是忽然有一天,天真烂漫的舜儿消失不见了,我去问父皇,他告诉我把你送去了南疆学艺。” 章世喻:“嗯…………” “我并不相信,私下派人寻找,却始终未果,直到两年后。”岑尧略略皱起眉头,“那年冬天格外寒冷,流过宫墙的护城河都结了冰,御花园却红炉点雪,景致非凡。我陪着父皇和众母妃闲谈,忽闻侍卫呼喊之声,原来是看管不力,人犯从牢中逃出。我看父皇脸色大变,心知事情不简单,便尾随围捕,侍卫一路将人犯逼至宫墙,我这才看清,所谓的人犯竟是个五岁孩童。” 岑尧垂眼:“那孩子瘦骨嶙峋,伤痕累累,身上只有一件粗布衣裳,但那面孔似曾相识,仿佛闪电惊雷,劈入我脑中,那是你,舜儿。” 章世喻:“嗯…………” 岑尧道:“之后你就跃入了护城河的冰水之中,再也寻不见了。父皇因此担惊受怕,夜不成寐,没过多久驾崩。一年后,我身为太子,顺利继位。” 岑尧又开始给自己倒酒:“我还记得你抱着我手臂叫皇兄的样子,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我继续派人寻找,就这样直到今天…………” 一杯满斟,他抬眼去看章世喻,这个家伙早已经趴在石头桌子上梦游天姥去了,醉玉颓山,白白净净的脸上投下一片长睫的阴影。 我嗤笑一声,长身立起:“皇上,对牛弹琴的滋味可舒爽?您慢坐,草民不辱圣听了。” 岑尧这回没有拦我,他目光落在章世喻身上,似乎已经出了神,我信步迈下凉亭,走出数丈,回眼一瞧,岑尧正站在章世喻身边,将自己那件春衫盖到章世喻肩膀上。 |
【6】 我在皇宫太医院,前头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医官顶着,平时没我什么事,日子倒也清闲。章世喻的府邸安置在宫中,他常常会派人请我过去坐坐,然而我去的时候岑尧也总在那儿,我和章世喻说着话,就把皇帝冷落了,然后岑尧就自己在那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然后李湛就会过来拉我来沈公子一起逛逛御花园吧?时间久了我和李湛倒是熟悉了起来。 李湛是李骁大将军的儿子,李骁战功赫赫,不苟言笑,身上自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李湛却不像他父亲,这家伙整天笑吟吟的,待人接物看着随和,其实就是一只狐狸,满肚子坏水,我要是章世喻那蠢货,早被坑百八十回了。 “沈贱,”有时候我们会聊起岑尧和章世喻,“皇上真的是很在乎小王爷,我跟了皇上十几年,从未见他这样上心对待一个人。” 我哼道:“那是因为他寂寥,孤家寡人太久了。还有,你再叫我沈贱试试。” “沈贱,小贱贱。”李湛拂衣掠上树梢,坐在那儿直冲我笑,“是不是很想揍我?然而你并不会武功。” 我抱臂站在树下,偏眼一扫,墙上搁了架竹梯,我走过去提着竹梯回来。 李湛奇异的看着我:“沈贱你是想爬上来吗?” “你说呢?”我朝他头顶方向扬了下眉毛,李湛随着我视线抬眼,未及看清楚上面的东西,我已经一梯子给它捅了下来。 嗡嗡嗡。 李湛脚下一滑,一头从树上栽下来,好在本身功夫不错,落地的时候调整了姿势,饶是如此还把腿扭伤了,紧接着黑压压的毒蜂扑楞过去,真是祸不单行。 “沈阶…………!”眼看李湛就要被群蜂淹没,我一挥袖,手里的粉洒将出去。 转瞬之间,成百上千的要命毒蜂便散的干干净净,李湛坐在草地上喘了两口大气,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我:“太贱了。” “什么?”我佯作未闻。 李湛看了我半天,忽然“噗嗤”一笑,自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咬牙走了两步,回头道:“我脚伤到骨头了,你不是医官吗,医者仁心,不给我瞧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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