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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莫染尘(古风父子虐到怀疑人生)[第1页]

作者:苏青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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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他生而为药引,终日锁在阴冷潮湿的北屋。三日一次利刃割血,那个冷眉冷眼的人亲自动手,却在每一次离开时,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血,那是他传统意义上的父亲。
自己家虽然看起来财大气粗,但是自己却分毫不曾感知到,因为家中奴仆大多对自己恶语相向。
哦对了,还有那个日日昏睡的哥哥,只能靠着自己的血度日。
为了更加彻底的利用,父亲故意冷着他,生怕对他生出一点点感情。生怕不能再对自己这般狠,不能理所当然地索取,不顾一切的报复。
至于怜悯?则是完全不存在的。
一群伪君子,道貌岸然!
一定要活着,活着报复……


序章、
他生而为药引,终日锁在阴冷潮湿的北屋。三日一次利刃割血,那个冷眉冷眼的人亲自动手,却在每一次离开时,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血,那是他传统意义上的父亲。
自己家虽然看起来财大气粗,但是自己却分毫不曾感知到,因为家中奴仆大多对自己恶语相向。
哦对了,还有那个日日昏睡的哥哥,只能靠着自己的血度日。
为了更加彻底的利用,父亲故意冷着他,生怕对他生出一点点感情。生怕不能再对自己这般狠,不能理所当然地索取,不顾一切的报复。  至于怜悯?则是完全不存在的。
一群伪君子,道貌岸然!
一定要活着,活着报复……
人多的话会有下一章,我不是萌新,虽然坑品没啥保障,但也是一千多个粉丝的楼主……
无坑品,有反虐,大过年写个短篇给大家添堵。
我的群147808767,欢迎大家
第一章、生来有用
北屋。
阴冷潮湿的地板上简易的用木头搭出了一个“床”的样子。北屋背阳,终日发霉,如果有地狱,应该大约和这里差不多的样子。
唯有一条精钢的锁链闪闪发光,是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亮色,锁链的尽头锁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那少年俯伏在木板搭成的“床”上,瘦弱的后背起起伏伏,看不清表情。
一个中年人皱着眉走了进来,身后的随从手中举着烛火,亮的刺眼。
“你,”中年人顿了顿:“馒头,你今日如何?”那话里话外虽然都是温柔回护,可惜冷冰冰地没有一点温度。
那少年白了他一眼,不回话。这种虚伪的挂念见得多了,无论自己怎么回答,都,不会改变一会儿的结果。
“康儿又不好了,”中年人沉吟一下:“所以,还是要靠着你的血。”
被称为少年向内缩了缩,却看到中年人明显的厌恶了一下,却还是跨步往自己这边移了一些,只是明显看出了不耐烦。
馒头自然知道自己激怒眼前这人的后果:他会打自己,用一根实心儿的细铁棍,抽的自己一身伤痕,他习过武,对人体再熟悉不过。他能够打得自己浑身伤处还不漏一滴血,甚至伤处叠伤处也不会流血,他也希望自己有这种本领,只可惜……
只是,这不见血的伤处,远远比会流血结痂的要缠绵更久。馒头的手臂上横列着近百条伤口,都是取血所致——为了救他的宝贝儿子,为了救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哥哥。
莫康啊莫康,你可知道你能够活着,完全靠着自己这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弟弟啊!
可是,馒头是恨的,他恨这些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中年人自然心中多少有些数,只是,不敢过一个孩子,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中年耐着性子:“把手给我。”简单的命令句,没有分毫回转的余地。就仿佛已经给了儿子莫大的面子,这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一般。
“我……”馒头咽了咽口水,月月这样的取血,身体早就垮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却嘶哑难耐:“我想……”
“想什么?”中年如愿以偿地抓过馒头的手,撸起他脏的连颜色都莫辩的衣袖:“我又没亏了你去,有什么好要求的。”说得是违心的话,可是却早就昧了良心。
这孩子打下生就没离开过这狭小的北屋,从来没有接触过外人,应该从来不知道外人的生活。应该,会认命吧?
这样也好,当年生下他,不过是为了救康儿,完全没考虑过对他会如何。
这十六年冷着他,也是生怕接触的多了,对他好了,会影响自己的判断,若是每一个孩子都生出了感情,那么康儿怎么办呢?
他不过是一个换回来的儿子,自己用一个馒头就轻轻易易的换了他的母亲,所以他就叫馒头,既没有他的姓氏,更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字。
等他走过自己悲惨的一生,完成自己的使命,自己良心发现的话会给他立一座碑,烧些纸钱,给他诵诵经,助他下一辈子可以投生在一个好的人家,堂堂正正地做一世人。
“我想学医,请……老爷成全。”馒头低着头,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他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更不知道北屋背靠街市,不知从何时起,来了一个说书人,自己听着说书人日日讲一些故事,终于从蒙昧走向了清明。
平日里没什么事好做,一心全都在谋划,而今一盘大棋,也该走出一步了。
中年狠狠一刀划在他腕上,鲜血直流。中年人皱眉:“学他作甚?”
“我不会吝惜这点血,只是……”少年目光如炬。
爹爹啊爹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一脉承下来的血缘,完全把您的心机和壮志也一点不落地传给了我。
您不知道吧?听了十年书,我只在帝王将相的故事里听出来了两个字,那就是“隐忍”,总有一天,我将改变这个世界,总有一天,我让你彻底的后悔!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馒头抬起头,眼中全是悲戚:“我想自救,我想活下来,求求您……老爷……”
中年长叹一声,最终允了:“等明日找人来教教你罢……”这孩子也是自己的血缘,如此可怜的求救,任谁都忍不了吧?
端着一碗鲜血转身,滚烫的血似乎都不能让中年从北屋的寒凉中缓过神来。
(大家晚安)
第二章、冤冤相报
馒头的计划正在逐步有条不紊地实施,那是一盘无比巨大的棋,馒头虽然没有机会识字习武,但是论心机,他从来不会比自己的心机父亲差上半分。
馒头从来都认为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想法,就算现实再艰难,目标再缥缈,也一定有机会实现。
莫寒哲早为一方诸侯,他曾经征战天下、杀伐无数,简直是大梁的战神。他在,胡虏不敢进犯。他的名字都能够吓退敌方的三千雄兵。
可是呀,人怎么可能是圆满的呢?莫寒哲纵是一方诸侯,也不能与老天抗衡,他的孩子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岁。以至于坊间传言纷纷,大多是在关心着这一方诸侯的家内事,大家纷纷认为,这些业障都报应在了子孙的身上。他的儿子们自从出生就极为孱弱,早年的几个子嗣都纷纷夭折,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莫康,是最后一个。
因为莫寒哲的夫人接连丧子,无法忍受悲痛,于是生下莫康之后就撒手人寰。
莫康并没有多么健康,反而生来极弱,莫寒哲做出了一个令人乍舌的决定:他决心封金挂印退居二线,一心一意地照顾幼子。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孩子竟然病病歪歪地长到了十七岁,于是坊间又有传言:都是因为莫寒哲诚意感动上天,上天终于愿意留下一个孩子给他。
对于这件事,馒头是极为不屑一顾的:什么感动上天?什么上天垂怜?分明他剩下的独子是因为自己才活下来的。哪有什么感动?
而自己做为牺牲了一切的人,反而没半个人赞颂。
首先,莫寒哲并不是大家心目中那种好父亲,他只在意自己与正室夫人所生的子女,而并不在意庶出子孙,比如自己。其次,莫康的命是用自己的命续来的,并没有什么感动上天一说,至于其他一切,哼,不过是大家一厢情愿的笑话!
莫康身子虚弱,那些大补的药材他自然都承受不起。于是莫寒哲想了一个办法,先由馒头代为服下,经过几日药入骨髓,再取他的血疗病。
可怜起初馒头还满心欢喜地认为这是莫寒哲的补偿,可是一次次燥热,一次次被补得上吐下泻,馒头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一切并不是父亲出于天职的补偿,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这不过是在养血,养着自己的血给他那宝贝儿子!
他也是个孩子,所以他之前也曾经反抗,第一个阶段就是偷偷倒掉那些让他难受的补药,不让莫康享用,同时也让自己的身子轻快一点。
前几天还没什么不可,但是日子久了其弊端也显露了出来。这件事导致了他那宝贝儿子身体的反复。层层查下来,终于在自己的屋子里找到了废弃的药渣。
莫寒哲做了什么呢:从来都怜惜他身体里鲜血的人,把他吊在房梁上一顿狠抽。鞭鞭见血,毫不容情。
他曾经哭着求饶,但莫寒哲用更加凌厉的鞭子回应了他,他怎样哀求都没有用。他后来也曾咒骂,但那鞭子还是精准的落在他身上,力道均一,仿佛看不到尽头。
还记得那一日莫寒哲用了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得他无处遁行,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避开本能的疼痛。痛到极致一次次昏睡却被鞭子强行扯醒,循环往复没有尽头。甚至他只有反向求生,哀求着莫寒哲自己会乖乖听话,再也不会有二心。人呐,果然都是贱的。
他无法避开鞭子,那一刻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神,他给予自己的一切,自己都只有承受,他无法改变这个男人的想法,就如同无法改变上天的旨意。
所以他学会了收敛和乖顺,也学会了曲线救国隐忍不发。
一身白衣的郎中进了屋来,皱着眉头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人:“你要学医术?”
“是,徒儿拜见恩师!”馒头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弟子给师父见礼!”这话说的发自内心,绝无半点虚假。
医者仁心,自然看不得这样的凄惨景象,于是扶了他起身:“可怜的孩子,为师将来也要医好你。”
馒头感觉自己的血都热了起来,他颤抖着声音说:“师父能不能教弟子,弟子想识字。”他瞪大了无辜的双眼,眼中蓄满了泪水。
自那次起莫寒哲就防着自己,断然不允许自己习武的,自己蛰伏了三年,今日,应该可以识文断字,好让自己能够看明白谋略兵法!
自己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久,莫寒哲,我让你后悔!
(之前被莫名其妙封号,用了五六年的大号无法找回,嗯,重新开始吧!)
第三章、不死不休
学诊脉的时候,馒头手上鳞次栉比的伤着实震惊了来教导他的师父,毕竟是积了十多年的伤处,新伤叠旧伤看起来着实“骇人”,这些伤不仅看着令人害怕,其实也有着更深的作用。
那些伤痕密密麻麻地铺在自己的手腕上,自然“难免”割断了他的腕脉,他手上筋脉尽断,早就丧失了能力,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估计是连提桶水都无法做到。
至于莫寒哲为什么要这样,馒头自然也清清楚楚。其实这一切的原因昭然若揭:莫寒哲自然是怕他报复,故意废他的力气,让他手不能有任何作为,连笔都拿不动,又怎能开重弓,舞刀枪呢?
其实莫寒哲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他从极小的时候开始就放血,莫寒哲又特意不让他有机会练习武功,他怎么可能报复呢?
不过莫寒哲忽略了他的文治,馒头有心为之,所以识字极快,他那医者仁心的师父又格外怜惜他,自然教得更加用心。馒头常常求着他带些书来给自己看,师父也一一应允。
短短三个月,馒头竟然已经博览群书,小有建树了。一切都按照馒头的计划有条不紊,是时候开始新的阶段了,馒头仿佛感受到了胜利的微光,虽然,一切还远远不到自己手中有主动权。
馒头开始变得极为配合莫寒哲,莫寒哲甚至都有些意外。这个儿子从小就如同野兽一样不能被驯服,自己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让他安于现状。如今满足了他一些想法,反而会让他如此乖顺,莫寒哲暗自点头。
看来或多或少,也要给他一点甜头。
莫寒哲不知道,馒头在编织一张无比巨大的网,所有的人都会被装进网中,无一人生还。莫寒哲致死不能相信,这个北屋中被无故幽囚了十六年的孩子竟然会在日后翻云覆雨,在波橘云诡的政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他太善于伪装了,以至于骗过了所有的人。
甚至骗过了自己。
莫寒哲又一次走进了阴寒的北屋,馒头依旧瑟缩在阴冷的角落里,莫寒哲伸出手,两人反反复复的演习了千万次,一切都顺理成章无比顺利,两个人早就没有了交流,但是,馒头这一次却十分迟疑。
虽然一身污秽,小脸都脏的辨不清颜色。但是他的一双眼却黑白分明十分耀眼。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让莫寒哲只想到了四个字——我见犹怜。莫寒哲早就在自己没发觉的时候心软了一下,这也让他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因为心软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一万次。
莫寒哲轻声问:“怎么了?”
馒头顿了顿:“我想……”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不过一分的期待又十分惊惧,每一个细节馒头都在心中演习了千万遍。
这般楚楚可怜,终究是让莫寒哲心中有了一点点的愧疚:毕竟,是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在先,自己抹杀了他的权利,此刻,不能再度这般理直气壮。
莫寒哲笑了一下,感觉脸都有些僵硬:“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如果不是太过分,我会考虑给你。”
“我想过得好一点。”馒头缩在墙角,为了掩盖自己的意图,他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如果真的不可以,那么也……也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吃得饱一点,穿的好一点,我想……过得轻松点。”
莫寒哲一刀走偏,刺到了自己的手指,这种要求自己绝对没权力回绝,毕竟是他对不起馒头在先。他为了大儿子想要致小儿子于死地,他努力冷着小儿子希望自己不和他生出感情,但是……
刀刃刺进皮肤的感觉,竟然如此疼痛!这孩子一声不响地忍了小二十年。莫寒哲鬼使神差地点头:“好,以后你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尽管找帐房去支,我回头也会告诉他们不为难你。但是你手上的锁链,我还是不能给你打开。”
馒头连连点头:“我只想吃得饱,穿的暖,能够偶尔晒晒太阳……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我想活的好一点。”馒头说得动情,流下一行泪水,泪水冲在他的脸颊上,冲得他的脸颊灰尘脱落,露出莹白的肤质。
莫寒哲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北屋。
馒头望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忽然冷冷笑了:“莫寒哲,你开始有良心了么?”只是一切早就没了后路,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你要断我生路,休怪我赶尽杀绝!
(馒头会有名字,不过你那是以后的事情啦)
第四章、步步为营
馒头的生活比起以前的暗无天日,没有任何希望,自然好了不少。除了隔三差五的例行采血。他还是需要替莫康割血疗病,但是这对于馒头来说早就受惯了。现在与未来的比较。简直与判若云泥。
馒头虽然还是被铁链锁住了一只脚,可是莫寒哲还是“仁慈地”将铁链还是延长了不少,至少馒头被允许在有人看管的时候出入整个院子。
虽然他力气不足,常常需要停下来歇歇。
他一次次央求读书,书的种类五花八门,而多半是一些杂书,莫寒哲起初还是耐着性子给他带书,后来索性准许他出入书房,观看莫寒哲的藏书。
王府的藏书自然卷帖浩繁,莫寒哲又是一个武夫,再加上儿子病重,分去了他许多心思,自然对于这些东西没那么在意。许多珍贵的古书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些摆设,此时有人去看,倒也不错。
虽然馒头的身份非主非奴十分尴尬,但好在他平日里也十分知趣,全不摆所谓的架子,甚至对于刻意责难他的下人,自己也不是十分在意。
记得第一次给他洗澡的时候,管家别有深意地捧来了三套衣服,一套是上等湖丝制成,一套是灰色的棉布长袍,另一套则是自己穿惯了的粗麻衣裳。
馒头微微抬头,看到了管家眼中满是不屑一顾的神色,和观猴子一般的戏谑。他立刻明白了,这不过是一出戏,是莫寒哲对于他的试探。
馒头微微扯起一边的唇角,把手放在了中间的棉布长袍上。他犯不上在此时跟这些下人翻脸。下人们最会的就是见风使舵,这一切多半还是莫寒哲授意的,至少,是莫寒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的——若是莫寒哲真的在意,他们又怎么敢这样呢?
所以最好的答案就是中间的棉布长袍,首先不卑不亢,其次又没有太过张扬。馒头虽然装作不屑一顾,毫不在意,可是也不仅悲从中来: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对待莫康,他们断然会对莫康恭恭敬敬。但是对自己,则……
虽然在心底里,馒头认为自己和莫康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莫寒哲的儿子,都属于莫寒哲的血脉。但是他和莫康之间,却是如何都不能相同的——不过还好,自己对于莫康的位置并没有什么觊觎,也不想超越。
可是显然同人不同命,莫寒哲将自己作为一副药引子,用来治愈莫康先天的伤病。自己健不健康、过得好不好,莫寒哲曾经不想跟自己半分牵连。
管家在服侍完馒头洗澡之后,曾经规劝莫寒哲:“此子野心不小,老爷最好不要让他有机会翻身,更不要让他出入书房,否则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也不好收场。”
莫寒哲听完哑然失笑:“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也确是我亏欠他良多,他只要愿意把血给康儿用,那么他想做什么大可以随他去。”
“老爷,此事包藏祸心,你断然不可以这样。老爷,要么您就狠下心对他,不给他一点活路,要么您就一直对他很好,可是,您这样反复,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只会让他更加恨您啊!”管家很是着急,对于这对父子,他看得比莫寒哲清楚多了。
馒头的衣袖上常年染着些鲜血,脸色更加是不见阳光的青白。他随了莫寒哲,一样的剑眉大眼,一样的棱角坚毅,而神色又是坚毅也无法掩饰的无奈与悲凉,让馒头整个人美得像只妖怪。
莫寒哲养尊处优,自然不似馒头那样瘦弱,可是馒头的一张脸早就证明了他的血缘。只可惜莫寒哲这么多年都不曾注意。
第一次看到梳洗得当的馒头,莫寒哲也是一阵恍惚——这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啊!
但是听过管家的一席话,他自然也对馒头多了些关注。他一面害怕对馒头生出感情,一面怕不能救了自己最爱的儿子。
他这辈子注定要亏欠一个孩子,不是馒头,就是康儿。十六年前他已经选择好了,那一次他为了救康儿选择了生下馒头。
此等邪法丧尽天良,当时治疗康儿的神医说什么都不愿意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法术。
还记得莫寒哲是灌醉了他,才得到了这问题的答案。
那位神医摇头叹息:“老夫行医一生,向来只救人不伤人,如今害了这孩子的一生。老夫分外愧疚,从今而后断然不会再行医。”
终究是强行逆天,所有人都会有所付出很多。可是偏偏这个孩子要受尽折磨,付出最多。
(多多留言啊!)
第五章、浅显真相
馒头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也从来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看起来温顺的像小羊一样,每个人都觉得他脾气好,能够相处。甚至连莫寒哲,在经常看到馒头之后,都开始对这个割舍了十六年的孩子生出了些莫名的情愫。
虽然他知道这样并不对,但是又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对于馒头越来越放纵,馒头却还是如最开始一样恭敬而诚惶诚恐。
莫寒哲甚至有时候会想:也许,馒头是他最正常健康的孩子,当然,那是曾经……
馒头这样温驯,自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何况他天生机敏,加之分外忍耐,所以竟然没有引起一丝一毫别人的注意,他的一盘大棋,此刻竟然硬生生没有丝毫显露。
他虽然非主非奴,但是逐渐随着莫寒哲对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地位也在稳步的提高。他虽然发达但是也没有架子,自然不至于被任何人重伤。
谁都还不知道,除了医书,他还看了不少兵法:天无道,但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也不会拱手让人,不会给人分毫。
莫寒哲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真心后悔,让你身败名裂,让你父子离心。
北屋那样狭小闭塞的屋子都能忍得住,都能一步一步熬到今天,有什么东西他做不到呢?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两年。馒头的医术研究的分外高超,莫寒哲给他换了三四个师父,每一个都无法再教他些什么。平日里府内下人有什么大病小灾,都会来找馒头看看,往往药到病除,堪称神医。;
莫寒哲也曾经仔细问过他为什么要学医,馒头淡然一笑:“因为我想有点事情做,能够过得自在些。”
馒头很可怜,对莫寒哲来说,这种可怜是他对馒头最主要的情绪——不过他生来为人,主要是为了救康儿,这个结果从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是他此生唯一的目的。
馒头往往会对一些小事表现得惊恐而感恩戴德,莫寒很吃这一套。而馒头演的又太过逼真,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骗得过,更何况先入为主的莫寒哲呢?
目的只有一个,在达到目的之前,他愿意一直隐忍。
终于有一日,莫寒哲出门公干。馒头借着这个机会进了莫康的屋子。
床上的莫康瘦骨嶙峋,如此看来反而是馒头更加健壮一些,他看到馒头,也无比惊讶:“你……是谁?为何跟爹爹这般相似?”
“兄长,我也是父亲的孩子啊,只是父亲一直都没跟你提起过,可是小弟我,对兄长还是分外想念得紧。”馒头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脑海中曾经浮现多年的样子。这是这盘棋的第一步,莫寒哲,我要开始反攻了。
“你……”莫康显然很激动,他兴奋的脸都有些发红:“我……”他拉过馒头的手,把自己手上的扳指带在他手上,有些拘谨:“我一生没跟外人接触,但是见到你,我好欢喜。”
“我来只是想跟你说,小弟常年研习医术,就是盼着有一日能够治好兄长的病,而今小弟也算学有所成,盼着能够在日后好好地照看兄长,让兄长早点康复。”
莫康仰头一笑:“我要好起来,跟你玩。”莫康这话其实很孩子气,也很不合时宜,但是也许是因为他常年卧病在床,真的没有机会好好玩耍。
“我来给哥哥诊脉。”馒头微微一笑,将手搭在他腕上:“但愿我能医得好哥哥。”闭上眼,百川寂静,馒头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我不想再吃那些猪血馒头了,味道真的很奇怪。”莫康鲜少见到自己的同龄人,看见馒头自然亲近,他不涉世事,自然而然地冲他抱怨。
馒头听到这里身子狠狠一颤,原来自己替他喝药削弱药性,他竟然用自己的血来泡馒头给莫康服用。
怪不得每一次都要取那么多血,怪不得啊怪不得……更可笑的是,他竟然骗莫康那是猪血。
“怎么啦小弟?”莫康十分惊讶他的反应。
馒头将扳指摘下来,仔细放在自己的小衫里,十分珍重:“没有什么的,只是我小名也唤作馒头,兄长一提险些觉得兄长是要吃了我,哈哈,好生有趣。”馒头心酸的差点流下泪水。
莫康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馒头也附和他笑了起来:“兄长若是每日气闷,馒头可以多来陪陪兄长。今日天色不早,馒头也就先回去了。”
辞别了莫康,馒头回到自己的屋子,他把扳指仔细藏好,就坦然等待着来自于莫寒哲的雷霆暴雨。
第六章、心意已决
后来馒头只记得,莫寒哲怒气冲冲地冲进来,抓着自己摔在书桌上,手中拎着那根领自己胆寒的实心儿铁棍。
其实棍子不过两只筷子粗细,但是毕竟分量摆在那儿,说不害怕,那也不太可能。不过馒头依旧咬了牙忍着:因为这也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莫寒哲也不废话,顺手扯了他的裤子一棍子一棍子无比迅速,他习武出身,手劲儿极大,可是馒头却只是要着牙忍着,不出一丝声响。
说不疼是不可能的,所以馒头死死扣住桌子的一角,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只听“蹦”的一声,他的指甲被生生掰断。
馒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莫寒哲不防备,竟然被他挣脱了束缚。
“不管你为什么打我,再动手你都会后悔的。”馒头慢慢地说道,语气里只有坚定。仿佛是在诉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莫寒哲见他臀上肿了一层,隐隐透出些青紫,看起来没有很严重,他气愤道:“你见康儿作什么?”
馒头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莫寒哲根本没想问自己的答案。他不过是个人言轻微,贱若蝼蚁的人,怎么会有人真的在乎他怎么想呢?
莫寒哲没有消气,所以接着落棍子,可是不到十下,馒头就开始咳嗽,莫寒哲只好暂时停住了。馒头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手腕却一个劲儿的抖啊抖。莫寒哲见他的指甲在红木的家具上划出了一道妖冶的痕迹。
馒头一屁股坐到地上,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抓着桌子,死命的咳嗽,然后吐血。
莫寒哲有些慌了,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
馒头一阵一阵发晕,可是他看到了莫寒哲的目光,那道光冰冷而审视,完全就是在打量着牲畜或者肉食,馒头习惯性的心凉了一下,不过这跟他想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放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我知道怎么救你儿子,但你,不知道怎么救我。”
说完这句话馒头就晕了过去,他知道,这至少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虽然,这一定是看在药方的份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
馒头觉得视线一点点明亮,有一道光白的刺眼。馒头想要用手遮挡,却惊觉四肢百骸都在发痛。这种痛缠入骨髓,分不清什么地方轻一些,什么地方重一些。
他本来以为莫寒哲至少会把自己扔在床上,可是他却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地上,不仅如此,他还衣衫不整,但是手上却多了三处极深的刀伤——还是被取了血去!
也许是因为自己吐了不少血,所以身子馁弱,无法在一道伤处中汲到那么多鲜血吧?
自己衣不蔽体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帮助自己。虽然十多年了依然如此,但想起莫康一副被人保护的天衣无缝的样子,他还是难掩心碎。
他就地翻了个身,双臂抱住自己,使劲儿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明明床铺离自己这样近,可是,他还是没有力气爬过去。
好想有人来抱抱自己啊!
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怀抱了,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因为一个馒头就答应生下自己的女人。自己的生命从那时起就是廉价的吧?从极小的时候开始,自己就被人强灌苦药取血,那个自己所谓的母亲,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也许早就死了吧?何况那样没有下限的女子,应该还是会为了一蔬一饭而做更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自己还要想她作甚?
回忆里纷繁复杂,馒头想要找些能够给自己温暖和安慰的回忆来给自己打气,只可惜……
“吱嘎”,木门被推开,馒头吓了一跳,可是莫寒哲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儿子。
两人尴尬对视,终于是莫寒哲先绷不住劲儿。
莫寒哲如同拎小鸡一般把儿子摔在床上。馒头被摔得咳嗽。莫寒哲就势坐在他床边:“你说过能有办法救康儿,真的还是假的?”
来的时候莫寒哲就想好了,若是真的能救了康儿,自己日后也不妨好好对他,让他也过两天舒舒服服的日子。
小小的孩子在床上瑟瑟发抖,没被掩好的衣角露了他的一截腰,只见他腰上骨头根根突出,整只脊椎都仿佛露在外面。
馒头抖了一阵子才缓过神来:“自然可以,我也是神医来着,您,忘记了么?”
“你是不是好了?”莫寒哲抓过他:“快来告诉我怎么做。”
(大家加油留言啊,这样我才会不断更)
第七章、厚此薄彼
馒头就着暗淡的灯光打量着自己的父亲,他差一点就要戳破这个人的伪善了,可是他终究忍住了:“我很累,要睡一宵。”
莫寒哲见他脸若金纸,十分憔悴,也知道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能强逼,所以他提起手指戳在馒头后心上:一指携带内力,本想助他百川归元,可是忘记了他身子馁弱,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内力。
馒头吐了一口血,艰难的回头:“连这一宿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么?我承受不住这样的内力,你太冒失……咳咳,而且我死了是小,连累你亲儿子没有药吃事情更大。”馒头忽然微微一笑:“我是死是活其实自己早就不在意了,毕竟这么年我没过过一天舒服的日子,早就活够了。”
“小小年纪,如何厌世?”莫寒哲一愣:“再说你的一切都是我赐予你的,你稍微懂了一点医术就这样造次,你可知道……”
“我连死都不可以么?”馒头声音小小的:“学医是因为我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如今……”那个选择的答案在他心中转了一圈:“我一生没害过一个人,为何要这要?”
“你……你不满意么?你这是白眼狼!”莫寒哲有些生气,可是馒头却不再搭话,毕竟折腾了这样久,早该累了,何况他身子虚弱,本来就撑不了多久。
呵呵,还是没有问我究竟可以活多久啊!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日,你再见我可就难了。
莫寒哲完全不知道馒头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凝视着他的睡颜,一声不响地在他床尾坐了。可是说来奇怪,他本来思绪万千,好坏参半。但他从没有怀疑过馒头,仿佛相信着他是神医,他能够让康儿好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馒头又给了他希望还是怎么样。
忽然想起馒头问过自己一个问题:“若是我快死了,你会不会再生一个孩子救你亲儿子?”
潜意识里,这个问题的答案,莫寒哲不敢想。
思来想去几个时辰,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昏睡了过去。毕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身子再也跟不上这样巨大的消耗。
馒头感觉到刺眼的阳光,这个屋子虽然在自己住进来之前是一间客房,但是已经好几年没有人修缮经营了。虽然不说四处漏风,但是也不避寒暑。他被阳光刺醒,有紧接着看了看周围,发现莫寒哲竟然坐在自己的床尾。
馒头故意咳嗽两声,莫寒哲抬头看他:“你醒了?快去救康儿。”
馒头苦涩的点了点头,这人容自己睡了一宿,应该是能够容忍的极限了吧?怎么还能奢求早餐呢?
馒头运笔如飞,不一会儿便写出了一张药房,他递给莫寒哲:“这个方子比我的血好用很多,不过唯独缺上一味药引子,这药引子是我的心头之血,等下我亲自刺出来。”馒头拉开抽屉,取出一根较粗的管形针:“前些日子我救了赵铁匠的小孙子,他为了谢我就打了这根针给我。”
“去抓药。”莫寒哲盯着馒头:“你还背着我对外行医?说,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馒头微微一笑,拿出一根芦苇杆子。他迅速把铁管刺金胸口,鲜血缓缓流出,他维持着一个不变的姿势,方便自己的血进入碗中。
莫寒哲虽然惊疑不定,可是还是怕错失了救儿子的机会,只好不打断馒头。
不多时,血已经流了半碗,馒头虚弱的滑倒在地,对着莫寒哲说:“替我拔管点穴,止血。”
“何苦逞强?”莫寒哲利索的拔管止血,把他扶到床上。
“药煎好了,老爷。”管家推门而入,捧着一碗药。
“喝了。”莫寒哲接过碗,对着馒头说道。
馒头愣了一瞬,才知道莫寒哲这是让他试毒。他苦笑的接过碗:“取我的血半盅,这是药引子。”
莫寒哲依言而行,馒头接过药碗一口饮尽,才对着莫寒哲说道:“这药两三个时辰一副,连喝三天就会好转,我搭过他的脉。只是心头取血甚是凶狠,为了防止你再让我来上一次,我早就算到了你要让我试毒。我的血现在被药污了,已经不能用了。不过,那些还够用,祝你……好运。”
说着,馒头晕了过去。剩下半截话埋在心底:其实,这药与我的病属性相悖,我喝了有害无利。
他不敢说,因为害怕,害怕说了之后还是那样的结局。
不过,莫寒哲,我保证你今生再见我,只有后悔!
莫寒哲,我走了。
(儿砸走啦)
第八章、天高海阔
馒头站在高强外,深吸了一口气自由的空气。他当然逃得出来,因为任何事情谋划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意外都算的清清楚楚,守卫换班的时间他早就算的一丝不苟。更何况,他的脸大家未必能够记得住。
他不再是墙内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已经和之前畏畏缩缩的馒头,没有了任何关系。他这一次是为了报复,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做一些准备。
他在墙后早就听到了边关吃紧,所以他要从军!
看似天方夜谭吧?
但是莫寒哲,我要在你最擅长的地方打败你,我要让你万劫不复,我要让你后悔!虽然馒头心中明白,要让一个人改变心思太难,但是,只要手段足够强硬,后台足够硬实,那么至少能够强迫着莫寒哲对自己好。
馒头心中非常自信,这一路都是靠他自己,他一定会成功,他必须成功。
机会,通常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为了一个机会,馒头早就等了将近二十年。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成功,因为,他一定可以创造出更多的机会。
目前边关战事吃紧,自然会一轮一轮征兵,此地虽然富庶,但也早就被兵役弄得苦不堪言。征兵处门可罗雀,大家对这地方避之唯恐不及,这一切自然也在馒头意料之中——他要做独一无二的人,他知道怎样隐藏自己的信息,更知道怎样出风头。
“我要报名。”馒头一个人缓缓走着,平生第一次光明正大。
征兵的师爷愣了一下,却见馒头一副儒生打扮,他挥了挥手:“不要不会吃苦的公子哥。”
“我懂兵法。”馒头临危不惧,微微一笑。
“当真?,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馒头转过身,却见一人银甲白马,已近中年却依旧十分硬朗,这阵势,应该是一个出名的大将军吧?
馒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个机会,竟然如此轻松的来了。
馒头抬起头,跟对方不卑不亢:“我叫莫染尘。”
那将军暗自点了点头:“你跟我来,有些东西要考较你一番。”
馒头,莫染尘拱手为礼:“请。”
一番考较之后,莫染尘自然对答如流。那银袍将军叫做余玉碣,自莫寒哲挂印封金之后,接替了莫寒哲的位置,他对于莫染尘分外满意,于是开口问到:“你的家室在什么地方?”
莫染尘随口编了个瞎话:“我自幼在山中长大,从师一个仙翁,他老人家早就得道成仙,说是不忍见民间疾苦所以令弟子下山。弟子生在山中,应该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婴吧?”
余玉碣点了点头:“日后你就跟着我打仗吧,日后功成名就,自然可以封妻荫子,挣得一世功名。”
“我师父曾经悬壶济世,若是不嫌弃,染尘也懂一些黄芪之术,可以少令军中将士免受苦难。”莫染尘低头,没想到医术竟然也会在这种地方有所应用。
余玉碣点了点头:“那么你就去领一个帐篷吧,眼前的日子可能不是那么好过,但是等你建功立业,我一定可以替你争取更多。”
“染尘自由体弱,双手无缚鸡之力,这样……也可以参军么?”莫染尘见对方十分中意自己,于是率先扔出了自己的不足。他最善于忍耐,善于吊人胃口。
“那也没什么。”余玉碣愣了一下:“毕竟人无完人,以后我带着你跑操,你带着我懂些兵法。”余玉碣也有四十来岁,算算跟莫寒哲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他心思直率坦荡,全不似莫寒哲那样阴郁。
莫染尘心中一暖,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求贤若渴吧?以后应该对自己不错吧?
还是第一次有长辈对自己这般好呢……
莫寒哲淡然地捋起了袖子,露出经年的旧伤:“您看我的手,还有什么可能性可以舞刀弄枪呢?你若是不嫌弃我残废,将来莫染尘必当执鞭坠镫,万死不辞。”
余玉碣是直接的性子,看到他的弯弯绕自然不明白他的想法,他只是挠了挠头:“日后你跟在我身后,就行了吧。”
莫寒哲使劲儿点了点头,第一次舒心的笑了。
此后的日子大军行止,余玉碣身边多是些猛将,因为莫染尘的兵法,他们进退得当,显然如虎添翼。
军中对莫染尘的声威越来越高,莫染尘却终究不开心——因为他有件事还瞒着余玉碣,他是莫寒哲的儿子,这件事,他早晚要说。
(对莫染尘好的人)
第九章、锦衣还乡
带兵有了军师,自然如虎添翼。余玉碣也被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冲昏了头,对于莫寒哲,他更是有求必应,无微不至。莫染尘身体不好,他特意找了辽参给他补身体;莫染尘受不了寒气,他亲手去猎了熊把熊皮铺在莫染尘车里;莫染尘永远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他就默契地不去问。
总之,峥嵘岁月,只不过图个他为自己一官半爵,乱世嘛,人品都可以放在才学之后考虑,何况这不过是个“讳莫如深”。
站在蓝城城楼上,余玉碣深情款款地拉住了莫染尘的手:“我得卿,如虎添翼也。”
莫染尘望着天边的云彩,轻声道:“我是莫寒哲的儿子,只不过是庶出的。我在家里没有半分地位,所以,我这次出来也是想有机会封官加爵,风风光光的进入宗祠。”
余玉碣愣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毕竟他出身行伍,不擅儿女情长,只得笨拙的安慰:“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海,怎么会因为小儿女之事如此牵挂呢?”
“我想请余帅帮我一个小忙。”莫染尘微微一笑:“把我的尸体给莫寒哲送回去,让他也尝一尝失去的味道。”
“你……”余玉碣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可是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想了一下只好答应:“我不能把其他将士的衣服送回去,只是把你的衣冠送回去罢了。”
莫染尘“噗通”跪倒:“染尘无以为报,谢谢余帅。”
余玉碣却连忙扶他起身:“你身子不好,以后不要拘这些虚礼。”
两个月后,莫王府。
一个孱弱的少年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虽然还是有些瘦弱,但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莫寒哲站在他身后——这场景之前只在梦中见过。健康的儿子,安稳的岁月,简直就是在梦中想了千百遍,盼了千百遍的啊……
可是眼前的影子却隐隐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自己亏欠了,虐待了好多年的儿子……
“弟弟怎么还没有回来?”莫康有些费力:“他答应过我,要来看我的。”
“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可是……还是没什么消息。”莫寒哲有些无奈:“他一定会回来的,等他回来,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对,一定先打断他的腿,让他永远都不敢离家出走,再把他抱在怀中,好好补偿他亏欠的一切。我们爷俩还有那么多日子,那么多……总有一天能够让他感受到安慰,哪怕一丝丝也好。
“老爷,外面北边来的人,说是送二公子回来。”管家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莫寒哲竟然在一瞬之间被逼出了眼泪,他擦了擦:“快去看看。”
“老爷!”管家在后面喊了两声,却被兴奋的莫寒哲充耳不闻。
老爷,回来的不是活人,而是尸骨啊……
说着,也不顾管家和儿子,一个箭步窜了出去。等到正堂,却发现对方是军人。他愣了一下,却被对方手中覆着大红军旗的匣子刺了眼。
“你们……找错了对不对?”莫寒哲捂着胸口:“我……我莫寒哲一生子嗣艰难,只有一个儿子活到了成年,你们一定找错了,快走。”绝望,一点点在心底蔓延。
“染尘公子说他乳名唤作‘馒头’,还请王爷节哀顺变。”那士兵把匣子往前一推:“公子说尸骨烧成飞灰,撒进山川湖海。不想回来……他很苦,他说他没有过一天随心自在的日子。”
莫寒哲见自己不接那匣子就要掉下去了,只好伸手接了。对方告辞而去,连杯茶都没喝。
莫寒哲坐在地上,将袍子垫在匣子下面,似乎生怕馒头冷着。一层一层打开包裹细致的军旗,里面是一套衣服。
血渍斑驳的衣服。
一点点展开,发现了胸口处致命的枪痕。整件衣服都被马蹄反复踩踏,不知道这孩子在生命的最后一段究竟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
颤抖的抓过左袖子,上面有个小小的“莫”字,正是那孩子的笔体。
莫寒哲徒劳的抓起整件衣服,把自己的脸靠在靠在衣服上,不顾及一袭灰布长袍早就染满了尘土,十分肮脏。
“馒头乖,冷不冷?爹爹抱你,抱你就不冷了啊……”莫寒哲徒劳地低语,蹭得一脸污秽。
莫寒哲忽然惊觉:“是不是等这些血渍淡了,你就要再也不回来了?”莫寒哲慌忙把长袍慎重地折好,放进匣子里,然后整个人伏在上面:“让爹爹再好好抱抱你……我的儿子。”
(第一个高潮)
第十章、大胜而归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莫染尘躲在车里,听着车外面欢呼的声音,十分的纠结。也该去见见那人了吧?虽然余玉碣反复挽留,可是作为一个郎中,他自然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他不想拖累余帅。
幼年时候的损耗,太多的损耗,让他早就无法为继,身体上有着不少隐疾,身子早就千疮百孔。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状态,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个夜晚他都会撕心裂肺地疼醒,再撕心裂肺地痛到晕厥。
这样的日子一天都嫌多,何况是长年累月,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现在除了报复,莫染尘想不到任何一个借口。
药方子写了,因为自己也不想放弃吧?可是余玉碣竟然比自己都上心,日日都看着他吃药,盼着他好起来。
这个余帅对自己蛮好,有些如兄如父的感觉。左右自己没有父亲兄长疼爱,就算这样认为也不算有心理压力。只是有一次夜半梦回,他梦见了安慰自己的余玉碣竟然长了莫寒哲的脸!
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他不甘心,自己很想留在军营中,也很想真的策马扬鞭,他也不想像个影子一样躲在暗处。
可是毕竟是要死的人,好些对待和坏些对待,都不过是增减几天寿命,所以,现在他只想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只有莫寒哲能给他。
余玉碣虽然不理解,但是还是替他争取到了圣旨,让他能够回归宗祠,受后人香火供应。莫染尘笑了,若是莫寒哲再一次待自己不好,自己就可以用圣旨压他!
但是当莫染尘一推开门,却只是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素白。
“我回来了。”他看到了院子正中形容枯槁的莫寒哲。心中有一丝快感,果然啊……
果然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的啊!只可惜……晚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莫寒哲抓住馒头,拽着他的手腕往宗祠里拖。心中狂喜然后狂跳,大悲大喜,宛如再生。可是离家出走这件事坚决不能饶恕,一定要给个教训。
在宗祠门口,莫染尘定住了:“我不过是个无家无宗、无名无姓的奴才,在王爷心中只怕连条狗都不如,怎么能进得了宗祠呢?”
莫寒哲强拖了他进去,甩在地上就开始抽鞭子。一鞭一鞭死死落下,莫染尘起初还挡着,接下来很快就耗尽了力气。他俯伏在地上,大字型张开四肢。
约摸过了一炷香,莫寒哲打得累了,强行拉了莫染尘起身,压成一个跪的姿势:“一炷香,莫家子弟自省跪香时候不能摇晃,你好好受着。”
莫寒哲转身而去,却挑了最短的一支香插好。他转身而去,留下莫染尘在这里反省。
一炷香以后,莫寒哲远远的听到鞭子的声音。急急两步赶上去,却发现馒头俯卧在地,任人家落鞭子。
莫寒哲连忙挥退众人,抱起莫染尘,他已经几乎没什么进气了:“他好了……你就舍得用,咳咳……鞭子打我了么?我跪不稳,刚刚一直再挨鞭子,你…知……知道吗?”
“不……不是因为你没有利用价值,而是……我不想在失去你了啊!”莫寒哲看着他的脸,可惜他却没听见最后半句挽留。
莫寒哲只见一滴清泪顺着莫染尘的眼角落下,替他擦下,却忽然明白了他的委屈。
把人抱进自己的卧房,铺了软铺烧了炕,莫寒哲把儿子放在被上,一道一道擦拭莫染尘的伤口。可是,他却发现儿子身上没有一道新的伤口,这么苦的军营征战,他竟然没受过一次伤,而回来了,自己却让他挨了不知道多少鞭子,莫寒哲替他换了上等的湖丝小衣,这样的料子才不磨皮肤。
睡到半夜,莫染尘再度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疼痛,他又从深度昏迷中被痛醒。
“儿子你醒了?”莫寒哲本就在他身边躺着,这时候不禁一个翻身检查他,却看到儿子痛得一脸是汗:“儿子,怎么了?”
“我,没有多少日子了,”莫染尘早就习惯了在疼痛中思考,于是缓缓补充:“最多还有二百天。你,最好能赏我一段安稳的日子。还有……本来应该还有一年,只是因为你这顿鞭子,我,活不了那么久了”说完,莫染尘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渐渐缥缈,他笑了笑,再次补充道:“我本来身子不错,看起来活到八十也没什么问题,把我的命续给你儿子,你可开心了?”说完,他再次晕了过去。
莫寒哲,却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这个结果一直都挺明显的哈)
第十一章、奇寒彻骨
莫寒哲用了一晚上仔细端详莫染尘的睡颜。看着儿子的脸,他心绪难平,儿子自幼被幽囚在寒冷狭小黑暗的北屋,脸上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想必手感是极好的。儿子一双杏眼,楚楚可怜,像一只讨人喜欢的小狗。儿子鼻梁高耸、嘴唇极薄,显得坚毅而果断。
儿子自学尚能得到这样的成绩,想必是极为聪明的,如果善加引导一定会很有出息。
儿子身体想必也是不错的,毕竟那么多年自生自灭,他还是十分坚强。
只是,儿子因为自己这个父亲而这样受苦……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莫寒哲忽然很愧疚。
莫寒哲尝试接受他要离开的事实。这个儿子什么喜好、什么性格,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他通通都不知道。
甚至连儿子自己起的名字,他也不甚熟悉——莫染尘莫染尘,儿子这个名字起得超凡脱俗,寓意是超脱凡尘,可是他却被凡尘禁锢,再也不能翻身,甚至还要这样早夭,活不到二十岁。连弱冠都到不了……更不要说娶妻生子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想必是想要脱出自己的过往吧?那么他回来了一定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要不好了,否则,他怎么都不会回到自己厌恶的父亲的身边。
连夜请了几波大夫,一个一个都只有摇头叹息。莫寒哲挥退众人,楞楞地坐在莫染尘身边。
这个孩子真的会因为自己而去。
他本想把自己的血再还给他,可是大夫们都摇着头叹息,这种邪术本就是逆天行为,一次已经是上天不容,再来一次,真的……
连夜招过管家,想请十九年前说出这个办法的老郎中出山,救救莫染尘。可是世殊时异,人世不同,莫染尘的姓名悬于一线,此时……
只有不放弃。
莫寒哲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莫染尘竟然醒了,他蹒跚地撑起无力的身子,轻轻咳了两声:“我本不想回来,你不配拥有我这样的子嗣。”
“是,我不配,可是你也要好好活下来,活着指责我,活着讨债啊!”莫寒哲抓过他的肩膀:“只要你活着,整个莫家都可以是你的。”他近乎哀求,想要想办法留下他,想要让老天知道。
“我一生没害过人,没做过任何坏事,甚至有功于社稷,只是偏偏……没有长寿。咳咳……”莫染尘笑了笑:“我剩下的日子想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想要有自己的身份和屋子,可以么?”
“染尘,这……自然是可以的。”莫寒哲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只是你要好好养好身子,好好的活下去。”
“谁让你叫我染尘?你不可以这样叫,我没有名字……谁的名字是自己取的?”莫染尘白了他一眼:“我是馒头,是因为一个馒头而生下来的,没有一点点用处的孩子。”可是很显然,他对于自己的名字问题十分敏感,竟然破天荒地说了好多句话。
“你不是……”莫寒哲有些手足无措,所以习惯性地反驳,只是他自己对于这个问题都没有底气——他不能反驳莫染尘真的是因为一个馒头而生,真的只是为了取血来救长子。
真的是自己一念成魔,又偏偏跟他生出了感情。
“你这样对待我,我也会难过啊。”莫染尘反驳:“染尘是结果,莫是愿望,这些伤,”莫染尘撸起袖子:“这些伤在这里,就算我再拼尽全力,也一辈子。呵呵……”他看着手腕到小臂上鳞次栉比的伤口,他笑了笑:“一辈子都下不去了,我怎么面对这一切呢?幸而上天垂怜,我这一辈子也短暂,我其实没有一丝一毫留恋。只是不愿死后被人扔在乱葬岗,连尸体都不得安宁。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
“孩子,你不是懂医术么?你平日里不那么累的时候,能不能多想想自己的病,需要什么药就提出来,为父肯定满足,你救救自己吧……”
“我累了。”莫染尘歪了歪头,流下一些泪水:“你不知道……算了,你也不必知道。”你不知道我只是想衣锦还乡看你狼狈,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后了悔。
“我们从新来过,好不好?我欠你的宠爱,都还给你好不好?”莫寒哲见他动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之前都是我的错,可是最后这段时间,我想跟你一起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求你了,好好活下去。”
“道歉有用,还是,”莫染尘笑的凄凉:“重新来过有用呢?”
(其实这样才是最真实的结局)
第十二章、一只刺猬
莫寒哲守着馒头,心中满不是个滋味。馒头拒绝来自于他的一切馈赠:无论是出于好心还是为了让他更舒服一些。只要是他提的,馒头都只有冷淡。
包括自己想认他回宗祠,都被馒头拒绝了。
“我不想因为别人的可怜才有身份,你本不想承认我,我不强求。”馒头这样说着,完全地拒绝了他给的名字跟仪式:“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再绑了我去试试?”馒头好整以暇:“也不是以前没这样干过。”
莫寒哲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这件事确实在现在发自内心,但是对于莫染尘来说,自然意义非凡,故此他也不愿意这样草率的认了名字。
馒头伤城这样,每天换药都是一种折磨,可是馒头却从来都没喊过一次,疼得狠了他就会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死死咬了牙忍住。
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吧?
莫寒哲对于这个表情无比熟悉,在北屋肮脏潮湿的干草铺成的床上,在他穿着一身干净但是很旧的棉布长袍的时候,在许许多多的时候……
在遥远的当年,自己也曾经觉得他在怨恨自己,而今却忽然发现:那不过是他在忍痛,他只不过是疼得受不了——可是之前他一直认为是馒头对他心存怨恨,所以好多次自己都是恶意的加罚。
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吧?
只是他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你想不想习武?”莫寒哲知道他出去的半年都是在军营中度过,想必是极为幻想能够疆场杀敌吧?所以他投其所好,这样问他:“我亲自来教你好不好?”
馒头的目光果然亮了一下,但随即熄灭了火焰:“我手筋早就断成了好几节儿,这样的手怎么能够开弓呢?如何习武?”
本来想着哄他开心,可是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到让他更加难过。他抓起莫染尘的手:“尘儿,我现在后悔得不行,来世你还是做我的子嗣吧,让我好好疼你宠你,好好待你,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若是真的有来世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最好让我生生世世与你不见,我怕了你,你放过我好不好?”莫染尘头也不抬:“再说一次,不要叫我尘儿,也不要给我起名字,那么多年了,你都没想过给我起个名字,如今却这样殷勤。我知道你惧怕什么,你是怕我有了名字之后阴魂不散,缠着你么?还是你压根,从来没想过把我当做一个人来看,从来不想让我好过!”莫染尘说了几句却累了,他撑着身子:“外面阳光正好,我要去晒晒太阳。”
莫寒哲伸手扶他:“你身上还有伤,我送你。”说着他轻轻地扶起馒头:“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也会想办法续好你断了的手筋,咱们家有一个传世的药方,据说专门接断筋、续断骨。”
馒头的手明显地缩了一下,显得有些兴奋:“真的么?我经年手指不能抓握,日日痛得彻骨,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手好起来?”莫寒哲啊莫寒哲,虽然你不了解我,但是对于我来说手和姓名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啊!
虽然,这些东西对于寻常人来说再正常不过。
馒头在院子正中遇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那老人拄着一根拐杖,看起来足有一百多岁,馒头愣了一下:“这人是谁?”
“您老人家之前可以救康儿,现在一定也可以救尘儿。”莫寒哲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这么多年来,这老者没出过一次山,真的不再行医。
这一次却听了来龙去脉就立刻下山,答应尽力治疗莫染尘。想必也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孩子吧?
所以莫寒哲笑着打招呼。
可是,那老人的却只是盯着莫染尘:“老夫这二十多年来心里面全都是这个娃娃,我一定尽力治好他。”
谁知馒头却一个转身,把背影留给所有的人:“我不想看病,也不想活下来,你还是回去吧。更不想让你们想舍弃的时候就舍弃,愧疚的时候就随意补偿。”
(文)
第十三章、讳疾忌医
“尘儿,你过来。”莫寒哲见莫染尘还是一副倨傲的样子,自然着急:“先让郎中诊过脉,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再干涉你。”
莫染尘淡漠神色,冷冷扫了一眼:“不想动,身上疼。”其实后背上的鞭伤早就开始收了口,现在有些痒痒的:“我自幼被你强迫服了太多抗血凝的药,身上伤痕好得极慢,只是你又什么时候在意过了?”
“那就来吃些东西吧,折腾了一早上,你还没吃点什么。”莫寒哲竟然头一次放弃了对莫染尘的要求,他笑了笑:“尘儿,今日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些不同的菜系,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若是你喜欢吃点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莫染尘理都不理他,径直往屋子里面走,说实话莫寒哲这些年都在伺候病人,所以其实还得挺周到的。莫染尘进了屋子,果然看到所有的凳子上都放了软垫。自己每一次多吃了两口、多看了两次的菜,都会再次出现。
莫寒哲坐了下来,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置:“尘儿坐,尘儿看看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莫染尘看了一眼,还是一般的大鱼大肉,他看着就没什么胃口:“吃不下,身上还有伤,食欲不振。”他轻轻坐了,手指点在桌案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珠。
莫寒哲掏出手帕来替他擦手,却发现他指缝间有些血渍,莫寒哲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抗血凝的药啊。”莫染尘抽回自己的手:“以前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大惊小怪么?”莫染尘收回手,随意擦了擦手:“我也有点饿了,也该吃点什么了。”
“等下尘儿吃好了,让郎中看看你,你不能讳疾忌医啊。”莫染尘替他撕了一只鸡腿:“你好些了我也告诉你一些享受奢华的东西,你毕竟也是莫家的公子,平日里也不能太小家子气。”
“我自幼长在北屋,连件避寒的衣服就没有。平日里窝头就鸭血,日日吃不饱,可是你呢?只知道一味地取我的血,可曾知道这些事情么?知道了可曾管过你手底下的下人?还有啊,每天一个窝头能不能吃饱?你自己心里没数么?”莫染尘笑了笑:“还有你什么时候给我看过伤?可曾知道夏天的时候伤痕化脓究竟有多难受?”
“那时候我……”莫寒哲愣住了: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好好活下来,没想过你会这样。我确实是个**。
“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味药,生下来就是为了救你的宝贝儿子。如今你的宝贝儿子得救了,自然用不到我这药引子,现在我去死不是随了你得意?再者说,你不也说来世报答,我不想治病,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活下来。我早就了无牵挂,左右也没一个人牵挂着我。”莫染尘动了动身子:“我现在一身伤痕,活着每一天都在煎熬,你若是真的心疼我,也该放了我吧。还有你,”莫染尘转过身子盯着老者:“你是神医也好、庸医也罢,你就算一生悬壶济世也还是掩盖不了害过人的事实,我此生悲惨全都源自你们俩,如今过了将近二十年,你们竟然都说着要补偿,这不是很有意思么?”
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地撤出了屋子。
屋外,莫寒哲一筹莫展:“尘儿的样子你也见到了,如今他这样自暴自弃,我也心中苦闷啊。”
那老者正待开口,可是也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真的强迫了他吧?
一时之间,空气都有点尴尬。
“老爷,余玉碣来了。”管家小步上前,在莫寒哲耳边低语。
“他来做什么?不见。”莫寒哲直接拒绝。
“他说,来看染尘公子。”管家有些为难。
莫寒哲跟着眼前一亮:“对,染尘跟着他出战,估计能听他的话,他肯定能说服染尘诊病。”
余玉碣见到比之前更加清减的莫染尘,心中也是一阵疼痛:“染尘,你怎的瘦成了这样?饭菜不和胃口么?”余玉碣说这说着坐下,在桌子上扫视了一周:“怎么没有一道他爱吃的菜?他爱吃青菜和鱼,不喜肉食油腻,你这做父亲的怎么连儿子的喜好都不知道?”
“撤了重做,撤了重做。”莫寒哲见余玉碣能够轻易地点出莫染尘的喜好,心中很是高兴:“余帅不妨多留几日,尘儿见你开心,我也十分欣慰。”
可是在他们说话的空档,莫染尘在一点一点地挽袖子,他把鞭伤的痕迹对着余玉碣:“余帅带我走吧,他打得我受不了,身上还有不少伤痕呢。”说着他拉了拉衣领,对着余玉碣露出肩膀上的伤痕。莫染尘撇了撇嘴,样子竟然是在撒娇。
莫寒哲心中疼痛,这两个人才更像是一对父子啊!
只见他的伤痕密密织成了一张网,无数紫红色的细线纠缠着往衣服下面延伸,看不出究竟有多重。只是这些紫红色的线把瘦弱的身躯裹了进去,看起来就十分疼痛。余玉碣看着心疼:“怎么回事?但说无妨,本帅替你做主。”
(一个小小的转折)
第十四章、自在而为
“余帅,无论怎么样求您救救尘儿。他对我很是抵触,从来都只有拒绝,可是他的身子拖不得,就算是要跟我对着干也要先养好身体,他这样折腾,我委实没办法让他诊病,总不能每一次强迫他。”莫寒哲见莫染尘对于余玉碣十分信任,只得拉下脸来求助同僚:“你看他这样强着,自己不舒服,我看着也心疼。”
“你对他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但是他身体从来没有太好过。他到快回来才说是你的庶子,之前从没说过你半句不是。他手筋断了没办法习武,但我感觉他还是挺在意这件事的。当时在营中,我助他开弓,他那样稳重的人,竟然当场喜极而泣。”余玉碣眼中似有不忍,但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心中也痛:“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这是第一次开弓,之前全没想过可以做到。”
余玉碣也曾经幻想他开弓射箭、纵马驰骋的画面,所以他由衷的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哎……”莫寒哲长叹一声,忽然回忆起管家对他说的话:若是真的就把他当一味药,就不要对他好上一点点,不要给他一点点好处,不要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他对我一点都不好。”不知何时,莫染尘竟然出现在了两人身边,这句话自然是对着余玉碣说的。而莫寒哲,他愣是半眼都没看:“不用想,连一点点好的地方都没有。”
“你离家出走、私自取名、诈死逃脱,哪件事不是天理不容的罪过?我只不过是打了你一顿,你怎的还跟外人说我对你不好了?”强撑着尊严,只是儿子这样不留情面的指责,却忍不住反驳。
“是我跪不稳才会被鞭子抽的对不对?”莫染尘不顾及他的色厉内荏——大不了再来一顿,根本没在怕:“一切都是怪我对不对?”但是心底毕竟有不平静,毕竟身份和过去是他最不堪提起的两个方向:“我私自起名?是因为你这做爹的随心所欲给我起了个狗的名字,我出逃是为了活下来,而今,我忽然发现,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有半点愧疚。”
说着,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他抖着手擦了:“我来这世上的时候没一个人期待,走的时候没一个人惦记,我……何其失败?”
眼泪越擦越多,他很委屈,本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为何到了自己自生自灭的时候,这群人反到一个一个来了精神?
小小的馒头在凳子上缩起双腿,把自己抱在怀里,无声无息地大哭:“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上怎么样折腾都是薄薄肿一层?怎么样都不会见血?因为我贫血啊!不是因为不严重,也不是不疼!”
多少年的委屈倾泻而出,从来没有流泪只有流血,但是不代表不会痛,也不代表没感觉:“你应该一直对我一个样,现在就应该把我锁紧北屋用绳子拴住了日日取血,也好有始有终,你现在对我好为了什么?因为你愧疚?你忽然之间把我当做了儿子?还是因为可怜我?我告诉你,咳咳……”莫染尘哭得呛咳:“我莫染尘堂堂正正,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可怜我!”
“孩子,若有那幽冥之事,你就来缠着我,让我给你点补偿吧,我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了!”莫寒哲蹲下身子,十分无力:“来向我索命吧,若你现在说要了我的命能够好受点,我愿意……”
“不,”莫染尘站起身:“我要你一辈子都欠我的,一辈子愧疚。”说着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但毕竟力气不够,走了两步就摔在地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缩成一团:“我从来不欠别人,而且,我最不想欠的人就是你。我回来不过是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受尽折磨而死的,让你愧疚,让你难过。”
余玉碣抢上前面,扶着他起身:“他发着高烧,浑身烫手,你怎么不知道?”
“虽然,”莫染尘继续掉着眼泪:“你不会记得我太久,也许三年五年,你就要忘了我,跟你的儿子同享天伦,谁会记得我呢?一个被迫流着你的血的奴才,一味药,一个完全不重要的存在。你要是有一点点良心,早就会对我好一点了……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啊……会让我没有现在这么恨你……”莫染尘喃喃自语。
莫寒哲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扯下自己的大衣,裹在莫染尘身上,抱着他往屋里去。
也对啊,平日里这个时候都会让他睡上一觉的,今天怎么还是忘记了呢?
我好像又不能发言了……
顺序自调吧……这是必然的结局




第十六章、奋力相留
初秋的寒意卷起树上的叶子,它们打着旋儿地落了下来。莫染尘披着大氅盖着锦被手里握着火炉,死死盯着树上的每一片树叶。树叶累累,亭亭如盖,可是却早就不复青翠,镀上了一层层金黄。
莫染尘的眼睛里是一些旁人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莫寒哲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边,生怕错过了他脸上最细微的变化。他不懂莫染尘,但是他更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要求。
这些日子馒头反反复复的折腾了不少,总是对自己挑挑捡捡。似是在抱怨自己之前的不公平,饭菜不合心、穿的不舒服,馒头实实在在发过几次脾气。
只是他力气不长,就连发脾气也是弱弱的,莫寒哲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所以从来都是好脾气。
“我以后不会再折腾你了。”随着恒久的静默之后,莫染尘忽然说道:“咱们一世恩恩怨怨,我已经不想再多做清算了。若真的有来世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永远都不要相见了吧。”
“尘儿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长长久久的,让我把欠你的东西都一项项地补给你,你不要这样丧气,这些话……不太吉利。”莫寒哲将手试探性的搭在他肩膀上。莫染尘第一次没有嫌弃地拿开,只是默然看了他一眼。
“我总感觉这树与我冥冥之中相连,等到树叶落尽之时……也许我……就可以真正的解脱了。”莫染尘笑了笑:“生死么?早就不惧怕了。”
“这样不吉利。”莫寒哲听得心中一痛,连忙反驳,紧接着他在心中默念:“小孩子不懂事,若是真有报应,千般万般都是我一个人承受。”
“我不怕避讳,毕竟伤是无救的,人是必死的。”莫染尘笑了笑:“这一切早就注定了,所以我也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莫染尘看了他一眼:“我没想过我这段日子能过这么舒服,没想到你能对我这么好。”
“若是真的能让你开心,那么你有时间的时候,不那么累的时候,能不能想想怎么去救自己的命呢?”莫寒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需要,咱们只要是有一线希望,就一定要试试看。”莫寒哲只知道他最近越来越嗜睡,越来越精神不足,作为一个经历过许许多多生死的人,他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从小苛责放血,不让他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他身子虚弱又补得过了——这一切都表示他注定活不长久,注定他会早夭。其实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啊!
“咳咳……”莫染尘拉起自己的衣袖,把手对着太阳,他指尖苍白,早就没了血色,整个人都白的刺眼。他的袖子滑落,露出了他手腕上鳞次栉比的伤。
莫寒哲自然而然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来人,抬少爷回屋。”他仔细的替莫染尘掖好被角:“天寒露重,别冻着了。”他虽然这样说了,可是却握着莫染尘的手,良久都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莫染尘白了他一眼:“现在有什么都能直说,趁我还有力气。”其实莫染尘的活动半径又回到了从前一样,非常狭小,每日里都只能去园中晒晒太阳而已。他前十天还可以去市集逛逛,甚至还生平第一次吃到了糖葫芦。
莫寒哲见他像小孩子一样吃的特别认真缓慢,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亏欠了他十多年,临到这个时候,竟然觉得时间似乎从来都不够。
买来给他的各色糕点,他都只能吃上一点点,但是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对于甜甜的东西,又有谁会有抵抗力呢?
莫染尘自然终于有了时间静下来,想睡就睡,想吃什么就吃,可以发呆也可以思考生活,更有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疲惫的身子,仿佛都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你手上的伤,还会不会痛了?”莫寒哲终于鼓起了勇气。
莫染尘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早就不会痛了,只不过我还是有些执念。若有来生,我只盼着能够做一个魁梧的壮汉,好让我……满足一下此生未靖的心愿。”
“香烛纸钱,各色供品,都不会少了。”莫寒哲忍着泪:“你放心,再也不会让你为难了,你是我的儿子,堂堂正正的莫家子孙。”
“好,你看着来就行了。”莫染尘闭起了眼睛:“我,并不在意的。”
(下一更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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