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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北归(小提琴,师生)[第1页] |
作者:曦风夕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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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师兄,是他唯二的学生,八年的时光里曾经我想以乐团为职业成为专业的小提琴演奏者,而师兄没有明确目标却凭借着更加出色的演奏技法看起来比我更加适合走上专业的道路。 可后来,我和师兄都没有走上专业的道路,并且自那之后的五年里,我们生生断了联系。 直到我幡然醒悟的那一天,鼓起勇气向他说出了拖欠了五年的一声抱歉,而他却回复我: “未能让你真正喜欢上这样乐器,是我的失职。” 这是一个回忆为主的故事,各位看官看过后也能原谅那个曾经轻狂的少年。 |
《北归》 00。 “尊敬的旅客,由于天气原因,您所搭乘的航班暂时无法办理登机,请您耐心等待。”机场广播里每隔10分钟播放一次的通知让在场的滞留旅客所营造的紧张气氛愈发焦灼。 曲向川看着候机大厅的落地窗被雨水洗刷的看不清远方,将手中的小提琴匣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想着如何打发这漫长的等待。手机铃声响起,曲向川回神,从大衣口袋中拿出手机,时间显示是晚上23:22,有两封未读邮件。曲向川点开邮件,嘴角微微上扬,是他的两个学生在他外出演出时每天准时发送的练习记录。他看着整整齐齐排列在收件箱里的来自两个个人的邮件,再看看窗外,稍稍安了心。 曲向川微微一哂,这些年来多少人看中了他的老师和家庭慕名前来拜师,不过是相中了他手里掌握着的关系网罢了。虽然他刚过而立之年,却早已在圈子里树立了自己的名望,但是到目前为止,却只有七年前收的这两位学生。 窗外的雨势未减丝毫,直到很多年以后,曲向川还是会想起这个雨夜,还是会想起七年前他也是从H市回B市后前往音乐学院培训部的那场偶遇。他从窗外看着他退休的老师依旧意气风发的指导着8位初学的孩子校对音准,还有那两个跃动的身影。 “你们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想学小提琴?”这样俗套的问题,他不知道问过多少个孩子,但他却这么多年里单单记得这两个孩子的普通的答案。曲向川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读不懂内心的某些纤细的神经所触发的情感。 “我叫顾攸宁,我想考音乐学院,我想做首席。”其中年纪略小的男生说。 “我叫薛雁绥,我只是想学音乐,没有为什么。”那个年纪稍大的男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尊敬的各位旅客,感谢您的耐心等待,您所达成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曲向川看了看手机时钟,凌晨3:30分,随即拎起琴匣,回望了一眼渐渐明朗的月色。 七年的悉心指导,昔日的稚童,终于成为了挺拔的少年,亦是即将迈入赛场的古典音乐届的未来。或许这一次,就是决定这两个少年,是携手并肩,还是分道扬镳了吧。 |
01。你有这个天赋 第二天,曲向川到家时已近黄昏时分,7月里B市的强劲的暑气袭来,他身上的黑色西装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他不知不觉心情有点浮躁。临近机场的这座独栋公寓是他刚在帝都稳定下来时买下的二手房,在帝都的房价还没有数倍增长的日子里,以令人咋舌的低价买下这栋房子,大概是他在古典音乐圈子里另一个惹人羡慕的原因。 钥匙转动锁孔,屋内传出久违的琴声。维奥蒂第22号协奏曲,第一乐章开头双音华彩乐段。演奏者的节奏比一般快板默认速度更快一些,快速换弦的时候虽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显得有些生涩,但触弦却是非常轻盈,随着把位变换,听着让人不禁眼前一亮。曲向川还是皱了皱眉,将随身行李放在门口,快步走进一层最里面的房间。 曲向川打开房间门屋里的少年同样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右手一抖中断了演奏。看着曲向川的眼神,有些心虚的目光躲闪,动作生硬的整理了一下谱架上散乱的谱子,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人,叫了一句:“老师,您回来了。” 窗外的余晖照在少年持弓的右手上,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像是十分紧张。 曲向川缓缓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浮躁的心情,对着少年说到:“别对自己要求太苛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说完,他扶住了少年的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顾不得额角慢慢淌下的汗珠,连忙将琴夹好,集中注意力继续演奏。 琴音复而响起,不同于之前华彩中流露出的几分桀骜,变得中规中矩起来。行至第一页末尾,曲向川再一次叫停。 “攸宁,这不是巴赫,单音的处理太乏味。” 少年呆呆地愣在原地,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听曲向川提及,但是,他心中仍旧有疑惑,如何能够全身心的展示这首协奏曲所想表现出的那种清新的旋律? “对不起老师,我…重来。”攸宁蹙眉。 曲向川却一把抓住了少年握弓的手。 “告诉我,你在犹豫什么。”曲向川眼中的迷蒙,让攸宁心中不由自主的刺痛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鼓起勇气道:“老师,以这首曲子…明明离一等奖还差的很远,您为什么要我选这首曲子?” 曲向川愣在了原地,从顾攸宁8岁开始教他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面前的少年确实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顾攸宁的绝对音感,足以让他甩掉大多数同龄人的进度。然而,他已经面临着从业余转型成为职业道路上最大的难题,这样的问题,不是说克服就可以轻松克服的。曲向川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所经受过的煎熬,才有了当下的犹豫。 “我知道,我的技术上不比师兄,可是…我希望在音乐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少年停顿了一下:“我不想就这样算了。” 曲向川面色稍霁,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你要知道,选这首曲子,是因为可以展示你驾驭整个乐团的能力。你师兄…”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进门的少年粗喘着气,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随着脚步慢慢靠近,曲向川心下明了,这是薛雁绥回来了。 少年将运动外衣脱掉,只剩下一件黑色的T恤衫,胸前是露出十分醒目的校徽纹样,那是这座城市排名稳居前5名的中学,而攸宁的学校,显然要逊色不少。 “老师。”少年向曲向川稍稍躬身。 “校队训练?”曲向川询问道。 “嗯,快到校际联赛了,训练得有些晚了。”少年解释道。 顾攸宁看着眼前这个发梢略带些未擦干的汗珠的少年,忽然有种没有缘由的自卑,从小到大无论是学术还是音乐相比起自己的师兄,他一直都深感自己的差距。 “你先去热热身吧,晚上我要听你的布鲁赫。”(注:g小调第一协奏曲,布鲁赫) 雁绥点了点头之后,就从房间退了出去。临出门突然折返回来,趴在门框上来了一句:“师兄的全市决赛,你可一定要来啊。”这句话显然是对攸宁说的。 攸宁拘谨的点了点头,内心却觉得十分温暖,亦觉得有种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待雁绥上楼了以后,曲向川关上房间门,对顾攸宁语重心长地说:“我希望这次比赛之后,你能够安下心来继续走你的专业,攸宁…”曲向川叫了顾攸宁一声,他的这句话说出口时目光灼灼看向面前的顾攸宁,像是点燃了他心中的点点星火:“你有这个天赋。” 顾攸宁低下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下一秒,他听到了抽屉被拉动的声音,顾攸宁的瞳孔一紧,将手上的琴弓换到左手,向前走了一步到曲向川面前。 “老师,我认罚。”这就是顾攸宁,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目标,并且对自己的要求近乎严苛,在他的眼中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曲向川的内心也有一丝不忍,他从来不相信从惩罚是合适的方式,但是今天他觉得有必要点醒面前的少年,他刚刚16岁,专业这条路,他还有很远的距离要走。 “啪——”一道红痕爬上了少年的小臂,火辣辣的要将少年的眼泪生生逼出来。 “记住这道伤,以后不要妄自菲薄,对自己无愧于心就好”曲向川将戒尺收回了抽屉里,继续对攸宁说:“继续从维奥蒂开始练起吧,加上罗德随想曲,我明天上午检查,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曲向川一句多余的话也没留下,就准备往雁绥那里去。 顾攸宁看着小臂上依旧灼热的痕迹,刚才那一下打在他身上,也仿佛打在了心上,将心里的诸多疑问和杂念驱除的一干二净。练维奥蒂,这曲子他都快要倒着背下来了,曲向川就算也没说是什么要求,他跟着曲向川七年,心下早已了然。 “成全自己一个正名的机会吧。”顾攸宁慢慢呼出一口气,继续练习。 曲向川走进雁绥的房门时,雁绥刚刚调好音。临近比赛,雁绥已将琴弦换成了他喜欢的Pirastroevah pirazzi。他看向曲向川,弓架在弦上,集中注意力,一个长音G带着深沉柔和的音色就这样被演奏了出来,没有丝毫的拖沓。 曲向川则是坐在了雁绥的右后侧,手中已是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了一把木制戒尺,一下一下轻点着大腿敲击着节奏。雁绥的演奏,深沉,富有情感,乍一听上去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误。 然而,他斜后方坐着的,可是曲向川。 “停下。”曲向川面色一凛。 雁绥将琴放了下来,转身看着曲向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练了几天?”曲向川挑眉。 “我每天都发邮件给您啊。”雁绥一脸的莫名其妙。 曲向川一把把戒尺敲在椅子把手上,吓得雁绥向后一个趔趄。 “我…我每天都练啊。”雁绥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眼前的急风骤雨,怕是躲不过了。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练琴。”曲向川的声音冷的像是能滴出水一样:“你打篮球我不反对,我支持你们多做户外运动。你是马上就要比赛的人,你知道打篮球伤手腕,我告诫过你多少次要做放松练习,你是都当作耳旁风了么。”曲向川看着薛雁绥,他显然是生气了。 “我…”薛雁绥想说每天训练回来都太累了,但其实只是他觉得做不做放松,对自己的琴声都没什么影响,所以一天两天就彻底忘记了。 “你过去长音一拍可以揉弦6次,刚才只有4次,还是在你有意识的加速揉弦的状态下。”曲向川此话一出,薛雁绥心底一凉。 “你是想等你手腕废了再做放松么?”曲向川追问道。 “9月有校际联赛,我就没多想。”薛雁绥反而有几分顶撞的意思。 “雁绥,和8月底的比赛相比,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曲向川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8月开始,每周的训练能省就省了,就这一个月而已。” “不…”雁绥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但这个不字刚一出口,他就赶紧咽了回去。他也陷入了思考,相比起球场上的你追我赶,他在不知不觉中将音乐置于次要的位置了。然而,他怎么敢去面对这样的情感。 他虽小时候刚开始并没有走专业的打算,但相比攸宁,他甚至在这条路上走的更加平稳一些,甚至在刚刚结束不久的音乐学院附中专业测试中,成为了第一批通过的人。面对着曲向川,他怎么敢说他要放弃。 “你自己选择吧。”曲向川淡淡的说了一句。 “不,我不放弃球队训练。”雁绥仍旧是不肯服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或者说不想告诉曲向川,第一场区内晋级赛,就在小提琴比赛的前一天。 曲向川的身子一震,他扬起手中的戒尺想向薛雁绥打过来。然而面前的少年却是下意识的向侧边一闪,曲向川的戒尺打到了桌子的边角,一声脆响。 薛雁绥慌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小到大,无论是作为师兄还是作为学生,罚功罚打他从来都是担当得起自己的错误的人,怎么今天,他竟然躲了曲向川那记忆里就没打向过自己几次的戒尺。 “老师。”薛雁绥一下子慌了神,他将琴草草放回琴匣就一个箭步迈到曲向川身边:“老师我不是故意。” “站回去。”曲向川低声喝到:“就从这个开篇的低音G开始,一拍揉弦不到6次一戒尺。” 薛雁绥连忙夹起了琴,第一拍结束,一记火辣的戒尺打在了大腿外侧,他却不敢中止演奏,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就这样,反复了50余次,以至于第二天上午,攸宁见到雁绥下楼的时候,他的右腿有些颤抖。 攸宁很是不忍心:“师兄,你这是何苦?” 雁绥也是无奈的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顾攸宁叹了口气道:“攸宁,我是校队的队长,我们队可是要保冠军的啊。”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那神情在顾攸宁看起来就像喝进去了一口黄连水,让人心疼。 “师兄…”顾攸宁看了看楼上:“下周的区内选拔你还是去吧,我不让老师知道。” 薛雁绥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这欺师灭祖的事,他和攸宁从小到大也干过不少,每次无论是包庇谁曲向川都是一起罚,唯独这一次,他竟然有点不忍心。 很多年以后,当顾攸宁和朋友随口谈起这件事,不知不觉谈到最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很想回到这段时光,毕竟他和师兄都有和曲向川道歉的机会,而有道歉机会的错误,终究都是可以挽回的,可惜,总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 |
02。篮球和音乐,你总要选择一样 8月的第一周周五,是区内选拔赛的最后一轮,薛雁绥作为队长尽可能要打出一个好的成绩,才不至于在接下来的市内淘汰赛开始就遇上强队。 顾攸宁看着场上橙色篮球衫的师兄,眼睛随着雁绥的步伐移动,看的眼花缭乱的。但是他能感觉得到,他的师兄,在球场上也是一个灵魂人物。 “雁绥加油!”顾攸宁看到雁绥持球,一路躲避左右的围追堵截,寻找机会投篮。 “师兄!”顾攸宁突然脸色一变,下一秒,身穿绿色球衣的对手球队的队员硬生生将雁绥绊了一下,另一名队员见机也将手里的球夺下。雁绥重心不稳,在一片混乱中手猛地撑了一下地面,才不至于在这片混乱中不慎被对手踩在地上。 雁绥站起身来,示意队友没事,比赛照常进行。所幸剩余时间不长,顾攸宁就这样提心吊胆的看到了比赛结束,裁判叫停。虽然过程中有一段小插曲,但结果令人满意,雁绥所在的球队以23分的分差赢得了比赛,这让球队蝉联冠军的希望又增添了许多。 殊不知,赛后或欢喜或叹息的人群中,一个身影就这样和他们擦肩而过。 攸宁赶紧迎了上去,关切地问:“师兄你没事吧,刚才简直要吓死我了。” 雁绥默默摇了摇头,并不做声。他感觉到了左手小指有些胀痛,但是他也明白,明天的比赛,这点小伤并不能成为他的借口。 第二天,顾攸宁起了个大早,拉开窗帘时发现外面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阵雨。这样湿度高的天气里,琴弦尤为敏感,他不得不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利用候场的时间将音校对好,不能大意了。 这样中等规模的市里比赛,雁绥已经在过去的两年里去过了两三次,论经验当然是更为老道。相比起初二的攸宁,雁绥显得更从容。 这也是初中毕业的暑假里,雁绥渴望的另一场胜利。 然而,他不能放松分毫,比起昨天,他觉得自己的小指更严重,微微伸曲就会有一股电流冲击般的疼痛,这对小提琴手来说,是不小的危机。 城市剧院,音乐厅。 雁绥缓缓舒了一口气,等待着引导员示意他上场演奏。透着舞台的幕布,雁绥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的一个,当然是他的老师曲向川,而另一个,则算是他最初的老师,那个在音乐学院培训部里教孩子们的退休教授,曲向川的老师。 雁绥淡定的走到舞台中央,向场下鞠躬。集中精神后,将琴夹好,示意钢琴伴奏。一个悠长深邃的低音G就这样将在场的所有人缓缓引入布鲁赫那深沉而博大的情感中。华丽的开场,仅有的几个钢琴的和弦,令这首曲子增添了几分庄重。 紧接着,一段转折的八度双音琶音,从第一个六把位的高音G开始显得尤为突出。八度和弦,稍有偏差,便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出其中的不和谐。这样的音准错误,对于雁绥来说,真的太低级了。然而,布鲁赫协奏曲的第一乐章里,这样的琶音,甚至是小指的揉弦,还有很多很多处。 要怎么办?雁绥的心绪有些慌乱。 不行,他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控制住那个每动一下就像骨节错位一样的小指,至少让他完成这次的表演。 曲向川曾经对他和攸宁说过,演奏一旦开始,就没有中途停下的道理,哪怕到最后场下一个观众都不剩。 雁绥控制不住的想起了曲向川一周前失落的神情,和他愤怒中说出来的那一句:“孰轻孰重?”他现在觉得这句话的分量,仿佛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他胸口,可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辩驳了。 如果说有一件事是雁绥心里过不去的沟壑,那大概就是这一件了。因为他演奏结束之后,甚至不敢抬眼看台下的师长,淡然转身,离场。后来,他说:“那一个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永远和舞台说再见了。” 雁绥下场后,在台上被压制住的后悔和内心的纠结爆发了出来,他的双手颤抖着将琴谱收进琴匣外侧的袋子里,有那么一个转瞬即逝的想法,他想把谱子撕了。 很简单,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曲向川。 雁绥也没有心情等抽签顺序靠后出场的攸宁了,他现在只想自己静静的回去。 然后在选手备场的教室外,他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曲向川,面上无悲无喜的曲向川。 “跟我走。”曲向川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然而,无论是雁绥还是攸宁,在这种场合,他都希望曲向川哪怕抬手过来给他一巴掌,都比现在来的要轻松。 曲向川是什么人,他最不喜欢打骂,他只想讲清楚道理。 果不其然,曲向川早就看出了雁绥的问题,二话不说把他拉去了临近的社区医院。 “软组织挫伤,应该马上过来处理的。”医生皱了皱眉头,一边埋怨雁绥隐忍不说,一边埋怨曲向川做长辈的漠不关心,草草写了个处方交给曲向川,让他去交钱拿药。 曲向川也是二话不说,也没给雁绥脸色看,临去交费排队时还对着雁绥嘱咐让他坐着等他。雁绥点点头,要不是在公共场合,他甚至怀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半个小时之后,曲向川和顾攸宁几乎同时回到雁绥身边。三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不一样的事,特别是攸宁,他对上曲向川的眼神的那一个瞬间,就差点跪倒在地。 “回家。”曲向川在前面走,雁绥和攸宁低着头跟上,谁都不敢说一句话,怕下一秒曲向川就要在这里爆发。 从社区医院回去向川家其实并不算近,但攸宁却觉得一眨眼车就停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担惊受怕的进曲向川家的大门,他不用看旁边坐着的雁绥就知道他们是彼此彼此,只不过比谁比谁装的更淡定罢了。 “你们两个客厅等我。”曲向川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和香烟,转身去了另一边。 雁绥回忆着过去的两三年里,他甚至都快要忘记了曲向川吸烟,可见今天曲向川是多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师兄…”攸宁自从比赛完看到曲向川的短信说去社区医院找他们时,他心里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雁绥的发挥失常早就在他上场前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我觉得…你那天比赛的时候…我好像…”攸宁说话吞吞吐吐,像是极力在捕捉着回忆里的画面,他想说他好像看到了曲向川的身影,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正在这时,一声钥匙滑动锁孔的声音,曲向川也进来了,一时房间里静的连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攸宁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曲向川,发现曲向川也在看着他。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曲向川立刻打断:“跪下。” 攸宁脑袋里嗡的一声,眼睛看向地面,小心翼翼的跪了下来。地面是坚硬的大理石,硌得他的膝盖生疼。 |
没有人么 |
刚好停在很精彩的地方 更新后续一集完整的下一章。 尽量保证日更~ |
无奖竞猜:两位主人公的名字出处都是哪里?答对没有奖。 |
更新更新~ |
记忆里,这是顾攸宁第一次向曲向川下跪。他的心里,自责的情绪弥漫开来,他不得不承认,候场时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关于雁绥的失误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放松,而不是关切。但是下一秒,有人说看到雁绥被人拉着去了医院的时候,他又一下子克制不住,走到那群人中间询问是哪家医院。一群人神色各异的看着顾攸宁,仿佛看见了神经病一样,其中的一个人随手指了指门外说:“社区医院。”顾攸宁木讷的点了点头,心乱如麻,背过身去走到一面窗户下闭目调整呼吸。然而这个时候,还有不识趣的人插话,讥讽雁绥的音准,甚至模仿他在台上笨拙的八度和弦。顾攸宁握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但是他却忍住了一拳打过去,他甚至连大吼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谁又能理解他,渴望着哪怕一场胜利的他。 之后,场务人员叫了顾攸宁的名字,他才回神。他上场前大脑一片空白,这篇师兄留下了遗憾的赛场,他究竟要如何去面对。 顾攸宁拿起琴匣上备好的方巾,擦掉了手心的汗,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的灯光之下。他练习中所展现的桀骜,在今天通通掩藏了起来。清新的旋律中少了跳动的感觉,多了一些倾诉的味道,映着有些阴沉的天气,倒是有几分应景。 “一个个的都长本事了。”曲向川一字一顿的说道。 此话一出,雁绥哪里还坐得住,也神色凝重的跪了下来。他听着曲向川的声音,觉得后背冒出的冷汗像是要抽干他身体里所有的热量。 曲向川抄起一把戒尺走了过来,站在雁绥的面前,看着雁绥缠着纱布的左手,微微颤抖着扶在腿上。下一秒,雁绥将右手平举。戒尺在空中扬起,带着细细微的风声,雁绥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只听“啪”的一声,将他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 顾攸宁不由自主的一声闷哼,那道凌厉的戒尺,不偏不倚的打在了他的左肩后侧。他下意识的身体往前一倒,差点趴在了曲向川面前。 顾攸宁不是想哭的,而是那道戒尺太疼了,雁绥的余光里,大理石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闪光,不知道是攸宁的泪水还是汗水。 “啪——”又是一记。 紧接着,是接连的让人根本不想数下去的数量。攸宁真的几乎趴在了地上,他也不觉得曲向川打他是冤枉了他,所以他只拼命受着,没有开口讨饶。从小到大,他总是在一旁看着师兄满身光环站在阳光下,而站在树影里的他,若是从没有羡慕过,他也是不信的。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劝阻师兄,是因为师兄的学校是区里唯一一所有实力竞争全市冠军的队伍了。曲向川外出的时候,他甚至帮着雁绥发了两天练习日记。雁绥向来做事极有分寸,随便练两天就能把这欠下的量补回来,这种仿冒练习日记的事,说到底也不是第一次做,发现了顶多被曲向川罚加练十度音阶。相比起师兄,有成千上万件可以帮自己的事,而对于师兄而言,需要他帮忙的到目前为止也就关于篮球这一件,顾攸宁觉得没有什么理由不帮忙,并且他也不觉得雁绥做错了什么。 顾攸宁已经是汗如雨下,他真的再也受不住曲向川这一记一记想要把他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戒尺了,他刚想喊了一句师兄,却在下一秒,看到了拦住曲向川戒尺打下来的手。他的师兄,怎么可能忍心就这么看着。 雁绥的语气平淡的可怕:“攸宁他什么也没做错,错已铸成,我认。” |
曲向川看着雁绥的眼神里除了失望,更多的是一种攸宁看不懂的复杂的情感。像是下雨天等在车站,却没有等来想等的人的那种被辜负了的感觉。 雁绥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用同样被辜负了的眼神看着曲向川,缓缓说道:“其实…您一直看好的是攸宁吧。”雁绥勉强的扯出一个微笑:“从您的眼神里,我在就看出来了,考完演奏级走出考场的时候我就看懂了,这是我的极限了。” 雁绥的话让旁边的攸宁感到一阵惊慌失措,他猛地抬眼看曲向川,他开始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目前的反应了。 “没关系…毕竟一开始,我就没说过要走专业。”雁绥的声音开始哽咽了:“可是这么多年…”雁绥的眼角静静的有眼泪滑落,“我开始有点想走专业了。”雁绥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心绪,复而抬起头,一脸坚定的看着曲向川:“您不是问我的选择么?” 曲向川将手猛地撤了回来,他的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白。 “我选择篮球,选择高考。”雁绥如释重负一般。 “雁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存在么?”曲向川也是一脸的惨然,他背过身去,淡淡地说:“你起来吧,走吧,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老师!”顾攸宁失声叫了出来。 薛雁绥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曲向川一个90度鞠躬。拿起外套,提起琴匣,向门外走去。曲向川看着雁绥一点一点走向大门,心里突然一阵刺痛,随即心口汹涌的疼痛像是要把他撕扯开来,他突然无力的弯下腰,手捂在胸口上。 “老师!”顾攸宁顾不得自己肩上的伤,他的双膝也是重到根本抬不起来。他膝行到曲向川面前,大脑一片混乱。 然而这时,门铃却响了。 雁绥惊慌间看着门口,又看看身后的曲向川,还是先去开了门。 “几年没回来这B市夏天怎么还这么热。”门外的女子还没进门,就看到这在门口的双眼通红的雁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进了门以后,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曲向川。二话不说,冲进曲向川的房间,拿过来一个药瓶,又走到餐桌前倒了一杯水,让曲向川就着咽下。曲向川原本苍白无力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雁绥和攸宁都很尴尬,从门外进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曲向川在日本生活的姐姐,曲向音。 小时候,雁绥和攸宁都很盼着曲向音从日本回来,因为她每次回来都会带各式各样精巧的糖果巧克力给他们。还有曲向音那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儿子,因为很腼腆,所以雁绥和攸宁总是联手戏弄他,每次都是曲向川脸一冷他们才肯罢手。因为自己的弟弟迟迟没有成家,曲向音也将他的这两位学生当作自家人,逢年过节红包丰盛佳肴,也都有他们的份。 曲家毕竟是音乐世家,虽然曲向音人并不如其名,她并没有走上音乐这条路,但是在她留学日本之前也是学过十几年钢琴的。曲向音每次看到曲向川罚雁绥和攸宁,不管有用没用都会劝上两句,而这一次,攸宁不敢想当下的事态该作如何解释,雁绥则是不敢想象曲向川醒来以后自己要如何面对他。 曲向音看着面前这两个哭丧着脸,像两根木桩一样杵在原地的人,简直哭笑不得,跺脚喊了一句:“愣什么神啊,扶你们老师回房间啊。” “嘶——”攸宁的左侧肩膀因为受力压在他的伤处疼的想哭,还是和雁绥一起把曲向川扶了回去。 两个人看着睡梦中的曲向川,站在他的床前,各有所思。 攸宁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兄,我先出去了。” “攸宁,你的伤,别忘了上药。”雁绥的声音在攸宁面前还是一成不变的温柔。 “师兄,你也好好想想吧。你知道么,老师他不想你篮球训练太多,是怕增加你手腕的负荷。你这么想他,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完,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曲向音看着走出来的一脸狼狈的攸宁,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了,而且透过浅色的T恤衫还能看到隐隐浮现的一片深红色的斑驳,甚至带着零星血点。她看着很是揪心,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而攸宁,刚想脱口而出一句“老师打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事,他好歹也是快要初三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好意思说出口。他下意识的想挠挠头,却不料下意识的举起了左手,又是牵动了肩上的伤,疼的他颤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曲向音被攸宁这个动作逗得有点想发笑,但终究是没好意思。伤成这样,想必是这两个人犯了什么让向川盛怒的错吧。 “我…今天下午去拔火罐了。”顾攸宁是出了名的不会编谎话,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想对自己哈哈大笑,这叫什么解释,简直说不通。 但是就以他现在,感觉T恤衫的肩膀处就要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又疼又麻又涨,他真的是没有什么精力编出一个像样的能糊弄过去的谎话了。 曲向音懒得理他,从沙发上拿起随身背的包里的几页宣传页交给顾攸宁,说道:“我听向川说你英语很好,这是京都大学的资料,你虽然户口不在本地,出国留学…也是不错的选择,总不至于在音乐这一条路上走的如履薄冰。” 顾攸宁右手颤抖着接过宣传页,想起一年前暑假自己因为要去英国剑桥游学半个月,然而紧接着就是演奏级的第二次考试,考级时小错层出不穷,最后将将拿到合格证书被曲向川前后甩了一个月的冷眼。 “向川不说,他其实都希望你们好。他其实…从来没想逼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走专业这条路。”曲向音扶住攸宁的右肩开导道。 少年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滴眼泪无声的滑落。 雁绥也是一夜无眠,守在曲向川床前,双手冰冷,思绪难平。 |
今天的更新结束,逃走 |
小问题,如果今天是曲向川的生日,大家觉得两个人分别会准备什么礼物 |
03。没有退路 曲向川醒来的时候天刚刚有一抹朝阳的颜色,脑袋有些昏沉沉的,还觉得十分口渴。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屋内的光线,往右边一看,看到了坐在窗前的雁绥,他双手环扣在一起,支着头睡着了。 曲向川回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心下竟然十分的后悔。七年里,曲向川深知雁绥在各个方面都有着出挑的实力,所以他不愿意强求他走上音乐这条路。雁绥固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神童,但在曲向川心里天资的高低只有在独奏项目上有区分,在乐团里对于一个乐团首席而言,他却觉得雁绥更为适合。 有句话,曲向川这个年纪的人看的很透彻,而他并没有对雁绥和攸宁这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讲过。世界上有多少事是需要用到天分的?绝大多数的问题还是通过勤奋来解决的。虽然说世界一流的小提琴演奏家大多都是从小就被人称颂为天才,但是说到底,人贵自知,他们永远也成为不了这样高度的人。 曲向川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下床去倒杯水,顺便把雁绥叫醒,送他去楼上他的房间好好休息。 雁绥本就是浅眠,听到一阵床单被子窸窸窣窣声音他就醒了。昨天晚上看着曲向音给曲向川量血压,看着那飙升的水银柱,雁绥简直想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曲向音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没多问他,叹了口气吩咐道:“每过两个小时给他量一次。”就这样折腾到了2点以后,曲向川的血压终于是回归到了正常值。 曲向川这一醒,雁绥反而没来由觉得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说。他看到曲向川床头柜上的空水杯,想起来曲向音说过的,12个小时后再吃一次药。雁绥从椅子上站起来,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他甩了甩头,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一杯温水,一个全麦餐包,一粒药。他在进曲向川房门之前,做了一个深呼吸,仿佛下了多大勇气一样。下一秒,轻轻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 雁绥走到曲向川面前,把水杯递给他,眼睛却没敢看他。倒是曲向川,知道自家徒弟年轻气盛有几分傲气,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怎么,昨天罚你罚委屈了?” 这话一出,雁绥惊得差点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在作祟,这一次,他竟然没有承认自己错了的意愿。 “我…向音阿姨说您要是醒了就让您吃点东西再吃药。”雁绥所答非所问,放下手里的餐包和药,这就想往门外逃。 “站住。”曲向川的语气很温和,下意识抓住了雁绥的左手手腕。 曲向川手掌的温暖在雁绥冰凉的手腕处蔓延开来,他咽下心头的一阵酸涩,静默不语。 曲向川看着雁绥指尖一道道被琴弦压过的痕迹,问道:“雁绥,你恨我么?” |
雁绥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曲向川,摇了摇头:“我不走,您别赶我。”雁绥说完这句话,语气甚是恳求:“我…对不起您。” 曲向川也摇摇头,松开雁绥的手腕,目光灼灼地回答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再说抱歉。”停顿了一下,曲向川肯定的说:“揉弦的部分,处理的很好。” 雁绥眼前一亮,他当然知道这后半句话,是对他那车祸现场一般的演奏的评价。 “去睡吧,我今天要回团里,下午回来再说。”曲向川体恤道。 雁绥点点头,转身准备往门外走,推开门的瞬间耳边又响起曲向川的声音,他说:“雁绥,有时候练习能有显著的成效,就是一种天赋。” 雁绥听到这句话,当时并没有太能理解这句话其中的深意,而等他大学的时候,他承认,这句话原封不动,他告诉过很多人。 有些话,有些事,只有通过时间的沉淀,才能体味到其中蕴含的哲理。 曲向音没过多久就起床,到厨房里忙活着。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曲向川她这次回来的目的,不过想来晚一点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就又娴熟的煎起了鸡蛋。 从烤箱里拿出来的英式松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个半熟的煎蛋铺在松饼上,上面再铺一片芝士,简直让人食欲大增。她给自己的和曲向川的那一份去掉了蛋黄,也没有铺芝士,而是换成了一勺金枪鱼沙拉。给曲向川的那一份,她在金枪鱼沙拉里掺了更多的芹菜碎,是在担心曲向川的血压。曲向音拿给雁绥的那一份多了一片烟熏火腿,而拿给攸宁的,则是多了一层金枪鱼沙拉,因为她记得攸宁不能吃红肉,会过敏。她就是这样一个心细的人,每一个人的喜好她都记得,然而这样的好,却也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珍惜。 曲向音的眼眶有些湿润。 “向音阿姨,早啊。”攸宁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早安,把曲向音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起这么早啊,等一下就吃早餐了。”曲向音温柔的声线,配上面前四个盘子里面的精致的食物,混合着各类食材的香气,在攸宁心中简直就是一个温柔女神的形象。 这个时候,曲向音也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攸宁走上前去把盘子端向餐桌,虽然…他一次只能拿一个盘子,那姿势别提多纠结。 顾攸宁本来还担心餐桌上的气氛会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但当他看到雁绥下楼说了一句:“老师,向音阿姨,早安。”又很自然的坐到了曲向川旁边的位置,他这才安了心。 餐桌上的气氛十分融洽,曲向音的手艺又是经过多年验证的好评,所有人都很享受这顿丰盛的早餐,直到曲向音语出惊人。 “向川,我这次回来,是因为老妈交了任务给我。”曲向音一脸的波澜不惊,接着说:“老妈让我带你去见一个女孩子。” “咳——”曲向川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雁绥因为喝水喝得急了,呛了一口。 顾攸宁忍不住抬眼看了曲向音,又看了看老师的反应,顿时觉得这顿饭有几分鸿门宴的味道。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曲向川的反应,而他却只是淡淡地说:“明天晚上,请她来家里吧。我今天团里有事,先走了。” 这淡定的语气,着实让雁绥和攸宁都十分的佩服。 |
今天的更新结束,遁走。大家早点休息,不要修仙 |
“咳——”曲向川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雁绥因为喝水喝得急了,呛了一口。 顾攸宁忍不住抬眼看了曲向音,又看了看老师的反应,顿时觉得这顿饭有几分鸿门宴的味道。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曲向川的反应,而他却只是淡淡地说:“明天晚上,请她来家里吧。我今天团里有事,先走了。” 这淡定的语气,着实让雁绥和攸宁都十分的佩服。 曲向川临出门之前交代雁绥:“最近别练曲子了,做基础练习吧。” 雁绥连忙低下头,答了一句:“是。” 曲向川驱车前往乐团,比正式排练开始时间早到了40分钟,他要检查排练厅的布置,核对每位成员谱架上的谱子是否正确,最后他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校音,这是他作为首席的责任。 “嗡——嗡——”手机震动的音效打破了空旷排练厅的沉寂。曲向川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赵教授,他在音乐学院的导师。 “赵教授,您好。”曲向川十分礼貌的问候着。 “向川啊,明天上午市里面有一个大师课的机会,有空的话让攸宁来吧,表现力方面要加强。” “好。您把地址发给我,我一定转达。” “向川…”赵教授的语气一变,有些迟疑。 “您说。” “你就不问问是谁的大师课么?”赵教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韫卿回来了。” “韫卿明天过来。” 两个人同时开口,电话两端有一刹那的尴尬。 “向川啊,你的私事我从来不愿意插手。你年纪也不小了,雁绥和攸宁都是好孩子,但你身边终归缺一个照顾你的人。”赵教授语重心长的劝着。 曲向川也迟疑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对话进行下去。曲向川小提琴演奏博士第一年认识了大四音乐教育专业的冯韫卿,曾经音乐学院里看似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差点就走到了一起。可惜,音教专业的尴尬身份,在老一辈人的眼里就像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至少在曲向川和冯韫卿的父亲看来,他们互相看不上对方,所以他们的孩子,也坚决不可以在一起。后来,曲向川主攻演奏,冯韫卿去了国外主攻音乐历史,十几年里再无交集。 曲向川又怎么能够想象到气质出众的冯韫卿,至今仍然未婚。 “赵教授,我会处理好的。”曲向川淡淡的说道。 见一面,就见一面吧。曲向川这样想着。 |
与此同时,在曲向川家里。 雁绥多少天以来都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练过琴了,他将琴匣打开,单单拿出一把弓,并没有拿琴。缠着纱布的左手轻轻捏住琴弓的尖端,右手呈自然握弓的弯曲姿态。四指立起又压下,重复了40次。别看这是个简单的动作,放下弓时,雁绥觉得自己的手背有些酸疼,而且还是在有左手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琴弓重量的情况下,不禁苦笑。几天没认真练习,右手手指的基本功退化到这个程度,他本是一组做30次,但有10次动作变形,于是多做了10次。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今天是曲向川在旁边,他可能要做50次甚至60次。毕竟曲向川对基本功练习的方式就是,说好的30次,哪怕第29次不合格,那么下一次都是从1重新开始数,没有一丝一毫还价的余地。 想到这里,雁绥又拿起了弓,松开了扶住琴弓的左手,背在了身后,单手做伸展练习。15次之后,果不其然琴弓很难保持方向不动,开始左右胡乱偏移。一般这种时候,第一次曲向川都是用戒尺敲一下谱架作为提醒,第二次那戒尺就会直接打上右小臂。 他和攸宁都经历过这种“折磨”,所以他们每天都在祈祷曲向川千万不要心情好抽查他们的基本功。而曲向川是什么人,他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这点小心思他小时候也不是没有,然而这就是追求艺术技法上的一条荆棘丛生的必经之路。不是说有点天赋就可以逃避掉这些关键的细节,甚至有多少天才,就是折在了这样技术上的小瑕疵上。 下午,曲向川进门后直接去了攸宁的房间,一楼转角最内侧的房间。曲向川敲门的时候顾攸宁的大臂正抵着墙做运弓练习,他没有停下,对着门外说:“进来。” 下一秒,曲向川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顾攸宁夹着琴,左手却没有按在弦上而是自然的垂下,右手在一下一下的上弓下弓有条不紊的重复着。 与平时不同的是,攸宁的肩托下面,垫了一块白色的手绢。显然是昨天曲向川气急,有几下抡到了攸宁的肩胛骨上。 顾攸宁见进门的是曲向川,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扭曲的姿势似乎不太妥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琴弓放到了面前的谱架上,右手把琴从脖子上拿下来。如果不是曲向川来,他宁愿夹着琴和人对话,都不愿意取下来,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他,十分的困难。 “运弓还是有点僵硬,以后练习还要接着做。”曲向川点评道。 “是。”攸宁应了一句。 “学个新曲子吧。”曲向川若有所思道。 “啊?”顾攸宁有点意外。 “你很少练深情的曲子,不如练个贝多芬浪漫曲吧,技法上不难你视奏就可以。”曲向川回忆起上午赵教授电话里不经意间提过的音乐表现力的问题,觉得这首曲子很适合塑造表现力上的欠缺。 “浪漫曲?”攸宁有点不确定。 “浪漫是什么?能吃么?”顾攸宁的心里这样想。 “15岁了,有过喜欢的女生么?”曲向川毫不避讳的问着,仿佛就像在问“今天喝水了么?”一样。 顾攸宁面对这样大尺度的问题,脸不由自主的泛上了一层红晕。“没..没有。” “哦。”曲向川拿起顾攸宁放在一边的琴,取过谱架上的琴弓,对他说:“那你听着,听完告诉我什么感受。” 顾攸宁觉得今天的曲向川感性得不正常。 贝多芬F大调浪漫曲,以婉转悠扬的曲调,配上和钢琴伴奏应答的缠绵,将含蓄的爱和倾诉之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顾攸宁数不清自己听过曲向川的演奏多少次,却很少像现在这样,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完完全全凝固在原地。曲向川的琴音,把他拉进了一个遥远而清晰的回忆里。能一下子被一首曲子湿润了眼眶,顾攸宁显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毕竟他是不懂浪漫的人,本以为这首曲子理解起来会很困难,却没料到这样的旋律,这样真实的画面感,调动起了他每一条感性的神经,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胸膛,温热慢慢的爬上眼眶。 顾攸宁已经听的愣住了。 “怎么样,有什么感受。”曲向川目光中的情愫很复杂,那种从琴弦上不知不觉流淌而出的情感,构成了这样的一首心弦之曲。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然而他也不确定现在面前的这个15岁的少年,面对这样的情感,能够理解到什么程度。 “我…我仿佛看到…”攸宁努力的组织语言,想讲脑海里浮现的完整的故事情节表述出来。 “就像是从前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年轻人两情相悦,但是年轻人在遥远的远方,也许在战场,少女就一个人等着他。后来战争结束,他随着军队归来,少女去迎接他,在人群中寻找着他心爱的人。重逢后,他们一起漫步在黄昏的阳光下。”顾攸宁讲完这个故事,不确定的看着曲向川。 曲向川面对着少年的描述,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一遍,攸宁就可以将这首曲子的情感剥离的如此细腻,真的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曲向川欣慰的笑了:“明天就拿这首新曲子去大师课吧,提升一下你对情感上的揣摩。” ?!顾攸宁的心里波动了一下。 “时间这么紧?”攸宁下意识的吐槽了一句。 “时间紧就赶紧准备视奏,给你一个晚上,10点钟我来检查,错一处5戒尺。”曲向川假装黑下脸来,威胁道。说完,转身出门娶了自己的房间拿谱子给顾攸宁。 顾攸宁看着这边边角角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的谱子,他发现有一些批注的字迹很显然不是曲向川自己的,字很小很清秀,倒像是女生的笔迹。一股八卦的冲动由心底而生,然而,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触曲向川的隐私。 “指法弓法我看过了,没问题,你自己练吧,我上楼看看你师兄。”曲向川飞速的扫了一遍自己以前的谱子,心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仿佛音乐学院里参天的梧桐树,褐色的楼群,古朴的铃声,跃然纸上。 那是他的青葱岁月,永远都回不去的记忆里的曾经。 曲向川临出门前忽然想起了刚才攸宁肩托下的白色丝绢,又走了回来,叹了口气问道:“衬衫脱掉,我看看。” 顾攸宁低下了头,说不自责是假的,慢慢的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左肩从前到后一片红紫斑驳,甚至还有些肿,衬着少年小麦色的肌肤,显得格外的狰狞。 曲向川用手轻轻触了一下,顾攸宁疼的一抖。 曲向川的手迅速的撤了回来,回身去少年的床头拿了清凉的喷雾,伤在这地方,昨天估计也是雁绥帮忙上的药吧。曲向川看着少年倔强的别过脸去,将喷雾均匀的涂抹在左肩上,想着昨天少年不哭喊不求饶,后悔蔓延上心头。 “你们两个,让我把心剜了挂到门口去才甘心么。”曲向川也很无奈,他自问不是不开明的老师,怎么到了自家学生这里,他反而觉得自己是个不讲道理的迂腐的老头子。 “老师,没事。”顾攸宁故作轻松的穿上衬衫,拿起旁边的小提琴,但还是下意识的蹙眉。 “哦对了,明天大师课的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估计空调会开得很足,进去之前记得热水冷水洗洗手。”曲向川嘱咐道,“我可能稍晚过去,顺便接你们回来。” 顾攸宁心底一热,点了点头。热水冷水吸收,是曲向川教给他的防止手心出冷汗的办法。先用热水冲一分钟,然后调到冷水冲5-10秒,将手擦干。不仅不会让关节的反应变得迟缓,还可以消除手汗,在冬天尤其好用。 这个习惯,顾攸宁一直保持到了今天。就像是这段师生时光的烙印,永远也抹不去。 |
今天的更新来得有点晚,大家久等了 |
平日里的曲向川对学生关爱有加,而当他在练习中,是出了名的苛刻。随着雁绥和攸宁年岁的增长和水平的提高,他多是以教导代替那柄戒尺。他的脾气,也随着岁月的流淌变得更加温和,但是对学生技艺的要求却从来都没有松懈过。 雁绥将琴弓竖起,右手保持握弓的姿势从弓根开始一下一下往弓尖移动。曲向川坐在他的右侧,轻轻喊了一句:“加快。”雁绥一边努力控制着琴弓的平衡,一边加速右手上下移动的速度,加之琴弓本身的长度和重量,“加速”可能只是心理上的加了速。 “啪——”曲向川的戒尺下一秒就打上了雁绥的小臂,雁绥没忍住轻哼了一声。这感觉…像是最近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积怨爆发。 雁绥生生受了这一下,知道这是曲向川的警告,他要是继续这个速度,估计几十下的戒尺就要打上来了。 雁绥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下反复做了多久,只觉得手指关节酸胀,愈发的难控制,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小,简直下一秒就要把琴弓掉在地上。雁绥想起昨天曲向川的一句话:“有成效的练习,也是一种天赋。”那么当下这样的练习,他能看到成效么? “啪——啪——啪——”三下连续打在同一个地方,疼的雁绥的额角浮出一层薄汗。 “别走神。”曲向川看到雁绥的眼神有点涣散,随即提醒道。 “嗯。”雁绥应了一声。 “好,停下。”当雁绥的右手回到弓根时,曲向川吩咐道。 雁绥刚想舒一口气,就听见曲向川又补充了一句:“换横向。” “我勒个去。”雁绥真的是想哭的心都有了,这磨人的练习什么时候是个头,眼神中不禁有了几分失落,被曲向川捕捉了个一干二净。 “别忘了,昨天的事还没罚你呢。”曲向川故作严厉,其实心里也很心疼,特别是他看到雁绥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 “你看你疏于练习,手指手腕硬的像灌了石膏。”曲向川没好气道。 “老师您就别再数落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雁绥苦笑着,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右手已经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疲劳难免会引起动作变形,曲向川捕捉到了之后又是三下戒尺,力道却不似刚才那么重。当然,雁绥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已经麻木了。 这两项控弓的练习足足进行了一小时之久,到最后雁绥的后背上已经几乎全部湿透了。房间里的空调开到了最小,怕凉气进入手指关节。雁绥每一次在琴弓上移动自己的右手都好像是自发的行为,是在曲向川毫不留情的戒尺打下来的时候肉体作出的本能反应。 “老师,真撑不住了。”雁绥很少开口讨饶,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讨饶是没有丝毫作用的,除了能顺便得到一项加罚。 曲向川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心知肚明雁绥早就撑不住了。他的戒尺也打得一下比一下轻,更多的是一种提醒。 “停下吧。”曲向川递过去一块方巾,让雁绥擦擦汗。 雁绥的右臂上每一条肌肉都在颤抖,仿佛在叫嚣过去的一小时里它们的主人的虐待。 “今天起,我教你《西班牙幻想曲》。”曲向川看着雁绥擦汗。(注:《西班牙幻想曲》,拉罗) “那不是考级考过了么?”雁绥低声回了一句。 “你考级拉的是《西班牙练习曲》还差不多。”曲向川一语中的,噎得雁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想走专业,对这些协奏曲的打磨,是很重要的学习经历。”曲向川郑重地说。 “什么?”雁绥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让你去音乐学院附中,你还走自己想走的路,过两年在告诉我你最终的决定。现在,先把基础打好。”曲向川解释道。 “是。”雁绥的心里有些酸涩,他昨天的冲动行为气的曲向川血压飙升,差点半条命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站在曲向川的角度看过问题,觉得自己很幼稚,甚至是蛮横无理。 “老师。”雁绥把琴弓放回琴匣之后回到曲向川面前站定:“对不起。”他向曲向川深深的鞠了一躬,这一声抱歉里满含了他对自己冲动的自责。 “雁绥,你和攸宁一样,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曲向川语气温和的说:“别让心里的自责干扰对未来的判断,选择自己认为对的路,就是对我而言最欣慰的事。” “无愧于心。”曲向川这样总结道。 雁绥低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抬起头坚定的回答道:“您放心吧。” 曲向川微笑,是雁绥读不懂的微笑。很多年以后和攸宁聊起这件事的时候,雁绥默默喝了一口面前冷掉的咖啡,在B市的寒风里感叹了一句:“他的内心一定很寂寞吧。”寂寞这种情绪,也是他们长大以后,回顾过往推测出来的一种解读。 |
写在前面:下面这一张很虐,很虐,很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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