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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大祁风云修改版(父子)[第1页]

作者:红尘潇潇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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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祁风云修改版,重写卷三。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那个夜晚离家出走的小雨宝宝

内容简介
大祁帝国皇室子嗣单薄,当jin圣shang年近古稀却膝下无子,皇帝胞弟沐王爷也已花甲之年,膝下却只有一个丫鬟所出的庶子。
沐王铁骨铮铮,杀伐无情,对待这个庶出之子甚是严厉。成长伴随着血和泪,年幼的孩子不堪忍受父亲无情的鞭打和森严的家规,在一个夜晚私自离家。
偌大的帝国即将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况……
楔子
“嘭——”
上好的白瓷碎在门框上,华丽的宫殿里传出一声咆哮,“给朕滚出京师!不找回朕的乖侄儿,就永远别回来!”
“来,小雨,吃饭咯!”掌柜的招呼这个新来的小少年。
小小的孩子大概十四岁左右,长得白白净净的,穿着上一任店小二留下来的破旧衣服,显得怯生生的。听见掌柜的招呼,抿抿唇,怯怯道:“大叔,我把这点扫完了就来,您和少爷先用,不用等我。”
掌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大概真是人到中年百事兴,掌柜的有些发福,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长得慈眉善目。闻言,掌柜的转过脑袋,佯怒道:“这怎么行呢?你替我干活,我怎么能亏待你?哪儿有让你吃剩饭的道理?”
小雨咬咬自己微白的唇瓣,怯怯道:“可是我还没有做完……”
掌柜的上前拉住他,笑道:“地没扫完待会儿再扫,咱们先吃饭。来来来,阿罗,把碗拿上来!”
掌柜的儿子阿罗十七八岁,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在父亲的催促下很快就将一桌菜端了上来。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都是本地大众的食物。
饭桌上,掌柜的不停地给小雨夹菜,道:“来,小雨多吃点,看看你多瘦啊!真该让阿罗那臭小子分点肉给你。”
阿罗抗议了,“爹!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啊!你心疼小雨,干嘛不自己分点肉给他?”阿罗比划比划自己,又比划比划他爹,“你看看,我这身重量,连你的零头都没有!”
掌柜的狠狠一筷子抽在儿子手上,骂道:“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阿罗吃痛收回被抽的手,恨恨盯着他爹。
小雨却吓得站起来,忙向阿罗鞠躬,道:“少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小雨的错,请您不要和掌柜的吵。”
小雨又转向掌柜的,“掌柜的对不起,请您不要责骂少爷,千万不要因为小雨让你们父子起冲突。”
阿罗一阵尴尬,掌柜的瞪他一眼,又温和地拉住弯腰下去的小雨,道:“干什么呢这是?又不是你的错,你瞎道个什么谦啊?大叔和你阿罗哥哥闹着玩儿的,你别多想,乖乖吃饭啊!”
小雨白着脸,眼中带着一股氤氲的雾气,闻言乖乖地点点头,眼中的无措让人看了不觉心疼。
掌柜的将碗塞进他手里,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肉,拍拍他的头,道:“吃饭。”
掌柜的暗中狠狠踹了儿子一脚,臭小子,看看小雨多乖!
阿罗也委屈了,你喜欢他,让他给你当儿子呗!
掌柜的始终不见小雨夹菜,便主动给他夹到碗里。
憨实的掌柜有些心疼这个沉默乖巧的少年,这个少年总是安安静静的,为人勤快踏实,不嫌苦怕累,嘴也甜。来了十多天,最开始什么都不会,现在什么都会了,自己给他工钱他也不在意多少,只求着自己能够收留他。
看着这么大一个孩子独自在外漂泊,掌柜的想,自己能给他多少帮助就给多少吧!
只是掌柜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每次看着自己对待阿罗的宠溺,都会带着一股淡淡的羡慕呢?
掌柜的也问过他,问过他的家庭情况,可是这个少年却总是摇摇头,沉默下来。
掌柜的正感叹着,却听小雨道:“大叔,您待阿罗哥真好。”
掌柜的一愣,笑道:“每个父亲都对自己的孩子很好。”
小雨低头,不说话了。
掌柜的暗道一声糟糕,却听阿罗问:“小雨,你爹爹呢?待你不好吗?”
小雨的头埋得更低了,掌柜的狠狠一巴掌打在儿子后脑勺,怒道:“吃饭!”
阿罗也知道自己大概问错了,老老实实的埋头吃饭。小雨端着碗,筷子不断地在里面搅拌,直将一块排骨搅到了地上,才带着微弱的哭腔道:“我没有爹爹,只有父亲。父亲待我不是不好,只是小雨总是让父亲失望,父亲大概,大概也很讨厌小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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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的思绪飘回了帝都深处那座华丽森严的宫殿。
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总是严厉甚至苛刻的。抱着他,宠着他的时刻总是犹在梦中。
他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只知道自己还很小很小,个头刚到父亲的腰际。
父亲的面孔变得模糊,他只记得他抬头望去,父亲手里的金丝蟒鞭在烈日下发出点点金光。很快那点点金光就在他的身上炸开,撕裂了全身的皮肉。鲜血像找到宣泄口一样汩汩流出,在滚烫的土地上绘出朵朵红梅。
他疼得在地上打滚,撒娇求饶尖叫,根本换不回父亲的一丝怜悯,小小的孩子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至今,他都记得后院的那片被烈日晒得发烫的地砖,灼热得可以燃烧他的灵魂。
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哦……大概是十岁的时候吧。
因为他一次小小的任性,就是不愿意背诵先生留下的功课。
那次,父亲大概真的被他气坏了吧,竟然笑了。毕竟,父亲十分在意他的功课!
同样是盛夏之际,他被父亲勒令赤脚站在院里的碎沙子上,一股股热浪从沙子里冒出,将他娇嫩的小脚丫烫破了一层皮。
眼泪不听使唤地落在地上,很快又滚进细碎的沙里,消失不见。
他站在无数人经过的小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背诵他故意遗忘的功课,嗓子发干发疼,大汗淋漓,慢慢体力不支,口渴缺水,身子开始晃动。
最后,他看见前面的两棵柳树开始重合,大脑阵阵晕眩。待他栽倒的那一瞬间,他的依旧记得自己干裂的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
那次,他病了很久,整个沐王府的人都被吓到了,而他的父亲,也没有再用这种方法罚过他。小雨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算!肯定算!毕竟,从那以后,父亲就很少重罚他了,更多时候便是罚跪或许让人拿板子打他屁股。
父亲大概是失望了吧!
他,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他,在我生日的当天,打我耳光……
小雨泪如雨下,心痛难当……
我不要什么尊贵的身份,我只想父亲可以像普通人家的爹爹一样,多宠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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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前面有家客栈,找小雨的事也急不得,咱们先歇歇吧。”赵云笑呵呵的,骑在马上同这位平素不苟言笑的沐王爷打着商量。
沐王爷瞪他一眼,冷声道:“你小子就等着看本王的笑话吗?”
赵云打着哈哈,“哪儿能啊,属下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再说了,小雨在您身边都能长这么大,外面还有什么困难能难住他啊?”
沐王扬手一鞭子抽在赵云背上,赵云疼得“哎哟”一声,险些跌下马背。赵云看沐王举手还要抽他,吓得一缩脑袋。
沐王愤愤一鞭抽在马屁股上,斥道:“你也学着讽刺本王?”
赵云暗中松了一口气,赔笑道:“属下不敢。”
赵云从十六岁就跟在沐王身边,距今已有二十多个年头,可以说是沐王看着长大。在小雨出生前,沐王一直拿他当儿子看,小雨出生后,沐王更是让儿子拜赵云为师,所以,赵云虽是沐王府的家将,可却与沐王父子有着极为深厚的情谊。除了皇帝陛下,也就是他,能和沐王说笑两句。
突然,杀伐半生的沐王沉默下来,问道:“阿云,难道本王,待小雨,真的,那般无情吗?”
赵云试探着问道:“王爷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沐王道:“自然是真话。”
赵云暗中给自己打气,“那属下就直说了!您对小雨,那哪儿是对儿子!就是一块不知疼痛的木头,呆您身边两年,也能变成木头渣渣!我要是小雨,早就离家出走了,还能等到现在啊!”
沐王一鞭子打在赵云手臂上,怒道:“就是你这混小子教唆那孽障!不然他有几个胆子敢离家出走!依本王看,你小子就是欠揍!回去后给本王好好操练操练!”
赵云一声惨叫,“王爷!可是您自己说要听真话的!”沐王再抽他一鞭,便不再理他,驾着良驹向着前面微破的客栈行去。
后身一群侍卫跟着,独留赵云一人坐在马背上哀嚎。
见王爷走了好远,赵云咬着牙打马跟上,正要和沐王抱怨两句,却听沐王冷漠的声音传来:“本王何尝不想宠着他……可是,萧家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孩子……整个大祁帝国的重担全部压在他的身上……若他还有个兄弟姊妹,本王也不会这么逼他……”
在沐王那冷峻的声音里,赵云竟听出了一丝心酸来。是啊,皇室血脉单薄,圣上古稀之年却膝下无子,这位六十岁,戎马了一生的沐王,也只是一场意外,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怎么会不爱他?可是,待他百年之后,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帮助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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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您慢走啊——”阿罗拉长声调,送走一位中年食客,这家破旧的客栈便彻底安静下来。
阿罗迈着八爷步,偷偷看了一眼他那因为生意惨淡而摇头苦脸的老爹,冲认真收拾的小雨道:“小雨,吃了晚饭咱们去后山抓鸟儿怎么样?”
小雨摇摇头,道:“少爷您去吧,我还有一堆柴没劈,明天要用的水也还没挑,等忙完了,小雨想先睡了。”
阿罗一拍大腿,指着他的脑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啊?现在生意这么冷淡,明天能用多少柴,用多少水啊?你下午不是劈了柴了吗?不是挑了水了吗?”
小雨白着脸,抿着嘴唇不说话。阿罗气得跳起来。
那边正算账的掌柜的发起脾气来,冲儿子吼道:“你没事儿干吗?家里的衣服不用洗了吗!”
阿罗一缩脖子,道:“小雨不是答应帮我们洗衣服了吗?”
掌柜的将算盘砸在桌上,骂道:“小雨小雨小雨!你怎么什么都要小雨帮你做!小雨不是咱们家的佣人!”
阿罗嘟着嘴不敢说话,小雨轻声道:“大叔别生气,你们肯收留小雨,小雨帮你们洗洗衣服做做家务都是应该的。”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小雨,你就是太乖了。谁要是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小雨白着脸,笑得勉强。
掌柜的正要转身回去继续算他那已经明明白白的账了,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嚣。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十多名护卫打扮的人护住一位紫衣华服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当真是气度非凡,看起来虽上了年纪,却直挺着背脊。面无表情,显得很是冷漠。视线微微向下垂着,给人一种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感觉。
掌柜的眼前一亮,忙走上前去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赵云上前一步,道:“先安排几件上房让我们住下,到时候再把饭菜送到屋里来。”
掌柜的点头哈腰,笑道:“客官这边请。小雨,快去准备饭菜!”
这声“小雨”令众人一惊,沐王转身看去,和小雨四目相对。
赵云吃了一惊,暗道一声“不好”!
对上父亲的眼神,小雨的瞳孔一缩,心脏骤然一停,紧张地忘记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沐王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待会儿的饭菜让他亲自送上来。”
掌柜的不明所以,见客官不愿多说,也没有多问,笑嘻嘻地带着他们上楼去了。
赵云故意留到最后,见小雨还呆呆愣愣地站着,不由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小屁股,道:“别傻站着了,去给你父亲准备吃的。
赵云故意留到最后,见小雨还呆呆愣愣地站着,不由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小屁股,道:“别傻站着了,去给你父亲准备吃的。他喜欢什么你最清楚,多做点他爱吃的,把他哄高兴了,待会儿说不定少挨两下。”
说完,赵云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看看怕得咬牙的小孩儿,忍不住心疼,走回到他身边,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叹道:“你父亲找了你半个月……唉,这次真是你不对……好了好了,别怕,你父亲要打你的话,就喊师父,师父来救你。”
再次拍拍孩子的肩膀,赵云跟着上楼。
森冷的月光透过陈旧的轩窗射在硬板床上。沐王常年行军,坐在床上,倒没有丝毫嫌弃的样子。只是现在,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吱——”
小雨推开虚掩的门,端着一份饭走了进来。
客栈位于一个偏僻的小镇,房屋布局都很陈旧。烛火忽明忽暗,小雨的心也随着跳动的烛火砰砰直响。
将木门掩上,小雨抿着嘴唇,轻轻走到父亲跟前,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亲,小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沐王同样沉默,他不敢开口,他怕他一开口,就抑制不住怒火,将眼前的儿子打伤。
空气仿佛静止下来,整个房间只有蚊虫嗡嗡的声音,一坐一站的两个人都不肯先说话。
小雨的脸很白,因为长时间的抿唇和轻咬,他的下唇也显得很苍白。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沐王一直看着他,看着这个刚满十四周岁的孩子。
最后还是小雨沉不住气,轻轻跪倒,将手中的托盘向上呈了呈,轻声道:“父亲大人请用膳。”
沐王终于笑了,看着儿子乖顺的样子,这些天来的紧张和担忧化作熊熊怒火,狠狠一脚踹在儿子胸口,将小雨踢开数丈远,托盘中的瓷碗碎在地上,丰盛的饭菜撒了一地。
“咳咳……”
小雨疼得闭上眼睛,胸中一阵翻滚,一口鲜血压制不住,顺着嘴角缓缓流出。
小雨挣扎着跪起来,擦干嘴角的血,忍着咳嗽,“父……父亲……”
沐王冷冷道:“把这儿收拾干净,重新做份饭来。”
小雨垂着头,忍着泪水,跪着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泪光点点,砸在冰冷的地面,淹没在洒出的汤水中。
小雨伸手,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再次伸手收拾地面。可是泪珠却因主人的心绪波动而愈加泛滥起来,渐渐地,眼前一片模糊,哭意顺着鼻子,就要咆哮出来。
小雨怕自己的哭声惹父亲生气,想要加快收拾,出了房门才好大哭一场,可是颤抖的手不听使唤,滂沱的泪水也模糊了地面,收拾着,一阵刺痛从手心传来,温暖的液体顺着指尖滑落在地上。
他,被地上的碎瓷片,划破了手心……
再次用手背抹了抹泪,小雨仰天深吸一口气,将收拾好的碎瓷片端起来,站着朝闭目养神的父亲深深鞠了一躬,才退出房门。
在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沐王突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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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的地板是赵云抽空来擦的。
看着端坐着的沐王,赵云摇头叹了好几次气,末了,他说:“王爷,您那么心疼小雨……这又是何必呢……”
赵云说完就出去了,不去看那依旧端坐且面无表情的沐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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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小雨重新端着一份饭菜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好了,脸上已经没了泪痕,只是眼圈红红的,显示着主人不久前的伤心难过。
小雨重新在父亲脚边跪好,“父亲千万别因为小雨气坏身子,就是要罚小雨,也请父亲,用完晚膳再罚不迟……”
沐王深深地看了小雨一眼,这次倒是没再踹他,伸手取过瓷碗,三两下用完便吩咐小雨拿下去。
他戎马一生,对吃穿这方面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格外喜欢吃小雨亲手做的酱肘子和三鲜圆子汤,今天,小雨做的就是这两样。
在小雨端着残羹剩饭出去的这段时间,沐王靠在床架上,突然就回想起儿子以前的乖顺来。
小小的孩子一丁点大,还在地上乱爬,远远看见自己就会露出胖胖的小手,要自己抱抱。
小时候的小雨喜欢叫自己爹爹,虽然总是被自己呵斥,那小子,也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兴奋的神采。
闭着眼睛,沐王有些疲惫了。可是脑海里小雨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突然,沐王感觉有人在脱他的鞋袜,动作温柔熟练,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谁。
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看见小雨正跪他的脚边替他脱鞋,而他的脚边正放着一盆温热的水。
沐王一生独立,这么多年来,伺候他洗脚更衣的,一直都只有小雨一人。倒不是王妃等人不愿,而是多年的边关生活,让这位权倾天下的沐王爷,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
只有小雨的伺候,让这位爷,心里温暖。
轻轻地将水浇到父亲脚背上,小雨柔软的手熟练地替父亲清洗脚趾缝隙。神情很认真,丝毫也没有常人给他人洗脚的鄙夷和自卑,仿佛他正在干的,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事。
清洗过后,小雨替父亲擦干水,跪在地上,捧着父亲的脚,细细地替他按摩起来。
很小他就知道,父亲因为练武打仗,脚底磨破了几层皮。小小的孩子心疼父亲,便学着姨娘给他洗脚的那样,亲自给父亲洗脚。
当他第一次跪在父亲脚边替他按摩的那次起,或许宿命就这样定下,他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儿子,无论他怎样待他……
替父亲按摩完毕,小雨将水倒出去后,又规规矩矩地跪着,“父亲,您,您罚小雨吧……”
沐王注视儿子良久,道:“本王累了,先替本王捏腿。”
小雨默默向前跪了两步,两手握成拳头,量着力度替他捶腿。大腿膝盖,小腿脚腕,小雨小小的手像有魔力一般,令沐王酸痛的腿舒服起来。
全身得以放松,倦意一下子全部袭来,靠着床架,沐王沉沉睡去。
梦里是万丈河山景秀如画,看黄河之水气势磅礴却妻离子散。一面是脚下百姓山呼万岁千岁,一面又是萧家列祖列宗痛心疾首般地指责。
沐王一下子惊醒过来,冷汗打湿了单薄的里衣。外面一阵凉风吹来,沐王感觉心底一阵绞痛。
似是有所感应,沐王转过头,借着清冷的月光,看见小小的孩子正跪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垂着左手,枕着右手,小嘴微张,正睡得香甜。
沐王低头一看,自己的外袍裤子已经脱了,换上了贴身的里衣。被子滑落至腰间,从现在的姿势看,刚刚应该是平躺着睡的。
再次低头看了看跪坐着睡的孩子,沐王什么都明白了。
“唉——”
轻轻叹了口气,沐王起身,温柔地从小雨身后,将他抱了起来。
小雨好轻啊……
这是沐王的第一感觉。
坐在床上,让小雨睡在自己怀里,沐王替他脱去破旧的外衣,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底衣来。
大概是有些冷了,小雨蹙蹙眉,转个身,又往沐王怀里拱了供。
沐王想到了什么,轻轻捏住儿子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露出里面长长的一道伤痕。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因为昨日晚上沾水的缘故,泡得有些发白。
沐王低头,轻轻吹吹小雨冒着冷汗的小手,心里阵阵钝痛。
沐王又掀开小雨胸前的衣襟,果不其然,胸口处淤青了一大片。这是他盛怒之下踹的啊!
还好,他始终记得,这是他儿子,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以他大祁战神的身手,小雨就不是只吐一口血这么简单了。
沐王抱着儿子,一时间竟舍不得松手。
双眉浓黑,两眼似是含了万千柔情,可依旧是面无表情,端坐在床。
铁血战神,冷面阎罗,这辈子他都不肯骄纵后辈,可这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啊!他怎么会不疼他?
沐王想,他或许真的是老了吧,现在竟然会心软成这样……
摇了摇头,沐王将小雨塞进被窝,细心地替他拉好被子,才换好衣袍出去。
不过刚刚寅时,破旧的后院里却出现了一道演武的身影,依旧沉睡的小雨永远不会知道,沐王一向浅眠,别人一近身他就会惊醒,只有他,才可以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他换衣服而不吵醒他……
额……应该没有贴漏吧

另外,楼主宝宝比较傲娇,评论啊点赞啊多的话会激发我的灵感和创作热情

清晨,阳光明媚,小雨依旧穿着小二的旧衣裳,微微卷着袖口,露出细嫩的手腕。
小雨将水晶包端上桌子,盛了两碗现磨的豆浆,一碗放在主座上,另一碗放在旁边的陪座上。小雨的神情很认真,思考了一下,又给陪坐上的豆浆加了一勺糖。
突然,旁边的阿罗碰他一下,阿罗压低声音道:“小雨,我听我爹说,昨天来的那人,是你爹爹。”
小雨点点头不说话,收拾了托盘退到后面。阿罗一急,拉着他的手臂道:“小雨你可真不够意思!你明明就是京里的大少爷却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当店小二,你还骗我们收留你,你这分明就是没拿我当朋友!”
小雨道:“我不是什么大少爷,阿罗哥你别误会。”
阿罗可不信,“昨天你爹爹那么有气派,你是他儿子,不是大少爷是什么?”
小雨说不出话来,转过身不去理他,这时掌柜的来了,疾步走到阿罗身边,气骂道:“我让你蒸包子蒸包子,你跑到前面来干什么?”
阿罗尴尬笑道:“爹爹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去蒸。”
小雨突然接道:“大叔,我去蒸好了。让阿罗哥去休息吧。”
阿罗感激地看着小雨,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时,赵云陪着沐王走进一楼大厅,二人老早就听见小雨说话,赵云笑道:“小雨你留下,和师父说说话。”
小雨立在原地不动,沐王经过小雨身边,脚下顿了顿,冷冷看着眼前的儿子,道:“今天收拾一下,明日和本王回京。”
小雨低着头,眼睛看着鞋尖尖上的破洞,身子轻微地颤动。
沐王显然看见了小雨的颤动,可是他并没有打算去管,就在他下完命令准备向前走时,小雨却怯怯道:“父亲……小雨,小雨不想回京城。”
沐王脚步一顿,“你说什么?为父耳朵不好没听清,大声点再说一遍!”
小雨吓得一抖,咬着牙,抬头看着父亲的背影,道:“小雨,小雨不想回京城……”
“啊——”
小雨话音刚落,沐王盛怒之下狠狠一巴掌掼在儿子左脸上,小雨惨叫一声,捂着脸颊倒在地上,嘴角的鲜血透过指缝染红了手臂。
沐王一声冷笑,向前踏了一步,道:“你以为本王是在和你商量吗?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离家出走半个月,连规矩都忘了!是要本王重新给你立立规矩吗?”
掌柜的和阿罗都看傻了,立在原处,竟吓得忘记说话。
小雨爬起来跪着,脸颊高肿,嘴角开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向父亲叩了个头,道:“小雨不敢,只是父亲,您,您就把真的把小雨当成不知疼痛的工具了吗?”
赵云一惊,上前一步拉住小雨,骂道:“小**,你在说什么!”
沐王被激得倒退两步,指着小雨说不出话来。脸色数变,终于,沐王大喝一声,伸出手来,“来人!将本王的马鞭拿来,今日本王就要打死这孽障!”
亲兵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恭恭敬敬地将沐王的马鞭盛了上来。沐王拿着马鞭,虚空一甩,鞭梢划破空气的声音也足以让胆小者胆寒。
沐王向着小雨走近一步,赵云忙挡在小雨身前,“王爷,小雨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沐王扬手狠狠一鞭抽破赵云胸前的衣衫,露出里面翻滚的皮肉,沐王冷笑一声,喝道:“让开!”
赵云疼得两眼发晕,更不敢让沐王打小雨,慌忙跪倒,“王爷!”
沐王再次扬鞭,犀利的鞭梢划破赵云的脸颊,在他左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赵云!你跟了本王二十多年,难道本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今天别说你,就是皇兄在这儿,本王也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障!现在,滚到一边儿去!”
赵云偏过脑袋,到底不敢再拦,真惹急了这位爷,说不定先收拾了自己再打小雨!
见赵云不再阻拦,沐王看了咬着牙,不敢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兜头一鞭抽在小雨脖子上。
小雨疼得一抖,第二鞭又兜着风落在身上。密集的鞭打剥夺了小雨呼吸的权力,愣愣地跪在那儿,一口气憋在心里喘不出来。
不过十来鞭,小雨身上的衣衫便被抽烂了,血花随着鞭梢的起伏溅落在四周,小雨疼得缩成一团。
“呜——”
咬着牙,断断续续的哭喊声从小雨鼻子里漏出,泪水早就糊了一脸。
鞭打还在继续,小雨疼得打滚,他想逃离那无情的鞭打,可是父亲的鞭子就像有眼睛一样,每一鞭都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身上。
脸颊,脖子,前胸,大腿,后背,臀腿……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逃不脱。
鲜血染红了地面,小雨的衣衫已经不成样子,被抽成了碎布条条。渐渐的,小雨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趴在地上,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血人。
掌柜的和阿罗都吓傻了,相互抱着说不出话来,阿罗全身抖动,闭着眼睛不敢看小雨。
抽了将近百来下,赵云终于忍不住了,扑到小雨身上,替他挡住狠厉的鞭子,“王爷!不能再打了!小雨受不住了!两年前小雨中毒,他的身子,一直没有好全……您,难道真要打死他吗?”
“嘭——”
带血的马鞭落地,沐王露出疲惫的神情。
一步步走近将近昏厥的少年,沐王弯腰将孩子打横抱起,冲赵云道:“去请大夫。”
镇上最好的大夫是被赵云强行拖过来的。白胡子老头对赵大将军的粗暴行为很是不满,翘胡子瞪眼睛了老半天,可是当这位善良的老爷爷看着满身伤痕的小雨时,却又顾不得和赵将军生气,撸着袖子就上前给小雨细细把脉。
小雨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脱下了,赤裸着裹在被子里。全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口子,严重的地方的皮肉翻滚,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可依旧还在冒着血水。
老爷爷一边给小雨把脉一边骂人,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就将屋子里的沐王和赵云来来回回骂了好几遍。
赵云站在一旁陪着笑,沐王倒是站得稍微远些。两眼直直地盯着蹙着眉头昏睡过去的儿子,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沐王有个习惯,只要一紧张他就会面无表情,同时握紧拳头。
小雨的脸很白,刚刚又流了不少血,现在变得更白了。脸上印着三四道鞭痕,一条最夸张的从额头一直蔓延到嘴角。
老大夫诊完脉,气呼呼地指着沐王,“你还是他爹吗?怎么不干脆打死算了!”
沐王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儿子,将嘴抿成一条线,不说话。
赵云忙拉住老大夫,好言好语哄着他,任老大夫在自己身上捶了好几下,才算将老人家的气抚顺。
白胡子老爷爷狠狠瞪了沐王一眼,才就着屋里的小木桌提笔写下药方,末了,对赵云道:“照这个方子抓药,每日饭前服三次。另外我在给你配点外伤药,早晚各涂一次。注意,一定要注意伤口,伤口多,面积广,很容易感染发炎,如果烫起来了,就照另一个方子煎药。听见没有!”
赵云忙道:“听见了听见了!”
老大夫收拾了药箱,深深地看了沐王一眼:“再重的外伤都可以治愈,可是,这伤若在心里,就不是一般的东西可以治愈的了……”
说完这句话,老大夫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沐王走到小雨身边,拿了大夫留下来的外伤药,看着被褥下只露出小小脑袋的儿子,头也不回冲赵云道:“去煎药。”
赵云依言退下,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沐王坐到床上,掀开被子,将小雨捞进怀里,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小雨的脑袋就垂靠在他的肩上。
睡过去的小雨显得更加乖巧,蹙着眉头,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沐王摸摸儿子的脸,心里泛起阵阵心疼。取出外伤药,用指尖蘸了一点,细细地涂抹在他的脸上。
大夫给的药是好药,可是这里到底是穷乡僻壤,药效虽好,药性却烈。只是一点点沾到小雨脸上,一阵刺痛就钻进皮肤,直刺小雨灵魂深处。小雨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偏过脸往沐王怀里拱了拱,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哭泣声。
沐王忙停手,心里阵阵绞痛,小心地拍哄着儿子,待小雨平静下来才又扳过他的小脸,继续给他上药。
小雨再次无意识地躲开,发出像幼儿一般的啼声,沐王无法,只能轻轻唤着小雨的名字,“小雨别动,父王给你上药。”
小雨果然不动了。
梦中喃喃:“父王……父王……小雨疼……”
沐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管他,加紧给小雨全身上药。
沐王涂药的手都在抖,全身上下,近百道长长的血口子,有些血口子交叉了,交叉处的嫩肉像被剜了一般,深深地裂开了。
前胸和臀腿是最严重的,刚开始小雨跪着,鞭子大多就落在胸前,后面小雨忍不住跪缩着,那时鞭子就落到了臀腿上。
所以,这两处的伤密密麻麻,嫩肉像烂了一般。
好久好久,沐王终于给小雨上完了药,小雨疼得又快要缩成一团了。可是大概是沐王在这期间一直唤着小雨的名字,小雨虽然疼得紧却一直没有躲开。
将小雨小心地放进被窝,轻轻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沐王摸着小雨的额头,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舍不得离去。
夜里的客栈静悄悄的,抱了小雨一天,看着儿子身上的伤,沐王毫无睡意。
一个人走出来,顺着小路,一时没注意,竟走到掌柜父子居住的地方。
沐王回过神来,转过身正准备返回,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对话声:“爹,你让我去看看小雨吧,他爹跟个土匪一样残暴,我实在是担心他。”
沐王脚步一顿,转过身,隐身在一颗黄葛树后,粗壮的树干遮住了沐王消瘦的身影。
定睛看去,只见那掌柜的拉住阿罗,而阿罗含着怒气对着他爹。
掌柜的唉声叹气,道:“那是人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去掺和什么啊!你也看见了,小雨他爹不是普通人,你去看什么?你爹就你一个宝贝疙瘩,你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去见你九泉之下的亲娘啊?”
阿罗缩缩脖子,嘀咕道:“哪儿有这么严重啊?我就去看看,给小雨送点乌鸡汤补补身子。”
掌柜的道:“人家达官贵人什么没有?哪里瞧得上咱们的乌鸡汤?”
阿罗拉着他爹的袖子撒娇:“爹啊,你不是也挺喜欢小雨的吗?他被打得昏迷难道你不担心?儿子保证,只去偷偷瞧一眼就出来好不好?”
掌柜的有些为难,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冷着脸训斥阿罗:“不行!小雨他爹对小雨都是这样心狠手辣,我坚决不许你去!”
阿罗也生气了,狠狠丢开父亲的手臂,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贪财忘义的人,你瞧中了那伙人的钱,所以根本就不关心小雨的生死……”
“啊——”
阿罗话音未落就惨叫出声,原来是他这话惹火了掌柜,掌柜的将他按在旁边的石桌上,狠狠盖了几巴掌。
“你个小**,怎么说你爹的?依老子看,你就是欠揍!”
阿罗挣不来他爹的铁臂,被按着挨了好几十下巴掌,待掌柜的打够,阿罗才跳开几步远,捂着屁股带着哭啥道:“你就知道打我,你自己无情无义,还不让人说!”
掌柜的作势还要打,阿罗却大哭一声撒着脚丫子往屋里跑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掌柜的叹了一口气。
沐王在树后听得真切,看着阿罗和他父亲哭闹,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羡慕。想着小雨在自己面前乖顺甚至胆怯的样子,沐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这位骄傲了一辈子的沐王殿下,竟有些迷茫了。
“谁?谁躲在那儿?”掌柜的一惊。
沐王见掌柜的发现,也不躲闪,从树阴后走出来,“是我。”
掌柜的一愣,“您,您怎么在这儿?”
沐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我是小雨的父亲,我想谢谢你这半个月来对我儿子的照顾。”
掌柜的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雨这孩子勤奋乖巧,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沐王点点头,他不善言谈,气氛一下子就僵了下来。
掌柜的偷眼瞧瞧沐王,想了想,咬着牙,道:“我第一次见小雨的时候,下着雨,小雨就穿一件单衣,全身上下都打湿了,缩在我这小店门口。当时我一开门,他就爬起来,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问我,大叔,您这里招人吗?”
沐王心里一疼,微微抬头,缓了良久,才看向掌柜的,“能和我说说小雨这些天的事吗?”
掌柜的点点头,请沐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又从自家地窖里搬了两坛子米酒上来。小镇人朴实,喝酒用的都是巴掌大的碗。掌柜的给沐王倒了一碗,又给自己满上,这才道:“怎么说呢?当时雨很大,外面的风也吹得窗户吱吱响,小雨冻得嘴唇发乌,身子也瑟瑟发抖,我一时心软,就让他进屋了。”
沐王心里一阵抽疼,伸手端了手边的米酒,一口灌下,冷笑道:“他这是不知好歹!家里一大家子人宠着,偏偏要一个人跑出来。”
掌柜的又给沐王满上,继续道:“我当时很心疼这个孩子,就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你爹爹妈妈呢?”
沐王又是一阵紧张,藏在袖口里的左手攥成拳头,掌柜的看他一眼,道:“小雨就说,大叔,我叫小雨,我没有地方去了,您,您这里差人吗?可以雇佣我吗?我可以不要工钱,只要您管吃管住就好。”
“我又问他,没有地方去了?那你爹娘呢?家里的其他亲人呢?”
“唉!谁知道我刚问完这句话,小雨就开始掉眼泪了,他说……”掌柜的看着沐王,一字一句道,“他父亲不喜欢他,总是打他,打得他睡不着觉,常常睡着了都会被痛醒,他父亲连他生日都不记得了,在他生日那天都打他耳光。”
沐王一阵晕眩,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将碗里的酒灌进嘴里,可是喝急了,酒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滚进衣口里。
他怎么会不记得儿子的生日?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啊!过去十四年了,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小雨出生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他呆呆地站在产房外的走廊上,一动不动。
整个沐王府都沸腾起来,连深宫里的皇帝陛下也冒着大雨前来,和他一起焦急地等着。
大雨持续了一天一夜,而房里侧妃的哭喊声也持续了一天一夜。他一动不动的站着,没有人知道,这个大祁帝国的顶梁柱,内心深处是一种怎样的期盼与担忧。
大雨渐渐转为小雨,同时,一声婴儿的啼哭仿佛冲破了他的耳膜直击到他的内心。
平日里稳如泰山的手抖得不行,紧紧地抱着孩子小小的身子,一股血肉相连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出。
那一天,九月初二!
他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
掌柜的随时都在观察沐王的脸色,见沐王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酒,掌柜的又道:“小雨常常一个人发呆,抱着他脖子上的一块小金锁,一看就是大半天。我问他这是什么,王爷,您知道小雨怎么说吗?”
沐王摇摇头,掌柜的接着道:“他说,这是他长这么大,父亲唯一送给他的礼物……”
沐王又是一怔,唯一的礼物吗?
小雨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皇兄皇嫂、王妃侧妃,甚至连伺候了自己一辈子的老管家都宠着他。每年他的生日,礼物都可以堆成一座山。自己见他对这些礼物并不感兴趣,以为他瞧不上,所以才没有准备,可是,小雨他……
他那脖子上的金锁,是自己听说可以让孩子长命百岁,才让金匠打出来,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是自己送给他唯一的礼物吗?
沐王又去拿酒,不料那坛酒已经被他喝光了。沐王便去拿另一坛尚未开封的,也不倒在碗里了,直接仰头连灌了几口。
看着眼前猛灌米酒的沐王,掌柜的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我看得出您很疼小雨,可是,恕小人多嘴,您为什么就不能对小雨温和一点呢?若说小雨叛经离道不仁不孝,您这样打他还说得过去,可是,小雨他是那样乖巧可爱啊!”
沐王狠狠放下酒坛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渍,闭着眼,久久不语。
乌云遮住了月亮,小院一下子暗了下来,掌柜的等了好久也不见沐王有一丝动作,就在他以为沐王已经睡着的时候,沐王才哑着声音道:“本王不需要他乖巧可爱,本王只想,他能够快快长大……”
掌柜的不解,沐王仰头显得悲怆无力,“我没有时间了,皇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我还能再教他几年?”
“敌国大焱虎视眈眈,十万铁骑侵犯边关,我哪里还有心思给小雨过生日?我那天心情不好,小雨却一直在我身边晃悠,明里暗里给我惹麻烦,我气急了才会打他耳光的。”
“他怎么这么不懂事?他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他还是帝国未来的主人……”
“今日我若放纵他,明日,就是万里江山沦陷,百姓生离死别……”
“我中年得子,小雨自出生来就被一群人捧着,我若再稍微放纵他点,我也怕他被宠坏,以后成了一个刚愎自用的君主……”
“所以我才对他严厉了些……”
一时气氛有些悲凉,掌柜的看着这位略显苍老的大祁战神,摇摇头,道:“王爷,您说的大道理小人不懂,小人也没机会懂,可是王爷,小雨还只是一个孩子啊。您这么逼他,就不怕将他逼死吗?”
沐王回头,皱眉,“你说什么胡话!本王怎么会逼死自己的儿子?”
掌柜的想了想,起身走到竹林边,折了一节尾指粗细的嫩竹子,回到王爷身边,看着沐王,认真道:“王爷您看,刚长出来的嫩竹子韧性很好,像我这样弯它它都不会断。”
掌柜的用力扳弯竹子,手一松开,竹子又回复到最初的状态。
沐王点点头,掌柜的又道:“可是您看,如果我用力过猛,即使它没有断成两节,也像这样了。”
掌柜的一用力,竹子虽未彻底断裂,可是也已彻底变形,恢复不到最初的状态了。
“对孩子也是这样,如果您一直这样逼着他,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最大压力的话,孩子,恐怕也不能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了。”
沐王沉思了一会儿,一直盯着那节断裂对竹子,终于长出一口气,道:“本王懂你的意思。”
掌柜的想想又继续说道:“王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外人自然看得出您对小雨的疼爱,可是小雨身在局中,却未必能体会到您对他的期望。现在小雨还对您有着孺慕之情,如果您再一味地逼他成长,一味地打他罚他,恐怕小雨对您,就只有恐惧了……”
沐王心中一抽,想到小雨对自己的惧怕,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沐王怅然道:“难道,本王就不能动他了?”
掌柜的道:“男孩子,哪有那么娇贵?阿罗犯了错,我还不是该捶就捶该打就打。只是王爷,别用鞭子,也别拉着孩子哪儿都打。要打就打屁股,那儿肉多,打着安全。”
沐王点头,若有所思。
“最好是脱了裤子打,这样方便看伤,不至于打得太重,而且,被脱了裤子,孩子自己也羞,下次做事肯定更加小心。”
(小雨,亲妈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就这样把你的小屁股贡献出来?)
沐王起身恭立,对着掌柜一揖到底,“多谢先生肯教本王,今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掌柜的忙起身回避,摆摆手,“王爷您言重了,小人没读过什么书,这只是自己养孩子养了十多年的经验。您为大祁操心,难免忽视了这些,小人能与王爷您坐一起喝碗酒说两句话,这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一般人求不来的!”
沐王诚挚道:“无论怎样说,都是您开导本王,这份恩情,我萧荣,会记得一辈子。”
因为小雨的伤,回京城的事不得不耽搁下来。
第二天夜里,小雨真的发起烧来。
沐王抱着小雨,平静的外表下却是心急如焚。如铁般坚硬的手紧紧地圈着儿子,小雨因为难受而变得焦躁不安。
“呜呜……”
小雨无意识地哭起来,两颊绯红,一双乌黑的眼睛含着泪水,“父亲……”
沐王心痛难当,他不会哄孩子,此刻抱着儿子就已经是最大的疼宠了。心里的疼痛不安化作怒火,冲旁边的侍卫斥道:“药呢?还没煎好吗!”
赵云端着药急匆匆地跑进来,“来了来了!王爷,药来了!”
沐王心里一松,拍拍儿子的脸,“别哭,喝药了。”
赵云忙将药端上来,沐王接过,取了勺子就要喂小雨喝下,不料病中的小雨特别叛逆,软绵绵地推开药碗,轻声哭了起来,“不要喝药……苦……”
沐王一愣,忙稳住药碗,可还是有几滴药撒在了被子上。
沐王没见过这么忤逆不听话的儿子,内心积了些怒火。小雨烧得迷迷糊糊,可还是能感受到父亲的怒气,明显的,刚刚抱着他的手臂一紧,温度瞬间下降几分。
小雨突然就委屈了,大概真的是病中的孩子有肆无忌惮的权力,小雨抱着父亲的腰撒娇,“父亲,父亲……”
沐王也知道此刻小雨意识不太清醒,压着脾气,再次将药碗拿近些,不过声音就冷了几分,“喝药!别逼为父动手打人。”
小雨用脑袋噌了噌父亲的胸膛,带着温弱的哭腔道:“苦……小雨不要喝药……”
沐王的耐心是有限的,冲赵云等人道:“你们都出去!”
赵云退下之前,忍着笑意,对沐王道:“王爷,小雨现在啥都不知道,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潜台词是:丫的,叫你打人!现在自己好好哄吧!
房间里只余下父子二人。小雨全身都疼,闭着眼睛靠在沐王身上,哭道:“父亲……我要吃姨娘做的桂花糕……”眼泪糊了沐王一身。
清醒状态下的小雨决计不敢这样和沐王撒娇,也就在病中,借着三分娇气敢和沐王亲近。沐王独自哄儿子的机会不多,所以他并不知道原来沉默乖巧的小雨这么会烦人。内心深处涌起一丝无力和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开心,沐王道:“你喝了药,快点好起来,咱们回了王府,父王让你姨娘给你做桂花糕。”
小雨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沐王,软软道:“我不,我现在就要吃……不然我就不要喝药……”
沐王一阵气恼,他的耐心实在有限,将药碗重重搁在床边的小桌上,将小雨翻过身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一把扯了他的亵裤,准备给儿子一顿教训。
(亲妈:别的没见你学得这么好,打儿子屁股这点怎么就学得这么快呢
当小雨真正清醒过来,却是三天之后了。
下午的阳光暖暖的,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阵桂花香甜的味道,小雨猛然惊醒,一下子就坐起来。
正好赵云进来,“咦,醒了?”
赵云摸摸小雨的额头,入手全是冷汗,不过却降下温了,终于放下心来,“好了,不烫了。”
小雨向四周望望,没有见到想见的身影,有些失望,低头闷闷道:“赵叔叔,我父亲呢?”
赵云露出狡黠的微笑,道:“你父亲,正忙着呢。”
小雨低着头,没有看到赵云的笑。想到自己病了,父亲却不在身边,心里有些难过。他虽然一直睡得迷迷糊糊,但是却一直感觉有人在身边抱着他,梦中,他以为那是他的父亲,可是现在醒来,却得知父亲忙着,心中的失落当真难以用言语描述。
身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伤口结疤,痒得紧。小雨咬着嘴唇,道:“我要去和父亲道歉。”从床上站起来,小雨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原来是他睡了太久,脚上没有力气,刚刚起得太急,才不幸摔倒了。
赵云惊了一下,将小雨扶起来,在他屁股上重重盖了几下,忍不住骂道:“好好的你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还病着吗?要是再摔着了怎么办?”
小雨的功夫是和赵云学的,小雨虽然私下里叫他叔叔,可是小雨却是恭恭敬敬端了茶行了拜师礼的,与他有着师徒之实,所以赵云也有着管教他的权力。
此刻被责了几下,挨了骂,小雨一点脾气也没有,抿着嘴,道:“父亲是不是还在生小雨的气?赵叔叔,小雨想和父亲道个歉。”
赵云揉揉小雨的脑袋,看着他脸上浅浅的鞭痕,心疼道:“去道什么歉啊?你父亲早就没生气了。他现在正忙着,你别去打扰他。”
小雨很难过,父亲在忙……
“父亲在忙什么?”
赵云嘴角的微笑都快扩大到耳根,“忙着抄你们萧家的家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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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王跪坐在书案边,铺开长长的一卷纸,狼毫泼墨,奋笔疾书。
自他收到皇帝的家书起,已经跪在这儿默了三个时辰的家规了。
豆大的烛火将这小小的房间照得昏暗不清,沐王年纪大了,默了一下午的家规,此刻已经累极了。膝盖从开始的酸痛到现在的麻木,手劲儿也从开始的有力变得软弱,沐王一遍遍地重复早已烂熟于心的几句话,一股酸涩的感觉渐渐将他淹没。
皇帝厚厚的一封家书,内容他早已忘记,可是独独一句话,生生逼出了他的眼泪。多少年了?自他的父皇驾鹤西去,他成了大祁帝国的不败战神,他,就再未掉过一滴眼泪……
皇兄的话一直回荡在脑海,家规每抄一遍那声音就大一分,声音每大一分那股悲凉酸涩的感觉就强一分,此时此刻,万籁俱寂,沐王忍不住落下两滴浊泪糊了刚默出来的家规。
正好,小雨乘着赵云沐浴更衣,偷偷溜出来。赵云不肯告诉他沐王为何会忙着抄家书,他又实在想念父亲,便泡了一杯参茶,想去看看父亲。
父亲的房门虚掩着,当小雨悄悄钻进去的时候,却正好看见父亲难过的表情。沐王眼角的泪狠狠滴落在小雨心中,小雨鼻头一酸,手中的参茶碎在地上,带了哭腔喊道:“父亲!”
沐王没有管儿子,仰头想要让眼泪流回眼眶,同时用他独有的声音冷冷道:“跪下!”
小雨慌忙跪倒,看着高高在上的父亲流泪,内心的震撼当真难以言述。
那还是他像天神一般的父亲吗?那还是他铁打一般的父亲吗?那还是他心比石硬的父亲吗?那还是那个会打得他满地打滚、大哭求饶的父亲吗?
不知怎的,小雨就是莫名想哭。看着父亲额头的皱纹和夹杂在青丝里的白发,小雨就是感觉特别难过……
“家规是什么?背!不许停!”沐王擦干了眼泪,低头继续默写,头也不抬地吩咐小雨。
小雨跪得笔直,垂着双手,带着哭腔背诵家规,“萧氏太公有言……”
小雨清润的嗓音带着哭腔回荡在小房间里,沐王没有去管小雨,笔尖的墨汁流走,随着小雨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白纸上的黑字也越来越多。
小雨跪了两个时辰,便背了两个时辰,口干舌燥,嗓子发烫,根本没有思考,一张口,家规就从喉间滚出来了。
萧家家规三百来字,皇帝罚了一百遍,可是沐王却足足默了两百遍!
待最后一个字写完,沐王终于搁下笔,细细地将这厚厚一沓纸收了起来。
沐王双手按着书案,动动麻木的双腿就要站起来。可是刚一起身,一股刺痛瞬间将他淹没,腿上无力,沐王又跌坐在地上。
“父亲!”小雨哪儿还管什么背家规,几步扑到父亲身边,扶着父亲,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哪知沐王一把将小雨拢进怀里,摸着儿子头,涩声道:“不要离开父王,我的小雨……”
小雨一惊,哭道:“父王……小雨不会离开父王,父王,您怎么了?您别吓小雨……”这样脆弱的父亲他从未见过,记忆中的父亲总是严厉而又坚强,高大的身影一直都是他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
沐王紧紧抱着儿子,将儿子的脸按进自己的胸膛,十四年,他从未在儿子面前表现过自己的软弱。可是,皇帝的那封家书,道出了他们家族的无奈,同时也撕破了他伪装了多年的坚强。
“你总是逼着小雨做到最好,却往往忽视了他的年纪。沉重的家法,繁重的课业,你是想逼死他吗?逼死了也干净,你我百年之后,萧家连个能抄家规的人都没了!”
“萧家连个抄家规的人都没了!”
“萧家连个抄家规的人都没了!”
“萧家连个抄家规的人都没了!”
这句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一遍遍撞击他的坚强。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跪在自己的脚边,他也想将儿子拉起来抱在怀里好好疼宠。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疼得在地上打滚,他也想立刻停下鞭子,轻声哄儿子入睡。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彻夜学习各种功课,他也想将桌上的书全都撕掉……
小雨,我的孩子,父王逼着你独自成长,害怕在我死后你独自面对窘境的时候失了方向,害怕你独自一人面对诡谲多变的朝堂时束手无策,害怕你沦为权臣谋相的傀儡,却没想到,也伤你至深,让你一个人放弃所有逃了出来……
“父王没事……小雨,答应父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都不要放弃希望。”
沐王捧起儿子的脸,伸手替他擦干眼泪,微笑道:“别哭小雨。以前是父王错了,父王不该这么急。父王答应你,在你加冠之前,给你一个快乐的少年时代。”
皇兄说得对,我们还能再撑几年……小雨应该,有个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听着父亲温和的话语,小雨反而哭得更凶了,跪在父亲身边,哽咽道:“父王,是小雨不懂事……”
父亲的眼泪砸在了他的灵魂深处,小雨突然就明白了,他这个似乎不会倒下的父亲,也和一个平凡人一样,会因为难过而流泪。
已经忘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又被挖起来,迷迷糊糊的认知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父王的好孩子,快快长大啊,以后这万里河山,都得靠着你了。
父王,是我不对,我不懂您的苦心,让您伤心难过……
小雨就是感觉好难受,身上的疼痛怎么抵得过心里的伤痛?他不想父亲难过,他宁可父亲狠狠地抽他,打得他满地打滚。
小雨慌慌张张地找来父亲的马鞭,将鞭子塞进父亲手中,央求道:“父王,您打小雨吧,是小雨不孝,惹您生气,惹您难过。”
沐王盯着手中熟悉的马鞭,又看看哭得抽搐的小雨,一下子也忍不住,将马鞭扔开,把小雨按进怀里,照着他翘起的屁股,重重打了几下。
感受到父亲手上的温度,小雨趴在父亲肩上,泪水浸湿了沐王的衣衫,小雨道:“爹爹,小雨想回家……”
沐王仰头,道:“好!明天,明天咱们就回家……”
(卷一完)
命途多舛的帖子
中间贴漏了一章,删了重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奢华的沐王府坐落在皇宫旁边,与这座古老的宫城仅仅相隔一道墙。
小雨跪在书房,身前搭了一只小书桌,正到他的腰身。
小雨和沐王回府已有两个来月,整个皇家人的心都算放了下来。皇帝陛下很疼爱这个唯一的侄儿,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这次小雨离家出走,皇帝虽然罚过沐王,却也并不认为小雨完全没有错误,所以小雨刚一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被皇帝罚了。
禁足两个月,每日跪抄《论语》一个时辰。
搁下笔,小雨活动活动快麻了的右手手臂,心里委屈起来,毕竟,他的皇伯伯,从来没有这么罚过他。
皇帝要求必须用蝇头小楷抄写,小楷本就难写,蝇头小楷就更是难上加难,小雨写了一个时辰,当真是全身酸痛,手臂发麻。
先跪坐到地上,揉了揉痛到麻木的双腿,待到全身血液流通,双腿恢复知觉,小雨才撑着小桌子站起来。
打开书房的门,雪花瞬间灌了进来,小雨冷得一哆嗦,门外的护卫立马将白色的狐裘大衣披在小雨肩上,撑开伞,护着小雨向景湘宫走去。
景湘宫,是王府的女主人珠玉王妃的寝宫。
转过花园,景湘宫很快就到了。外面的下人跪了一地,小雨一路小跑进去,欢快叫道:“母妃,小雨饿了。”人还未至,声音却已传来。
王妃一喜,站了起来,一会儿小雨就扑到王妃跟前,拉着母亲的手撒娇,“母妃,小雨今天好想吃阿璃姐姐做的叫花鸡。”
看着乖巧的儿子,王妃笑得合不拢嘴,摸着他的侧脸,道:“好好好,母妃让阿璃去给小雨做。”
王妃是沐王的正妻,嫁与沐王四十余年,虽已青春不在,却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貌美的影子。
穿一身华贵的宫装,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看着小雨的眼神,欢喜又慈爱。
沐王也很喜欢这个贤良淑德的王妃,可是盛宠之下,珠玉王妃并没有替沐王生育一个孩子。王妃一直因为没有儿女而心中惭愧,帮着沐王纳了不少妾。直到侧妃替王爷生下小雨,她心中的愧疚才稍稍减轻一点。
小雨的生母柳氏,原本只是王妃身边的粗使丫鬟,沐王一次醉酒,和她交欢之后,柳氏竟怀上孩子。整个王府大喜,沐王当日便封了她侧妃。
一年后,小雨出生。
柳氏为这个子嗣单薄的萧氏皇族生下唯一的孩子,从此便是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如今,更成了王府的第二号女主人。
照着王府的规矩,小雨应该称呼王妃为母亲或者母妃,称呼自己的生母为姨娘,再加上王妃没有孩子,所以小雨,便一直养在王妃身边。十多年的养育,王妃早已将小雨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自然十分疼宠。小雨孝顺,也和王妃亲近。
“咳咳……”沐王高高在座,冷着脸看跑得没规没矩儿子。
小雨吃了一惊,松开拉着王妃的手,偷偷抬眼去看父亲,心里暗叫糟糕,他没想到,这个时候父亲居然会在母妃宫里。
见父亲冷着脸,小雨规规矩矩地双膝跪地,向父亲磕了个头,道:“儿臣给父王母妃请安。”
王妃坐到沐王身边,她一个妇道人家,虽然宠儿子,可是却并不敢阻拦沐王管小雨,沐王不开口,她也不敢说话叫小雨起来。
沐王沉着声音斥道:“规矩都学哪儿去了?刚刚拉着你母妃的手像什么样子?”
小雨不敢答话,垂手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王妃给沐王顺顺气,笑道:“好了王爷,小雨不是还小嘛,小孩子赖着母亲,有什么不对的?您消消气,让小雨起来好不好?看样子小雨也刚抄完皇上罚的,您再罚他跪,膝盖可别跪坏了。”
沐王刚刚也没有怎么生气,现在借着王妃的安慰,也缓了脸色,道:“起来吧。”
“谢父王母妃。”小雨规规矩矩地道谢,站在下首。
王妃笑道:“午膳时间到了,王爷不妨留下来吃了再走?”
沐王道:“不必了,本王还有事和皇兄商量,现在正得进宫。”
沐王转头对小雨,“你和本王一同进宫,你伯伯罚的到今天也结束了,这段日子落下的功课,加紧补上。”
小雨自小就被当作储君培养,自他十岁起就呆在皇帝身边,每日两个时辰,给皇帝念折子。一些政事,皇帝还会问问他的意见,可以说,小雨是皇帝手把手栽培出来的。所以,沐王所说的功课,也是指被皇帝压下来不太紧急的案子。
小雨点头称是,规规矩矩地跟在沐王身边进了宫。
皇帝传召的时间正好是中午,三人均未用膳,皇帝便留了沐王二人一起用膳。期间做的都是小雨爱吃的,皇帝却还怕小雨吃不够,一顿饭下来,自己没吃两口,净忙着给小雨夹菜。沐王显然对此已习以为常,闭着眼睛不去看他皇兄如何宠孩子。
这顿饭是小雨离家回来第一顿进宫和皇帝一起吃。本来这次刚回来就被伯伯罚了,小雨还有些和皇帝赌气,可是皇帝伯伯对他一如既往的疼宠,倒让小雨惭愧起来。
所以小雨自己吃的同时,也不忘给伯伯夹菜。
吃了饭,皇帝命小雨去里间午睡,自己倒和沐王商量起国事来。
二人争争吵吵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达成共识,此次西征,带上小雨,让他见识见识真正的战争。
所以当小雨睡醒起来,皇帝便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腿边,慈爱地看着他揉揉自己惺忪的双眼。皇帝道:“小雨,过几天你父王西征,你和他一起。”
小雨一愣,睡意一下子全没了,看看伯伯,兴奋地问道:“小雨可以和父王一起去打仗吗?”
皇帝摸摸小雨的脑袋,笑道:“你自然不能亲自上战场,只是去见识见识罢了。”
小雨依旧很开心,毕竟,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将军梦,而他的父亲,便是大祁帝国最大的将军,最大的元帅。
从小,小雨就很崇拜父亲,以前也幻想过和父亲一起去打仗,可是他知道,家里是肯定不会同意,所以这个幻想也就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沐王看着兴奋的儿子,冷冷道:“别高兴地太早,到了军中,就得将你的少爷做派收起来。行军打仗都得吃苦,到时候敢给我叫苦喊累,小心本王的军棍!”
小雨吐吐舌头,兴奋劲儿还没过,并不怎么怕父亲的威胁。他没有行过军,并不清楚其中的艰辛,此刻,只以为父亲是在给自己下马威,所以他道:“父王不要小瞧我,小雨不怕吃苦。”
皇帝闻言大笑,摸着侄儿的脑袋,道:“对,阿荣不要小瞧咱们的小殿下,雨儿可是咱们大祁未来的君主……”
有伯父给自己撑腰,小雨难免胆大骄纵了些,所以他又向父亲吐吐舌头,表示对父亲不信任他的不满。
沐王依旧冷着脸,可是没有人知道,自他对着小雨哭过后,如今,对小雨,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硬着心肠了。
三天后,沐王点兵十万,西征而上。
小雨做为沐王亲兵,随侍沐王左右,开始了一段艰难的行军之旅。
十万将士整齐的步伐与着漫天的大雪显得格格不入,一行百来人骑着马,身后是密密麻麻跟着的普通士兵。
连着半个月都在赶路,今天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五六个时辰,小雨实在是又累又困。右手紧紧攥着马缰,小雨忍不住向前倾斜了一段距离,想要靠在马身上。
终于,小雨忍不住将头扑在马脖子上。刚刚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一道凌厉的鞭子就落在小雨背上,小雨惊得一颤,刚刚放松下来的身子瞬间就直起来了,慌张地看着含怒的父亲。
沐王沉着脸道:“行军路上你在干嘛?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小雨抿着嘴不说话,这半个月来一直骑马,他的大腿内侧早就被磨破了一层皮,连走路都疼得紧。今天又骑了一天的马,全身酸痛,加上冬天天气寒冷,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亲兵服饰,所以小雨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想扑在马背上休息休息。如今被父亲训斥了,小雨当真是又委屈又害怕。
沐王道:“再让本帅看见你没坐相,仔细你的皮!”
旁边的将领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人冲沐王笑道:“大帅,小雨还小,您慢慢教,别总骂孩子。”
小雨又羞又愧,他的身份只有父亲身边的几位高层将领才知道,对外,他不过就是大帅身边的亲兵,显然,这几位与他父亲并肩而行的叔叔伯伯都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在外面被父亲训斥,小雨脸皮薄,一下子就红了脸。
沐王寒声道:“就是被家里惯坏了,一点苦也吃不了。”
听了父亲的话,小雨心里不服,可是他又不敢和父亲拌嘴,一下子红了眼,眼睛酸酸的,低着头不说话。
刚刚那人笑笑,和沐王随口聊聊,盖过这个话题。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众人的行军速度慢了下来。
漫天的大雪,掩盖了身后的道路,小雨驾马跟在沐王身后,犹自难过着,突听沐王冷峻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传令下去,今天先到这里,找个地方安营扎寨,明日再加快速度。”
小雨伺候完沐王洗漱,自己也草草清洗了下身子,便将水到在外面去了。
走着走着,听见旁边有人闲聊:“这次行军可真奇怪,每天天未黑就安营扎寨了,今天停得更早。”
另一个人说:“说不定是大帅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
“怎么会呢,大帅身子还不错啊
……”
小雨一愣,转身向那人看去,他却与同伴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军帐。
小雨摇摇头,挑开帐帘钻进帅帐,沐王已经脱了铠甲,穿一件贴身中衣,外面套了一件貂毛大氅,斜靠在地铺床头看书。
柔和的烛光下,沐王刚毅的面庞也显得平和起来。
小雨叫道:“父亲!”
沐王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书,“什么事?”
小雨咬着牙不好意思开口,他不敢问父亲是不是因为自己而耽搁行军,可是,他却有一股强烈的感觉,他的父亲,是在疼惜他!
“有什么事就说,没事就过来睡觉。”沐王见儿子不说话,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
小雨白天叫沐王元帅,晚上还是叫他父亲。做为亲兵,他每天都在沐王身边伺候着,晚上更是同床而眠。
小雨还是不敢问,踟蹰着走到父亲身边,默默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父亲,乖乖道:“父亲晚安。”
见儿子睡了,沐王总算将手中的兵书放下,顺手熄了灯,也要睡了。
将身上的大氅脱下,细细搭在小雨身上,又替儿子掖掖被角,才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周遭安静极了,只余下儿子微弱的呼吸声,沐王侧身,想看看儿子是否睡好,不料却见儿子睁着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小雨的眼睛很黑很亮,像一对黑宝石一样闪烁着星光。被窝中,只露出脑袋的孩子显得娇憨可爱,在这份可爱中,沐王似乎看到了小时候软软糯糯的团子。
沐王难得温柔,“白天不是累了吗?怎么还不睡?”
小雨糯糯道:“父亲,小雨冷……”
沐王一怔,下意识地伸手将儿子拉进怀里,将他冰凉的身子抱在怀里,毫不吝惜的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孩子。
两年前,有人行刺当今sheng上,一片混乱之中,小雨冲上前替皇帝挡了一刀。刀上淬了寒毒,命虽然救了回来,可是自那之后,小雨便十分怕冷。
“还冷吗?”沐王抱着小雨,拍拍儿子的小屁股,轻声问他。
小雨将自己缩成一团,赖在父亲怀里,闻着父亲身上独有的气息,心里已经暖了起来,道:“不冷了,谢谢父王。”
沐王放下心来,“那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小雨终于鼓起勇气去问父亲,“爹爹?”
“嗯?”沐王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今天这么早就安营扎寨,是因为小雨吗?”
沐王没有回答,只是替儿子揉了揉因为长时间骑马而肿起来的屁股,道:“时间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加快步伐,应该可以到达边城。”
说完这句话,沐王便不再理小雨了。小雨安安静静地窝在父亲怀里,数着父亲下巴的胡子,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
边城是大祁帝国与大焱帝国相邻的城市,穿过边城西边的血砂江就是大焱的国土。
相比于大祁帝国的子嗣单薄,大焱帝国却恰恰相反。焱帝不过四十来岁,膝下却有七名皇子,长子第五昭昀乃皇后所出,文成武就,深得焱帝喜爱,在一众兄弟中也颇具威望。可是昭昀刚愎自用,野心勃勃,好大喜功,单方面撕破与大祁的和平约定,近年来不断挑起局部战争,三个月前更是率领六万铁骑,攻打边城,不断挑衅大祁的底线。
春风楼是边城最大的歌舞坊,边城的名人雅士就喜欢流连于姑娘的石榴裙下。漫天的大雪依旧阻拦不了他们炽热的心,不过刚刚酉时,歌舞坊内已经坐满了人。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听着外面情情爱爱的曲子,锦袍男子冷冷一笑,唇边茸茸的胡渣随着冷笑也微微颤动起来。
突然外面进来一名家仆服饰的男子,朝锦袍男子拜倒:“参见太子。”
锦袍男子扔下手中的茶盏,上前疾走两步,全身的挂饰随着走动叮当作响,急迫问道:“怎么样?大祁的人到了吗?”
家仆低头恭声道:“回太子,大祁的人马很快就会进城,依旧是沐王带兵,身后追随赵云、谷一、白谌、薛老二四人。”
太子仰头大笑,“好得很!萧荣,六年前的一剑之辱,本宫也该和你好好算算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朗朗,直冲云霄。
待到太子笑够,家仆才开口:“启禀太子殿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此次出征的人里,还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太子露出狼一般淡着绿光的眼睛,“是谁?”
“沐王的独子萧小雨!”家仆回道,“属下探听到,沐王为了锻炼其子的胆识,特意隐瞒其身份,暗藏在此次行军的十万人中。”
太子一愣,忽而大笑:“好得很啊!萧家将这宝贝疙瘩藏了十多年,我大焱帝国数以千计的暗卫都打探不到他的丝毫消息,如今倒是舍得带出来了!”
“真是天赐良机,此次战争,也不枉本宫亲自筹划。萧小雨?了结了你的性命,这末日帝国恐怕也嚣张不了几年了……”
同时,沐王带领十万军队进入边城,沐王一行人入住繁华宫,十万将士驻扎在城外七里坡。
沐王已经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可是前段日子还挑衅不断的大焱铁骑却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整个边城都弥漫着未知的诡异。
雪花纷飞,十二月中旬了,除夕已悄然临近。紧张的气氛中却也渐渐弥漫出一股淡淡的愉悦。此次过年,将是小雨在外面过的第一个春节。
晃眼已到除夕这天,鹅毛般的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因着今天是除夕,饱受战乱的边城百姓也沸腾起来。
小雨随着沐王去营地看望了追随而来的众位将士,回到繁华宫已是傍晚时分。
沐王撇下小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政事。没有父亲的允许,小雨也不敢离去,独自一人,乖乖等在殿外。
小雨是第一次在外面过除夕,没有常年王府除夕的繁华与热闹,他看着冷冷清清的繁华宫,一时间就伤感了起来。
小雨蹲在宫殿的台阶上,狂暴的风并没有因为这个好日子而有所收敛,反而吹得更加来劲。小雨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大衣,突然,他就想回家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他们全家都会进宫和伯伯伯母一起过除夕。他素来严厉的父亲也会秉着过年不打孩子的习俗稍稍纵容他一下。
向来宠溺他的伯伯更会抱着他,点燃新年的第一出烟花。
小小的孩子在花园里乱跑,蹦蹦跳跳的,整个皇宫都充满了他稚嫩而欢快的笑声。
今年的除夕却静悄悄的。
鹅黄色的宫灯照亮了整个繁华宫,雪花翩落在他的头上,稚嫩的脸上已布满泪水。
“吱——”
沐王推开厚重的木门,见儿子蹲在外面抽泣,皱了皱眉头,斥道:“大过年的你哭什么?把马尿水憋回去!”
小雨慌忙起身,用袖子擦擦眼泪,对着父亲后退两步,低着头不敢看父亲。
沐王看着小雨泛着红的眼睛和鼻子,心中一阵恼怒,“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掉眼泪!再让为父看见你哭得莫名其妙,仔细你的皮!”
沐王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小雨就更难过了,眼泪簌簌掉个不停,擦也擦不干净。
“行了行了,今天过年,本王不想动手,进来,准备用膳。”沐王掉头走进殿里,小雨吸吸鼻子跟在父亲身后。
殿里已备好了一桌佳肴,沐王已然落座。小雨脱下身上的狐裘大衣,规规矩矩站在沐王身边伺候着。
先给父亲盛了一碗饭,规规矩矩地将玉箸呈给父亲,待父亲接过后才敢直起身子。
“坐下。”
小雨向父亲鞠了个躬,才在沐王身边坐了,拿了筷子,默默用膳。
沐王是个沉默的性子,小雨在他面前又放不开,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的,自然没有在皇宫里过得开心。
小雨偏过头偷偷看父亲,父亲依旧是冷着脸,显得一丝不苟。
沐王突然转向小雨,“吃饱了吗?看着为父做甚?”
小雨停下筷子,蹙着眉头,眼眶红红的,问沐王:“父亲,为什么大焱要和我们大祁打仗呢?和平相处不好吗?”
沐王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邪火嗖嗖往上冒,将筷子拍在桌上,恨恨起身,忍不住就是一耳光扇在儿子脸上,黑着脸,冷笑道:“这就是你学了十多年的为君之道?傻乎乎的和本王说和平相处?”
小雨只觉得眼睛一股蛰痛,刚止住的眼泪又因为疼痛而冒了出来。
左颊高高肿起,嘴角裂开一道小口,口内一阵腥甜。
在除夕之夜挨打,小雨觉得,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糟糕的除夕了。
沐王手指向下一点,喝道:“跪下!”
小雨立刻规规矩矩地跪倒,低着头,小声哭泣。
沐王喝道:“抬头!看着本王!”
小雨心里害怕,可是更不敢忤逆父亲。含着泪花微微抬头,不料还未对上父亲的眼睛,沐王又是一巴掌打在儿子右脸上,这一巴掌更狠更重,直打得小雨惨叫一声,栽趴到地上。
“父……亲……”
父亲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打过他耳光了。
“跪起来!”沐王寒声道。
小雨怕得一抖,含着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
沐王却向前踏了一步,狠狠一脚踹到儿子大腿上,“跪起来!别再让本王说第三遍!”
“呜……”
小雨鼻子里漏出一声哭意,他当然不敢再让父亲多说一遍,悄悄揉了揉被父亲踹疼的右腿,跪在父亲面前,瑟瑟发抖。
沐王再次说:“抬起头来!”
小雨瞬间泪流满面,抬起头,满含畏惧地看着父亲。左右两边印着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是溢出来的鲜血,眼泪糊了一脸。
沐王抬手,小雨吓得闭上眼睛。
可是等了半饷,父亲的巴掌却迟迟未落,小雨才悄悄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沐王将伸到半空的手收回去。
恨恨转身,沐王压抑着怒火,“小雨,你太不应该了!你今年是十四岁不是四岁!”
“父亲……”小雨哭喊。
“你是大祁未来的君主,可是你却问了为父一个这样愚蠢的问题。和平?国与国之间有和平吗?”
沐王紧紧攥着拳头:“没有!”
“三十年前为父带兵打到大焱的帝都,换回了三十年的暂安。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你看看大焱的态度!单方面撕毁和平约定,数次进攻大祁边境。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沐王气得发抖,转过身似乎又想给儿子一巴掌,可是看到儿子红肿的脸颊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狠狠一甩袖,道:“因为你还太小,我和你伯伯却老了!”
“大祁后继乏力,他们正好可以乘虚而入,掠夺我们的财富,屠杀我们的子民!你却想着什么和平?这天底下最永久的和平,就是大祁大焱,一存一灭……”
沐王目光灼灼,盯着小雨,一字一句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学了这么多年的为君之道,还没学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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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0:2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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