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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奇冤报(古风,父子,兄弟,虐)[第1页]

作者:一世惊狂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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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度娘。
纯属手痒抽风之作,胡言乱语,文如其名,欢迎大家跳坑。
作者坑品不敢恭维,但是遇到惺惺相惜者,会狂更不辍。。。。。。
“啪,啪,啪~”
金殿外禁鞭声响起,震得人心随着脚下金殿金砖在颤抖。
太和殿内氛围凝重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厢,三年一度的金殿传胪盛典开始。
起先闻听新科三鼎甲奉旨进殿面圣谢恩,工部侍郎康俞同百官一样满怀新奇的观望这新科状元郎。听闻这新科状元郎傅出尘年少英雄,三个月前新安一役奇军突袭,火烧鞑靼敌兵的粮草,将鞑靼引入断肠谷,腹背受敌,不战自败。原本年纪轻轻军功卓著,名声大噪,又因他是当今镇守边关的皇上的亲叔父汉王爷朱鹤的养子,汉王帐下赫赫有名的十三太保,就更是传奇人物。
因傅出尘年少,皇上几次降旨为傅出尘加官进爵都被汉王爷谢恩婉拒,只说年少登科大不幸,不想养了出尘的骄气。
谁想此番汉王打破鞑靼旗开得胜,奉旨班师入京朝圣,竟然许了傅出尘参加了科考,不过弹指一挥间,他就得了头魁,阵阵羡煞寒窗苦读皓首穷经的读书人。文武全才,加之名门之后,如此少年才俊,令多少朝臣家有女儿的动了心思?何况他康俞。
康俞膝下尚有一女待字闺中,小字婉儿,生得有几分姿色,自幼随他读书识字,颇得他欢心,一心要为她寻个出色的女婿。前些时好友来探病还曾透露说,汉王爷在为这位十三太保在朝中大臣女眷中物色端淑娴静的女子为妻。自听了这好消息,夫人就日日在耳边叨念不休,让他设法觅个中人牵线搭桥,成就女儿的好姻缘。
太和殿门口一片金光,新科三鼎甲就是披了一身灼目的金光步入金殿。康俞立在百官中目光随了众人猎奇般望去,目光中难免都是钦羡。诗书钟鼎世家,他都没能拿下三鼎甲为康家光宗耀祖。指望儿子们,更只剩叹气。
为首阔步飘逸而来的状元公服饰,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年纪,英气夺人。只是那双深邃的眼,入额的浓眉,薄唇微微翘,唇角勾出的那似笑非笑还透出几分年少轻狂得意的傲,那容貌活脱脱的像极一个人……
康俞骤然如遭雷击一般,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这……难道是自己大病初愈还是老眼昏花?
他极力定定神再仔细望去那为首的状元郎,心头不觉一凉。
”祖贤?”他动动唇,险些惊叫失声,脚下不由自主的迈出班半步,幸好列班在他身后的同僚好友吏部侍郎元祐用手中笏板敲打他肩头一下,他才缩回即将迈出的步子,后背顿时被冷汗浃透。
眼前气定神闲跪在丹墀下的少年状元郎不正是他那“死去多年“的逆子-康祖贤吗?身着大红色公服,头戴三枝九叶冠,威风凛凛潇洒傲人,丝毫没有昔日从家乡来京城投亲来府里时那畏缩的模样。
就是他的儿子祖贤。不会错,祖贤,是他,自己生养的儿子,就是化成灰烬都能认出来,莫不是他没死?可是,这畜生不是在十四岁那年随他舅父去游学的路上偷了舅父的盘缠同个软香楼的粉头私奔了吗?怎么能成为汉王的义子十三太保?
康俞分明记得,那年,软香楼的老鸨不依不饶的寻到府里哭闹讨债要去告官,足足让他赔上五百两银子不说,就是康家祖宗八代的颜面也被这逆子丢尽,他才一怒之下将这逆子家谱除名。此后听人说这逆子穷困潦倒死于花柳病,他还委实气恨难过了几日。可谁想一年后,同这逆子私奔的小粉头竟然怀抱了个襁褓里的囡囡哭哭啼啼的跪在府门要认祖归宗,说是祖贤的骨血,气得康俞当场吐血。亏得夫人大度,拿了二十两银子打发了那小粉头,让她自此不要再来康府骚扰。
分明是自己的儿子康祖贤,如何成了汉王的养子傅出尘?昔日那个十恶不赦禽兽不如的业障,如何忽然成为人人仰慕的状元郎?
可这毕竟是欺君之罪!仿佛周身筋骨被抽去,空荡荡的躯壳难以支撑在这大殿上。虽然还是孟春,汗水却将他的内襦浃透。
忽然听皇上语气里满是怜惜的问:“卿此番钟勇可嘉,新安一役打破鞑虏,朕本有心封赏,无奈老皇叔再三请辞。如今小爱卿今科金榜夺魁,真可谓文武全才,国之栋梁。朕如今要彰表忠勇,广纳贤才。有意将小爱卿留在京师效力,至于这功名一事……”
此刻,傅出尘忽然抬头,乌亮的眸子如一泓幽水,透出几分稚气般无助而惶然的望向皇上赐坐一旁的老汉王朱禄。老汉王才要开口,皇上却说:“皇叔,若再推辞,可是有失公允,朝廷正在用人之际。”
老汉王这才拱手遵旨。
谁知傅出尘的目光撤回时恰同康俞目光交接,不过那一刹那,康俞措不及防,适才还含了几分稚气不安的目光忽然变得如剑般犀利冰冷,只相持片刻,傅出尘唇角隐了分轻屑的苦笑嘲讽之意游离而去。康俞只觉前所未有的寒冷,冰到了心底般。
“微臣,谨遵圣命。”傅出尘叩首,身子再抬起时抢话说,“臣愿效犬马之劳,鞍前马后护卫圣上。”
“狂妄!”汉王一声厉喝,锐利的目光逼视义子。傅出尘立刻如个孩子般俯首尘埃,不再言语。但那执拗的神情仿佛在说,若要我做官不难,倒看皇上赐的官职是否值得一做?
傅出尘竟然出言要做个御前侍卫?这御前带刀侍卫可是四品官员,可他区区一个状元,依例也不过去翰林院做个七品编修,讨这个官职可谓痴心妄想。康俞只剩冷哂,这小畜生依旧不改昔日的狂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头又是气又是怜,但如五味杂陈翻涌难诉个中滋味。
“正和朕意!”皇上一声赞,旋即吩咐司礼监说,“拟旨,新科状元傅出尘才华出众,战功卓著,特恩旨封傅出尘锦衣卫三品同知一职……”
三品?
康俞的头嗡的轰响,后面的话再也难灌入耳。不想这逆子竟然一步登天,自己混迹官场数十年,不过只在这新近五年间才官运亨通连升三级做到三品侍郎。如今这小畜生才涉足官场,竟然同他平起平坐。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只剩慨叹。转念一想,这祖贤年少,竟然平步青云,不知又用了什么偏门左道,当年这逆子为了乡试夺魁,竟然舍了嫡亲姊姊的清白去色贿学政之子,如今为了混迹官场,不知这三品乌纱后又使出了什么难以告人的手段,想到此处,对儿子高中的唯一一点欣喜怜惜懊恼也一股风的吹散了。
傅出尘面色平静的叩谢圣恩,新科状元如此年少更得皇上恩眷真是羡煞多少老臣。
接下来是新科三鼎甲披红挂彩打马游街夸官的盛典,老丞相亲自为状元郎引马执鞭,文武百官送出午门。康俞跟随在人后,目光却不离儿子的背影,眼见他接过马鞭纵身上马,毕竟是戎马军中之将,动作极为潇洒。就在康俞满怀心思时,那马忽然哕哕长嘶一声,双蹄跃起,向随行的文武大臣这边踏下。慌得众人惊骇四散退避时,那马蹄就在康俞面门处踏下。康俞惊愕得双腿发软,就那惊心动魄的瞬间,马蹄不然一转,从他身边轻松越过,打马扬尘而去,反吓得康俞周身汗透。他心头不觉警醒,这孽障是向他示威挑战,或是日后父子间这场恩怨交锋就难以避免了。
汉王府。
傅出尘夸官游街赴过琼林宴归来已是夜晚。
他带了几分酒意和疲惫进了府门,将手中马鞭丢给迎来的小厮,径自去书房给义父请安。
夜色沉沉,他满心的不安,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眼前却总是浮现那挥之不去惨痛的画面。那血肉模糊的少年在家法下痛苦挣扎,声嘶力竭的喊冤却面对一张张幸灾乐祸歹毒的笑脸……他狠命摇甩几下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分神自寻烦恼,无奈才走几步,猛然望向廊下那晃眼的黄色纱灯,不觉又缓下步伐。那年那夜,绝望的他就是哭天不灵的眼巴巴的望着那廊子下的黄纱灯在风里一晃一晃的孤影,众目睽睽下,他咬着发颤的牙关一次次的屈辱的撅起血肉模糊的屁股,胆战心惊的等待下一鞭的无情摧残,打落在尘埃,再被迫哆哆嗦嗦的趴好,那场屈辱,生不如死,他恨不得将那段记忆从脑子里生生带了血肉一刀刀剜出来,不再受煎熬,可是自打今儿重见那冷酷绝情的面孔,那屈辱的画面就又嘲弄般的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才回来?”沉沉的声音在夜风里。
迎面一人阻挡去路,傅出尘猛一抬头,酒意霎时散了七分。
“二哥!”傅出尘恭敬的拱手躬身见礼。
眼前人是汉王的嫡子,小王爷朱照昳,深衣广袖闲雅的样子立在廊下。
“有心事?”朱照昳问,上下打量他几眼。
“不,不曾……”傅出尘身子更是低了些,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朱照昳上前几步,同他咫尺之遥,声音不高却透出威严:“有事直言,若让为兄知道你有意瞒什么,或是耍些花肠子。”他顿顿声,“好自为之!”
傅出尘后背一凉。自从当年二哥在冰冷的寒江中救下他一命带回王府,他就视二哥如亲生兄长般的至亲。二哥这些年带他教他,他对二哥敬畏又依赖。
所幸他机敏,忙抿抿唇透出几分胆怯般迟疑道:“许是这几日应酬多了,烦心的很,神不守舍了。早知这么烦,还不如当初留在新安殿后。”
“哦?那有人金殿上还嫌不够官高位显,跻身要入锦衣卫?”二哥话音里透出几分奚落。
“皇上金口玉言执意封赏,爹爹定然不肯,既然皇上要我开口,我就开口要个他为难给不出的官职。可谁想小弟还是棋输一着,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看在爹爹的颜面上允了。小弟为此后悔不迭呢,还想着如何能寻个法子辞官呢。二哥还有心打趣。”傅出尘透出几分委屈,狠狠捶了身后的廊柱,一副进退两难的神情。
朱照昳这才释怀一笑,透出几分无奈一手搭去他肩头按按说:“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去吧,爹等你许久了,好好去回话。”
“晓得了。”傅出尘拱手谢过,闪靠一旁让二哥先行。
朱照昳走出两步忽然停步补一句:“爹在发威,你是乖巧的,不必去自讨那份没趣。”
“是,二哥!”傅出尘口中应着,心头不由几分忐忑。义父果然怒了,不过他朝堂上不知深浅的一句讨封,怕是触了父王的底线。只是这才不过是他回京师的第一步棋,好戏还在后面。
傅出尘收敛心神阔步向内,走到清流轩义父的书斋外,就听到里面的怒喝声震得脚下发颤:“自己去庭院领二十板子把脑子里那点糊涂油打掉了再来回话!”
惊得傅出尘止住步,动动唇才要躬身应答,忽然余光见窗外几名侍卫探头探脑向内观望,这才猜疑是否父王在同自己怄气。不过须臾,就听里面重重的脚步声,带了几分戾气垂头丧气的走出五太保卢芳。
不等傅出尘向前,五爷卢芳已经麻利的啪的一甩前襟跪在庭院,对廊下跟来几名侍卫吩咐:“动手吧!”
“五哥!”傅出尘颇有些惊讶,五哥平日憨直粗鲁是勇冠三军的武夫,却不曾惹恼过父王。他不敢贸然上前,走了几步停住想开口问个究竟,随后跟来的老管家鲁爷拦在他和五哥之间:“十三爷回府啦?王爷在里面等了多时了,进去吧。”
傅出尘稍有迟疑,就看两旁的侍卫已经架了卢芳,褪了衣衫,毛竹板子噼里啪啦挥舞而下。仿佛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都没这么惨烈,卢芳咬牙不出一声,那臀胫处立时变了颜色。瞬间,傅出尘血冲天灵,周身忽然冷透。这场景,令他牙关颤抖,仿佛又觉得那痛彻筋骨的疼痛羞辱。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身后一个讥诮的声音,“还不滚进去?”
傅出尘这才收神,回头一看,背个手悠然立在廊下观刑的是三太保薛致远,绰号“小诸葛”,是父王帐下得力的军师。难道五哥挨打是因他而被父王迁怒?
“三哥。”他显出几分嗫嚅。
“去里面装去,别在三哥面前做戏,三哥不好这口。”薛致远手中扇子啪的一甩,指指屋内。似乎在讥讽他,这副惹人怜惜的小模样只能糊弄老爷子罢了。
傅出尘立在书斋外向内窥视,两旁垂手肃立的义兄们,更有案前怒意未消的义父汉王。
平日厚道的四哥左精忠上前劝道:“父王息怒,老五平日口直心快,也是无心之过。再说小十三他……”他目光紧张的望向轩窗大敞外的庭院,行刑的侍卫旁两名小厮高高的挑着明晃晃的白纱灯,照得老五卢芳那在毛竹板子下痛苦的扭动颤抖着的肥硕的屁股格外醒目。
“住口!住口!”汉王立在窗前向外愤然瞟一眼咆哮着,“祸从口出,为父入京前如何叮嘱再三,让你们一个个的管住嘴看住腿,偏偏的不听!若是这些狂言乱语传了出去,你们又几个脑袋且不说,汉王府也难逃灭顶之灾。那些人是什么人?那是皇上身边的人,可也是二等黄口小儿胡乱议得的?”
满屋肃然。唯有庭院里传来板子打肉沉闷的响声和五太保卢芳偶尔忍不住爆发出的一声痛苦呻吟。
傅出尘闯入,旁若无人的直奔去父王跟前贴膝跪下哀求:“求父王开恩饶过五哥,要打就打孩儿吧。都是孩儿任性赌气胡为,不关五哥的事儿。”
“噗嗤”一声,随在傅出尘身后进来的三爷薛致远笑了,“早不求晚不求,如今开口,已打烂了屁股,多几板子少几板子于事无补。你省省吧。”
“老三,给你脸了!你若饶舌讨打,就去庭院去!”汉王怒了。
傅出尘在兄弟中排行最末,最受父王宠爱。汉王帐下这十三太保中,除去昔日年少阵亡的大太保和如今二太保朱照昳是汉王亲生,此后的十一位太保都是养子,多是军中忠烈遗孤。这些孩子虽然秉性好,但多是武夫之子,如老五卢芳一般粗犷。偏偏傅出尘文静清秀,知书识礼,愈发显得与众不同的乖巧可爱。这些年汉王年迈,儿子朱照昳对他只有恭敬少了些父子亲昵,他更是对傅出尘这孩子格外疼惜爱怜,视如己出。
汉王板起脸佯怒的扫傅出尘一眼道:“我只打那嘴贱的,你不必自逃没趣。能赌气赌出个三品官来,也算你本事。”打量傅出尘的目光里泛透出几分隐隐的赞许,分明今日金殿上父王对他同皇上讨官还价的事儿颇为震怒的。傅出尘紧悬的心略放了几分。
这分明是护犊子,两旁的太保们各个听得心里咂舌却不敢稍有微词。父王偏宠小十三人所尽知,只不过今日老五这顿打,委实吃的冤枉。说起来还是昨日小兄弟傅出尘金榜高中的消息传来时,兄弟们不无欢喜,把酒言欢时,老五卢芳握住傅出尘修长的手指取笑:“考个状元顶个逑,皇上身边的王八公公太监还是个四品官,品级都比那只能做六、七品的翰林院小状元强过百倍。我说小十三,看你生得水嫩白净模样好,若要求个官阶,何必费力去考什么状元,反不如哥哥帮你掐断腰下那劳什子,去东厂做个小太监,也比考状元入仕途高升得快些。”说罢借了酒劲一脸坏笑的就将小十三傅出尘搂去怀里扯裤子戏弄。谁也不曾料到,不过是兄弟间的戏耍,傅出尘竟然立时小脸变色当场翻脸,一碗酒扣去五哥那张肥硕的银盆大脸上。一旁谈笑正欢的兄弟们立时惊了,二太保朱照昳重重的将酒樽用力顿在桌案上,沉声厉喝:“跪下,给你五哥赔罪!”
兄弟们忙来打圆场,若不是老四趁机一把拉过傅出尘挡去一边,二哥的巴掌就要招呼在他傅出尘脸上。傅出尘却不领情,粗红个脖颈唇角在抖动,透出几分从所未有的执拗,梗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就赌一赌!”
可谁想,老五几句酒后荤话一激,傅出尘早朝竟然真去同皇上讨要官职。惊人的大胆吓到了兄弟们。虽然是弄巧成拙皇上没有怪罪,可是到底让府里上下捏把冷汗。
“父王,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孩儿年少无知惹的祸,”傅出尘一脸焦急不安的模样,眼里蓄着泪在深深的眼眶里翻涌欲滴,那样子还真令人看了不忍。
汉王这才对窗外喊:“饶过他,若再管不住那张屁股胡乱放屁,就撕烂他!”手重重一锤书案,哼了一声问傅出尘:“知道怕了?”
傅出尘点点头,几分惶恐不安的模样垂个头,又偷眼望望父王。汉王这才忍俊不禁,对外面吩咐放过卢芳。转去问了傅出尘几句琼林宴的事儿,却只字不提锦衣卫。傅出尘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心有余悸的不敢重提此事。
出了书斋,庭院里的五太保卢芳已被侍卫们搀扶驾起,行走艰难的去给老王爷请罪。
傅出尘忙上前搀扶,却被三哥折扇一横阻去路。
“三哥,”傅出尘正在犹豫,却被三哥一把握住肩头,推向前行。
绕过游廊,森森修竹小径,来到二哥朱照昳的书房,傅出尘心头一紧,难道二哥三哥看出什么来?
“进去!”三哥将他推搡入内,“二哥,人带到了,老四,去搭凳子拿戒尺,剥光了打着问。”
四哥不知何时抢先绕道来此候着他。
傅出尘心头紧张,未免做贼心虚,极力掩饰,露出几分嗫嚅,却听三哥嘲弄的声音,“你小子,一撅屁股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湘竹扇骨狠狠抽了他屁股一记骂,“仔细招来,安得什么心思,有什么瞒着哥哥们?别以为引了你五哥那憨骡子当了你的挡箭牌就掩人耳目了。从你闹着去靠状元到今日跻身锦衣卫,你心头打的什么主意?”
傅出尘委屈的揉着被三哥一记打痛的身后,向后退却着:“三哥说得什么?小弟不明白。”
“不明白吗?那想明白了再招。”薛致远说,望一眼老四吩咐,“戳在那里做什么?动手!”
“小弟你过来,来,到二哥跟前来。”朱照昳坐在围榻旁拍拍身边。傅出尘深深抿抿唇向前。
“二哥,不好如此吧。小弟如今可是朝廷三品大员,这动不动的还……”四太保为难的提醒。非但父王偏疼小十三,就是他们这些做哥哥的平日对小十三也是不无谦让呵护。这小兄弟颇有眼色,又口中“哥哥”叫得亲近,更是一堆自幼相依为命沙场刀口舔血摸爬滚打至今的兄弟,无人同小十三计较什么。
“这府里官居一品的就大有人在,三品大员,他算什么?”朱照昳冷淡道,目光咄咄逼人。傅出尘挪蹭过去,极不情愿,脸已赤红到脖颈,三哥果然狡猾,难怪绰号“灵狐诸葛”,他那点小伎俩都没能逃过三哥的眼,可是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过来!”二哥吩咐,一把扯过凑来跟前的傅出尘就一把拖拉按去腿上。
“二哥!”傅出尘慌得惊叫,这两年二哥极少如头两年那样教训他,一来他懂事乖巧会见机行事,二来多少他长大了,给他留些颜面。
“二哥,吓吓就算了,还真打?父王那边,若是知道要心疼动怒。明儿一早,父王不是还要带小弟去会客谢友吗?”四哥左精忠性子温吞,是个老实头,一句话总算救了傅出尘。二哥的手就在他身后揉搓着拍打几下说:“好,就让你活跳几日,想好了来回话。你五哥的打,不能白挨,你总要给出个说法。”
看着小弟傅出尘惊马似的跑掉,全无金殿上面圣对答的从容洒脱,二太保朱照昳担忧的问三弟薛致远:“你果然觉得他有什么异样?”
“老五话糙不是一日两日,兄弟们耍弄他也是习以为常。怎么就突然的恼了,怎么就突然如此大胆的君前失仪?唯有一解,早有预谋,正中下怀。”薛致远拿扇骨在合口处轻轻敲打,似在推测。
“这些日子他似魂不守舍,出外神神秘秘的小厮也不带一个。”
“但愿他不要自作聪明做出什么险事,如今步步为艰,不容半分差错的。”朱照昳感慨。
“王爷那边如何讲?”
“锦衣卫,呵呵……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毕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朱照昳神秘的一笑中透出几分旗开得胜的快意。
傅出尘从二哥书房奔出,在高墙树影下长长喘息一阵子,定下心神,这才四下看看向五哥卢芳的房里走去。
十三太保如今只剩十二人,回京后在汉王府分居三个院落,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依着二哥的吩咐,虽然是汉王府宅院百间,却不如兄弟们起居一处热闹,商量事情便宜。原本傅出尘一心要和四哥五哥住在一处,一来毫无拘束,二来四哥性子温和处处让他,五哥同他总是没大没小的总闹去一处,他不不必如在其他哥哥面前多少要拘着几分性子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可谁想二哥一句吩咐:“小弟,你就同我和你三哥一道住在青龙苑。”
傅出尘初听头脑一阵嗡响,这才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五哥的院子里住了四哥和十一哥,偏偏十一哥留守边关没有回京。
他来到五哥房外,就看到碧纱窗上瞳瞳人影。他放徐了步子,扑鼻一阵浓郁的药气和血腥气浑浊一处,十分刺鼻。
八哥啧啧的叹息声:“打得太重了。”
“皮糙肉厚不妨事。嘿嘿,嘿嘿,哥哥可是享福由了你们几个伺候吃喝屎尿了。”五哥还风趣的说笑。傅出尘鼻头微酸,说不出的酸楚。
“就是你不老爷子这顿屁板子,还少让我们兄弟伺候吃喝啦?行军在外,衣服汗臭了还不是弟弟们伺候你洗的?”八哥在一旁哄闹,气氛显得格外的和睦。
一阵哄笑声。
“唉,听说没有。皇上听闻父王帐下十三太保都未娶家室,执意要为咱们兄弟赐婚呢。据说这些日子礼部在张罗,那巴结了把女儿的庚帖往里面递的如过江的鲤鱼,嘿,那个热闹。”五哥这话立时引出一阵唏嘘笑骂,“一定是丑得嫁不出去的女人。真要是美人,还不过过江之鲫的去充盈皇上的内廷后宫,岂容到你我春宵帐里?”
“唉,句句是真,那日宫里有个老太监在父王跟前神秘的说的,恰是我当值守在一旁,父王事后还看瞪我一眼说‘不许浑说出去!’听闻,宫里有个什么娇娇公主也惦记要选驸马呢。”
“难怪父王打烂你这上下的屁股,果然是个憋不住半点屁的!”兄弟们笑骂成一片,倒是欢脱。
傅出尘进去屋内,众人立时止住了笑声,似不曾料到他害了老五还敢来这里,还如此从容。
他只拱手一圈:“哥哥们都在呢?”
“他倒是省事!不用一个个磕头了。”老八奚落一声,身子向后靠,扬起下颌低眼扫视他,“惹了祸害了你五哥吃顿好打就这么了了?”
屋内顿时肃穆起来,众人屏住呼吸。
“哥哥们都请回房去歇息吧,今夜我来伺候五哥起居。”傅出尘声音不高,透出几分疲惫。他径直来到五哥的榻边,将薄衾向内掖了掖。
五哥趴在床上嘿嘿一笑说:“过来,让哥哥打两巴掌出出气。”
在场兄弟们被这一声吆喝立时兴奋起来,众人上来拉胳膊抱腿的把个小十三掀翻在榻上,有人按了肩背,有人按住腿,有人扯下他豆绿色的薄绫单衫,也不顾他踢了两条腿挣扎,生生的将条绫子裤褪去脚踝处,任他同条落网的浪里白条鱼一般左右扭摆挣扎。
有人将他的腰从下一托,立时一个冰凉的瓷枕默契的塞去他腰下,只将那两瓣浑圆结实雪嫩白皙水嫩嫩的小屁股架起来,端端正正的摆在了老五面前。
“又不是没出阁的大姑娘,还忸忸怩怩羞羞答答的。”五太保卢芳黑黑肥胖的脸蛋上两团肉向两颊一开,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笑得合不拢嘴。他仿佛看到了新奇的玩意儿,促狭的心情顿时起来,似忘记了自己屁股上的疼痛,他夸张的向掌心啐口吐沫,猛揉搓几下巴掌运足气力高喊一声“看打!”巴掌高举轻落的盖在了小十三白嫩的臀峰,啪啪两巴掌,并不十分用力,却打得羞人的啪啪作响。
“这状元的屁股果然非同凡响。”八哥奚落一声,摇头一笑,也忍不住上去拍打了两巴掌,雪白的臀峰上染上一抹淡淡的胭脂色。
“罢了罢了,小弟也是无心之过,一家人,锅边碰灶沿还不是难免的?”四哥不知何时赶来,或是由了兄弟们闹过一阵,看不过眼怕小十三真的羞恼了,才忙打圆场解围。
“不行!先弹个萝卜再放了他。”老五卢芳兴致正浓,起哄地提议,不容分说就去掀翻傅出尘转身。这些军中的粗人平日就是这般粗俗下作的恶作剧取乐子。众人一经老五提议立时来了兴致,七手八脚的不顾傅出尘拼命挣扎制止,将他翻转个身子来……
四太保左精忠见众人闹得愈发不堪,他拉了这个扯那个想去拦阻,可只身难敌众手。这些武夫在军中胡闹得无度,如今得了乐子,更不满小弟金榜夺魁金殿讨官反连累老五的嚣张,如猫嘴里叼住一块鱼腥,哪里肯轻易松口。就这么上下其手的耍弄了小弟一阵子,才亲昵般拍拍小弟的屁股算是住手,做个顺水人情丢给了四哥左精忠。
傅出尘身子蜷缩在榻上侧过头明眸噙泪也不言语,透出一脸的愠色和几分委屈倔强。
“嘿,他还不服了!从新安一役回来就没腾出手来好好收拾收拾他那小屁股呢,兄弟们,接着伺候着。老规矩,打服帖了再让他给咱们挨个的端茶谢罪!”八哥一声吆喝,众人又笑闹了蜂拥而上。
傅出尘反有些恼了。他年纪最小,性子最扭,更有些恃宠而骄的任性。当年就曾就被哥哥们如收拾顽童般狠狠拾掇过几次。所谓打服帖了敬茶,就是挨打过后,不许提裤子,光着腚跪到端坐一排的哥哥们面前依次敬茶磕头赔罪,那场面一经想起就令他面颊顿时赤红发燥。那时候他不过十四、五岁,初到王府没学会乖巧,每次因犯错任性被哥哥们如此齐心协力的教训一场后,都是他在一旁跪着抽抽搭搭的哭着鼻子听二哥、三哥为首的哥哥们教训,四哥再片刻不停的扶起他为他提裤子遮羞整理衣衫。
如今又是四哥慌得拦住众人在身后,一手为傅出尘提上脚腕处的裤子,一边对身后众人制止说:“别闹了,老大不小的了。仔细父王急眼。”
众人这才闹得尽兴了起身要散去。
老八问:“留小兄弟一人伺候五哥行吗?”
“行,怎么不行,小弟平日心细如丝,父王帐内就是他在左右不离的伺候。”四哥说。
“五哥,你可仔细提防了,小十三挨了屁股就爱尿床,留神他大晚上水淹三军把你冲去黄河里。”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取笑,又是哈哈一阵爆笑。
傅出尘一阵面红耳赤,自当年康府里那场劫难后,他就落下溺床的病根,羞于启齿。兄弟们包容他,二哥更是遍求名医为他医治,总算才大愈,却没去根儿。封了惊悸梦醒被那段不堪回首的噩梦吓得周身大汗淋漓濡湿内单,裆下更是会一片湿透。但这段臊人的糗事总是被哥哥们念念不忘的挂在嘴边。
众人散去,只剩卢芳和傅出尘。
傅出尘也不说话,默默地去案旁端起一个薄胎钧窑茶盏,用指尖试试杯壁的温意,转头望向窗外才要开口喊小厮来羼水。猛见大开的窗口月影朦朦,而两名小厮正猎奇般贼眉鼠眼的向内偷窥。傅出尘立时脖颈一阵赤躁,想是自己刚才那点糗事被这些贱奴偷看个够,如今还不过瘾,赖在这里等下一出好戏。
傅出尘转过头说:“五哥,说来都是小弟害苦了哥哥受罚,只要哥哥出口恶气,怎么罚小弟都是应该的。”
“就剩一张巧嘴!”卢芳嘿嘿一笑,拍拍床榻示意他坐过来说,“打平了,各不相欠。哥哥们宝贝你,才同你闹耍了玩,你也别动气。看你面皮薄得如窗纱了,这脸都快羞成蒸笼里的虾子了。”
“小弟晓得哥哥们是疼惜我,若真存了心来拾掇我,哪里还能好端端的立在这里?”傅出尘一边提起一旁搁置的黄铜壶,将蒸腾热气的水倒去面盆里,一面浸泡面巾一面说着。
忽然,他大骂一声:“谁洗的盆,还有腌臜。”
猛一抬手,迅疾的端起那面盆里的水向窗外泼去。
“哎呦”惨叫声惊起。
“何人在外偷听军情?”傅出尘紧接着大喝一声,就见两条黑影倏然捂脸惨逃消失在月色里。
卢芳惊愕片刻,再看窗边坏笑着将盆放回黄花梨木架上再去倒水的傅出尘,这才明白究竟。
“十三弟大胆了!”五哥卢芳这粗人都沉了脸责备他,“许是父王派来查夜的人,再或是老二老三的人,你怎么敢?”
“哦?这么得闲无趣来偷窥小爷出糗?”傅出尘不以为然,只顾弯身从一旁的青花瓷大缸里舀出一勺水倒进盆里。
“你这性子,如何能在锦衣卫立足?半分委屈都受不得,还天生的好洁净。”
“锦衣卫卫所就不洁净?那可是天子近臣。“傅出尘散漫地说着,提了铜壶往面盆里倒热水,热腾腾的水雾蒸腾弥漫,如云烟一般迷幻。
“你可还记得前年里福王谋反?我奉旨押解福王入京交给锦衣卫指挥使。只那一遭,足足恶心的我吐了三天,肠子肚子都要吐出来了。“卢芳说到这里神秘地放轻声,“下福王去诏狱那夜,那个指挥使见我是汉王的太保,一味的巴结,还请我去看锦衣卫如何审问福王,夸口说是新得了个刑具叫做什么‘后庭花’,铁打的嘴口能撬开。也怪哥哥我一时好奇,早听人说锦衣卫审犯人手段高明,就跟了那位指挥使去看热闹。”
“审犯人那么血腥,可有什么看头?”傅出尘鼻子一歙。
”看了才知道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也不知是哪个龟孙子想出这作践人的法子,来世一定断子绝孙!“卢芳啐了一口笑骂,”起先福王还嘴硬,一直叫骂喊冤气焰嚣张,锦衣卫就拿来那么一个大木桶,把个福王身子对折了大头向下一把就塞进木桶里,只露个白花花的大肥屁股在桶外面撅着。你猜怎的?就那么一个瘦瘦小小的狱卒手中提了个冒着热气的细嘴儿铜壶过来,就把铜壶嘴儿对了福王后面的洞穴一下子捅了下去……”
傅出尘手中的壶止住,那水声也戛然而止,目光呆滞的望着水盆,脸色渐渐发白。他眼前顿时一阵天昏地转,仿佛沉在寒潭地封藏多年的往事忽然浮出水面,冒着层层气泡翻涌而来。
卢芳浑然不觉,绘声绘色地描述:“刺啦一声!你猜那壶里是什么?滚烫的油!满屋的焦糊臭味,福王嗷嗷的惨叫声,哭号求饶呀,都声音,听得我汗毛倒立。”
咣当一声,傅出尘手中的铜壶坠地,汤水四溅,半截阑衫都是水透,滴滴嗒嗒的落着汤水。
“哎呦,看把你吓的,就这点胆子还去锦衣卫办案哪?”卢芳挪动身子挣扎起身喊他过身边来,急着让他快脱去衫子仔细烫伤,傅出尘却有些魂不守舍。
外面仆人们听到响动也连忙进来,打扫的打扫,更有人为傅出尘更衣。
他紧紧闭眼,任由仆人们摆弄,他的唇角在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濡湿。多年躲避的那挥之不去的一幕,又重现眼前,戏耍般撩动他眼帘。惊恐的眸光似已知难逃厄运,只能惊恐的等待未知的劫难,那深渊深不见底,怎么也坠不到尽头的绝望。
卢芳见他面容失色,不由问:“还真吓到你了?你平日不见这样胆小如鼠呀?不对!你心里有事儿瞒着哥哥们。”
傅出尘紧咬了唇,挥挥手打发了下人离去,才整理衫子贴了五哥身边坐下。
卢芳更急了:“回京这一路你就丢了魂儿似的。那夜,你梦里惊叫起来,把个床褥都尿湿了。这毛病多年都不曾犯了,我就想问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父王说,若不被吓到,你那个病根儿当是除了的,况且这些年补肾气的药和了饭吃,光是补药就耗尽多少银子?”
“五哥!”傅出尘有些羞惭。
“哥哥替你瞒着呢,只说是自己夜半吃茶没点灯把茶碗扣床上了。你还信不过哥哥,不肯说实话?”
傅出尘牙关里挤出几个字:“都说了,梦,梦到妖怪追我…..”
说到这里,他迟疑的望着五哥卢芳,卢芳显然不信,二哥三哥更不会信。傅出尘说,“有个事儿,一直想求五哥出手,可是……”
“最恨你吞吞吐吐,有屁就放!”卢芳迫不及待了。
“入城那天,小弟看到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
“仇家,不想见的人,可偏偏他没死,祸害活千年,夜里还来纠缠我。”
“还怕了他不成?汉王府十三太保,什么鸟对付不了?”
傅出尘咬牙,摇头:“当年,洪灾逃难路上,我和姐姐家破人亡去投亲。船上,远房表舅起了歹心,为侵吞钱财将我兄妹推下激流。若不是二哥和父王救下收留……”
傅出尘目光呆滞,眼空蓄泪。
“岂有此理!这鸟厮,待我老卢去剁他成肉泥!”
“他如今更名改姓,做起了丝绸买卖,可化成灰我也能认他出来。他就是个无赖,昔日欺负我姐弟孤苦无依,赖上我家吃喝,就是拿些无赖的手段要挟。这种人,如鼠虫恶心,踩死他恶心了自己的履。况且,听说他同当今皇上的宠妃齐妃娘娘的兄长在江南和京城间做丝绸买卖,无人敢惹他。投鼠忌器,父王和二哥他们也不会许我去惹事的。”傅出尘透出几分懊恼。
“怎么会?”卢芳不解地愤愤不平的摩拳擦掌。
“小弟执意要去考功名,去皇上身边做侍卫,就是想自己日后寻机会报仇雪恨。”
卢芳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日子小兄弟苦在报仇无路,自己当哥哥的,一定要帮他才是。
“你等着,那人在哪里?我老五不怕他,待剁扁了他,我自己向父王请罪。”
“五哥,好歹是皇亲国戚,这不是犯天颜吗?若是因个鼠虫之辈损了爹爹一员帐下虎将爱子,怕是小弟无地自处了。”傅出尘忽然紧张说,“千万不要告诉二哥三哥他们,否则报仇无望。”
卢芳记得捶床,长吁短叹一阵,又骂了一阵娘,忽然想起什么,咧嘴傻笑的望着傅出尘:“我怎么忘记他了?你去求你三哥帮忙。若说不露痕迹的杀人,你三哥那是高手,你三哥结识的江湖朋友三教九流的多,他挥挥小扇子,就能轻而易举的帮你摆平仇家了。”
傅出尘露出几分惊喜,又忽然神色黯然说:“道理是对,可是这个口小弟不能开,若五哥求他尚可,若是小弟求三哥,他定然猜疑许久,未必许我去冤冤相报。”
原来为此头疼。卢芳想想说:“你不急,明儿我去唱出戏,就说是我老卢的仇家,让你三哥出手帮忙。”
”五哥,不妥吧?“
”你放心,绝不供出你!三哥那边,我对付的来。“卢芳拍拍傅出尘的肩头问,”还是哥哥多了好吧?别看平日里拿你打趣寻开心,遇到事儿才看出兄弟的好处来。“
“小弟,小弟。”外面穿来四哥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小弟,父王传你去待客。何国舅过府拜望父王,久慕小弟才名,一意要见。”
“都不用睡觉吗?大夜里跑人家府里来闹腾,什么规矩?”卢芳看看窗外埋怨。
“屁股被哥哥们打肿了,走不动!”傅出尘翻身卧去床榻上,贴在了卢芳身后。
“哎,小弟,别使性子。二哥三哥都过去了,若是惹恼了他们,可就真讨打了。”四爷左精忠上前一把将他从榻上提起。
傅出尘被四哥推推搡搡的赶出了房门,只他心里头还记挂着和五哥没谈妥的事,满心的不情愿向前院父王的书斋去。这些日子里朝里那些腐儒和阿谀奉承之辈就如苍蝇似的围着汉王府转,更是有意褒扬他以博取同汉王府的亲近。
人人尽知,皇上虽然叔伯多,但是同皇上最亲近的就说汉王这个叔父。当年先皇被叛军圈禁,皇家子嗣被屠戮殆尽,只如今的皇上那时还是个不受宠的王子,因在京外封地才幸逃于难。后来是汉王率兵平息叛乱靖国安邦,挽回宗室河山。先皇有意要传位给这个嫡亲的幼弟,但汉王辞而不就,推举了如今的皇上做太子。只是当今皇上念过不惑却没有子嗣,后继无人,群臣的极力上谏书,才保举了汉王做皇太叔,而汉王唯一的儿子朱照昳就成了皇室合理的继承人。汉王入京,怎么能不让群臣争相巴结?
傅出尘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心里对这些应酬厌烦之极,可还不能摆出丝毫不厌烦的样子,且不说让父王看到要责怪他没有规矩,若是二哥三哥看到,皮肉先吃苦了不说,还要听他们不停的叨念,搞不好还要罚他去跪在庭院背圣贤书。
傅出尘来到书斋,见庭院里廊下灯光亮如白昼,想不到这国舅反成了贵客。他心里感叹,随了四哥向前,就看到书斋窗纱上几个人影,颀长瘦高,是二哥和三哥。
心想既来之,则安之,许是二哥三哥心里对这些皇亲国戚也厌恶之极,恰是四哥推了他的后背督促:“快些吧,王爷等急了。”
“知道王爷等急了,你们做哥哥的还欺负我打我。”傅出尘故意扬高声音,在四哥惊愕措手不及的目光里忽然大声叫着:“父王,哥哥们欺负孩儿,他们打我。”
说罢对四哥回头一个坏笑鬼脸疾步冲去书斋,管你房里是何神圣,他自当来搅局了。
“小弟,胡闹!”四哥急得喝止,可傅出尘已是一脚跨入屋内,谁想那另外一脚还没等迈入,就惊得愕然在那里。
“皇上?”傅出尘张口就不能闭上,连忙撩衣跪倒,二哥三哥似打量他无奈的冷哂也不说话,就他自己胆战心惊的跪地叩拜。
“小十三还是不改顽皮,可见皇叔如何宠溺他。”皇上笑了倒不怪罪,手中折扇虚托一下说,“平身吧。朕的锦衣卫,自当你来护驾呢。”
傅出尘一颗心在狂跳,突突的要跳出喉咙。四哥当是知晓皇上在书斋,但是一定是奉旨不许说,才不敢告诉他。可这大老晚的,皇上就是为了来看他这个新得的鹰犬的?
皇上饶有兴致打量傅出尘,见他清秀灵气的面颊上略含几分稚色,可举止谈吐清晰不疾不徐进退有度,不由问:”朕微服出宫透透气,路过皇叔府里过来坐坐,都是自己人你也不必拘礼。“
不过是客套的话,傅出尘也不会做真,还是毕恭毕敬的应一声:”是!微臣遵旨!“
皇叔嗔怪的一声叹:”大胆!朕才说不必拘礼。“
”父王教诲,无规矩不成方圆。”傅出尘应道。
“哦?那朕倒要请教状元公,‘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又做何解呀?”皇上手中把玩折扇,笑眯眯的望着傅出尘。
傅出尘不觉心头一颠,心想这皇帝老儿果然是酒足饭饱没事儿寻事儿,莫不是晚膳吃多了出来散步化食,拿他逗趣解闷了?“
傅出尘偷窥一眼一旁的二哥和三哥,一个侧过头去故作回避,一个垂头暗笑,似有意在看戏。想是果然他们不拿皇上当外人了。
傅出尘眉头微拧,旋即一转笑逐颜开深深一礼说:“这话载于《史记.项羽本纪》,汉高祖皇帝从鸿门宴逃出,陈平奉项羽之命来喊高祖回去。高祖问大将樊哙,‘就这么贸然走了,没有向项王告辞总不好吧?’,樊哙粗人直言快语却说,‘干大事的人不必顾及细枝末节的礼仪,讲大节就无须追究计较小的疏忽过失,尤其是落得人家是切肉的砧板,而我方恰死待屠宰的鱼肉的时候。是说,做重大事情抉择时,因小而失大很危险。只是……臣觉得皇上这比喻似欠妥帖。”
“放肆!”不等汉王开口,二太保朱照昳已是厉声呵斥。
慌得傅出尘再次拜倒伏地。
“不妨,让他说出个经纬来,就恕他无罪,否则,朕定要重罚。”皇上脸上笑意散去佯怒道。
傅出尘抬头:”圣上千古明君,气吞天下,德被海内,恩泽海内,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所能及,又启是汉高祖一市井出身之君所能比及的?“
说到这里,两旁众人长舒一口气,皇上也哑然失笑一抚桌案道:”马屁拍得响,很入朕的耳,饶你平身吧!“
说罢打量傅出尘几眼说:”哎呀,若真将你新科状元安在翰林院还真是屈了你,锦衣卫果然是你的去处。“
这话倒是有趣,皇上身边的锦衣卫就是一群阿谀奉承之臣?不过锦衣卫都是一些心狠手辣的暗探杀手,京城百官们闻风丧胆,都敬鬼神而远之倒是真的。
傅出尘起身,立在书房风口处回话,夜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臣谢皇上恩典。为皇上效力,为人臣子的哪里有什么屈不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这锦衣卫,臣喜欢得紧,飞鱼服,绣春刀,威风无比。就是那卫所都是光鲜惹眼的。“傅出尘更是透出了几分孩子气,仿佛纯粹出于童心才执意的迷恋锦衣卫,就是为了那光鲜惹眼的飞鱼服、绣春刀。不过那锦衣卫卫所……
皇上寻思了问:”卫所再好,又如何比你汉王府?”
“汉王府好吗?那皇上应该白日来,而非晚上。恕臣直言,怕是臣的父王也只敢在晚上夜黑时接驾,这夜沉沉殿宇重重,看不清那顿井颓垣,脱落的漆柱,才会被皇上责怪怠慢圣驾。”傅出尘这一句话,才略松泛紧提的一口气的一旁弟兄几个忽然又是紧张,难道小十三忘乎所以,要皇上出钱来替汉王府修葺庭院?
“尘儿,放肆!妄言!”汉王面色一沉,再不敢姑纵。
傅出尘才委屈的要撩衣跪下,皇上扇子虚托一下说,“不必了。你倒是说得是实话。锦衣卫是去年朕省了宫里修葺长寿殿的工部开销挪去修的。朕可以不修殿宇,可总要臣子们有个安心为朕卖力而遮风挡雨的所在呀。”
一句话点出一桩旧事。去年里长寿殿忽然遭了雷击,大火一场焚毁了宫殿,皇上被迫搬去坤元殿住。几次暗示工部筹钱修长寿殿,工部总已不足钱款而拖延。及至锦衣卫卫所要修缮时,工部又说钱款要拿去修长寿殿。皇上一怒之下,就挪了这笔款子先修锦衣卫卫所,毕竟开销小些。于是这长寿殿的修葺工程就愈发缓慢。这话一提起,皇上心头一块隐痛被触动,不觉把弄折扇的手狠狠的掐在扇骨上搓弄。
傅出尘眼一抬反驳道:”这,就话更不妥了。皇宫是圣朝的颜面,长寿殿去年遭了雷击毁于天火都一载有余,工部每年这么多开销,修长寿殿当排在首位。再者,先修什么后修什么,皇上自有定夺,都是皇上的钱,如何花还要他人置喙吗?“
听到”工部“二字,二太保朱照昳的目光骤然望向傅出尘,仿佛在他面上猜测答案。
皇上捋了胡须沉吟片刻,听来倒是这个道理,虽然从傅出尘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口中倒出,却足以看出朝臣对此事都颇有微词私下议论。傅出尘这一年远在边庭,如今才到京师,如何知道此事?工部这些倚老卖老的官员,他是要好好修理修理了。
皇上旋即又岔开话头笑了说:”朕路过不过是来向皇叔讨杯茶,顺便讨新科状元你一幅字。“
”一幅字?“众人目光都同傅出尘一般的不解,一道圣旨的事儿,怎么皇上亲自来求。
”老太妃四月十八的古稀华诞,朕记得你会写梅花小篆的九九寿图,写上一幅,齐妃娘娘要连夜绣成一幅被衾给太妃贺寿。“
”臣,遵旨!“傅出尘诺诺应了。
”不许走露丝毫风声,朕才要亲口告诉你。“
”是,臣遵旨!“
康俞回府时已是半夜,他在工部衙门里坐着发呆,忽然抬眼就见已是暮色沉沉。
府里,一家人尚未用膳,都巴巴的等他回来。
康俞只觉得心口堵闷的慌,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于是推脱说是尚书大人留他们赶一紧急奏章,见天色晚了,就请他们吃了些糕点,自己不饿,让她们先用。
女儿婉儿娇嗔埋怨:“爹爹晚回来,也不让福儿回来报个信,害得婉儿提心吊胆,自当爹爹撞鬼了呢?”
“婉儿!”夫人齐氏责怪道,”这是怎么和你爹爹说话呢?“
婉儿翘了嘴赌气,康俞平日最心疼这个女儿,忙哄了她说:”不妨事,不妨事,还别说,爹今儿还真似遇鬼了。“
”老爷,你怎么也由了她胡来?“齐氏话才出口,康俞忙强堆了笑摆手说:”我乏了,先去歇息了。“
齐氏心细,一面叮嘱儿女们先自己吃饭,一面随了丈夫追去了书斋。
康俞看着眼前的祖传梅花端砚在发呆,那端砚缺一角,是他当年气恨交加一怒抄起端砚砸去儿子康祖贤头上,祖贤一躲,那端砚就砸去墙上脱落一角。眼前出现那逆子倔强凶狠的目光,刺得他心寒。他咬碎牙根,当年,为何自己如此糊涂,接了那姐弟来京城,还指望那逆子光宗耀祖金榜题名,却不想那逆子让他康府成为笑柄。
”老爷,可有什么事儿?“齐氏进屋来,四下看看。
康俞的唇角仍在抽搐,见到夫人牵出昔日的痛心往事,不由问:”夫人,当年,世杰带祖贤离京去书院,可是确认是他中途偷了所有的盘缠逃离的?“
齐氏一惊,心头突突一颤,当年堂弟齐世杰带康祖贤出府的事儿,如何老爷突然问起?莫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齐氏忙掩饰道:“老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事儿来?这事儿不是千真万确的?那年那个小粉头抱了大少爷的孽种来府里认亲,老爷可是当场气得倒仰,难道忘记了?这总是真的,还害得我花了那么钱去封她的口才打发她走。”齐氏有些赌气,嘟哝说,”妾身自当你遇到什么大事,或是尚书大人又给你什么夹板气受了,原来是为这个。“
话出口,又有些后悔,见康俞脸色难看,于是齐氏说:”看我,人之常情,是不是他在地上过得不好,明妾身去明光寺请个法师给他诵经超度,再给他多烧些纸钱去吧。“
康俞头痛欲裂,勉强点点头,他不想瞒齐氏,可又不知如何说起。
那个人,他确定就是祖贤那逆子,可他如何的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状元,还是汉王的义子,更是骁勇战将,受君宠擢升为锦衣卫同知。他越思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就问夫人:”明儿你不是要入宫去见贵妃娘娘吗?“
”怎么,还是为了部里贵尚书那老头儿逼你署名上奏章的事儿?“齐氏警觉道,”贵妃娘娘一再叮嘱,千万不要妄动,皇上对此龙颜大怒,就是不是时机发作。若你识趣,该听贵妃娘娘的劝,一早的上奏皇上,立主重修长寿宫,同贵尚书对峙。那日后工部尚书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偏偏你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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