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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当时年少春衫薄(现代师生)[第1页]

作者:打我的二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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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看了几篇戳心的师生文,就想动笔写写那些年的故事。
题目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诗,感觉用来形容十五六岁的年华再适合不过。
第一次发文,主师生,少量父子,文笔一般,不喜勿喷

【1】
陈申在接到住校部生活老师李红梅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震惊的。他不敢相信,现在的高一学生胆子居然这么大!
“陈老师,有件事情我必须当面跟你说,你可以马上过来一趟吗?”
陈申揉了揉太阳穴,一看来电显示他就知道,肯定是203寝室的男孩子们又犯了什么错,一群没有住过校、生活自理能力又差的少年,朝夕相处的住宿生活对于他们来说陌生又新鲜。无奈的说:“是不是203卫生又没有做好啊,一会儿课间操我让他们回去重新做。”
“不是,这种小事哪用得着你过来,你们班学生简直厉害,我在他们寝室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东西?”陈申的目光从作业本上移开,微微皱眉,心想不会是带了什么违禁品吧。
“他们动了宿舍楼里电线!”
“什么!?”
“我在203房门上面的电路板上发现了一个开关样子的东西,应该是他们自己偷偷装的,偷学校的电用的!我昨天十二点多发现203寝室还有亮光,本来想过去敲门提醒他们睡觉,结果走过去发现居然是洗手间的浴霸亮着,我就没出声,今天找人看了一下,发现他们给电路板动了手脚。”李红梅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说。
陈申心中一震,“我马上过来!”放下手中批改了一半的物理作业,火急火燎的向宿舍楼赶过去。
一中是省城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有着近百年的历史。招生规模不大,一个年级十五个班,不到一千人。每年以50%的985上线率,几乎100%的本科上线率,吸引着省内各个市郊县的优秀学生前来就读。一中大部分是走读生,小部分住校生,只有一幢宿舍楼,位于学校后门,为非本市的学生和离学校较远的学生提供住宿,实行军事化管理。
早晨6:30第一遍起床铃,6:40第二遍起床铃;7:00早操;结束后在食堂吃早餐,然后回到寝室打扫卫生。三个年级的早读都是7:30准时开始,7:30以后生活老师会逐间检查,卫生不合格和其他违规行为会被扣除班级操行分。所有寝室门上都有一扇玻璃窗,方便生活老师在熄灯后,检查学生们是否乖乖上床睡觉。
陈申是七班的班主任,教物理,三十出头,个子很高,习惯右手戴手表,头发微微自然卷,总是带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教学能力相当强悍,是一中物理竞赛组的指导老师之一。高一七班是他作为班主任带的第四届学生。七班的住校生一共有八人,四个男生四个女生。宿舍是四人间,男生们住在203寝室。
203从开学到现在,就没有消停过,不断的惹麻烦:熄灯后讲话吵闹四次,用充电台灯写作业两次,早操缺勤两次,卫生不合格也有个七八次。还有最过分的一次,四个人在寝室里斗地主被李红梅抓了个正着,这种社会风气严重的行为在她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早操时通报批评,还告到了德育处,让陈申都挨了一顿训。三个月来七班没有一次拿到过流动红旗,让人十分头疼。
【2】
陈申刚上二楼,就听到分管男生的三个生活老师在争论:
“现在的学生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出事?”
“一中嘛,这样的事也只有咱们学校的学生敢做了,说不定以后还是个人才呢!”
“呵!这种违法乱纪,没有公德心的的学生还人才呢,就应该赶回家住去,破坏公物这是道德问题,必须严惩,学校里岂能胡作非为!”李红梅气愤的说着,看到陈申迎面过来,便指了指203房门上方,招呼道:“陈老师,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宿舍楼是那种比较老式的六层楼房,左半边住男生,右半边住女生,相互不联通。电线线路通过固定在天花板两侧的两根柱形管道连接各个房间,管道经过每间宿舍门上方的位置有一个拉板,用点力就可以打开,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花花绿绿的电线。每间寝室有各自的电表水表,水电气费学生自付,每个月月底由生活老师统一收取。
陈申虽然只是教物理,并没有做过电工之类的活儿,但是看到拉板里那个方方正正的开关样子的东西也猜到这大概是个换线装置,连接着寝室内的总电路和走廊里的应急照明电路。
宿舍走廊有两条主要电路,一条是走廊照明电路,二十盏很亮的长条形白光灯,下了晚自习后开启,十一点半熄灯时关闭。应急照明电路则是常年不关的,连接着起床铃和四盏暖黄色的应急灯,方便生活老师熄灯后查寝,光线微弱,即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照进去,也不会影响学生睡觉。
这个转换器只要拨动开关,就可以把寝室总电路搭上应急照明电路。没有直接搭上是怕熄灯时玻璃窗没有跟其他寝室一样同时变黑的话,会被生活老师发现猫腻,所以做了个转换器。趁老师不注意拨一下开关,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通宵用电了。
陈申记得李红梅两天前收完第三个月的水电费后跟他反应,这三个月203的费用比其他寝室多出三分之一,他没有在意,想来只是这些学生家庭条件好,比其他学生浪费一些。宿舍有热水,学校也不准带电器,顶多一人一个小风扇,绝大部分寝室每个月水电费,相差不过十几元,而203却比其他寝室高出许多,现在看来竟然没那么简单。
等一下!这几个小子居然在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就装上了这个玩意儿吗!
陈申觉得额头上的青筋开始突突的跳,过来的路上他一直在猜想应该是李老师弄错了吧,学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除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竟然有点喘不上来气。
这不仅仅是违反校纪校规,破坏学校公物的问题了,这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不敢想象,假如一个操作不当,这后果……
陈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心头的怒火。然而他现在已经无法冷静思考了,只想立刻把这四个小鬼拎到这里揪出罪魁祸首,然后……
然后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批评教育?肯定少不了。记过开除?好像又有点太残酷了。一中的学生大都是聪明听话的,职教十多年,碰到这种事,他也是头一遭。
他睁开眼看着寝室门上贴着的名牌,咬了咬后槽牙。
2007级7班:
宁斯佳、王松铭、杨钦、周洋
【3】
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德育处的赵主任匆匆赶了过来,陈申向他点头问好,赵主任眉头紧蹙,看了看门板后面的开关,随后看向陈申,“是偷电用的吗?”
陈申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估计是的,这个开关用来转换线路,熄灯后切换到走廊的电路上,就能通宵供电了。”
赵主任脸色阴沉,“这203真是不省心,在寝室打牌赌博就不说了,这回可好,变本加厉,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陈申愣了一下,沉吟片刻说:“这么大事,我不信只是一个人做的,就算只有一个主谋,其他三人至少也是知情不报的。”
陈申不愿意在别的老师面前揣测学生的好坏,他在心里默默地衡量了一下。
王松铭最可能,初中时参加无线电测向竞赛得过奖,触类旁通应该懂点这方面的操作,思维活跃反应很快,给他讲题时一点就通。而且不是个安分的孩子,学校里不准踢足球,他偏偏要伙着同学偷偷踢,直到上上个星期砸到同学的头,把球没收被罚跑步才消停。从另一方面讲,接电路这种事情不懂点技术是不行的,烧了整个楼层的电路那都是小事了,触电什么的简直不敢细想。所以王松铭应该是最可能做这种转换器的人。
周洋呢,是极少有的天才级别的学生,跳过两级,年龄比同级的学生都小一两岁。参加学校的数学和物理竞赛班,成绩在班里排前三名,年级能进前五十,这个年级排名,是可以冲刺一下清华北大的。作为他的物理竞赛指导老师,打交道是最多的,别看个子小小的,智商却高的出奇,特别机灵,斗地主那事儿也是这个小鬼组织的,加上他年纪小不懂事,最像做这种事的人。
相比之下,另外两人就比较安静内敛。宁斯佳是C市中考的第三名,一些非省会城市的中考前十名才能拿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所以他分外珍惜住校和学习的机会,学习上踏实勤奋刻苦,平时生活中也是个诚实本分的孩子,203寝室里除了卫生不合格、斗地主等集体行动以外,唯一一个没有犯过别的错误的。
杨钦所在的初中与一中有联合办学,初三的四次全市模拟考综合排名在校内前二十名可以获得保送资格,杨钦是早早的就取得了一中录取通知书的。但是入学以后成绩崩的很厉害,跟一些艺体生以及通过非常手段进来的学生差不多了,跟他谈过几次话但是都没有效果,对自己的成绩不喜不悲,没有焦躁不安,也没有奋发图强,话少不好沟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主任气得不轻 ,“你去跟这四个学生谈谈,看看是谁做的,如果是四个人一起干的,就都给我叫到德育处来!”
————————————————
(我以为今天可以写到小男主角的,没想到得明天了,可以猜猜是谁emmmm)
【4】
陈申回到物理组办公室找了口水喝压压火,正准备去教室拎人,还没走出门,迎面撞上七班的语文老师莫姝。
莫姝拿着一沓上周刚结束的月考语文卷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完全不顾陈申刚要出门,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门里拖,“我就是来找你的,陈申,我得跟你好好说说,咱们班那个杨钦,我跟你说过的吧,简直气死我了,你看看他的语文卷子。”
陈申一听头都大了,又是203!他记得莫姝跟他说过,杨钦的作文写的很好,但是有个很不好的习惯,考试的时候喜欢先写作文。
莫姝把陈申按在椅子上,把卷子往桌子上一拍,上面第一张就是杨钦的,一个大大的92分,陈申翻看着试卷,莫姝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第一次月考,莫姝发现杨钦的语文试卷没有做完,阅读大段大段的空白,作文却得了56的高分。校内阅卷为流水阅卷,莫姝只负责批改文言文阅读,而作文的批改有个潜规则,56分是语文组老师默认的在平时考试中可以给的最高分了。莫姝饶有兴趣的看了他的作文,发现杨钦的字迹清秀,有一点像女孩子,文章引经据典,字字珠玑,一气呵成,看得出来是个看过很多书的学生。
莫姝觉得杨钦不应该是这个语文成绩,于是叫他到办公室询问原因。那时候杨钦看起来局促不安,说自己习惯先写作文,而且写字很慢,别的题就来不及做了。莫姝耐心的教他答卷顺序,告诉他这样不行,作文写的再好也只有60分,就算是平时小考,也应该像高考一样对待。杨钦乖乖的点头答应下回不这样了。
然而第二次月考,杨钦的卷子依然如此,作文53分,大题没写几个字,莫姝就很生气了,再次把杨钦叫到办公室。那时杨钦可怜巴巴的告诉她,他回去练了一个月的字,写字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以为这次能写的完所以才先写的作文,而且他非常喜欢这次的作文题目,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说得十分诚恳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他下次一定按顺序做。莫姝就没有再为难他,只是警告如果再有下次,就让他把整个语文卷子抄下来。
就在上周五刚结束的第三次月考,杨钦的语文成绩依然不好,莫姝再次翻看他的卷子,这次确实做完了,不过都写的非常简短,错误百出,一看就是没有仔细读,赶工而成。而选择题更是只对了一道题!她不信文章写得这么好的学生别的题会答成这样,她都能想象到杨钦在考场上的样子,先翻到最后一页慢悠悠的开始写作文,然后抓耳挠腮地做阅读,最后选择题没时间看了,手忙脚乱扯过机读卡,一通乱涂。
她忍无可忍了,决定立刻到班主任这里告上一状并一起想想办法该怎么教育,“我觉得你得跟他谈谈,这简直是阳奉阴违嘛,我看他的文章真写得不错,有想法,三观应该还算正,我本来挺喜欢他的,没想到这么执迷不悟。”
听完莫姝说的,陈申皱了皱眉,“我会处理这件事的,我先跟他谈谈,再让他去找你,你先去忙吧。”
莫姝恨铁不成钢的又叮嘱了一遍才离开,听完她的话,陈申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杨钦的名字,思考了好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翻找文件柜,在最底下的一摞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是杨钦的入学资料。
父亲职业一栏里赫然填着:
电气工程师
【5】
陈申豁然开朗,同时又大为震惊,仔细回忆跟杨钦打过的几次交道。
203的四个人里杨钦的成绩是最差的,七中每个月月末都有一次月考,校内老师出题,对所学知识进行检测和复习。流水阅卷,成绩出来后全校排名,画出一本线,二本线,三本线,与高考完全一样,很是正规,从进校开始就在不遗余力渲染着高考的气氛。全年级九百八十多人,杨钦的成绩运气好点八开头,运气差点就基本年级倒数。
第一次月考后,陈申跟他正经长谈过一次,内容大概是询问一下学习情况、了解一下思想情况,并告诉他这次成绩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一中的学生都跟你一样是省内最优秀的一批初中生,初中时都是各个学校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不是你不如他们,你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刚开学你还没有进入状态而别的同学已经早早进入了学习状态。在一中只要能排在前百分之五十,就能读不错的985了,所以不要灰心之类的。陈申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杨钦就一言不发的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听进去了多少。有一次李红梅发现他一点多了还在宿舍用充电台灯写作业,扣了班级分,被叫到到办公室时也是委屈巴巴的。跟杨钦大小聊过三四次,陈申的印象里他还算是乖学生,只是不太会跟老师沟通。
陈申现在觉得他之前的想法可能都是错的。
他继续看杨钦的入学资料,毕业初中一栏填着:B市实验中学。猛然想起,以前在北师大念书时,老乡会的会长路怀远不就在杨钦的初中当副校长么。念书时放假经常结伴一起回家,现在他偶尔上省城来开会学习也会约着吃个饭。
陈申决定打电话问问。
“喂,老哥,我陈申,忙不忙,方便接电话么?”
“哟,没事儿不忙,你们一中才忙死人吧,好久没见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头的路怀远语气轻快。
“想请你帮个忙,打听个学生,你们学校毕业的,现在在我班上,惹了点麻烦,我想了解了解他。”
“这个好说,04级的吗,哪个班的,我去找他们班主任问问。”
“嗯对,今年实验中学保送来的,04级11班的杨钦。”
“谁?杨钦吗,他又惹什么麻烦了?”路怀远脱口而出。
“你知道他?”陈申感觉心里的猜测正在被证实。
“杨钦呀,”路怀远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一言难尽,“基本上全校都知道,也算是04级的传奇人物了。”
“他爸爸早年出过一起事故,升初中那年父母又离婚了,就回老家到我们学校念书了。初一初二的时候成绩普通,还逃学,被告到我这儿三次。但是初二那个暑假之后,成绩像坐火箭一样,开学的一模考了年级第十八,被我们怀疑过作弊。你也知道,我们这儿读书的学生大都为了这二十个保送名额,都全力以赴四次模拟考呢。杨钦就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一模过后在学校就出名了,之后的大考小考都稳定在前十,四模考了全校第二我记得很清楚,综合排名出来以后顺利获得保送资格。”
“但是,”路怀远重音说,“保送不是要签字走程序吗,这个小子,啧啧,胆大包天,找了个女人冒充他妈妈到学校来签字,说要放弃这个保送资格。”
【6】
“还有这种事?!”陈申惊呆了。
路怀远接着说:“手续是在教务处办理,我们教务处主任刚好是杨钦奶奶的学生,知道一点他家里的情况,所以要求父母都到场才能办。他偷了家里户口本,冒充他妈妈的女人也办了假身份证,要不是主任谨慎,说不定真会闹出事。”
“然后呢?”陈申急切的问。
“然后就穿帮了呀,杨钦被他爸拎回去揍得两周没来上学。”路怀远说着忍不住笑了。
陈申无奈地说:“我是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说因为爸爸出事故落下残疾,爷爷奶奶年事已高,考完四模后恰逢爷爷病了一场,他就不想去省会寄宿念高中了,想留在老家读书照顾家里人。考虑到他家的特殊情况,主任也一直给他说情,而且孩子的本意是好的,就没有继续追究责任,还是保送他去了一中。”
“听起来是个懂事的孩子。”陈申有些哭笑不得。
路怀远换上严肃的口气:“不过我听说第二十一名的那个学生家长找过杨钦,答应给他一笔钱,因为有学生放弃保送名额的话,学校就会顺位推一个上去。这种私下的交易虽然极少,但是也有,而且学校难以追查和禁止。说实话啊,我无法判断让他这样做的主要原因。”
陈申内心无比震惊,眉头紧皱说:“我不相信十五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贪念,他现在的成绩非常不好,在班里倒数几名,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既然他能在短短两个月成绩突飞猛进,显然还是有不错的学习能力,现在这个状态无非是因为根本不想离开家念书吧。”
“我也不相信,我觉得初中的孩子都是天真单纯的,毕竟谁也不愿意拿前途做赌注,所以放弃资格的很少,隔上一两年会才有一个。但是一般来说,以我们这边前几名学生的成绩正儿八经参加中考,考上一中也是绰绰有余的,何况杨钦的户口也在省城。这事被识破之前他家里人都是蒙在鼓里的,完全是杨钦一人策划,所以就他个人而言,放弃保送参加中考,可以得到一笔钱,而且他的成绩又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考上。考上就去一中念书,考不上正好合了他的意留在B市。无论哪一条他都是不亏的。毕竟最后穿帮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考证,这孩子真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你现在是他的班主任,我也只能跟你说说我的想法而已。”
陈申感叹幸好自己打了这个电话,沉吟片刻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我这儿也出了个前无古人的大事,杨钦他们寝室有人给宿舍电箱装了换线器,熄灯后可以偷电。我正在调查,我看到入学资料上写的杨钦的父亲是个电工,才想起来给你打电话了解一下他,听你说完我基本上可以确认就是杨钦干的了,这事儿不懂点电力工程做不了的。”
路怀远惊叹道:“真的是厉害了,我告诉你,这个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样主意正、想法多、胆儿还大的孩子,是最容易走上歪路的,原来分到你班上了,以后可有你操心的。”
“嗯,我知道,我跟他沟通过几次,他不怎么爱说话,估计是那种不喜欢跟老师长辈们打交道的学生,真发愁,啰里啰嗦说半天也不给个反应。”
路怀远深有体会的附和:“是的,我也跟他谈过话,没用,不搭理你,你说啥就是啥,能气死人的那种,就是欠抽。”
陈申笑了笑,“我再想想办法吧,谢谢了,帮了我大忙,我去处理这事了,改天请你吃饭。”
陈申挂了电话,收起笑容低头沉思,仔细地想着换线器和莫姝路怀远的话,又想到杨钦在他面前那副安静乖巧的样子,不禁一阵怒火中烧。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但是杨钦阳奉阴违随心所欲胆大包天的程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看上去老老实实,批评他就认错,其实教训他的话根本就一句没有听进去。
这件事情影响太恶劣,不严惩是难以服众的,被效仿更是不得了。况且李红梅看203不顺眼很久了,必定会去德育处火上浇油。如果是杨钦一人所为,估计难逃处分。另外三人知情与否也是问题,知情不报,肯定一样要受罚。虽然陈申身为班主任,舍不得自己班上学生受处分,但是有些事情包庇不得,他也无能为力。
【7】
星期二的二三节课是英语连堂,连堂课一般都是用来考试的,今天也不例外。陈申进去把正在监考的英语老师刘晓燕叫出来,跟她说明了原因,他需要立马“提审”这四人。刘晓燕应了声,为了不打扰其他学生做题,她依次走到四个人的座位上通知他们去物理组办公室报到。
在去办公室之前,四个男孩在走廊上碰了个头,小声的讨论着。
“这考着试呢怎么把我们叫过去?是不是你给电线动手脚的事被发现了?”王松铭不无担忧地说。
“不能够吧,没预兆啊,上次我一点多抄作业那回都没发现,怎么突然发现了呢?”杨钦纳闷地挠头。
“你傻啊,不是刚收了水电费吗,我们又比别的寝室多了三十多块钱,指不定就检查了一下呢?”小个子的周洋一脸嫌弃。
“那要是问起来的话,按照我们商量好的,你们记得都装不知道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杨钦耸了耸肩。
“装傻这事儿我擅长,看佳哥,他一撒谎就脸红,别掉链子啊兄弟,包庇罪犯可不是小事。”周洋盯着神情有些紧张的宁斯佳。
“谁罪犯了,***的……”杨钦伸手推了一下周洋的头。
“不用紧张,何况也不是我们干的,实话实说就行。”王松铭拍了拍宁斯佳的肩膀。
“我…我尽量吧…就算我被看出来了,我也不会告诉老师你们是知情的!”宁斯佳撇了撇嘴,一被批评就脸红他也没办法。
“应该没事儿,大不了我给他修好呗!”杨钦不以为然的说。
四个男孩走进办公室,陈申正右手扶着额头盯着桌面沉思。他们在办公桌前惴惴不安地站了好一会儿,陈申才抬起头,打量四个男孩,黑着脸问:“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吗?”
四个小脑袋不约而同的摇了摇。
陈申吸了一口气,声音非常严厉:“我再问一次,想清楚再回答!是真的不知道吗?”说着仔细观察着四个男孩,这次只有王松铭和周洋带着一脸浮夸的疑惑摇了摇头,杨钦和宁斯佳迟疑了一下,才小幅度的晃了晃脑袋,陈申的目光扫过来时,眼神不由自主地闪躲了。
陈申心里有了谱,冷笑道:“好,你们四个一人一个角,站过去好好想想!”
四个人互相交换眼神,默默地走向四个角,杨钦暗叫不好,多半出事了。
经过小半节课的思想挣扎,第二节下课铃响了,办公室开始人来人往,看着他们在面壁思过,疑惑的目光和嘲笑让他们浑身不舒服,杨钦觉得实在折磨,这个阵仗无疑是换线器被发现了,他告诉自己别抱什么幻想了,长痛不如短痛。再站下去恐怕宁斯佳撑不住要招了,如果他尽早坦白了,也许能让三个室友全身而退,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兄弟!
杨钦心一横,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做了个深呼吸平复紧张的情绪,接着一个潇洒的转身,向陈申的办公桌走去,短短几步路硬是走出了英勇就义的悲壮。
“陈老师,你说的是转换器的话,是我做的,他们都不知道。”
【8】
听到杨钦的坦白,陈申微微松了半口气,虽然他并不相信,但是现在问另外三人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还是循序渐进,各个击破比较妥当,于是让另外三人先回去考试。
上课铃响了,老师同学陆陆续续走了,物理组只剩他们两人,看着杨钦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一副乖顺的样子,陈申不由得火冒三丈。
他决定先不着急逼问杨钦的心路历程,他把这次的语文卷子甩在杨钦面前,“先来说说这个!莫老师跟你说过几次了?按顺序做题,不要先写作文,不听是不是?”
杨钦的心蓦然沉了下去,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叠在一起,只怕是罪上加罪。他有点后悔上周为什么没有好好答卷子,不过装傻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小心翼翼表情无辜轻声地说:“老师,我是按顺序做的,我是不是又没考好啊?”
陈申眼见他死到临头还在装模作样,心头怒火顺势腾起十丈烈焰,“啪”的一下拍桌而起,陡然提高了嗓门:“你少跟我来这套!”
吼得杨钦全身一哆嗦,慌张的低下头,他哪里知道陈申已经将他的老底都打听清楚了。
“我是看出来了杨钦。我行我素,阳奉阴违你在行的很!在老师们面前弄巧呈乖,背地里随心所欲。”陈申在杨钦身边踱步,并用手指点着他,“视纪律于无物,油盐不进,屡教不改!你是不是以为老师都是傻子?啊?”
几句话一字一顿的说出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杨钦听得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觉得自己被陈申看穿了,一眼到底,一览无余。
杨钦冷汗直冒,心跳加剧,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他本来没觉得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被说教一顿,写写检讨,把电路板修好就是。如今东窗事发,陈申的话说得很重,杨钦来不及惭愧脸红,他的脑子乱了起来:怎么了这是?我有这么恶劣吗?不就是先写作文吗,高考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这样做题啊,至于这么生气吗?再说了,不过是改了一下电路,水电费也是我们自己交的,学校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修好不完了吗?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心乱如麻,陈老师拍桌而起之前他都还坦然觉得不会有什么事,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感叹大事不好。
他依旧一言不发,但并不是想装乖顺,是真的不敢开口说话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好好沟通了。”陈申不想再跟他讲道理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教训一下这个随心所欲目无法纪的学生,回过身,从笔筒里抽出一把钢尺,敲了敲杨钦的胳膊:
“伸手。”
杨钦有点懵,这是要打他吗?如果在别的学校,体罚或许是很正常的事。但这可是在一中,在这个以素质教育闻名的学校里,在这个师生关系友好和谐共存的学校里,老师居然要打他?他虽然没有仔细想过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但是会因此挨打他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杨钦的手有点颤抖,脑子混乱不堪,分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尴尬。他不是没有挨过打,从小就不怎么听话,在家里老爸没出事之前还能管住他,出事之后就几乎没有动过手了,除了逃学和保送那两次。但他还没有挨过爸爸之外人的打,一时不知所措,僵在了原地。
该怎么办?
要伸手吗,还是扭头就走?这还只是在说语文卷子,还没有明说私拉电线的事情。单单一张语文卷子就让陈申气成这样,那一会说起篡改电路的时候不是得吃了他。不会请家长吧?不会要赔钱吧?不会还要处分吧?成绩这么差干脆直接开除得了,免得影响升学率。但是如果扭头就走不就真成了陈申口中不知悔改的学生了吗?
杨钦并不想跟老师学校作对,他只是不喜欢跟老师和长辈打交道,只想互不打扰各自安好平平静静的过完高中三年而已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陈申没有催促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神情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严厉。四目相对之时,杨钦全身仿佛过电般酥软了一下,心虚的将目光向下移了半寸,左手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
陈申捏住他的手指,高高的扬起了钢尺,兜着风落了下来。
这一下却打空了,短短零点几秒,杨钦猛然回了魂,本能反应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了手。
“真…真打啊?”这话说出来,杨钦自己都感觉脸上尴尬得发烧,他本来好像不是想说这句话的。
陈申被他气笑了,大声呵斥:“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不由分说地一把抓过杨钦的左手手指紧紧攥住。杨钦瞪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钢尺带着呼啸的风声抽了下来,愣是没再敢躲。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八下重重抽在手心上,前后不过三四秒,没有停顿喘息的机会。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杨钦一口气哽在胸口,剧痛让他混乱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打完陈申松开了他的手指,如鲠在喉的这口气一下子卸了劲儿,化成两声干咳,像是刚从溺水中被救起一般。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猛烈,他把手抱在怀里弯下腰,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杨钦感觉眼睛有点痒,他用力眨了眨,粘在睫毛上得竟是他的泪水。
陈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默默地等待他消化疼痛。
【9】
杨钦蹲在地上,五官都疼得拧在了一起,三四分钟才缓过劲儿来,头顶响起陈申冰冷严肃的声音:“站起来。”
他用右手手肘假装擦擦额头的汗,站了起来,其实他只是想不动声色的把睫毛和眼圈上的眼泪拭干。挨打已经够丢人的了,要是还被看到疼哭了的样子,以后没脸见人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杨钦点了点耸拉着的脑袋,不得不说疼痛还是使人清醒的。如果只是因为语文卷子的事,挨打应该是不至于的,但是现在两罪并处,光是乱接电线就够他喝一壶。
“莫老师很生气,跟你说过两三次按顺序答题,你倒好,跟她阳奉阴违,你以为老师不查机读卡吗,你以为老师看不出来你别的题都是赶工的?”
“对不起,我就是习惯了,初中三年我都是先写作文来着,以前作文600字我写完再做别的时间刚刚好,现在题多了,而且要写800字时间有点紧张。我…我保证下次不这样了,就算作文写不完我也按顺序做。”杨钦低着头认错。
“你上回也是这么保证的。”
上回也没人跟我说再做不完要挨打啊,早知道我还先写个屁的作文,杨钦又气又痛,在心里不满地嘀咕。嘴上说着:“下次真的不会了,我一定改。”
“我再相信你一次,你抽空去找一趟莫老师,跟她道个歉。不追究这个了,说正事,宿舍里的转换器是你装的。”杨钦咽了下唾沫,恐惧的点了点头,能把一中的老师都气得动手打了人,他没法暗示自己这不是什么大事了。
“你怎么想的?做这事的时候想过后果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杨钦低着头不说话,这是让陈申最无奈的地方,跟他说什么,他就是不回应,只点头摇头,惜字如金。他又有些上火,明明是个很有个性想法的孩子,却偏偏要当锯了嘴的葫芦,不自觉提高了嗓门:“说话!”
“我…我没有想过。”杨钦吓了一跳,他只是没想好怎么说,除了斗地主那次陈申问话时有些严肃以外,一向还是和蔼可亲的,并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过,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曾想竟会动手打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破坏公物违反校规这么简单了,这么危险的行为,要是出了事情,你让你的父母怎么办,你让学校怎么向他们交代?”
“……”杨钦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把头埋得更低了。他确实没想过能出什么事,给这种老式楼房的电路板装一个简易的换线器对他来说其实是小菜一碟,他仔细研究过,不会出差错。
又不说话了,陈申叹了一口气继续问:“你为什么要装这玩意儿,你晚上在干些什么,为什么要通宵用电?”
面对这个问题,杨钦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他本来打算声泪俱下的说因为成绩太差,他想多点时间学习,十一点就熄灯他没办法消化当天所学内容,日积月累恶性循环成绩更没办法赶上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来着。
但是现在,这种表里不一的说辞他哪敢说出口,阳奉阴违的伎俩被看穿了,陈申会相信他其实是个爱学习的乖学生?这话要是说出来,指不定再招来一顿痛打,杨钦把肿痛的左手在裤缝儿上蹭了蹭,苦苦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陈申看到他琢磨对策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问你话呢!哑巴了?还是不好好说话是吧,来,继续,把手伸出来!”陈申又拎起钢尺,抽了两下杨钦的手臂。
杨钦惊恐的抬起头,左手又撕心裂肺得疼了起来。
伪更一发~
我觉得我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第一件事就写了这么久,是不是得加快一下进度了。但是强迫症发作,不把故事对白叙述清楚我又难受,可能我真的不太适合写文吧。
昨天码了好长一段,最后删了没发,我知道没有拍大概看的人不多,但我总觉得一来犯错就被拍不太妥当。老师也是普通人,也会被规则束缚。师生之间的关系也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陈老师的首拍应该还得再等等了,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耐心看到那儿。
顺便求冒泡,右上角滑稽求点亮。
陈申几乎是我最敬爱的这位师长的化身,在我的学业和我的家庭问题中,他帮助过我很多很多,甚至在我三观形成过程中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时至今日每每想起他我依然心存无比的感激之情。
在我心里,一个优秀的教师总是有办法对付各种性格迥异的学生,即使要打,也一定是建立在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基础上,了解这个学生的性格经历、父母对他做错事时的态度,他们对体罚的接受情况、以及打是否会对学生起到作用都需要老师考虑和判断。这样才会在学生犯了严重错误需要通过责打来让他铭记一生的时候,需要暴力手段来鞭策前行的时候,给出适当的惩罚和引导。
所以啰嗦的铺垫了这么多,可能是因为我的这位师长并没有真的打过我,才会让我如此纠结,害怕将他写成自己接受不了的样子。
【10】
杨钦把手往身后一背,不敢再细想,慌忙之下竟将实话脱口而出:“没有…不是…就是因为开学军训那会儿,太…太热了,晚上热的睡不着,就…就装了这个,可以一直开着风扇…”杨钦越说声儿越小,他发觉这个理由似乎并没有比刚才那个好到哪儿去,差不多都挺拱火。
果不其然,陈申的脸色更黑了,额头的青筋暴躁的跳动起来,声音又升高了一个度,“就因为这个?你不顾生命危险,擅自破坏学校电箱?”
杨钦辩解说:“我没有破坏,只是转接一下,也没有生命危险。我本来准备天气凉快了就拆了,还没来得及,我可以马上把它恢复到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杨钦本来确实是打算夏天过了就拆掉,没想到用的顺手舍不得拆了。白天在学校里不敢抄作业,提心吊胆不说,被老师们发现就完蛋了。现在大可以拿回寝室,熄灯后在被窝里玩会手机或者PS,等生活老师也睡了再大大方方拿出来抄。住校生十点二十才下晚晚自习,十一点半就熄灯,有时候四个人都要洗澡就来不及,现在也不用摸黑洗澡了。于是就这么拖着没拆,一直用到现在。
“你还想再来一次是吗?学校是你家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杨钦一时找不到话接,只好垂下眼睛不作声。
“你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往小了说,你破坏学校公物,违反校纪校规,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往大了说,你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出了事你想让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吗?!”陈申说着,复又火起,拽起他的左手“啪啪啪”又是三下。杨钦疼的抽手,捧着手掌半蹲在地上,一脸委屈又怨恨的神情。
陈申从来没有打过学生,但是看到杨钦不以为然卖弄小聪明的样子,他简直想抽死他。
陈申暗自想:反正打也打了,等杨钦家长来了如实相告就是,能谅解自然最好,不谅解责任我自行承担。
随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先回去上课吧,我会通知你的家长下午来一趟学校,后续的处理要同校长,德育处,教务处商议后再做决定。”
杨钦目露哀求的看着陈申,眼里闪烁着泪光:“陈老师,可不可以不要请家长,我…我爸爸是残疾人,他身体不好,我…我不想让他担心。”
眼前的少年终于有了悔悟的样子,但陈申还是正色道:“不行,请家长是必须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而且涉及到赔偿等问题,必须要通知你的父母。你太随心所欲了,不喜欢考试就乱答卷子?天热了就要私拉点线?学校有学校的规定,社会有社会的法律,都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你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杨钦。等待你的很有可能会是警告、取消住校资格、记过、留校察看、甚至是开除。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得有心理准备,你不是小孩子了,法律上已经到了可以承担刑事责任的年纪,你得学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
杨钦惊惧的睁大了双眼,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发自内心的害怕起来。
————————————————
(杨爸爸上线!)
【11】
杨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他不想回教室上课,双腿像灌了铅,两眼空洞无神,在校园里漫无目的乱撞。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所有情况都超出他预料的急转直下,手上一胀一胀的疼痛都唤不起他的注意了。杨钦只觉得头昏眼花,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这件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真的错到无可救药了吗?
杨钦都坐在操场的主席台边发呆,他的三个室友找到他时,午休已经快结束了。
“哎哟我的哥,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把附近的网吧都跑遍了,总算找到你了。”周洋气喘吁吁。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宁斯佳看出他脸色不好神情恍惚,担心的说。
“你没事吧?”王松铭用手在杨钦眼前晃了晃。
杨钦木讷的转头看了看他们仨,叹了一口气:“我可能要被开除了,我爸下午也要来学校,我的死期到了。”
三个男孩都呆住了。
“不是吧?有这么夸张吗?”王松铭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至于吗…”宁斯佳憋的满脸通红。
“吓唬你的吧,不…至于开除吧,把开关拆了认个错道个歉写个检讨,不…不行么?”周洋吓得结巴了起来。
杨钦不耐烦地摆了摆左手,“你说至不至于,给我打成这样了。”
看着杨钦肿起半寸高还透着淤青的手掌,王松铭为他鸣不平:“还打你了?!怎么可以体罚呢?太过分了!你可以去告他!”
“告什么告啊,本来也是我们有错在先,这…陈老师打的吗?”宁斯佳难以置信的拽着杨钦的手,仔细查看他手上的伤,自责地说:“都怪我,你说要偷电的时候我就应该劝你的。”
“我也不该撺掇你的。”周洋表情像是要哭了。
“说起来焊锡丝还是我以前搞无线电时剩下的,这我也得算个共犯。”王松铭也泄了气。
杨钦倏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干嘛啊这是,是准备给我送行,还是准备去认罪啊?”
“要不我们也去认个错吧,说不定能对你从轻发落呢。”宁斯佳诚恳的说,周洋跟王松铭也跟着点头。
“你们可拉倒吧,这本来就是我的主意,转换器也是我做的,你们顶多也就是看在室友的份儿上没有揭发我罢了。再说了,我都这样了,”他扬了扬左手,“再冒出来三个人说这件事我们也参与了,他不得气的再把我拉出去鞭一遍尸?你们成绩都好,我别再落个带坏好学生的罪名。”杨钦翻了个白眼,说完有点莫名失落,如果自己的成绩也好会不会就不用挨打,也不会被开除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宁斯佳连忙解释。
这时候,下午上课的预备铃响了。
“我知道,但你们还是别掺和比较好,先回去上课吧,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看着三个好朋友,杨钦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好像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杨毅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从B市过来足足四个小时车程,他午饭都没吃,马不停蹄往学校赶,走到陈申办公室门口,整理了下头发,抬起左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虽然知道杨钦的父亲是残疾人,但陈申打开门时,看到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男人右臂空荡荡的袖管,还是觉得隐隐不安,“是杨钦的家长吧?请进。”
陈申给杨毅倒了杯水,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并告诉他事态严重杨钦可能会受到处分,以及他一时生气打了杨钦几下。杨毅既震惊又羞愧,站起来向陈申鞠躬道歉:“给老师添麻烦了,是我没有管教好儿子。”
【12】
陈申与杨毅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了解杨钦的家庭和经历。
杨钦的妈妈秦诗文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她厌倦了六朝古都的青砖石瓦,也不喜欢北方的干燥寒冷,她向往南方的青山绿水,温暖湿润四季如春,大学时一个人来到南方念书。彼时的杨毅大学毕业留在省城闯荡,两人是不同届不同专业的校友,在一次校友会中相识,坠入爱河。毕业后,秦诗文不顾家里激烈反对,留在了这里,进入一家外企工作,此时杨毅已经是总工程师了。对秦诗文而言,爱一个人,爱一座城,大抵就是如此吧。不久他们便有了活泼可爱的儿子,有了自己的车和房,有了温馨的小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幸福美满。这就是秦诗文所想要的生活,她也以为自己会幸福下去,并且总有一天会得到父母的谅解。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间世事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撕碎了这个家庭幸福的外衣。
杨钦九岁那年,杨毅在工作中,由于工作人员的操作不当,发生了高压电事故。杨毅的右臂肌肉神经组织被完全烧坏截肢了,左臂勉强保住但直到现在依然时不时痉挛,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杨毅整个人垮掉了,垮掉的不仅仅是杨毅,还有整个家,生活的重担落在了秦诗文柔弱的肩膀上。
杨钦的外公外婆老来得女,秦诗文只有一个大她十来岁的哥哥,老两口从小就对她格外宠爱。听说以后,坚持要她离婚,要接她回北京,认为她还年轻还有选择。最初两年秦诗文还在苦苦坚持,但是生病颓废的丈夫,年幼懵懂的儿子,暴躁蛮横的父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杨钦十一岁那年,她最终拗不过父母,被现实击垮了,与杨毅离了婚,回到北京。次年,便嫁给了父母介绍的个体户老板。
杨钦只见过外公外婆三次,一次是外婆70大寿恰逢中秋节,一次是爸爸出事,最后一次就是他们过来带走妈妈。
杨毅受伤以后,变得沉默寡言。杨钦的外公外婆要求他们离婚时,他也没有任何的辩解和挽留,放走了秦诗文,留下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离婚后,杨毅从单位买断了,带着杨钦从省城回了B市,开了间五金店。爷爷奶奶都是有退休工资的人,日子不紧不慢倒也过得去,只是再没有了欢声笑语。
回老家以后,杨毅就不怎么管杨钦的学习,按时给他做饭吃,给零用钱,别的事情都不大过问。就是从初中起,杨钦变得不爱学习,每天混迹于网吧游戏厅PS店,刚开始还有分寸,只在午休放学周末去,到后来演变成逃学去打游戏,杨毅发现后收拾过他一回。因为杨钦不找家里多要钱,所以很长的时间杨毅都没有发现杨钦如此沉迷游戏。但是说到底,还是没有给儿子足够的关注,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陈申听完很是感慨,他心中有不少疑问,于是急切的问:“我听实验中学的朋友说,杨钦自作主张,找人冒充他妈妈放弃保送名额,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杨毅没想到陈申居然对学生了解到如此地步,脸上惭愧的神色愈加清晰:“自从杨钦初二逃学那次被我教训了一顿,就像变了一个人,十分上进,整个暑假把自己关在屋里埋头苦学,他说他想明白了,要好好学习,考上一中,然后去北京念大学,在北京工作,他要让妈妈看到,即使没有了她,我们也能生活的很好很幸福。”
陈申微微皱眉,继续安静的听着。
“成绩出来后他很期待能到一中念书,但那个月发生了一件事,杨钦的爷爷突发脑溢血,差点没了命。当时杨钦妈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问候,我们聊了很久,她告诉我这些年在北京她过得不好。这通电话被杨钦无意间偷听了,让他觉得他努力想报复妈妈的行为失去了意义,又看我每天在医院照顾爷爷很辛苦,所以才不想来省城念书。那时候保送名额已经确定下来,怕我不同意,才做了那样的荒唐事。”
杨毅有些犹豫,但在陈申鼓励温和的目光中还是继续说:“杨钦的这种想法曾经让我觉得非常危险,他那段时间废寝忘食的学习状态也一度让我很惶恐,我害怕他被仇恨蒙蔽双眼,成为性格品德有失之人。所以他胡闹任性贪玩成绩不好,我也没有管束,因为起码,他不再恨他妈妈了。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可笑,很不负责任。但我只希望他能快乐成长,不要生活在上一辈的恩怨里。”杨毅说着眼眶红了。
陈申心里翻江倒海,一个看似开朗阳光的孩子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往事。陈申本来还在犹疑自己打学生这种行为是否妥当,现在倒觉得打他一点也不冤枉,父亲就是因为电力事故失去了右臂,他竟还敢做这样的事。
随后,陈申与杨毅去了德育处,在学校领导面前,杨毅将过错尽可能地揽到自己身上,是他的失职,这些年作为父亲他忽略了儿子的教育才使得他成了这样。恳请领导们给杨钦和自己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教育孩子,不让他成为危害学校危害社会的人。
长辈们谈的差不多了以后,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陈申去把杨钦也叫了过来。杨钦一进德育处就感受到了压抑无比的气氛,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上了杨毅铁青的脸,舔了舔嘴唇,怯怯的叫了一声“爸”。
写到这儿我得说明一下,本文没有任何的地域歧视,这里主要是杨钦视角,并不是全部的事实,后文还会写到。北京是杨钦向往的地方,也是他高中三年的奋斗目标,甚至是人生理想的存在,北京的朋友们不要误会!比心心~
【13】
杨钦见老爸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瑟缩着移开了目光。
赵主任开门见山说:“杨钦,当着父亲和所有老师的面,你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篡改学校电箱?”
杨钦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他真的很想把那套事先想好的说辞绘声绘色的讲出来,不说被赦免,起码可以减刑不少。但是在对自己了如指掌的老爸,还有明察秋毫的老师面前,他还是不敢放肆的。
杨钦谨慎地斟酌着用词,试图把实话和说辞融在一起:“因为开学的时候太热了,没有风扇半夜热的睡不着觉。而且刚上高中,作业经常多的做不完,我成绩不好,所以想挤出点额外的时间学习,但是宿舍条件和规定又不允许,白天时间不太够用,想着如果可以用走廊的电的话,晚上就可以多些时间了,也不会因为热的睡不着影响第二天听课,所以才自作主张改装电路,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说得甚是诚恳可怜。
杨钦说完以后,小心翼翼地瞥了陈申一眼。
陈申本来没有怀疑,他觉得天气热是一方面,成绩不好可能是另一方面原因。在每个班级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学生,平时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带歪班风学风,然后回家悄悄埋头猛学,以显得自己很聪明。也会有一些学生,努力学习成绩却没有很大提升,怕被别的同学看不起嘲笑笨,回到家偷偷用功学习。这个年纪的学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虚荣感,他觉得无可厚非。
然而陈申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并且被这个察言观色的眼神再次激怒了。
好家伙,又在撒谎!
杨钦这一瞥出卖了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一本正经的满嘴跑火车,说假话还要偷偷观察一下老师的脸色,看看是不是被识破了。生气之余,陈申竟然有点想笑,看来还是打轻了。
在校领导新一轮批评教育中,杨钦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说什么都点头。认错,忏悔,保证,谈话进行得很顺利。话锋一转,赵主任问起三个室友知不知情时,杨钦瞬间变了脸色,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事,踟蹰了一下才否认。就那么两秒的犹豫,已然被在场老师看出了端倪,再想否认却难以让人信服了。
赵主任沉了脸,严厉地说:“你最好实话实说。你包庇他们,或者他们包庇你,对你们都没有好处。做错了事不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知情不报有意隐瞒明知故犯,这性质就不同了。”
杨钦有些动摇了,放学的铃声响起来,走廊上的喧闹声适时的遮盖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杨钦内心深处剧烈挣扎,他很清楚说实话是有利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自古不变的真理。但是原则让他不能这么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出卖朋友,不能撕毁自己提出来的约定,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害得兄弟也被罚。杨钦虽然打定了主意,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话音里却止不住的带了颤抖:“真的…不知道,我用台灯和电扇时候…他们…已经睡着了,他们真的…不知道…”
杨钦说完自己都崩溃了,这跟承认了有什么分别,如此只能安慰自己罢了。纵使是万丈深渊,他也只有选择跳下去。
【14】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陈申走过去打开门,王松铭、周洋、宁斯佳正站在门外。
“我让他们来的。”陈申不紧不慢地解释。
下午早些时候陈申抽了个课间跟他们仨简短的谈了个话。
“杨钦在我面前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所为,我不想追究这是真的,还是你们有什么君子协定,师生之间不应该像警察犯人一样。不管你们知不知情,杨钦是罪魁祸首无疑,很有可能会吃到一个处分。但是如果你们知情的话,他也许会因为包庇你们而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你们若是没有参与这件事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如果你们从中参与或者半途知情的话,我希望你们像他一样,知错就改敢作敢当。杨钦的父亲来了以后我会带他去德育处问话,你们随时可以过来,也可以单独找我。”说完这些话,陈申就离开了,留下了心事重重的三人。
杨钦见到三人走进德育处,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王松铭口齿流利,表达清楚,他代表三人阐述了这件事的始末。
开学不久的时候,杨钦发现走廊的应急照明灯不会关闭,而且电箱就在房门上方,他有了想法,说想偷电。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周洋的双手赞成,王松铭和宁斯佳觉得不好,太危险,但是听杨钦说自己的父亲是电工,从小经常跟爸爸在现场跑来跑去,换线这种事是最基础的工作,两头一掐,再接好就行没什么危险,王松铭放心了,还主动提出可以提供电烙铁和焊锡丝。这个夏天比往年都来的热来的久,九月份了还是烈日当空,宿舍挨着学校外墙,没有风吹进来更是闷热难耐,看着三个室友跃跃欲试的样子,宁斯佳也就没有再反对。一个月黑风高的周末的晚上,他们悄悄出动了。
杨钦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是我…是我做的…我提出来的…他们没有…我让他们不要告发我…”
王松铭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三个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室友没有及时制止,反而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当缩头乌龟让杨钦一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就算要打要骂要处分,我们都认。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请老师们原谅。”显然是商量过的,一口气说完后,三人整整齐齐鞠了一躬。
杨钦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朝夕相处让他们之间与其它同学相比更亲近,但到说到底他们相识也不过三个月而已。因为自己一时异想天开任性胡闹,可能四人都会被处分,他们仨可都是能上名牌大学的好学生,留下记录和污点,赌上锦绣前程,来换取他的从轻发落,杨钦觉得自己百死莫赎,愧悔的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眼。
看着这四个男孩一副患难与共的样子,在场的老师们又生气又动容。
跟杨钦的话差不多谈完了,赵主任让陈申带他们先去宿舍楼看看“杰作”,还有话要与另外三人说。
去寝室的路上,杨毅与陈申在前面边走边交谈,杨钦在后面低着头默默跟着,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内心波澜起伏,满脑子都在想三个室友,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陈申回头看到他的样子,既生气又无奈。这大半天的折腾,杨钦知道自己做错了,大部分原因只是因为挨骂了,挨打了,请家长了,要被处分了。却没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愧对家人,愧对自己。
然而,愧对朋友的情绪却来的最轻易。
室友写了挺多,因为他们对杨钦来说挺重要的,后面也会有不少戏份~

【15】
203门口,杨毅看着被儿子改装过的电箱愣愣出神,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六年前自己被电流穿过身体从梯子上坠下的画面,是秦诗文掩面哭泣的样子,霎时间怒火焚心,浑身发抖。
他猛地转过身,抡圆了手臂,狠狠地扇了杨钦一记耳光。杨钦猝不及防,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耳边嗡嗡直响。还没等回过身,杨毅又跨上前半步,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杨钦被踹得向前一扑,踉跄好几步,才扶着墙停住。这一脚势大力沉,杨钦只觉得腰都快断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两下来得极快,陈申都没反应过来,看着杨毅准备追上去再给他一脚的样子,赶忙上前拉住,“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杨钦一手摸着脸,一手扶着腰,跪在墙边,把头抵在了墙壁上,半天没有缓过劲儿。他眼花耳鸣,整个屁股都疼麻了,嘴里有腥甜的味道,忍了又忍,眼泪终究没有止住滚落了下来。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委屈的。
至于吗?在老师面前这么没头没脸的打我!
杨钦原以为杨毅看到换线器以后就不会那么生气了。毕竟老师们不懂行,小题大做,觉得是什么天大的危险事。但爸爸是内行啊,他看了就知道这种换线器不过是基础操作。爸爸的反应如此激烈是他始料未及的。
杨毅喘着粗气,只见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瞬间红了眼圈,声音哽咽,仅剩的左手颤抖地指着的杨钦的后脑勺,声音嘶哑:“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是不是非得像你爸一样没了胳膊才舒服?!”
杨钦全身战栗了一下,惊恐地回头,看到爸爸通红的双眼和狰狞的面庞,气愤和委屈瞬间没有了。他屁股和腰疼得站不起来,挪了挪膝盖让身体转过来正对着杨毅,战战兢兢的唤了声“爸”。
陈申走过去在杨钦身边半蹲下来,轻声说:“你没事吧?”
杨钦把头偏到一边,撇着嘴忍着泪,倔强地摇摇头。陈申搂着杨钦的肩膀把扶他起来,讨了钥匙开了寝室的门,让他先进去歇会儿。陈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两人说话声,杨钦听不清,耳边还有细微的低鸣,也没有心思去听。杨毅刚才说的话反复在脑海里炸响,他用手背抚着滚烫的脸颊,泪水开始决堤。杨钦终于明白,他满心以为无所谓的举动,真真切切的勾起了爸爸的伤心往事,看到爸爸生气伤心的样子,他心里很是难受。
寝室门再次被推开已经十多分钟过去了,杨钦坐在书桌前,吓得赶紧站了起来。陈申已经离开,只有杨毅走了进来,父子俩谁都没有先说话,默默地彼此注视,杨钦看着爸爸通红的眼圈,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垂下了目光,刚收住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好意思哭,你还有理了。”杨毅黑着脸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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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6 23: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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