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潇湘溪苑 -> 【原创】皇权(古风父子) -> 正文阅读

[潇湘溪苑]【原创】皇权(古风父子)[第1页]

作者:qingguzhai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手贱开坑!
(一)郑伯克段于鄢
“陛下,江南水患,还是应先行赈灾,再追究工部责任。”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帮子官员,连河工修缮的款项都贪污了去,不调查清楚,要是赈灾款也别他们二一添作五,岂不是更糟糕了吗?”
“凡是都有个轻重缓急,洪水来了,不先救人,却要调查工事,岂不是本末倒置?”
“你这样拦着调查,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哼,你污蔑我……”
盛夏的宫殿,四角放着冰盆,却不见凉爽。两拨大臣吵得面红耳赤,到了最后,从绣墩上跳起来,吐沫星子横飞。
皇帝照例是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听着,等他们扯皮够了才说话。
左上方的绣墩却是空的,皇帝瞟了一眼,终于开口道:“太子,还没来吗?”
整个御书房瞬间凝滞,事关太子,谁也不敢说话。一旁的太监总管小声道:“已经去请了。”
皇帝倒未动怒,示意大臣们继续扯皮。书房内很快就吵吵个不停。
一个小太监快步上前,跪在一畔,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
“怎么了?”
“他们打起来了。”
这次的沉默比上次更加彻底,小太监跪在地上惊恐万状,心中懊恼要死,怎么偏偏今日是他值班?
“怎么回事?”皇帝的口气不紧不慢,却丝毫不带感情。
小太监不敢耽搁,忙道:“回陛下。方才太子殿下进宫遇到了齐王殿下,太子就问他为何要打伤太子长史秦大人。两人语言不和,就……就……”
“谁先动手?”
“是……是齐王,不过被太子避过了。”
“齐王为何要打秦大人?”
“听……听说秦大人和齐王赛马,赢了齐王两场,言语嚣张,齐王就教训了他。”
皇帝没再说话,整个书房静得瘆人。刚才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也都渐渐不安起来。皇帝伸出手慢慢拨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
一众大臣被惊得站起来,不知该不该下跪。皇帝已经发话,“太子,齐王各杖二十。你们继续。”
这次的争论声明显小了许多,并且多了伴奏。
偏殿处断断续续传来板子击在肉上的声音,很快又传来齐王的呻吟喊叫声,倒是太子,一声不吭。
二十杖很快打完,侍卫举着廷杖前来复命。不过打两位皇子,侍卫们还不敢用打板子,只用的是檀木小板。
皇帝叫两人在偏殿跪候,侍卫退了出去。
大臣们都个个不安,讨论也不如刚才激烈。最后皇帝拍板定案时,反对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处理完政事,已经是黄昏时分,宫里开始掌灯了。用过饭,又将一应灾情奏着批阅,皇帝才慢悠悠地到了偏殿。
被罚的两人都跪在殿上,太子倒跪得笔直,齐王半撑着身子,跪得东倒西歪。
皇帝上前,猛地踹了一脚,“你这是罚跪?”
“父皇。”齐王吓了一跳,急忙跪好。“儿臣知错了。”他抬头,皇帝这才看清,原本眉目清秀的儿子,此刻鼻青脸肿,嘴角有血迹。
皇帝猛地一皱眉头,有些怒气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倒是神定气闲,向皇帝叩了头,抿着嘴角跪得挺直。脸上没有伤,只袍脚处有些灰尘。
太子自小弓马娴熟,十个齐王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要比察言观色,乖巧撒娇,自然还是齐王娴熟些。他偷偷看到父皇的脸色,越发地叫疼,告太子的状。
太子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皇帝道:“李钧冲撞太子,闭门思过三个月。下去。”
齐王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自然不依,大声道:“父皇,孩儿不服。”
“他是太子。”
不是兄长,是太子。
昏暗的灯光下,齐王仰着头,见到父亲冷硬的侧脸。冷风从偏殿外灌进来,在这夏日里也叫他生出一身的冷汗。偏殿屋顶十分的高,尤其是跪着时。李钧愣了一愣,觉得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而厚重,连父亲也不是平日的摸样。他终是不敢再分辨,怒瞪了太子一眼,一瘸一拐地出了偏殿。
皇帝背着手,在殿上踱步,许久才叫太监添灯。纵然是夏日酷热,也只在角落里放了两个冰盆。
太子跪了许久,并不觉太难熬。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一点都不硌,就是热得难受。他知道皇帝膝盖不好,受不得凉,也不敢叫苦,领口渗出汗来。
敢叫苦的是齐王,从来都不是他。
皇帝走了两圈,才坐定,就着烛光批阅奏折。
近来多事,先是年前北方雪灾,冻死不少春苗。本指着江南富庶地区收了稻子补充国库,谁知全叫水给冲走了。西南蛮子不安定,战事吃紧,处处都要用钱,处处都要劳心。这些太子都知道,他也正为这些事情烦恼,所以撞上齐王,才压不住火气。纵然每次和齐王对上,总是自己吃亏多谢,也先打痛快了再说。
可他终究不敢对齐王怎么样。齐王盛宠在身,母亲是当朝皇后,又是父皇心爱的儿子,自小就无法无天。纵然太子知道,齐王笼络朝臣;纵然太子知道齐王背地里敛财无数,纵然太子知道,齐王意在那把位子,可是他能够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能做,非但不能做,还要韬光养晦,战战兢兢。他不敢私下结交大臣,不敢妄论朝政,不敢对齐王出手——他不是怕了齐王,而是怕皇帝偏心
想到这里,太子下意识地挺着背脊,去看一旁的八角莲花滴漏。皇帝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奏折。
皇后娘娘打发人来问。今天是初十,每逢一、五、十的日子,皇帝总是要去皇后哪里。
“不了,去回皇后,朕今夜就不过去,让她自行歇息,别累着了。”皇帝揉了揉额角,愈发觉得疲惫,索性丢开奏章,对自己的长子挥挥手。
太子下意识地绷紧身子,却又感到一丝轻松,总比一直跪着好。他站起身,到多宝阁前,取出一个藤杖,跪到皇帝身畔,举过头顶。
皇帝没有接,靠在榻上,慢慢阖上眼睛,脸上线条冷硬如刀锋。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皇帝忽然开口。
太子愣了一愣,接口道:“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
这是《春秋》里的一篇文章,太子自是倒背如流,也没什么停顿。他少年时每日都要被皇帝抽查功课,稍一磕绊便是一棍。倒是做了太子之后,皇帝考问的少了,说太子当有识人治世之才,不拘于文章。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背到这里,太子忽然颤抖一下,脸色渐渐惨白。
这段话是说:共叔段不遵守做弟弟的本分,所以不说他是弟弟;兄弟俩如同两个国君一样争斗,所以用“克”字;称庄公为“郑伯”,是讥讽他对弟弟失教;赶走共叔段是出于郑庄公的本意,不写共叔段自己出奔,隐含责难郑伯逼走共叔段的意思。
庄公与共叔段是兄弟,庄公即位,做弟弟的不服哥哥。庄公设计并故意纵容其弟与其母,其弟越发骄纵,欲夺国君之位,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
冷汗顺着太子脸颊一滴一滴落下。
难道是父皇心疑他故意纵容齐王,叫齐王心生骄纵,再一局举除掉?
“怎么不背了?”
一道藤杖砸下来,一下就叫太子冷汗叠出。刚才的二十杖虽然侍卫防水,也挨得不轻。太子身子前倾,又很快跪好,瞥了父亲一眼,想要服软,却一股气徒冲上来,道:“父皇是心疑儿臣吗?”声音不大,却满是质疑。
皇帝徒地睁开眼,精光四射。
太子被那目光一刺,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吓得伏在地上,道:“儿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皇帝轻轻一笑,却是说不出的冷漠。
太子额头触地,冷汗涔涔,一动不敢动。“儿臣一时糊涂,求父皇恕罪。”
这样的情形自他少年时便常有。那时的他年少气盛,纵然被父亲罚得再重,也极少服气。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诚惶诚恐,越来越战战兢兢了呢?
他的父亲那时还是藩王,他只是世子,可是如今,两人除却父子关系,还是君臣。他敬畏的不只是父亲,更是敬畏那个位置。自古被废的太子,最好的结局也是流放,更不用说囚禁冷宫,抄家灭祖了。
他不是一个人,整个东宫都在他肩上。
“你觉得朕冤枉了你吗?”
“儿臣不敢。儿臣从未生出这样的心思。”太子道。他不是不讨厌齐王,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纵然两人自出生后就一直不对盘。只要他今后乖乖进番,自己也不会为难他。只要他今后乖乖的……
皇帝站起身子,走到太子身后,狠狠一杖砸下。
太子自皇帝站起来,就绷紧身子,但这一下还是让他闷哼一声,痛到骨髓里。“儿臣知错。”
皇帝手上没有停顿,太子还没缓过劲儿来,第二杖就破风而至。他将呻吟声咽进去,双臂乘着身子,一串汗水滴落,格外狼狈。
一连十杖,没有半分间隙,全都砸在一个地方。细白的绢裤被血迹晕染,太子甚至感到血丝流到了膝盖处。
“儿臣……儿臣知错。”
藤杖停止,痛苦却如波浪一般冲击过来。太子喘着粗气,两只腿抖个不停,声音也带着颤抖。
“那就是朕冤枉你了。”
皇帝的声音很淡,太子反倒不敢接话。身前的地毯已被汗水打湿,合该换新的了。他猛一抬头,大约是起身太猛,眼前一阵眩晕。“儿子从未对二弟起过心思。”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倔强,皇帝已经好久没听到过了。皇帝嘴角弯了弯,又是十下藤杖,比刚才那十下更狠更急。
太子刚刚支起身子,猝不及防下差点栽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躲开。身后的皮肉裂开,浸湿了绢裤,藤杖打上去闷闷的。
十下过去,太子已经似水中捞出一般了。
“你虽没有这样的心思,但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忽然叹口气,道:“峥儿,你是太子,是储君。你得到全天下最大的权利,同时也要失去许多许多东西。”
太子一愣,扭头看向父亲。却见皇帝背着着他,背影十分孤寂。
(二)捧杀
一队马队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凤菸楼停下。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衣公子偏腿下马,满面风霜,双目尽是血丝。
“殿下,咱们不入宫么?您已经晚了两日,圣上怕是要怪罪。”一旁侍卫小声说道。
青衣公子面色极冷,淡淡道:“已经迟了两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兄弟们连日辛苦,先吃饭吧。再说,一进宫,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侍卫也极是疲倦,他们一行七人,十四匹马,连赶了近半月的路,才到京城。就是有驿站也不敢歇息,只在马累及的时候才稍作停留。
吃过饭,青衣公子未立即起身,而是叫人将马带回去。“留下两匹就好。晋明,一会儿随我入宫。”
刚刚那个侍卫躬身称是。
青衣公子又坐了片刻,目光落在街上,许久叹道:“这京城竟变化这样大。”
晋明低声道:“七年未归,总是有些变化。”他顿了一顿,又道:“殿下不回王府么?世子还在府中,要不要……殿下也要回去梳洗一下。”
“不必。咱们奉召入京,若是先回府,岂不是大不敬之罪?叫他们先回去好了。”
世子,他都多少年没见峥儿了?他走时峥儿才刚刚满月吧。今次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走。
青衣公子拨转着茶碗,陷入沉思。
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上了楼,喊道:“楼下的两匹红色宝马是谁的?一匹头上有缕白毛。”
晋明一愣,那不正是他们的坐骑吗?他看一眼青衣公子,那公子对他点了点头,晋明扬声道:“是我们的马,阁下有何见教?”
男子斜睨着大量晋明,目光甚至无礼。见晋明和青衣公子都衣着普通,脸上更是傲慢。“没什么,我们家公子看上了你的马,报个价吧。”
“不卖。”笑话,那匹马可是殿下最心爱的,就算是急着上京,也从不太过驱使,怕那马累着了。
男子大概没想过晋明会出言拒绝,立刻摔下脸来。“这事可由不得你们做主,你卖也得卖,不卖,哼哼……还是给自己留些脸面的好。”
晋明大怒,“你还要强抢不成?”
男子不再说话,向楼下吆喝一声,立刻便听到马声嘶鸣。
就连青衣公子也沉下脸,低声道:“你下去看看。”
晋明得了允许大声答应一声,快步走到男子跟前,老鹰提小鸡般揪着他下了楼。
青衣公子也被搅扰了没了兴致,看看天色,也跟着下了楼。
“你们做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却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蹬蹬蹬地走了过来,唇红齿白,锦衣玉带,绝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他长得倒颇为白净,只是一脸跋扈,话音未落,手上的皮鞭便兜头向晋明抽去。看样子男孩练过武,手上劲道不小,这一鞭下去非皮开肉绽不可。
晋明从不与小孩子计较,轻巧避开,喝得:“谁家的孩子,这般无礼?你家大人在哪?”
那孩子未得手,面色涨红,只挥舞着皮鞭,都被晋明躲过。
青衣公子皱眉不语,余光一转,见大堂宾客掌柜都缩头不出。这里是京城最有名望的酒楼,老板颇有背景。连他都不敢出来阻拦,看来这个孩子有些来头。他不欲时辰,说道:“晋明,走吧。”
晋明答应一声,将男子往地上一掷,跟在青衣公子身后。
“给我拦住他们。”
男孩子叫喊一声,从楼外又涌进七八个武士。那些人哪里是晋明的对手,很快横七竖八地躺在一旁。
男孩有些吃惊,不敢去惹晋明,却绕道青衣公子的身后。
青衣公子也不转身,背着身子就抢过鞭梢,将男孩提了过来。男孩仍不老实,不住谩骂,连踢了青衣公子好几脚。
青衣公子正要将他丢开,男孩子喊道:“你放开我,我是燕王世子,你们殴打皇室,我叫皇爷爷抄你们的九族。”
晋明脸上的表情甚是精彩,张大的嘴巴许久才合上。我的乖乖,幸亏刚才没说他缺少家教,那样岂不是连殿下也骂进去了?
青衣公子的手臂一滞,道:“你是谁?”
“我是李俞铮,我爹是燕王李骥。你快放了我,否则我叫我爹杀你的头。”
晋明脸皮抽搐,将脸扭到一旁,几乎快岔气了。
脚步声响起,一队人马闯进酒楼。“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世子?老子要他好看……”
声音戛然而止,来人的脸似被冻住。剩余人见到李俞铮被一个青衣男子夹在腋下,都纷纷喝骂起来。
为首那人大喝一声:“闭嘴。”自己却噗通一声跪下了。想要张嘴,李骥却摇了摇手,将李俞铮放下。
李俞铮虽被放下,双手却被剪在背后,急忙叫道:“安叔救我。”
地上的晋安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要抽搐了,奈何李俞铮仍是不懂。
李骥一只手扳过李俞铮的脸,细细打量。
男孩的眉眼长得很好,就是鼻根狭而长,五官棱角分明,显得很是桀骜固执,但下唇略厚,嘴角上翘,配上柔和的眉眼,恰恰掩去了那份偏执。如果没有脸上怒色,竟还有些温厚的感觉。
李骥静静看他,欣喜与失望,连他自己也说不出那种情绪更加激烈一些。
这便是他的嫡长子!
李骥脑中依稀出现一个嘴边带笑的少女,一时有些怅然。
李俞铮起初还气氛喝骂,渐渐眼中泛起一丝狐疑。他转了转眼珠,又看看一脸恭敬的晋安,就连太子都不能让晋安服气。李俞铮迟疑道:“你是……燕王府的人?”
李骥没有说话,心中却暗暗点头,能够从晋安的态度推测出他大致身份,倒也不笨。他忽然松开了李俞铮,李俞铮站立不稳,晋安急忙接住。
“我要入宫。”李骥不再浪费时间,和晋明飞快离开。
皇帝没有在宫中,而是到了北郊的行宫。
“那日走水,严重么?父皇没受到惊吓吧?”
得了燕王的银票,小太监就格外卖力起来。“那倒没有,陛下本来就在行宫避暑。不过火势太大,宫殿毁坏不少,陛下便下旨重修。”
李骥微微一笑。看来连宫中太监也所知甚少,那日走水是不错,起因却不是德政殿太监偷懒,而是天上旱雷劈了房屋,才燃起火势。皇帝人在行宫养病,听到消息后吐了口血,以为做了什么事惹来天怒。
知情的人都消失不见,连带钦天监里的官员也杀了一批。听闻皇帝自己不顾病中,在祖宗灵位前谢罪,又受了凉,所以才病情加重。
北郊行宫环山靠水,格外幽静清凉。屋内四角都放着冰盆,更显凉爽。
李骥在屋内跪下,水磨的青石砖光可鉴人,不一会儿就透出一股寒气。他的膝盖不好,老毛病了,阴天下雨总是隐隐地疼痛,总感觉冷风渗着骨头缝里钻。
他记得那时常惹父皇生气,不论是泥土地还是石子路,说下跪就得下跪,两条膝盖时常青紫。便叫了宫人做了两个棉质护膝,被父皇发现,深秋的夜里挽着裤腿跪在屋外的石子路上,跪了整整一夜。地上的苔藓都结了霜,两条一点知觉都没有,大约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吧。
那时年轻得紧,也不知好好保养,倒弄得越来越严重。
皇帝在里间,太子在榻前侍疾,偶尔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他大约能想到太子说什么,总归不是好话。
这一跪就跪到了日落,夕阳的斜影投进来,微微有些暖意。李骥浑身都僵硬,双腿更是跪在刀片上,那如影随形的凉意窜上来,骨髓里都似结了冰。
还有之前就做了准备,将肚子填满,不然才要难熬。
正想着,太子李骁大步出来,笑声朗朗。“原来是二弟,你回来了?”
李骥恭敬地道:“参见太子。”神情平静,不卑不亢。
李骁穿着一身天青色稠袍,细长眼孔显得有些阴枭。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骥,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他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玩弄着手上扳指,“二弟,你可晚了两天。”
“李骥在路上耽搁,请太子责罚。”
虽说是责罚,李骥脸上连一丝惶恐也无。
李骁额角青筋暴起,目光炯炯地看着李骥。李骥很是坦然的对望,目光之中更带着挑衅。
“嘭”地一声,李骁摔了手上茶杯,大声道:“李骥抗旨不尊,陛下赐鞭四十。”他就是想要看看李骥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的样子。
“父皇呢?”
“父皇身体不适,见到你只怕更生气。”
李骥面无表情,叩首谢恩。
行刑的太监举着鞭子进来,李骥正要脱衣,被太子拦住。
“进屋。”李骁道。
李骥提起衣角,膝行到了里屋。整个房子如蒸笼一般,不敢放冰,也不敢开窗。皇帝半躺在床上,瘦肖得厉害。
李骥是第一次觉得他的父亲就要离去,无言的情绪在胸臆间翻涌,重重扣头。“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目光冰冷,说道:“你年前那仗打得很好,很好。”
李骥领镇国将军帅印,镇守北方。年前西北的胡族遭了雪灾,一路进犯边境,李骥领军出击,却惨败。当时皇帝就下旨斥责。
李骥道:“儿臣之罪。”
皇帝挥手,不再说话。
李骥直起身子,褪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太监手持着泡得湿漉漉的长鞭站在李骥身后,一鞭下去就皮开肉绽。
李骥低着头,耳边只余鞭子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李骥的母亲是西凉公主,因联姻嫁给李骥父皇,封为皇后。他记得他的母后很美,是西北大气爽朗的美,只是他的父皇更喜欢江南婉约而柔弱的女子,就像太子的生母那样。
父皇并未亏待过他们母子两人,相反,给了他们无比的尊荣。也只有尊荣。他会抱着太子去够树上结的果子,会捉着太子的手教他写字读书,会……对李骥,从来只有客气而疏离的冰冷。
这种冰冷在他领兵之后越发明显。
他十六岁就从军,征战天下。他建立的军功越高,就越惹猜疑。可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有他的野心。
只不过他已经忘记,究竟是因为他的野心渴望才惹起父皇的猜疑厌恶,还是因父皇的厌恶而想要引起父皇的注意?
他少年时总是想,我若比太子做的还要好,还要优秀,是否父皇的目光就能多在他身上停留一刻?
也许他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他的父皇就要死了。
身后的鞭子不停,李骥冷汗叠出,混着汗水滴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还有挥之不去的冰冷。
他想,若果他年我为这宫殿的主人,一定要将这里全铺满地毯;他想,我一定会比太子做得还要好;他想,我要叫所有人都仰视我。
晚上就填!
晚上就填!
等到皇帝准许李骥起身,他整个下体都已麻木,扶着一旁柱子才勉强站起。
“殿下。”晋明急忙上前扶住李骥。
燕王府派来了马车,晋明扶着李骥上了马车,挽起他的裤脚,将滚烫地暖炉放在青紫的膝盖上。
“查得怎么样?”
“这……”晋明低着头,道:“殿下,还是歇息一下。”
“说。”李骥脸色惨白,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晋明方才将他查到的事情告诉李骥。
“不错。”
“啊?”晋明抬头。
“真不错。”李骥慢悠悠说道:“以他这个年纪,竟然能将纨绔做到这个份上,也算天资出众。”
晋明埋着头,不敢出声。
回到王府,又是一阵折腾。先是敷了好一会儿热毛巾,后又熏艾。李骥坐在榻上,看着底下站着的晋城,一脸无奈。“你向来稳重,我才将世子托付给你。难道不知世子这样子么?”
晋城还未说话,晋安已经叫嚷开:“王爷放心,您将世子托付给我们,难道我们就任由人欺辱他么?”
“欺辱?”李骥冷笑,“果真是没人敢欺辱他,倒是他将我这个父亲的欺辱了去。”
晋安张大嘴巴,咕咚一声咽了口吐沫,再不敢说话。
“殿下。”晋城行了一礼,道:“若世子不是这样……这样率性而为i,您此番上京,也见不到他了。”
“率性而为?你说得倒是委婉。”李骥失笑,将膝盖从艾叶条上方抽回来,放下裤腿,躺进厚棉被中。额头上尽是细密汗珠。“下去吧。”他轻声叹道。
晋城和晋安下去,李骥轻轻敲着手中邸报,道:“青云先生怎么说?”
“先生说:‘好花堪折直须折’。”
李骥:“……”
“先生还在春香苑么?”
“是,他包了春香苑头牌吴芳容姑娘,已经三个月了。”
李骥沉吟一下,道:“既然先生喜欢,替吴姑娘赎身。”
晋明苦笑道:“这种情况先生也交代了,他说只需殿下付费即可,还说物以稀为贵。”
“……我知道了。”李骥道:“对了,你也下去吧,叫他们送碗面过来。”他只在早上大吃一顿,现在早过了饿劲儿,只想凑合两口。
晋明利落地出去,外间早就备好宵夜,送了进来。
清淡的酸汤面,放足了辣椒,很是开胃。李骥起先只是吃了两口,又酸又辣,最后竟将整碗面都吃光了。
月落中庭,那脚步声虽极力掩藏,但仍是逃不过李骥的耳朵。他猛地回头,那孩子似乎吓了一跳,抽了口气,将脑袋缩到门后,身子却在外面露着。
大概是他自己也感到了不妥,顿了一顿,脚步一缩,整个身子都躲了起来。
“不敢见人么?”李骥道。
李俞铮腾地一下跳了出来,眼睛圆瞪,一副被羞辱了摸样。
李骥不看他,低头将最后一口面汤喝了,只觉得周身都出了一身汗。虽然夏天浑身不舒服,但膝间的凉意似乎减退了不少。
李俞铮最听不得别人的激将,一脸倔强地走近屋内,望着他的父亲。七八岁的孩子大约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很不适应。双手背在身后扭来扭去,纵然知道面前这位是他的父亲,那声称呼也叫不出来。
李骥用心打量他,白日匆忙,又只顾愤怒,倒也无暇去看他这个长子。
京都,子萱,叫李骥恍如隔世。
十年生死两茫茫,她离去才八年,如果忽然出现在梦里,只怕李骥也要辨认不出了。更何况她连梦里也不曾出现过。
李骥的结发妻子乃是豫南大族,比他大了两岁。在他最不堪、最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李骥仍记得两人被太子陷害、囚禁在宫中相拥而泣的场景。
之后他转战天下,却在最锋芒毕露的时候被父皇召回京都。一纸诏书册封燕王,就番燕地,却独独留下了他尚在襁褓中的长子。
他自然明白,这个孩子是为质子,别他的爷爷扣在手中,用来要挟他的父亲。
子萱本来产后就虚弱,路途颠簸,再加上忧思成疾,还没有到燕地就撒手而去。
“你,过得好么?”李骥道。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来。
李俞铮道:“很好。”
是很好,他在番地就知道自己的长子很好,却不知竟是这种好法。听晋城说皇帝很喜欢俞铮,连太子也对他有求必应。
这是捧杀。
他的嫡长子,他的世子,他的继承人……若不是皇帝病重,若是他在晚来几年,真就要费了。
也难怪晋城不敢插手,若这个燕王世子当真被培养的惊才艳艳,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可是李俞铮年纪不大,李骥也觉得前路艰难。小小年纪,骄纵无比,偏生又遗传了李家的倔强性子,也不知能不能扳得过来。
李骥本来就面冷,又在想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脸色就更加不好了。李俞铮心中打鼓,却不愿就此认输。事实上他不能接受这个父亲,他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在京城谁敢跟他说不?
想了想,李俞铮道:“这么热的天,你干嘛要盖被子,你都出汗了。”
李骥道:“身体不好。”
“哦。”
李俞铮再没话说,又不愿就此离开,低着头用脚尖画圆。
“你要跟我回燕地吗?”李骥道。
李俞铮睁大眼睛,“燕地,好玩么?有美女么?太子伯伯说等我十一岁了给我送好多美女。那里有糖人么?可以将京城搬过去么?我喜欢皇爷爷的水榭,还有……我想要骑马可以么……”
李骥满脸黑线。
“如果……都没有呢?”
李俞铮不说话了,瞪着眼睛思考这个对他来说无比深奥的问题。没有满脸跋扈的样子,倒也十分的讨人喜欢。
李骥不再跟他说话,转而看着厚厚邸报。
他的父亲要死了,太子也布置好一切,就等着对他发难。他夺去了太子那么多的光圈,太子终于可以夺回去了。
不光是他,还有他的长子,他的幼子,他的属地,他的臣子……所以因他而聚的人都要因他而死。
青云先生特地放出的邸报,各地藩王早已与他通气,还有西凉大军也枕戈待旦。一旦战事兴起, 仓促间只有李骥能够出征,太子也束缚不了他。
可是若立刻发难,他的父亲本已身缠沉珂,受到这样的刺激,恐怕就要……
李骥转头,将手放在仍在纠结不已的李俞铮头上。
一个声音道:“他是你的父亲,你最仰慕,最敬佩的人,这邸报一发出去,他绝熬不过这个夏天……”
另一个声音却道:“他本来就要病死了,太子不会放过你,放过你身后的人。更何况,你就想要臣服于他的脚下吗?”
不,他不想,这早已不是父子兄弟之间的事情了。
李俞铮忽然抬头,道:“我跟你回去。”
他的声音很轻,李骥却哈哈笑了起来。
“晋明,八百里加急。”
很抱歉,这两天颈椎病犯了,不能低头。说好要更也没更……
等过两天缓过来一定多更一些……
肯定不会坑滴,就是要再等两天,等脖子好了立马就更。
(三)书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
不大的檀木书桌,镂刻着栩栩如生的雕花纹。上面放着苏轼用过的墨,李白最喜欢的笔洗,铺着上好的宣纸,淡淡墨香袭人。
只是座中人却和整个书房格格不入。
李俞铮捉着笔,皱着眉头,胳膊僵硬地像在篆刻。顿笔过重,一团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
他呼地将纸张扯过,丢在一旁,地上已经快要被纸团覆盖了。
书房很宽敞,敞开的雕花大窗正对着一座二层的临湖水榭,匾额上提着“望湖楼”三个大字。
李骥捻了一粒白子,思索片刻,终还是将棋子放下,道:“我输了。”
棋盘上仍留着厮杀的痕迹,不过白子已被逼到一隅,整个棋盘已是黑子天下。
对面坐着的青云哈哈大笑,墨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并未束起。他随意地斜靠在椅子上,初步麻衣,脚踏草鞋,系一条布带,只在腰间挂一块羊脂玉佩。五官却是出奇的豪迈,和一身的名士打扮即格格不入,又格外的和谐。他随手敲着棋盘道:“这可不像殿下。绝处逢生才显大丈夫的本色啊。”
李骥站起身,罕见地有一丝烦躁。
青云扭头看着屋檐下的少年背影,笑道:“世子生性聪慧,殿下何必忧心?”
“聪慧?他要是聪慧就不会到现在连三字经都未读完。整日只知嬉戏,毫无耐性,可堪大事?”
“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我小的时候斗鸡捉狗,可比士子要匪气多了。”
李骥摇摇头,青云先生乃天下名士,不是凡人可以衡量。他慢慢踱步到了书斋窗底,见到一地纸团,眉间就跳了跳。
少年并未发现李骥,只是埋头写着他的小楷。世人习字皆是先写大字,再由大入小,去写那蝇头小楷。偏偏李俞铮脾气暴躁,别说是写字,在京城长大,大字都认不全几个。李骥教他练字,描红时也是写得大字,可是为了磨他性子,每次叫他抄书,却只叫他写小字。
小小的楷书,稍一用力便是一团墨迹,少年额上汗珠滚滚,耗费了一下午时光,才写成七遍,离五十遍遥遥无期。
他心中焦急,笔锋一块,又是一团墨在纸上晕染。双眉徒地一样,李俞铮脸现戾气,手中的笔被重重地甩了出去,桌上的东西也被他似发泄一般全都丢在地上。
李俞铮将笔洗、砚台、笔架全摔在地上,听了一阵“哗啦”响动,才觉得气顺畅了一些。一抬头,就看到李骥面沉如水地站在眼前,李俞铮气短了几分,梗着脖子站着。他在来京路上哭闹,被李骥打了几鞭子,对这个父亲总算生出了几分惧意。
“写完了么?”
“没有。”李俞铮这才想起来自己被罚抄书,有些心虚地瞅了瞅桌子,还好,那七遍写完地没放在桌子上。
“没完么?翻倍,一百遍,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出去。”
“我不。”李俞铮气得直跺脚,一百遍,还不如要他的命算了。李俞铮索性瘫坐在太师椅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李骥定定地看着他,李俞铮心里发虚,缩着脑袋硬顶。李骥的目光在书房里寻找一番,最后落在地上的紫檀木镇纸上。他将镇纸捡起来,在手里颠了颠。三指宽的紫檀木,一半镂雕着劝学的警言,另一边打磨光滑。他在盆内将镇纸上沾的墨迹洗净,又拿布子来回擦拭。
李俞铮心里打鼓,总觉得李骥现在关注一个镇纸实在很奇怪。难道这个镇纸很名贵,他很喜欢?
然后又发现李骥缓缓走到自己身前。
桌上很干净,东西全都被李俞铮扫到了地上。
李俞铮坐在太师椅上,只能瞪着李骥的胸膛。天旋地转,李俞铮整个人都被压倒了书桌上。
李骥也不废话,一手将李俞铮的两臂反剪,压在腰间,一手已解开腰带,褪下亵裤,镇纸就招呼了上去。
李俞铮脑袋懵着,然后就感到身后炸开似的疼痛。厚实的紫檀木镇纸狠狠嵌在肉里,一下子就打出了眼泪。
李骥打得极快,一板接一板,连停顿时间都没有。李俞铮骤然陷入了剧烈疼痛之中,除了扯着嗓子大哭,其余什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白皙的皮肤变得深红,隐约透着紫砂,李骥才停下手中镇纸,将哭嚎不已的李俞铮松开。
李俞铮鼻涕眼泪满脸,又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李骥停了手,但身后仍旧是火辣辣的疼。
李骥将他裤子提上,从书桌上提溜下来,叫人重新打来水。
李俞铮洗干净脸,也不再哭了,只眼睛红红,躲在书桌后面。
李骥也不说话,冷着脸走到书房另一侧,将手中的镇纸放在多宝阁的架子上,对李俞铮道:“将书房收拾干净。”
李俞铮哪里会做这个,他连自己的衣服都是下人给穿的。李骥命洒扫的丫头进来,指点世子。
那个丫头三魂没了七魄,战战兢兢地拿来了扫帚、抹布,连话都说不全。
李俞铮又气又恼,身后仍旧辣痛不已,叫他不敢乱发脾气,只好苦着脸,蹲在地上,将大块碎磁捡起来。一个不留神,在手指上划了个口子,李俞铮眼睛又红了。他抬头看了看李骥,李骥如同石像一般,连个眼神都懒得看过来。
李俞铮闷声扫完了地。墨倒在地上好大一团,需要用抹布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北方秋日已经寒冷,刚从井水里打来的水冰冷刺骨。李俞铮将手放进去,只感到一阵刺痛。等他将地面擦干,双手通红,早就冻得没了知觉。
此刻天色已晚,一盏一盏的宫灯皆次亮起。李骥不许他出房门,李俞铮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敢再闹。重新又拿了一套笔墨纸砚,磨墨时心中微酸。
李骥也没回去,捡了本书看着。下人送来一桌席面,他叫李俞铮过来吃饭。
两碗米饭,三个炒菜,两素一荤,便是燕王和世子的正餐。李骥所有钱财皆用来养兵,虽称不上是卧薪尝胆,但也算节俭。
从不知节俭为何物的李俞铮到了燕地之后,吃不惯北方的面食。李骥早先还命人给他独坐米饭,可李俞铮嫌米不是江南的贡米,又嫌菜做得不精细,打翻了几次桌子。后来李骥也不再惯着他,府里人吃什么叫他也吃什么,不吃饭就饿着,连面饼点心、时鲜果蔬也不许人给他吃。李俞铮硬抗了几顿,抵不过饿,也就吃了。
此刻见了米饭,顿觉胃口大开,自动忽略了面前冷着脸的李骥和身后的隐隐作痛的屁股,连吃了两碗饭,连盘里的菜也吃得一干二净。吃完了饭,才惊觉李骥好似没吃几口,有些讪讪地放下碗筷。李骥也没说什么,命人送碗面过来,吃完了面,拿着本书,却是不走。
李俞铮不敢开口赶他,又做不成,索性背对着李骥,伏案抄书。
李俞铮渐渐习惯了燕地的生活,被李骥狠狠打了几次,也学得乖了,虽不十分刻苦,好歹一身脾气收敛几分。
边城战士吃紧,李骥去了战前,再无心力管教李俞铮,李俞铮便如解了锁儿的猴子,每日玩的无亦乐乎。偶尔去看看那个肉球儿似的二弟,逗他玩一玩,但王妃紧紧跟着,叫他很不舒服。
舒坦的日子没过多久,回了府的李骥第一件事就是查李俞铮的功课,他哪里有功课上缴,被李骥按在书桌上狠揍了一顿,三天下不了地。
李俞铮还没养好伤,就被李骥领着领子带到了书房后面的阁楼二层,李骥将他放下就走。此刻李俞铮才看清楚,整个二层阁楼都空荡荡,除了一张木板床,一间恭房,什么都没有。
李骥曰:面壁思过。
李俞铮却很是无聊。他被关了七日,每日里除了趴在大窗前数湖里的水鸭,便是干瞪着天花板。身后的伤早就好了,却不得自由,急得他在阁楼里团团乱转。
来洒扫送饭的下人得了严令,一声都不敢吭。李俞铮憋得没办法,索性坐在窗前向父亲讨饶。他宁愿再被李骥打一顿,也不愿住在这里。可惜无人回答。李俞铮发了脾气,指名道姓地叫着李骥的名字,下人更是吓得不敢吭声。
李俞铮倒是等来了久违的父亲,还没等他声泪俱佳的诉苦,就被按在床上揍了一顿,等他哭完了,李骥人也走了,还扣下了他的晚饭。
半个月后,李骥终于想起自己的这个长子,命人送去了几本书。李俞铮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撕了书本叠青蛙,前来送书的下人说了李俞铮入阁楼以来听到的第一句话:“殿下说,若世子毁坏一页书,便要在这阁楼上多呆一月。”
吓得李俞铮急忙将书本丢在一旁。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少天,但他却不敢再打那书的注意,噗通一声,又趴回了床上。
许是无聊,向来据书本如毒药的李俞铮还是捡了本书,随意翻看,不觉竟读了进去。
书本很浅显,讲得是各个王朝的历史,配着图谱,倒叫李俞铮看得津津有味。他如今字识得全,识文断字也没问题,可就是不耐烦去背那些经史文章。
不知不觉间,几本书被李俞铮读完,天也黑了,他想叫人再送来几本,可下人仍旧装哑巴。侍夜的嬷嬷在床边睡下,李俞铮咬了咬手指,也睡下了。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主动读书,却无书可读。
等他都要将那几本书番烂,将书里的内容都快背下,才有人送书上来。
阁楼里的书渐渐多了,送来的书也越来越深奥,夹着四书五经,李俞铮也都读了进去,还读懂了。
半年后,李骥打了胜仗,大获全胜地归来。李俞铮也被赦免出去迎接,本以为牢笼生涯结束,谁知第二天就被李骥送到了另一座阁楼里。
唯一叫李俞铮高兴的是,这里是藏书阁。阁楼里全都是书。李俞铮的活动范围也扩大了,整个楼可以上下。一楼是卧室,也是书房,两张桌子,笔墨纸砚俱全。
每日清晨,青云先生都来给他授课,很短暂,只有半个时辰,也没什么课业,只叫他习五百大字,背一页书。
李俞铮被拘了大半年,送算有个活人说话,也不敢不听话。背书也不似先前那般要死要活了。有时傍晚黄昏,李骥或来抽查功课,或给他讲讲处事荐人,又或者放他出阁楼,在外院打一通拳。
等李俞铮的大字练好,二楼上的书读完,李骥才放了他出藏书楼。
竟是三个春秋已过。
(四)风起于燕州
“世子来了。”丫鬟打了帘子,年以十三的李俞铮入内,向座上的燕王、王妃请安。
王妃面容带笑,和世子说了几句话。
李骥依旧冷着脸,询问李俞铮的功课。这几年他管教世子愈发的严厉,稍有差错便棍棒相加。李俞铮被他在阁楼里磨砺了三年,总算有些沉稳,对答有度。
“父王。”一个人影火速般地撞进李骥的怀里,笑着揽着李骥的胳膊。在燕王府里能有如此待遇的也只有燕王次子李俞钧了。
就连李骥千年冰山一般的脸都带了一丝暖色,闻言和次子说话。
王妃嗔道:“怎么没规矩,快向父王请安。”
李俞钧吐了吐舌头,三个人都笑了。
所谓父慈子孝,便是如此了。李俞铮抿了抿嘴,和李骥王妃禀报一声,转身离去。
王妃望着远去的李俞铮,挺直的身子已出具威严。又看了看酷肖燕王的李俞钧,开口道:“殿下,我瞧钧儿也大了,是不是该请个先生启蒙?”
李骥道:“孩子还小,你也别老拘着他,先认些字就好。”摸了摸李俞钧的脸,说道:“钧儿,要先生吗?”
李俞钧摇头,嘟着嘴道:“孩儿不要,我要去放风筝。”
王妃在一旁气苦。
“殿下。”王妃又道:“听闻您给了铮儿一套极好的启蒙课本,有图有字,小孩子都喜欢。铮儿现在用不到了,不如给钧儿用吧。”
李骥眼光闪烁,顿了一顿,才道:“那套书已经送给铮儿。再说,那些书对钧儿来说还是难了些。钧儿想要用旧东西?”
“我不要旧的,我要新的。”
王妃面上一僵,掩饰地转过头喝茶。
她实在看不透燕王,自己的丈夫。若说燕王不宠爱李俞钧,整个府里的人都有目共睹。燕王节俭,对府里的用度也严格。便是世子,稍有浪费便要挨板子,可是对自己的次子,李骥向来宠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可若说李骥爱次子,为何到现在都不肯请先生来教导?
李俞铮不喜读书,李骥就将他扣在阁楼里,循循诱导。旁人不知道,可王妃清楚,李俞铮当初看的书,全是李骥召集了手下幕僚编纂。那本书是青云先生手写,配图是李骥亲手所绘!更叫青云先生亲自教导,这份师徒情谊毕竟不寻常,以后难保不会成为助力。
李骥事忙,就连王妃也极少能将。可唯独李俞铮,李骥就算出巡,也要将他带在身边;平日里更是每日都亲自看他功课,手把手地教他读书写字。
可李骥待李俞铮苛刻也是真,打起来毫不手软,有时连王妃都觉得李骥下手太狠。
王妃侧目,看着李骥难得一见的温和,只有看到李俞钧时,他才会如此。也许,也许是钧儿年纪太小吧。
李俞铮只是偶尔感慨,对于母亲的记忆极其模糊,他也极少思念。偶尔向李骥提及,李骥便难道得摸着他的脑袋,将起他母亲的故事。但李俞铮听不了多久就借故逃跑,李骥深情的样子让他满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恶寒。
对于李俞钧,李俞铮还是很喜欢这个二弟的,有时偷偷带着他去玩,总免不了被王妃盯着,好似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青云先生说男人要包容女人,所以李俞钧从不将这事放在心上,该怎么带二弟去玩,就怎么玩。至于其他弟妹,李骥侍妾不多,所有的心力也全放在政事上面,只得一个庶子,两个庶女,都尚在襁褓之中。
只是不知那小小孩童何时变得不再天真,带着孩童的心机。李俞铮倒是不介意弟弟无伤大雅的小聪明,但当这份心机越来越多王妃的手笔,他的心里还是些许的不舒服。
王妃为李俞钧请了燕地有名的大儒授课。李俞铮不喜儒家的酸腐,李俞钧则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些许骄傲,认为大儒总比青云先生有名。李俞铮自不会去跟幼弟计较,王妃却总是在他面前问李俞钧的功课,夸耀李俞钧小小年纪就成大气候。
青云先生听了,哈哈笑道,问道:“你要去考状元么?”
“不要。”
“那请大儒干什么。”青云道:“你学的是经国之术,不是腐儒可比。”
这段小小的插曲一直藏在李俞铮的心底。他并不想要和弟弟比什么,可也渐渐明白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这段小小的插曲一直藏在李俞铮的心底。他并不想要和弟弟比什么,可也渐渐明白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和李俞钧正式决裂,或者说是真正的看清楚所谓的兄弟情谊,是在李俞铮十五岁的时候。那时李俞钧才七岁。
七岁的李俞铮还趾高气昂地在京都里横行霸道,七岁的李俞钧却已是满肚子的城府,一心想要与自己这个胞兄争个高下。
“我没有,父王,儿子没有。”李俞铮跪在正堂,燕王和王妃。还有前来告状的百姓汇聚一堂。
李骥扣着桌子,冷冷看着儿子,道:“你弟弟也看到了,就是你纵马毁了百姓的秋粮,还撞伤了前来喝止的村民。本王早已声名,任何人不许冲撞百姓,难道你将本王的命令做耳边风?”他重重拍了下桌子,厉声喝骂。
若是以往,李俞铮即便不敢苟同,也绝不会在这个当头去触霉头。可他听到李俞钧也牵扯其中,整个人都怔住了。
小小的人儿跪在李俞铮身畔,小声道:“哥哥,你就不要再忤逆父亲,你认个错,父亲不会怪罪你的。”
看似好心的劝慰,却坐实了李俞铮的罪名。
李俞铮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童稚可爱的李俞钧竟成了这幅模样月,也不知是气还是委屈,当时就打了李俞钧。
李骥赔偿了百姓,命人压了李俞铮去书房,自己抄起棍子就狠揍。两指粗的棍子狠打了几十下,李俞铮身后紫红一片。李骥放下棍子,喘了口气,说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给我说清楚。”
李俞铮强忍着疼痛,咬牙说道:“我没有,是李俞钧胡说,是他胡说。”他没料到,也接受不了,这样被自己的幼弟诬陷,被自己的父亲不信任。
李骥被他一噎,气得又要那东西揍他,却忍住了,缓了口气才道:“是非曲直,总要你自己去辩护。你不说,旁人怎么清楚?再怎么委屈,也不可打你的弟弟,他年纪还小。”
李俞铮猛地从条凳上跳起来,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他是弟弟,我就是打死了他,他也要受着。”
李骥的脑海之中猛地窜出少年时的场景,他记得那时太子欺负他,总是趾高气扬地对他说:“我是兄长,你要受着。”
凭什么,凭什么?
他扬起手,给了大儿子一个耳光。
李俞铮满嘴鲜血,却大叫着不服气。
李骥将他猛惯在地上,随手拿起书房里的藤条打去。
一指粗的藤条,李骥使出全力,一下便是一条血痕。李俞铮一下子涌出眼泪,却咬着手臂,绷紧了身子忍住。
李骥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好似少年时的怨怼、愤恨全涌出来,激得他头脑发昏。
李俞铮冷汗眼泪流了满脸,在李骥停鞭之时,抬起头,问道:“父亲,我真得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殿下怎么能下如此狠手,就算世子冲撞了人,他也是殿下的儿子,燕地世子,又怕什么……”
李骥冰冷的目光直射过来,王妃一下子住了口,讪讪地扭过头。李骥瞧着世子满屋子的人,叹口气,说道:“散了吧。”就将人都赶了出去,只有青云先生坐在床前,替昏迷的李俞铮把了脉,笑道:“没什么大碍,一时气不顺罢了。”
李骥听了只是一哼,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李俞铮那句“我真得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心中烦乱,脚步也越来越快。
青云先生看了笑一笑,“殿下若气不畅,叫世子起来打一顿出气就好。”
“我何时会拿儿子出气?”
“哦。”青云先生满脸嘲弄。
“先生这样说,是嫌我出手重了?”
“不重,怎么会重。”青云先生瞧了瞧李俞铮皮开肉绽的伤势,一本正经地道:“他犯了这么大的错,殿下若真心追究,何止会这样。”
李骥被青云先生堵了一口气,愣了一愣,才道:“我非是气他这个。”
青云先生道:“殿下既然知道世子是被人冤枉,为何还要如此苛责?”
李骥望着窗外,偶有夜风剪了杨柳拂入窗前。
“我记得我十五岁的时候,被太子……就是当今圣上诬蔑,入了刑部大牢。只有王妃一人陪我左右。”他说得王妃,显然是指已故李俞铮之母。“谁都知道我是冤枉的,可那又如何,没人会听我辩护。我知道李俞铮是被冤枉的,那又如何?在众人面前,我给他机会辩护,他却出手殴打证人,如何叫众人信服?做事如此毛躁,怎能当大任?”
“是否殿下太过揠苗助长了?”青云先生道:“他咋被自己亲弟弟背叛,难免心情激荡。”
“是吗?”李骥目光转冷,“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他摇头,“心太软了,就算是自己的兄弟,可惜……”
李骥走到床前,替李俞铮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少年皱着眉,嘴角有血迹。李骥将他嘴角血迹擦拭干净,又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目光深沉。以往李俞铮很讨厌旁人摸他脑袋,就连李骥也都不给面子。偏生李骥最喜摸他的头,也只有他昏迷时李骥才实现愿望。他的手一直放在李俞铮头上,紧紧盯着李俞铮,许久才忽然道:“皇帝已经开始行动了。”
“哦?”青云先生目露精光,“终于开始了么?”
“陛下实行‘推恩令’,先是剥夺了嫡长子继承藩国的继承权,又要收拢兵权、赋税,几大藩王都满意。”李骥吐了口气,知道自己的兄长是在冲着自己来。
“要起风了。”青云先生大笑道。
“是啊。”李骥愣愣说道,收回手,从床前站起来,道:“李俞铮伤好后,叫他去军营吧。”
(四)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殿下,世子在外面求见。”晋明低声道。
帐中燃着或火盆,显得十分气闷。大雨落到帐顶,隆隆有声。衬得帐内极静,伴有偶尔的咳嗽声。
李骥揉了揉额角,脸色有些潮红,膝盖上披着厚厚的毡毯。昨年的旧疾,再加上战场上的暗伤,身子骨早被掏空。他吸了口气,极力压抑的怒火冲得双眼发黑,强忍着道:“晋安怎么会遇上李俞铮?”
“殿下,世子负了伤,队伍慢下来。而晋安冲得太快,两翼就遇上了。”
“然后世子便要枪做先锋,是吗?”
晋明道:“殿下,世子也是心忧战事。”
李骥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晋明吓得不敢再说。
“叫世子进来,把……晋安也带上来。”
“殿下……”
“带上来。”李骥厉喝一声,晋明只得出帐。
李俞铮浑身都被大雨浇透,一张又青又白,透出死灰般的颜色。进帐之后就跪在帐中,一声不吭。
李骥闭着眼睛,直到两个兵士抬着担架进来,他才慢慢睁开眼睛,走到李俞铮身前。
李俞铮瞪大眼睛,望着担架上的白单,忽然颤抖起来。
“揭开。”李骥道。
李俞铮一动不动。
“揭开。”李骥踢了踢李俞铮,半张脸都隐在暗处,冷硬如刀锋。“怎么,不敢了?不敢揭开?世子殿下不是胆识无双,不但公然违抗军令,还一个人冲锋陷阵,勇不可当,怎么连一个单子也不敢揭开?”
“不,不……”李俞铮想要往后退,被李骥压住脖颈,揪到担架前,一把揭开了担架上的白布。
晋安瞪大双眼,半张脸都不见,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血洞,十几只断剑还嵌在胸前,右手握着长刀,听说死时也不肯松手。
李俞铮拼命想要回头,似乎自己看不到,晋安便没有死。
“给我看着。”李骥狠狠一个耳光,将李俞铮甩掉地上,又抓着领子提起来,将他的头按在晋安身前。“你看,我要你看清楚。晋安死了,是为保护你死的。还有左翼七百二十二名燕地勇士,全都是因为你而死。给我看清楚。”
李俞铮不再挣扎,木然地看着晋安,紧攥着双拳渗出血丝。
李骥又一个耳光甩过去,咆哮道:“当初是怎么给你说的?你是军中主帅,不是前锋!你以为你真得能像普通士兵一样去冲锋陷阵?那是因为有无数的士兵要拼命保护你。你是领兵,是将领,不是卖弄武力的武夫!就因为你一人,我燕地男儿就要无辜牺牲,因为你的一时意动,因为你的一时任性。”
李俞铮被一掌打得扑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身后的李骥挥起了鞭子,他趴在地上,却感受不到疼痛,或者,任何疼痛也不能和他心里的悔恨相比。
晋明见李俞铮的背上臀上满是血痕,不由跪地请求,“殿下,世子也受了伤,您要罚他,也请世子养好伤后在罚。”
李骥犹如未闻,鞭子却更加狠戾。待他停手时,李俞铮满身是血,趴在地上几欲昏死。
“那七百多名勇士的尸体停在哪里?待世子过去好好看看。”李骥将鞭子丢在地上,说道。
“殿下,世子,世子还是个孩子,您就放过他这一次吧。”晋明又一次恳求。
“孩子?他不是了,他是一名军人,这次的经验是拿七百多条人命买下来的,叫他给我好好记住了。”李骥一字一句说道,“待下去。”
立刻就有李骥亲卫将李俞铮掺扶起来,带出帐外。
大雨直下了两天,李俞铮被人拖过去,淋了雨,伤口溃烂,高烧不退。他不肯吃药,也不肯吃喝,病得越发厉害。
李骥到他帐中的时候,李俞铮又摔了一碗药,通红的脸颊满是汗水,整个人都糊涂了。
“闹什么?”李骥挥手叫下人下去,坐到李俞铮床前,揭开薄被。身上纵横的鞭伤泛白,有几处流着脓血。李骥皱着眉头,想要喝骂几句,但李俞铮现在昏昏沉沉,就算是骂了,人也听不见,不由叹气,打来水,沾着棉布清洗伤口。
李俞铮还要挣扎,但一看是李骥,也不敢再动,只扭过头去。李骥将伤口清洗干净,又拿了伤药涂抹,才给李俞铮盖好薄被,叫人送了药,吹凉了喂给李俞铮。
李俞铮抿着嘴,李骥也不恼,温言道:“张嘴。”
李俞铮不动。
“你就算现在病死了,他们也活不回来。”李骥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李俞铮听了,却双目泛红,慢慢张开嘴。
药很苦,却没有心里苦。李俞铮喝到一半,眼泪却慢慢淌下来。李骥忽然叹口气,将药碗放在一边,揽过李俞铮的肩膀。“哭吧,孩子,可这是你最后一次哭了。你已长大,你的任何错误,都将引起死亡。”
寂静的夜,李俞铮断断续续的哭声持续很久。以后他也如李骥所说那样,不再哭泣。不是他想哭,而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抱歉,今晚不能更了,明天多更一些。
大军一路向南,势如破竹,包围了帝都。
李骥走到山坡上,遥望不远处的帝都。他幼年时的梦想,现在的报复,就要实现了。帝陵就在城郊的东面,李骥转头向东,拔剑指天。父亲,我一定会比大哥做得好。
“先生,先生……”李俞铮快马赶上,追上了使节团。
青云从马车上来下,并不是十分意外见到李俞铮,拱手致礼道:“太子殿下。”
李俞铮愣了一愣,从马上偏腿下来,才想起自己这个刚封的太子,有些不太习惯地笑了笑,道:“先生不必多礼。”不光是他,连身边的人也只是欢喜,哪里会想到最不羁的青云先生竟然是第一个向他行礼的人。
“不知殿下到此为何事?”
“我……先生为何要走?”
青云做了个请了的动作,和李俞铮一同走下官道,寻了个僻静地方。“青云累了,只想休息。”
“先生何出此言,新朝刚立,才真是要先生出力的地方。何况先生一走,谁人为我授课?”
“太子殿下此言诧异。殿下的课程会有太子太傅讲授。青云不过一介草民,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
“先生。”李俞铮有些生气,微微凝眉,说道:“难道我做了太子,先生就不能像以前待我,非要弄得这般生疏么?”
青云哈哈大笑,“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一生学的是帝王之术,谋得是当今天下。如今功成,自当身退。殿下说像以前一般,说句冒昧的话,任谁也不能像之前那般对您。您现在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国主。”
李俞铮沉默一下,又道:“可先生出使海外,不一样是致仕,为何不留在京城。若您不想参与政事,谁也不会勉强您的。”
“是吗?”青云沉沉吐出一口气,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太阳,漫天的彩霞将整个山坡都晕染地金黄。他看了看李俞铮,这个教导了近十年的弟子,面露暖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若不参与政事,除了皇宫,做皇帝的清客,是哪里也去不成的。陛下他,不会叫我帮任何人,包括太子。”
“啊,先生多想了。”李俞铮自然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可那绝不会是李骥。
青云嗤笑一声,似是看透了李俞铮的想法,冷笑道:“太子若不将这种幼稚的想法收起来,储君之位危矣。从陛下登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光是您的父亲,更加是您的国君。国在上,父在下。”
“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李俞铮声音很大,也不知是说给青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青云放声大笑,惊起阵阵飞鸟。“殿下,我与你相交数年,总算师徒一场。这些我本不想说——陛下卧薪尝胆、剑藏十年,如今宝剑出鞘,乃真正的济世之主。谁也不能挡在他的面前。太子的这个位子看似尊荣,可却是天下最危险的位子。您若做得好,陛下不会容忍;您若做不好,您的兄弟不会容忍您。”
李俞铮冷汗直流,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如今却被青云轻轻戳破。先前的得意轻松不翼而飞,竟似在悬崖高处,威风得意,又如履薄冰。
“先生教我。”李俞铮恭敬地道。
“第一,不可结交朝臣。尤其是陛下的旧部。若是陛下将那些人赐予太子,太子当用;若没有,那就万不可再像从前那样。我知那些人多于太子交好,是看着太子长大,但陛下最提防的也是这般。第二,勿要结党营私。今后天下都是您的,殿下的目光窃不可小了。第三,遮掩锋芒。太子大才,对于朝政必然有自己见解,但绝不可太过。今后朝政变化,也非我能堪透。”
李俞铮默然不语。
青云走时,低声道:“最后再送殿下两个字,‘晋越’。”
李俞铮不解,青云却不再多说,扬一扬手,洒然而去。
李俞铮怅然返回,夜里的京都戒严,十分清冷。从东城门入内,一路向王府中慢行,途径的街道还如少年时的模样。李俞铮少年贪玩,京都的有趣的地方常去,但到底年幼,记忆模糊。
“父亲在哪里?”李俞铮下了马,交给侍卫。皇宫被火焚烧,现在还在整理之中,李骥住在燕王府邸。
“晋城叔,父亲在里面?”
晋城恭敬地道:“是,太子殿下。”
李俞铮低头看着晋城,这个第二个给他行礼的人,李骥已经封晋城为太子府长史,从此他和李俞铮荣辱与共,再难分离。
李骥的四大护卫:晋安、晋城、晋明、晋越。
晋安勇猛,晋城心思深沉,早在李俞铮还是世子时,李骥将两人分作自己的护卫。晋安已经死了,而晋城,李俞铮明白他举动的用意。
晋明性格细腻,向来贴身照顾李骥。
而晋越,是四人当中最有谋略智计,李骥最为信任。
“晋城叔,你见到晋越了吗?”李俞铮问道。
晋城低着头,轻声道:“太子,晋越他在攻城的时候被飞箭射中,当场就去世了。”
李俞铮呆呆的,下意识地道:“知道了。”他扭头去找李骥,一路上发现李骥身边贴身的书童、侍卫全换了。
他忽然就明白青云先生最后的意思。
晋越不是攻城时死的。
晋越和李骥身边的人,恐怕都已经被李骥处置了。
他知道了太多太多李骥的阴私,决不能活在世上。
李俞铮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转身去了王府最后的陵墓。那里供奉着李俞铮祖母的牌位。
高高的青石阶上,李俞铮见到李骥跪在祖母的灵位前。他的背影很近,又很远。
“父亲,何不将祖母的陵墓和高祖合葬?”李俞铮低声说道。他知道,祖母并未和祖父合葬,与祖父合葬的是李骁的母亲。
“不必。母亲已经入土为安,何况她根本不在乎。”
是啊,她是不在乎的,父皇也不在乎。李骥茫然地看一旁母亲的画像,翩然的衣裙飞舞,好似羽化而去的仙女。他慢慢地站起身,“进宫吧。”
他的声音不大,在李俞铮耳中却似雷鸣。
于无声中听惊雷。
就在那惊雷之中,李俞铮忽然就明白了,从此这天下,再无旁的声音。从此这天下就只能有一人的声音,李骥的声音。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潇湘溪苑 最新文章
【原创】帝师(师生)
【原创】师尊徒弟的那些事(古剑奇谭二同人
【原创】苏宅记事(琅琊榜同人,苏流,蔺流
【原创】一引懂进退,苦乐都跟随(琅琊榜,
【原创】小黑屋(梅长苏飞流)
【原创】娶你为妻(攻挨打,小受温柔腹黑)
【原创】琴殇  新人(处女作)。。。
【原创】古风,严重虐身虐心,微SM,后妈来
【联合】我家的少爷
【原创】父爱不迟 (原贴:不能“惯”着你)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0:56:58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