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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相见欢(古风)[第1页]

作者:又一个傻波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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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也离开了扬州。有人曾看到他们骑着白驴往西去,还说那时正是隆冬,北风呼啸,道上的蹄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起来。
之后又过去两三年,他们的踪迹渐渐也没人知道了。

昨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未过门的新娘子,乃是吏部尚书卢大人的千金。据说这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但她真正长什么样子,我连一眼也没见过。
昨天一整天我都泡在明月楼,直到傍晚的时候,陈临才带着礼服急匆匆地找过来。
我那时喝醉了酒,睁眼望去,所有人颈上都顶着两三个头。陈临使唤两个丫鬟来替我更衣,我勉勉强强伸平双臂,头昏脑胀的,又被一层一层套上尚衣局送来的新衣。我醉熏熏对着镜子里的陈临说:“你......怎么给本王.......换这一身大红的衣裳.......”陈临说:“王爷,您忘了,这是您大婚的礼服啊。”
我人还没清醒,就也没领会这话的意思,只觉得这身衣服又厚又重,穿上以后,就好像背了一块大石头。我本想坐下再喝杯茶,陈临却拉着我就往外走:“王爷,来不及了,再晚可要错过吉时了!”
我被半搀半拽地弄下楼,已有两辆大鞍车停在门口,陈临正要将我塞进去,对面街上却传来一阵阵的敲锣打鼓。我瞧着热闹,忙扯过陈临说:“你看,今儿个还有人成亲呐......”陈临一把按住我乱挥的手,急凑到我耳边说:“是您,是您,今儿个要成亲的就是您!远处那是您新娘的轿子,王爷可快随我回去吧!”
他差点急得跳起来,像我欠他多少银子似的,我只好摇了摇头,坐进车里,很快就回到了宁王府。
下车一看,王府前院却也是门庭若市,宾客云集,我正要前去打个照面,陈临又把我拽住。他指着边上一条小道对我说:“这边走,王爷请往走这边。”
我板着脸孔批评他:“胡闹!这么多人来府上赴宴,本王怎么说也要招呼一下......”
陈临苦口婆心地说:“咱们回来晚了,一切礼数都等到明天,王爷就先回房里等着新娘子吧。”
我于是就这样回到了房里,坐在了床上。
床上一应是簇新的,红缎提花的被褥,摸起来又软又滑。我大大打了个哈欠,觉得这真是个好地方,身子往后一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时已是三更半夜,我伸手揉着眼睛,转过脑袋,发现还有个人坐在我身边。
我慢慢地想起来,这是我的大婚之夜,我于是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身边这人着实怪异。
他穿着夜行衣,系着黑绸巾,半张面孔都被遮去,只露出寒光凛凛的一双眼睛。
他正襟危坐,沉默得出奇,没有一点新娘子娇怯的味道......更重要的是,他乃是个男人。
我猛然往后一缩,背撞在床柱上,大声叫嚷道:“这太离谱了,本王可没有龙阳之好,陛下要逼我娶妻也就罢了,可是我堂堂常山王,怎么能娶个男人来圆房......”
我话没说完,他的匕首就逼在了我脖子上。
“常山王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要娶的卢小姐。”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极为镇静地望着我,他声音很沉,每说出一个字,匕首就要更进一分。我感到血珠顺着脖子流下来,我就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说:“我想要你的命。”
他眼底毫无波澜,看不见的唇角却仿佛轻轻一笑:“不过这一刀就这样下去,可太便宜你了。”
他抬手一劈,我又身不由己地倒下去。
这就是昨晚的全部经过,我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李承祁。
当下夕阳斜照,彩云如丝,我已在甘露殿前跪了不知道多久,李承祁却没有丝毫让我起身的意思。卢大人丢了女儿,非要找李承祁讨一个说法,可论起来赔了夫人又折兵,明明我才是最惨的。
哇忘了说
这篇男主角是有感情线的
应该是清水耽美
大家注意避个雷

我微微挪动身子,双膝痛得如针扎一样,我紧锁着眉头在那儿喘气,又听见殿里似有人出来。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小阿奴。
阿奴是李承祁的长子,名叫李澄,今年也将八九岁了,人还没有张开,却总是一副严肃端庄的样子。他自出了甘露殿,又端着袖子,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特特走到我面前弯腰行礼:“九叔。”
他身后还跟着许多宫女太监,因此一时间,许多人纷纷朝跪着的我跪了下来。我伸手将他揽过来,笑道:“让九叔瞧瞧。”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我,忽然又小声说:“九叔,我刚刚给父皇请安,父皇好像生气的很。”
我说:“怎么了,是你的功课没做好?”
他摇头:“不是的,不是因为我。”
我说:“你那担心什么呢?”
他说:“我担心九叔。”
我笑说:“你这小小年纪,操的心可够多的。”又拍了拍他头顶,轻声说:“去吧,回你母妃宫里去。”
他欲言又止,才朝我点了点头,转身又被人簇拥着走了。我将他的背影望了一会,心里不由有些感慨,不知李承祁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这样一本正经,不苟言笑。
我出着神,又跪了一会儿,听见远处传来咯咯的笑声。原来是湛儿来请安了。
李湛是老二,今年才满六岁,逢人就爱说话,正是好玩的时候。他一看见我就跑了过来,拉起我的袖子说:“九叔,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我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喜服,都没来得及脱,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两眼,又说:“咦,九叔怎么在这儿跪着?怎么不进去见父皇呢?”
我说:“你父皇不肯见我。”
他说:“为什么不肯?”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咧一笑:“那我去替九叔求情!”
说着一溜烟儿跑了,跟他的宫人也忙追过去。李湛在殿里没待多久,就又蹦蹦跳跳地出来了,这时终于有人前来传话:“王爷,陛下请您进殿去。”我默念了一声无量天尊,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因为实在是跪太久了,每走一步都觉得疼,我慢慢爬上台阶,又慢慢走进殿里,李承祁似乎心情挺好,也没怎么冷着我,直接将宫人屏退了出去。
我犹豫着要不要再跪下去,就站在原地,有点狠不下心。李承祁道:“怎么了,膝盖疼啊?”
我垂着眼没吭声,李承祁道:“去取东西来。”
我心里有点无奈,自我从甘州回来,李承祁对我各个方面都很宽容,最多只是传来板子做做样子,却再没有真下过手。我心中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照做,我去边上屉子里取出楠木板子,李承祁却说:“拿另一个。”
我伸头一看,另一个是缠了金丝的细鞭子,我背后嗖嗖地一凉,就转过头说:“怎么能拿这个打我?”
李承祁不为所动,只是说:“拿过来。”
我这才有些忐忑了。李承祁八成又要冤枉我,他肯定觉得是我不想成婚,才偷偷命人拐了卢小姐。我虽然有过前科,但我早就改邪归正了,这几年在长安,除了偶尔赌钱,我真是一件出格的事情也没干过。我拿着鞭子走过去,李承祁又一抬头,示意我把外衣褪掉。我于是去解腰侧的带子,解了半天也解不开,李承祁握着鞭子抽了一下,抽得空气呼呼作响,我不由往前缩去,更加的手忙脚乱。
我挣扎着褪下喜服,终于呼吸顺畅了,一时我觉得身轻如燕,忍不住就翻身一跃,扑到了窗边。我感觉李承祁气势汹汹,也没有要轻饶的意思,与其被他冤枉,还不如先上城外去躲一阵。正要破窗出去,一个物什却“啪”弹到手背上,我痛极了,握着双手弯下腰,李承祁就提着后领把我拽了回去。
他将我按在案上,利落地抽下一鞭子,我吃痛地叫了一声,不由扭动身子。李承祁道:“卢大人位居三品,他的女儿在你府上不见了,你也不当回事吧。”
我没有吭声,他“唰”地又抽了一下,“这几年没有打过你,指望你长大了,也能自己收收性子,谁知却惯的你无法无天。”
“啪啪”又是两鞭子,我身子几乎要弹起来,他却用另一只手将我按住。我身后好像有火在烧,额上的汗一下就冒了出来,我忍着痛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卢小姐去哪了......”
“啪!啪!”李承祁又抽下两鞭。
我紧咬牙根,一只手紧抠着案角,一只手被他按在身后,李承祁道:“花轿抬进了宁王府,众人看着新娘子进新房,一夜之后不见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还没及开口,就感觉他又要打我,因此耸着肩膀大叫道:“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我压根就没见到卢小姐......”
李承祁皱眉顿了一顿,问我:“睡着了?你为什么睡着?”
我的声音低了一度:“我喝醉酒了。”
“啪!啪!啪!”又是几鞭抽下来。
他打得又狠又快,我含着眼泪在案上呜呜呻吟,偏生动弹不得,就只能说:“别打了,别打了......”
李承祁毫不心软,专朝臀腿之间落鞭子,我痛得几乎抬起小腿,他又一鞭子抽在我小腿上。我实在没法了,哽咽着边挨边说:“我脖子上还有伤,你不信我,你看我的伤......”
李承祁这才停了手,将我松开,我一下跪坐在地上,手捂着身后一道道肿痕,疼得气也喘不上来。
李承祁道:“哪里有伤?”
我头也不抬地说:“脖子。”
他将案上一面菱花镜子拿到我跟前,说:“指给我看,你伤在哪?”
我抬起下颌,瞧向镜子,昨夜分明流下血珠的地方此刻却不见半点伤口。我心下一沉,想那王八贼人拐走卢小姐不说,还把我那柄上好的匕首一并盗去了。
那柄匕首来头不小,还是我在甘州时一位朋友所赠。朋友跟我说,它是由一把古剑改造而成,锋刃比纸还薄,一刀毙命,却可以丝毫不留痕迹。我父王曾拿着它南征北战,使最强悍的突厥勇士也闻风丧胆,后来多有周折,把柄匕首便落入了商贾之手。朋友机缘巧合才买下来,转赠给我,那一直是我的心头爱物,那小贼真真是可恶至极。
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问候他祖宗,李承祁又一鞭子抽下来。我边躲边喊,从桌案这侧一直翻到了对面,李承祁一鞭子抽在案角上,一大块朱漆都掉了下来。他厉声道:“过来!”我浑身抖了一下,才又硬着头皮挪过去。
他将鞭子圈在手里,也不再强迫我,只指着小案说:“自己趴好。”
我望着那鞭子嘀咕:“你别再用这个了......”
他道:“轮不着你说话。”
我只好挨着桌沿跪下,他又用鞋尖踢了踢我膝盖,意思让我趴下去。我一趴,身后就完全暴露出来,李承祁道:“你休再耍什么花样,十天时间,你给卢大人一个交代。”
我道:“若给不出呢?”
李承祁道:“给不出,我打断你的腿。”
说着鞭子又抽下来,我痛得将头一扬,李承祁道:“二十下,不许躲。”
我不禁要扭过头去,李承祁道:“不许动,再动翻倍。”
我气死了,骂他的话还没出口,李承祁又道:“顶嘴也翻倍。”
我彻底被惹急了,转过头来直瞪着他:“你以为你是......你以为你说的话就是......”
我一时间张口结舌,想起他早就登基了,他确实是皇帝,他说的话,确实就是圣旨。
我气焰瞬间萎靡下去,无可奈何地趴回原处。
“啪!啪!啪!啪!”
我强忍着不动,奈何鞭子不比其他,每抽下去都是一道鲜明的肿痕,有两记交叠在一起,立刻就会出血。我强忍过十下,禁不住用力咬起手背,李承祁停了停道:“不要咬。”
我慢慢将手拿开,他“啪”地又是一下。我整个身体都蜷了起来,哆嗦着一直小声说:“哥......我受不了了......以后再打吧......”
李承祁语气淡淡:“不可以,趴好。”
我的底裤已见斑驳,上面隐隐透着血迹,李承祁却一点儿不肯放水,打一下就是一下。我拼命忍着,眼角不知不觉地湿了,嗓子也越来越干。大约打满了二十,我整个人都是唇焦口燥,没有力气站起来,李承祁才将我轻轻一搀,扶进了内殿。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听李承祁说:“人是在你那儿不见的,我得给卢大人有个交代。“
我耷拉着眼皮,怏怏地说:“你总是有道理。”
李承祁叹了一声,说:“我这不是有道理,是有难处。”
我觉得很累,不想理他,就转了个身面向里侧。朦朦胧胧正要睡去,又感觉有人在解我的中衣,我睁眼一看,还是李承祁。我就不耐烦地说:“干嘛啊......”
他说:“上点药。”
我伸手挡住,说:“你别忙了,我睡一觉就好。”
李承祁却推开我的手,稀松平常地说:“别闹脾气。”
但我不是闹脾气,他以前也从没给我上过药。我不习惯他这般纡尊降贵地伺候我,只好说:“我不疼了,明天天亮再让下人弄吧。”
李承祁却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了?你哪里我还看不得?”
我也懒得再辩,就随他弄去。
身后本来是火辣辣的,像被架在火苗上炙烤,渐渐被清凉取代了,疼痛才稍得缓解。我很困了,感觉有人轻轻抚摸我的额发,又在耳边说:“睡吧。”
我便睡去,梦中一会儿是青城山的苍岭绿林,一会儿是甘州的漫天黄沙,还有长安城空空荡荡的夜晚,皎月如盘,寒鸦扑动翅膀,簌簌地飞离宫墙。
【江山此夜寒】
已是初秋天气,塞北依旧骄阳似火,安西都护府的官署衙门朱门大敞,左右衙役排成两列,手持漆杖,个个肃穆庄严。
“都护大人。”小六睨着眼将四下一扫,微微弯腰,拱手作揖道:“小民一向勤交杂税,安分守己,不知今日所犯何事,却要劳动大人亲自传唤?”
那都护只是端坐在上首,低头拨弄着衣袖,小六见他沉默不语,不由笑着上前一步:“想是前儿个的茶叶不合口味,大人若不喜欢,只消托人捎个信来,何必要弄出这如此阵仗。”说着将袖子一掸,正待如常翘腿坐去太师椅上,却不想那都护抬手将醒木一震,“啪”地一响,小六立时弹站了起来。
只听那都护喝道:“大胆刁民!本都护在任八年,一向公私两清,丁卯分明,本都护何曾收过你的茶叶,你如今大罪在身不知悔改,反倒这般吊儿郎当,我看你是要自讨苦吃!”
小六立在中庭,不明所以地摸起下巴。所谓民不与官斗,他这些年走贩西域,与安西都护府向来交好,不知今日这般却是为何。
那都护一脸正气,见小六茫茫然然反倒并无惧色,不由又将醒木狠狠一敲,问:“你招是不招!”
小六忙道:“我招,我招。”
都护冷哼一声:“还不说来。”
小六道:“大人想要我说什么?”
都护气得连敲醒木,“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猛从筒中抽出支竹签,狠狠掷在地上,两个手持漆杖的衙役立刻朝小六走来。
小六连连道:“我招,我招。”
都护却冷笑:“大胆刁民,本官管你招是不招,先打二十大棍,给我煞煞他的威风!”
小六瞪着那些衙役道:“我看谁敢动手!”
衙役们一时迟疑,抬眼再去望都护,都护喝道:“看什么看,给我打!”
衙役于是去捉小六,小六虽不比他们人高马大,却极为灵活,左歪右扭地往后缩,硬是如泥鳅般从衙役手下躲开了,犹自嬉笑着对都护道:“大人,咱们有事好商量,有话也该好好说嘛......”
都护因觉颜面扫地,大怒道:“岂有此理!给我把捉起来!”
小六极快地将房梁一扫,想要逃出去并不甚难,只是可惜了,没有都护府作保,这条商路怕是从此再难通行。他早恨这都护贪婪,今日不知缘故,左右撕破了脸皮,倒不如先把这衙门砸个稀巴烂再说。
小六出其不意将肩膀一侧,堪堪避开背后砸来的漆杖,反肘一拧,反将那漆杖夺在手中。他横向一扫,三四个近前的衙役应声倒地,其余人微微吃惊,更加握紧了漆杖,缓慢迈步朝小六逼来。
小六自认倒霉,朝地上猛啐一口,“我呸!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衙役们更被激怒,一齐大喊着蜂拥而上,却听身后另有人断喝:“不可胡来!”
一人身披银甲,从屏风之后跨步而出。都护只见堂下打得热闹,不由更加得意:“刁民听见没有,不可胡来!”
岂料却被一把揪住衣领:“叫你不要胡来!”
都护这才一凛,晓得自己会错了意思,连连跳脚对衙役道:“小兔崽子们!赶紧停手!不可胡来!不可胡来!”
衙役斗志正高,哪里停得下来,小六早听见那人的声音,心中却是狠狠一沉,顾不得眼前打斗,只顾回身望去,一眼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时之间方寸俱乱。
不防猛一漆杖夯在他背上,小六也只向前趔趄了几步,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上方,全然不知反抗。又一杖挥在他膝弯,小六吃痛地跪下去。
那人急走下来,转腿一扫,将近处的几个衙役踢开,再去搀扶小六。
小六道:“怎么是你?”
何信恭敬道:“陛下也来了。”
小六一言不发,再抬头时,只见都护手扶着官帽站起身,急忙忙将座椅让出来。那人腰系九环玉带,六合靴踏在地上,落足却是极轻。赤黄袍衫衬出一张极清俊的面孔,眉间器宇叫人莫敢直视,目光却只落在小六身上。
都护行了见驾的大礼,堂中衙役亦跪了一地。小六抽身想要站起来,膝弯处却是一痛,不由向前一扑。何信赶去搀扶,却被甩开,都护早见情形不对,只得勉强回禀:“陛下......微臣已将贼犯带到,请陛下审度。”
李承祁却只望着小六:“朕只叫你把人找来,何曾说过这人有罪?”
都护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小六眼中已见湿润,仰头朝梁上望去,不时又轻轻眨眼。
李承祁温声道:“觉明......”
小六却猛转了身,手扶着肩膀一瘸一拐往堂外走。
何信本欲去追,李承祁却微微抬手,直到见小六离开了官署衙门,他方去亲自牵来马匹。何信心中本是七上八下,又见李承祁已然认蹬上马,只得急走上前抓住了马鞍:“陛下万万不可,王爷他走不远,陛下只叫微臣去追就是了。”
李承祁不悦道:“松手。”
何信只是紧抓不放:“陛下万金之躯,请陛下已自身为重。”
李承祁见他坚持,不由苦笑一声:“罢了。”作势正要下马,何信稍一松手,他却立时扬鞭一挥,纵马追去。
塞北的天气瞬息万变,不似长安,李承祁还未骑出多远,却见天空上阴云聚拢,风沙一阵阵吹刮起来。城里走货的商贩皆拿纱巾围住口鼻,匆匆包起货品准备收摊,李承祁顶着风沙继续骑行,边看边寻。这个城镇极小,不一时便走到了城边,他微微勒马,因见一人头抵着城墙,背对着他,不时伸手拭眼,又恨恨捶着土黄的墙皮。他悄然心中一骇,宛如刀绞,却是近乡情怯,反而不敢前进半分。
只听“哗啦”——天上下起骤雨。他骑的马微微扬头,嘶鸣了一声,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土窝。他见城墙边上,那人的衣衫渐渐湿透,也不去找地方避雨,双肩反而轻抖起来,似是有意被这大雨浇得浑身尽透。他这才焦急起来,翻身下马,朝那人走去。
“觉明......觉明......”
他大声喊叫,雨水顺着他唇角流进口中,那人却不肯回头。直待他走近了,才听见那夹在雨里的一声声咽泣。他觉得不忍,低下头去,见那人裤腿也尽湿了,全贴在身上,并往下淌着水珠。他轻轻一拍那人的肩膀,却被甩开,他拭了一把脸上的雨,对那人说:“先别怄气了,找个地方躲雨吧。”
那人猛转过身,双眼赤红地瞪着他,极力嘶喊着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喜欢在哪就在哪,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你滚!再别让我看见你!”
说着将他甩开,又拭了把脸,大喘着气,头也不回地往城外走。
李承祁便牵了马,一直跟在他后面,这雨势来的快去的也快,渐渐停住了,日光又穿透云层散射下来。
他们自出了城镇,四周的环境便荒凉下来,放眼都是戈壁浅滩,碎石泥沙,偶而能见到几丛杂草,也皆长不过膝盖。李承祁初来至此,未走出多久便觉得口干舌燥,仰头望天,又见那骄阳似火,直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再往前望去,小六却是如履平地,越行越远,他只能牵着缰绳紧跟过去。
走了近有半个时辰,才见到一家木板搭成的简易棚子,上压着几块厚重的羊皮。小六转身走了进去,李承祁在后面推开柴扉,将马拴在木桩上,也弯身进门。小六拉了拉垂挂的铃铛,轻车熟路地坐下,又过了一会儿,就见由门帘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把一个灌满的水囊递给小六。
小六仰头喝了几大口水,气色渐好,便开始和帘后的人攀谈。他们说的并不是汉语,李承祁听不甚懂,只觉得帘后应是位姑娘,又听她不时咯咯地发笑。他因为插不进话,就只安坐在一旁,目光缓缓打量着小六——那小六是混迹西域的茶商,也是六年前,被他一道圣旨放逐到甘州的弟弟。
他头发很长,却不大打理,嘴唇上微有胡茬,皮肤也变得黑了许多,但五官细细看去仍然透出年轻和英俊。
李承祁心中很是感慨,不由又叹了一声,这时帘后的姑娘却探出头来,朝他盈盈一笑。姑娘另递给他一个水囊,用蹩脚的汉语说:“喝吧,喝吧,这里再找不到别的水了。”
李承祁起身道谢,小六却兀自拎了水囊,抬腿就往外走。
李承祁害怕跟丢,只得即刻跟了出去,小六一面走,一面抬手吹了声口哨,一匹红马就从棚子后面跑了过来。小六翻身上马,双腿一夹朝前飞奔,李承祁措手不及,只好也解了缰绳紧追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疾行许久,高耸的城墙早已不见,只见漫天黄沙如海浪起伏,风一阵阵吹来,迷得人睁不开眼。
小六也是汗流浃背,却见李承祁穷追不舍,不由恼怒,回过头去喊了一声,说:“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李承祁说:“还不是怕你再走丢了。”
小六冷笑说:“我没爹没娘,打小就长在这里,这儿的每一座丘岭我都知道,我还能够走丢么?”
李承祁望着他说:“你既然没爹没娘,是谁带你来的这里?”
小六“哦”了一声,说:“我有一个蛇蝎心肠的哥哥,是他把我赶到了这里。”
李承祁说:“那你蛇蝎心肠的哥哥,此刻要接你回去呢?”
小六不答话,又走出一段路程,才猛一勒马。他转头直面着李承祁说:“我再说一遍,你可听清了。当初赶我的时候毅然决然,这会又来装好人,我一丁点都不稀罕!我不会跟你走,你也休想带我走,我跟你早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这里不比你的长安城,你想活命,想呼风唤雨,想再作威作福地支使人,我劝你早早回去吧。”
李承祁说:“我不是来逼你回去......只是当年的事,我想给你一个解释......”他顿了一顿,才又缓缓地说:“给我个机会,让我解释给你听。”
小六微微发笑,仰着头说:“那当年我想向你解释,你给过我机会么?”
李承祁不能回答。
二人四目相对,却沉默不语。这时风渐渐吹起,卷起无数沙石,呼啦啦地越刮越猛,瞬时之间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小六的衣袍被猛然吹起,耳边风声巨响,如同天崩地裂。那沙砾打在脸上,有如刀刮,他的马亦在嘶鸣,他却仿佛习惯了这种风沙,不躲也不避,甚至轻轻阖上了眼睛。
往事在脑海接踵而来,让他觉得难过苍凉。
分明是寤寐思服的兄长,一朝相见,却令他这样愤怒。
他有一丝的恍惚。
这一阵风刮了太久,久到云止风停,再睁开眼,沙丘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然他抬眼望去,仍见到一人一马——李承祁仍是目色沉沉地望着他。
小六自嘲地一哂,忽然说:“你想要解释,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他扬鞭往东一指:“穿过这片沙漠,是魔鬼城,穿过魔鬼城,是一大片草原,草原背后有连绵的雪山,雪山脚下,有整片西域最为珍贵的雪灵芝。我刚来甘州的时候被狱卒刁难,他们命我去采灵芝,我差一点丧命在途中......你既想要解释,不如你去替我采来。”
李承祁遥望东方,只见那远处黑沙连天,却再没有一人一物。他想了想,对小六说:“好。”于是稍一提缰,便策马走了。
梦中一会儿是青城山的苍岭绿林,一会儿是甘州的漫天黄沙,还有长安城空空荡荡的夜晚,皎月如盘,寒鸦扑动翅膀,簌簌地飞离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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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醒,李承祁已经不在身边,看窗外日光明媚,估计他是上早朝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却有些擦到身后的伤口。目光随意一扫,又发觉周围的一物一器都异常华丽。我摸了摸身上所盖的金蝉丝被,醒悟过来,我大约是睡在了甘露殿,那这大约......就是李承祁日常就寝的床榻了?我心中一骇,想起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这一下连龙榻都睡了,这可实在太不吉利了。
我一骨碌翻身下床,屁股正正跌在地上。宫人闻声赶来,我的脸都疼绿了。
他们问我是否要用早膳,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个不详之地,没好气地说:“备车!我要回府!”
我于是被人半掺半抬地弄回王府,陈临早早就候在街上。他指挥府上的家丁接过我来,并在旁边殷情地说:“王爷,您回来啦......”
我看也不看他,就撑着腰,一瘸一拐地往里走。一直走到了堂屋,陈临忙取了块软垫子,垫在上首那张楠木交椅上。
我慢慢坐下,仍觉得疼,干脆叫人抬了一张春凳进来,我便趴在上面。
我又抬头看了眼陈临,他在那站着,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我猛地一拍春凳,说:“陈临,你给我跪下!”
陈临微一哆嗦,不明所以地跪下去。
我伸手取来茶盏,悠悠闲闲饮了一口,又说:“陈临,你这个王府总管做得好,本王大婚之夜,贼人都跑进新房里了,你还有脸面在本王跟前献殷勤。”
陈临大惊失色地说:“王爷......”
我说:“你叫爹叫爷爷也没用!你害本王受这一场无妄之灾,来人啊,快给我拿板子来!”
当下两个小厮抱着板子走进来,陈临急道:“王爷明察,此事陈临毫不知情,还请王爷宽宏恕罪。”
“打的就是你毫不知情。”
我又对小厮说:“给我打他五十大板。”
陈临急得满头大汗,又不知再要怎么开脱,只是“王爷、王爷”地胡喊乱叫。小厮扬起板子正要打下去,陈临这个没用的东西,手不护着屁股,抱着脑袋有什么用?
我挥了挥手,叫他们先停,又对陈临说:“这顿打就先记着,五天时间,你给我把贼人找出来,要不然数罪并罚,本王打断你的腿!”
陈临敢怒不敢言,只能诺诺地点头。我看着他,终于晓得李承祁每回打我是什么感觉——这种欺人太甚的滋味太好了。
我当下吃了些茶点填肚子,厨房亦开始准备午膳。我行动皆不便宜,就只趴在竹榻上,细想起前儿晚上闹贼的事。
我这王府虽然不算铜墙铁壁,好歹也是深宅大院,各个门口甬道都经人看守,那小贼能深入卧房而不被察觉,那可真是极好的功夫。想到这里,我就叫人去把我枕边的木匣取过来,打开来一看,那匕首果然不翼而飞。
我心中正是七上八下,忽听人来禀:“额驸大人在外求见。”
我大喜过望,赶忙说:“叫他进来。”
陆珏自娶了盈盈,别府而居,与我见面也越来越少。我在竹榻上翘首以盼地等他进来,笑眯眯说:“小师弟呀,你终于来看我啦。”
陆珏却不理我,只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与仆人,叫他们拿清水化开了再给我喝。
我拿下巴枕着胳膊,仰头望他:“小师弟,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还这样不理人?”
陆珏拂衣在我身边坐下,悄声道:“师兄,白云观前些日子走水了。”
我大大吃了一惊,过了半晌,才喃喃地说:“怎么会呢......白云观远在深山,这个时节,又多雨水......有什么人伤着没有?”
陆珏道:“这是万幸,似乎并没有伤着人。火是从丹房里面烧出来的,屋舍柴房都毁去大半,连大殿的额匾也烧黑了,还有背后的芦花庵,基本上烧的干干净净。”
我道:“这可不好,那么多的师兄师弟,这一时可叫他们上哪住去?”
我挣扎着便要爬起来,陆珏道:“师兄做什么去?”
我说:“换衣裳,骑马,往青城山去。”
陆珏道:“师兄这个样子,哪还坐得成马,先好生歇息几日,也不短这一两天。”
我长长叹了口气,更加痛恨那晚的小贼,等我来日将他捉拿到手,必要绑在房梁上将他吊个三天三夜!
我心中焦急,也休息不好,不过躺了三五日,勉强能下地走路了,便骑马要与陆珏一道出城。
才刚行到内城门口,就有士卒将我拦下。我心生不耐,却不好发火,耐着性子对他们说:“为何拦我?”
为首的士卒拱手说:“禀王爷,下月初五是千秋节,到时万国来朝,有诸多宴会,宫里特地叮嘱了,这时节万万不能放您出城。”
我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白云观乃是皇室御用的道观,它既走水,我早该知道,必定是李承祁从中作梗,才叫我这么晚才得到消息。我心中愤懑,就对那些士卒说:“我又不是皇帝,千秋节万岁节与我何干?那些使臣千里而来,想要朝见的又不是我,偏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士卒道:“王爷说的很有道理,但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请王爷谅解。”
我提起缰绳轻轻一喝,我的枣仁立刻扬起前蹄,吓得近处士卒作鸟兽散开。
我微笑道:“我的马也是奉命行事,你们谅解它一下。”
说完正要扬鞭而去,却是陆珏叫住了我。我循声扭头,发现李承祁不知何时从城墙背面走了出来,并望着我道:“下来!”
我悻悻地翻身下马,见他缓步走来,一折扇就敲打在我脑门上:“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伤都没好利索,就在这里作威作福,你要朕拿你怎么办?”
我默默伸手揉着脑袋,又听李承祁问:“你非要这时出城做什么?”
我如实说:“臣听闻......白云观走水了,臣想去看看师兄师弟。”
李承祁说:“白云观自然有人料理,你千里迢迢地去了,也帮不上忙。”
我说:“臣的洞房花烛夜,新娘子不翼而飞,陛下限臣半个月内查出真凶,不然就要打断臣的腿。这贼抓不到,新娘子也找不着,臣不跑,难道等着挨打么?”
李承祁笑了笑:“那更不能放你走了。”转头又对下人道:“去跟陈临说一声,宁王这个月都住在宫里,不回府了。有什么事情叫他进宫来禀。”
我瞪大了眼道:“臣不要......”
李承祁置若罔闻,轻摇着折扇往前去了。我在他身后不停地说:“为什么啊?陛下......陛下.......皇兄,哥,喂!我不要住在宫里,你凭什么又把我关在宫里?”
李承祁负起手道:“不久就是千秋节,突厥使臣今已住进长安驿馆,朕准备明日召见他们。你在甘州待过许久,对他们想必更加了解,明日你便和朕一道去。”
我一听“突厥”二字,嘴角已不自觉抽了抽,连忙摆手说:“我不行,我又短浅,又聒噪,明日我若一同去,必然要给陛下丢脸。”
李承祁望向我道:“谁说你又短浅又聒噪?”
“你啊。”
“朕可不曾说过这话。”
“你一直是这么说。”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大内,眼看是再溜不掉了,我只好退求其次,拦住李承祁说:“哥,我不去青城山了,我就好好儿的在府里呆着,您放我回去吧。”
“不行。”
“那我就在宫里住着,您别叫我一起去见什么使臣......”
“不行。”
“你凭什么——”
“不许聒噪。”
“......”
——————————————
我一头倒在清思殿的枕席上,惴惴不安。李承祁有所不知,我在甘州与突厥人有过很大的过节,他们大汗曾经悬赏要生擒我去,明日一见,倘若当场被认出来,简直不知要怎么收场。
我起身坐去菱花镜前,仔细打量自己的面容。这几年在长安,吃的是美馔珍馐,穿的是绫罗绸缎,哪像刚到甘州那两年,终日服役,受冻挨饿,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我照着镜子打量自己,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般云泥之别,那些突厥人也未必就能认出我来。
大家新年好。
是我,我来年更了。

我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也起得极早。我知道突厥人近年势力愈为强悍,几乎称霸整个西域,今日单独召见他们的使臣,李承祁必定十分重视。我可不敢触他的霉头,一吃过早饭,整顿衣冠,就准备往甘露殿去。我难得这样安分守常,却是平日最稳妥的陈临出了差错——昨夜我宿在宫里,陈临原该一早就派人将我的朝服送进来,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清思殿的宫人一个一个都急得冒汗,最后谁也无法,只得往尚衣局另借了一套朝服来,急急忙忙与我穿上,方才赶往甘露殿。
如此一来我也迟了,站在殿外犹豫了一阵,正想回去,里面却已有宫人迎出来。我只得跟随着走进去。
殿中李承祁坐在上方,该谈的似已谈完了,几个胡人正要告退,想来就是突厥的使臣。
我原在偷瞄李承祁的脸色,目光一扫,无意间却停留在一个胡人身上。
我扎扎实实打了个寒噤,腿都软了,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仍听齿根微微发颤。那人高鼻深目,十分瘦削,穿着打扮比其余几人都要华丽,最瞩目的是他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犀利得如同鹘鹰一样。
可能是我的反应太大,那人原要退出殿去,却在我身前恰恰停住。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结果踩到一个太监脚上,那太监倒像死人,细着嗓子淡淡道:“这位是九王殿下。”
那人听了弯腰拜下:“见过九王。”
我道:“客气客气。”
那人缓缓直起身来,却微眯起眼,仔仔细细打量着我。我背上早生出了一层汗,悻悻地说:“怎么本王很好看吗?叫贵使这样目不转睛。”
那人笑了一下,忙赔罪道:“初次见面,殿下的长相让我想起另一个人,一时恍惚,就忘了礼数,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我“哦”了一声,道:“你们胡人看汉人都觉得是一个样子,这叫脸盲,也常见的很。”
那人微微一噎,到底没再说什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我余光瞥见他走远了,心里才真松了口气。这时李承祁也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我身边,道:“那人是处罗可汗的亲弟弟,位尊不说,也没怎样得罪你,做什么那样夹枪带棒的?”
我道:“我这不是......震慑他嘛,让他感受一下大国威仪。”
李承祁道:“什么威仪,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威仪?”
我一听他提起这茬,急忙分辩:“我今儿起得极早,来迟了是另有原因的——”
“又是什么借口推辞,朕懒得听。”李承祁将手一摆,已走出殿外,我就连忙跟上去道:“哎,是陈临没给我送朝服,我总不能随便穿一件袍衫来吧,那时皇兄又要说我——瞧你这样不修边幅,成何体统?连朕的脸面都要叫你丢净了!”
李承祁听得忍俊不禁,笑斥道:“住口。”
我才吐吐舌头住了口。
李承祁不知是在想什么,忽停下脚步,别有意味地看着我:“朕听说,长安城新出了一位大诗人。”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他想要干什么。李承祁将下巴微微一抬,道:“呈上来。”
只见一个宫人手捧托盘走过来,盘中放着几张绢帕,我一眼认出了帕上绣的牡丹花,脸颊一热,顿时就要伸手去抢。李承祁握住我的手腕说:“急什么,天下奇文共欣赏,咱们拜读一二又有何妨?”
我早已是面红耳赤,跳着去抢,李承祁半转过身将我拦住,笑着拾起一张绢帕,缓缓念道:“长安佳人字楚楚,冰雪为肌玉为骨。亦笑亦嗔芙蓉面,纤腰懒步醉时舞。可怜士子读书人,矜矜为求青云路。但知朱笔题金榜,不晓人间好去处。——唔,这儿还有一句:己亥年秋,见楚楚之纤腰皓腕,翦水秋瞳,故作此诗于明月楼。”
我整个人又羞又愤,终于抢过那绢帕来,撕了半天撕不动,李承祁却已笑得仰起头来。
我道:“这本就是写着玩的,是谁还把它弄进宫来!”
李承祁道:“自己成天眠花卧柳,净写这些浓词艳句,还怪得着别人么?”
我道:“这哪里是浓词艳句,分明是字字珠玑。”
我细细端详着绢帕上的牡丹花,那可是楚楚亲自绣的,千两黄金也买不来。幸亏我的武功不好,方才才没有撕坏,不然真是暴殄天物。
我也不大生气了,将那帕子塞进袖中,李承祁自己笑够了,这时又来教训我:“偏你这样不长进,就爱混在脂粉堆里,正事一件也不做,白白辜负朕对你的一番指望。”
我实在是很无奈,人说伴君如伴虎,说的一点也不错,分明刚刚还是和颜悦色,说着说着就生气了。我以前就吃了不识时务的亏,所以现在我痛改前非,一点也不触怒龙颜。
我道:“皇兄教训的是,我就是个草包,不中用的。”
李承祁道:“什么草包不中用,再说这种菲薄之言,看朕不拿板子打你。”
我道:“......是、是,那皇兄教训的不是......我、我不是草包.......”
李承祁道:“你不是草包,放任你这样散漫下去,迟早也要变成草包。”
我道:“......”
我实在不知要怎样应承他了,只好点头表示赞同。李承祁沉吟了半晌,对我说:“从明日起,你也上弘文馆听张太傅讲书,每日早课,非故不得有缺。张太傅是当世大儒,你好好去念书,也把你那些花花肠子收一收。”
我震惊得不知所言,过了半天我才捋顺舌头。正在弘文馆念书的都是小一辈的那些孩子,李承祁真是奇思妙想,专会与我找不痛快!我握紧了双拳,好声好气地说:“回陛下,臣弟今年二十三了,不是十三岁,再叫臣回弘文馆念书,是否略有些不妥当?”
李承祁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张太傅讲书,连朕得空了都常常去听,你有什么听不得的?此事不必再议了。”
我道:“可是我不想读书啊?”
李承祁道:“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又看了一遍相见欢,我太喜欢李承祁了,以至于根本不想再写一个哥哥出来跟他争宠!

一直觉得一个好故事本身需要能打动人,所以总是不自觉的会把文写成be,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能让人哭的故事才算足够成功吧,但其实想想,这样的理解同样是很狭隘的。
想问问在你们看来,究竟什么样的故事才算是成功的呢?

我对不起大噶,前几天看了一个老电影,又有了新新的脑洞,这篇剧情可能又要改改了,就是从卢小姐失踪觉明挨完第一顿打开始写

我真的对不起大噶,从今天起一定勤奋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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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6 22:2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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